如果连人带包袱扔出去,不出两秒钟,可怜巴巴的哭声惊悚一座楼,邻居们纷纷指责她不负责任,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舍得扔,等她灰头土脸地把人带包袱原地扛回,小丫头立刻止泪,若无其事淡定死人脸地继续psp……

平谷枫,二十五岁,职业,图书管理员,为了买一套房子,努力赚钱中。神奈川家中有跳大神的巫师母亲,父早亡,未婚,目前在养一个来历不明的死小孩。

平谷看着四周书架上一本本厚得足以砸死人的泛黄的书和一捆捆旧报纸,干笑两声,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

这个图书馆,大概全东京再也找不出第二座,五层楼,有四层放的是过了时的干涩难懂的书,还有一层,积压的是旧报纸和文献资料,每个年份,每个日子,各家报社的,一应俱全。平谷和她身旁的叶下奈美,负责的便是这一层。

平日,除了一些老学者,几乎没人到这一层来,除了一个谜样的男子。

说实话,除了和自己冤孽极深的青梅竹马,平谷从未见过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只是,奇怪的是,每次,他来的时候,都是下雨的时候,因此,奈美一到下雨天,就极度兴奋。

正当平谷整理新派来的报纸时,耳边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沉稳清晰。

她直起腰,透过书架,果然看到了那个男子。他身材高挑,极是瘦削,穿着黑色的风衣,带着一双纯白色的冰丝手套,直至腕间,手指裹在其中,显得轮廓分明,十分修长。

如同往常,男子漫不经心地从书架上随便取下一本书,穿过一层层的书架,静静地站到了她的身旁。

“您是要借这本书吗?”男子身上蕴着雾色,清淡的皂香味缓解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平谷接过书,手不小心触到了男子的手套,却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冰冷,没有丝毫的温度……

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微微颔首,静静看着她。

他还是不怎么爱说话呢。

平谷轻声嘀咕,带着男子走到打卡的借书柜台处,一抬眼就看到奈美兴奋得泛着红晕的面孔,不禁翻了白眼。

这家伙,就是不能看到男人长得稍微好看一些。

当然,除了身上过于清冷的气质,这个男人,绝对不是稍微好看一些,而是标致俊美得过分。

只是,平谷是不大愿意看他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她害怕男子的眼睛,那样醇亮得带着丝绸质感,如同香槟酒一样绵延的铺色均匀的艳金色,好像覆盖磨灭了所有的东西,只余下时光浸润的记忆。

他从风衣内侧的口袋中取出一张卡片,轻轻从打卡器上划过,线条优雅,干脆利落。

奈美在电脑上记录,这家伙习惯不好,边打字边念出来……

“Tezuka Kunimtsu,《菊与刀》,是吗?”

平谷下班,回到家中,刚好七点钟,推开门,不出所料,灯灭着,小丫头缩在角落,依旧psp,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喂,小不点,该吃饭了,别玩了。”平谷把刚买的速食放到小姑娘的身旁,抢过她的psp,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头。

小姑娘抬起头,没有表情,一头长发,微微打着卷,眉眼极是精致,像是一个做工精细的娃娃。她打开大包袱,取出自己的便当盒,看到平谷伸长脖子有些窥伺的目光,迅速合上,把速食拨到便当盒中,小口小口优雅地咀嚼起来,只是秀气的眉皱得死紧。

“小不点,你那是什么表情?”平谷看着小姑娘,微挑高了眉。

女孩放下饭盒,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纤细白嫩的小手交叉放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大大的“×”,然后从口袋中取出小手帕,擦擦嘴,继续若无其事psp。

平谷当场昏厥,怄到内伤。

“臭丫头!!!!”平谷咬牙切齿,洋娃娃恍若未闻,坐在一旁,老僧入定。

瞪了小姑娘半晌,平谷最终泄气,蹲在布娃娃身旁,抿抿唇,对她说“小不点,我马上要上夜班了,有人敲门的话,不要开门呐。”

布娃娃抬起头,漂亮的眸子看着平谷,表情古怪。

“没礼貌的小丫头!”平谷转过身,继续唠唠叨叨注意事项,并未深究布娃娃眸中的深意。

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而且,看她背着大包袱,再加上平日的作习,还是个顶淘气的富家千金。

所以,那么小的孩子,又能有什么心眼?

当然,许久之后,平谷想起自己的话,眼泪鼻涕一大把,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让你单蠢,让你不长脑子!!!

当平谷赶到“Tiramisu”时,客人只来了星星了了,虽说Tiramisu名气不小,但毕竟做的是夜场生意,现下不到八点,还未至上客的时间。

平谷匆匆忙忙换上制服,看着自己一身的西装,再望望身旁的男男女女华贵优雅的模样,不禁苦笑。

Tiramisu,东京的王牌酒吧,里面的侍应,清一色的俊男美女。当然,有能力得到这里的VIP金卡,得到最优质服务的人,不外乎也就是站在日本上层的那些人。

身为女子,还是二十五岁的半老女人比起那些十五六岁的女孩,是远远不够瞧的,当初Tiramisu招调酒师时,她也是为了看在薪水高得吓死人的份上,厚着脸皮试一试,却没想到那个美艳十分的衣之勭老板二话不说,招了她做调酒师。

衣之勭虽然美丽,却是个怪脾气的女子,见不得自己穿女装,甚至签约时也专门注明一条——不能暴露自己女人的身份。

因此,来到Tiramisu的平谷枫不再是平谷枫,她变成了他,调酒师“奈卡”,很怪的名字,衣之勭亲自取的。

Tiramisu虽然是夜会,却不是个污浊的地方,除非侍应生们愿意,一般地,不会出现强迫的场景。

当然,既然是夜幕下的东西,自然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只是,她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吧台上,老老实实调她的酒,老老实实挣她的钱,也并无不妥之处。

抬抬腕表,已经九点钟,酒吧中人也渐渐满了起来,许多熟客已经坐在高脚凳上,摇曳对饮起来,平谷也渐渐忙了起来。

她的客人,不多不少,都是一些固定的客人。

“奈卡,来一杯…”身材丰盈,肌肤白皙,神采奕奕的女子,盈盈笑看着她。

“蓝颜,对不对,上户小姐?”奈卡微微一笑,十分礼貌专注地看着女子。

“奈卡,你还是那么温柔体贴,我好爱你噢!”女子红唇微噘,朝着奈卡突袭,明亮的眼中满是捉弄。

奈卡不动声色,轻轻移后一步,依旧是温柔的笑意。

她知道上户只是在戏弄自己,并无恶意,转身,专注地调制手中的蓝颜。

蓝颜蓝颜,顾名思义,蓝色鸡尾酒,只是,这蓝美丽而深邃,闪着海色波光,极难调制。偌大的Tiramisu,也就只有奈卡能调制那般色泽,多一分显之阴晦,少一分缺之明媚,那般蓝,世间难得。

奈卡翻转杯柄,倾斜四十五度角,缓缓沿着透明的玻璃杯,流水一般的速度,一气呵成。

上户盯着奈卡的手,和她手中的那一抹蓝颜,痴痴地,双手托腮,莞尔一笑。

“可惜了,这双手。”

奈卡诧异,茫然地看着她。

“酥手这般撩人,却偏偏是男子。”上户轻叹,目光不差一瞬地盯着奈卡的手,指节纤长,色泽白皙莹润,指甲透着微微的粉色,有些羡慕。

奈卡对着灯光,伸展五指,淡哂不作声。

“奈卡奈卡,我好喜欢蓝颜。”上户看着调制好的蓝颜,带着孩子气的贪婪,小心翼翼地啜饮。

“谢谢。”卡奈回她一抹笑,斯文有礼,手中认真地擦着调具。

“奈卡,你怎么调制出这样的蓝的,是想出来的吗?”上户有些好奇地看着奈卡。

这样的蓝,让人爱不释手,温暖得令人疯狂。

“我在梦中,曾经见过这样的蓝。”奈卡指尖的动作放缓,垂下眸,认真地看着玻璃杯。

“什么样的梦呢,是美梦吗?”上户捉摸着液体涌上舌尖的温润,双颊微醺。

奈卡恍然,头有些痛,手抚上额,揉了揉眉心。

“不二社长,好酒量!”

“桑野社长,您过奖了。”温柔清晰的音色,如沐春风。

“啪。”

碎了一地的玻璃。

鸦雀无声的酒吧。

“啪”,是玻璃高脚杯碎了一地的声音。

那么尖锐的声音,在光华如水的地板上,溅了一地的晶莹。

“奈卡君,你没事吧?”看到众人惊诧的目光投来,上户低声询问奈卡。

他却恍若未闻,眸子静静地看着前方光影笼罩的吧室,那样的目光,上户形容不来,但心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像是被钝器割过一般地痛。

她除了喝过他的蓝颜,其它,一无所知。大家相聚,不过逢场作戏。可是,此刻看着这男子的眼睛,她却仿佛不经意望入他的心中,有了想要珍惜的心情。

当然,这绝非爱情。

但一瞬间,他的眼睛被雾笼罩,模糊的,不真实的样子。他温文尔雅,面对大家,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现,轻轻微笑,躬下身子。

“抱歉,是我不小心,给大家带来了困扰。”

大家面色缓解,恢复热闹的气氛。

上户低头,却发现奈卡纤细的指腹上,被碎片划出了痕,流出的,是艳色的血。

“奈卡君,你的手…”上户轻叹。

“没关系,上户小姐费心了。”奈卡淡哂,从西装外套中取出立可贴,缠在指腹,轻巧灵活的模样。

“奈卡君经常受伤吗?”上户看着奈卡,恢复了玩笑的心情,微抿红唇。

“嗯。”奈卡微笑,招呼身旁的侍应生清理玻璃碎片。

“奈卡君,你有秘密的,对吧?”上户意有所指,暧昧不明地举杯看着远处的吧室。

奈卡愣了一下,未及措辞,身旁走过一个侍应生,附耳低语,

“奈卡,衣之勭小姐要见你。”

“上户小姐,您稍等。”奈卡微微向女子颔首,匆匆离去。

Tiramisu的设计很特别,是一个连环院落,外层是吧台和吧室,中层是工作人员休息室,内层则是老板衣之勭单独所有的休息场所。

奈卡走到内院时,却听到了轻声的交谈。只辨得出其中爽朗的女声是衣之勭,另一个听不清楚,是刻意压低的男声,很沉稳,隐约有些熟悉。

奈卡轻轻扣了几下门扉,听到了衣之勭的清咳声。

“奈卡君吗,进来。”

奈卡推开和室的门,差点被绊倒。

整间屋子看起来昏暗不明,卡奈抬眼,只在室内四角看到四盏红纱宫灯,闪着幽魅的灯光。

屋内的装饰干净雅致,以黑红两色为主,蔷薇色的窗纱,墨玉色的花瓶,说不出的怪异。

奈卡收回视线,看到了端正跪坐在地上的衣之勭,这是个极是美貌的女子,看到他,凤眼闪动着潋滟的色泽,红唇娇艳,翘起温柔的弧度。她的身旁,并没有其他的人。

她的身后,是一个玄黑色的屏风,细致的丝绸,干净而没有丝毫绣迹。

“奈卡君,你受伤了,是吗?”衣之勭红唇微启,音色温柔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