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听后满认真的点头,觉得狗血这两个字,用的甚合她意。

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是又有客人来了。

临枫阁的老板丘掌柜的亲自带路将人请上来,腰弯的像一只煮熟的龙虾。

在抬眼看到几名身穿便服上楼的大人时,沈衡觉得这是一出反应“官民一家”的惬意画面。

在发现满头珠翠的刘雅君也混杂在其中,且一眼便发现自己的时候。她觉得这是一出有可能会引发口舌之争的热闹画面。

待看到那群人躬身迎着一名轻袍缓带的公子上楼时,她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

那一席月白的广袖长袍,除了那个人,还有谁可以穿的这般慵懒出尘。

苏月锦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沈衡,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怔愣。只是在看到她对面那“一团肥肉”时,又转成了迷茫。

那个东西,是什么?

刘雅君本是听说父亲要同端王爷商议朝中政事,死皮赖脸的跟来倒茶混脸熟的,没想到沈衡也在。思及方才看到媒婆卢婆子坐在楼下吃茶,心里便了然了个大概。

清了清嗓子,她走上前来,故作惊讶道:“沈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哟,这位公子真是一脸的富相,你们难不成是在。。。”她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相亲呢?”

张富贵没听出那话里的嘲讽意思,笑呵呵的应到:“是啊是啊。这位姑娘真是有眼光,在下是做猪肉生意的,大至上京,小到周边县城,用的都是我们庄子上的猪肉。就连宫里的吃的,也是咱家供上去的。”

刘雅君未及对方这样健谈,当下笑的花儿一般:“原是养猪的,难怪我瞧着公子穿的这般体面。沈姐姐平日最爱吃猪肉,嫁到你家真真是合了心意的。”

“沈姑娘爱吃猪肉?”

“可不是嘛。”刘雅君摆弄着手腕上的璨金镯子。

“沈大人没坐上礼官之前,家里一直生活的挺拮据的。除却给些贵人送礼,家里总留不下什么银子。能吃上一顿猪肉,那就是比过年还开心的事情。如现在这般,能穿着织花缎面的料子出来,也算是不容易的了。”

沈衡本来是想走的,听到刘雅君的这番奚落反倒坐了下来。

张富贵泪眼婆娑的说:“沈姑娘,我只当你爹在朝为官,你必然生活的不错,不想竟有这样的过往,实在是苦了你了。”

沈大小姐一面将绣着“灵蛇”的帕子拿给他擦眼泪,一面轻叹:“为官之人,难得做到的便是清廉。我爹当年同刘小姐的爹比邻而居,刘小姐流着鼻涕看我家吃肉的时候也没少咽口水。现如今她爹也富足了,一身行头也都是体面的,你也无需太过感伤。”

这话,是连着刘雅君一并拉下水了。

她幼时,确实住在沈衡家隔壁,这也是她最不愿意提及又拉低身家的事情,但说到流口水,那当真是没有的事。

“我会吃不是猪肉?你莫在那里胡说,我什么时候。。。”

“妹妹何必这般激动。”沈衡闲闲的截断她的话。“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当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富贵也分外善解人意的附和“沈姑娘说的极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过往之事虽听上去有些不堪,但说起来,也是难得的笑谈。”

不堪?笑谈?!!

刘雅君险些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架势活活气死,待要再说什么,却看见苏小王爷已经踱着步子走过去了。

身边熟悉的冷香铺天盖地的袭来,让沈衡整个脊背都僵直了。他看见挨着她坐下,十分坦然的对一众官员们道。

“我现下有要事要忙,你们先去雅阁等我。”

朝官们默默将视线看向那个不紧不慢,说完还端着茶盏缀了一口的千岁爷,实在没看出他,忙在哪里。

只是这话谁敢说的出口?纷纷点头应是,去阁里头坐着去了。

沈衡目不斜视的端坐在旁,苏月锦却是一贯的随性,径自拿着她的筷子夹着点心吃。

刘雅君站在一旁气的打抖,恼火于沈衡平白打搅了她同王爷的“约会”。

压低了声音提醒:“王爷,沈姐姐在这相亲呢,您这样坐着不合适吧?”

苏月锦奇怪的看她:“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不用伺候了,你下去吧。”

这位爷,又将她当成奴才了。。。

沈衡目送着刘雅君含恨而去的背影,刚想站起来说,要不你再站会吧,我帮你去倒茶去,便听到张富贵虚心求教的问了句。

“不知这位公子,同沈姑娘是什么关系?”怎么两人共用一双筷子。

苏月锦挑了块糖浆最厚的松酪在碟子里。

“我是她房里的人。”

沈衡整张脸都陷入到一种无法自拔的抽搐之中,狠拍了两下胸口才顺过气来。

“不是,你别听他瞎说,这人惯会开玩笑的。”

这话要是传出去,她就别想再嫁了。眼见着苏月锦还要张口,慌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这是我哥,亲哥哥。”

张富贵听后愕然了一瞬,而后一拍脑门,这“房里人”,原来就是家里人的意思。可见是他书读的少,险些误会了。

点头哈腰的倒了盏茶水双手奉上,正色道。

“原是沈家哥哥,失敬失敬。介绍的人不曾说过家里会有人过来,怠慢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第三十七章傻的都不冒泡了

沈衡听着那句沈家哥哥,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强自撑着那笑容,替“她哥”将茶盏接了过来。

苏月锦眨了眨眼睛,慢悠悠的说。

“阿衡,你这样我没办法喝了。”

她的手还扣在他的脸上,柔软的唇瓣若有似无的划过,就那样放肆的撩拨着她的掌心,灼热的,让人心悸。

“你,你喝嘛。”

沈衡迅速收回手,尽量去忽略方才那丝悸动。但长袖之下的手掌却似被印上了某种印记一般,令她无措。

一旁的张富贵却是心情甚好的搓了搓手。

“不知哥哥在哪里高就,怎地没听卢婆子提起过?”

他想娶沈衡,也是听说她老子是个三品朝官。虽说没什么实权,但却是个御前的差事,他还想着结亲之后让他帮忙多往宫里供些猪肉呢。

沈衡的这位“大哥”看着就是个读书人,没准也能帮的上忙。

“我不怎么做事的。”苏千岁喝了口茶水,满认真的说。

“哥哥真爱开玩笑,令尊官拜三品,怎会不给您谋一份好差事?”他身上那一身行头,看着普通,实际上却是苗疆那边独有的天蚕丝所制,有价无市。他虽粗俗,但也知道些行情。

“骗你做什么?我平日里就是帮着我爹处理些家务事,旁的时间,都挺游手好闲的。”

他倒说的实在。

张富贵闻言,脸上的热情却立时冷下去半边。

“家务事啊,那都是女人们管的,您这个年纪也该去做些正经事了。”

沈大小姐瞧着他那张小人嘴脸,暗自摇头。

苏月锦的家务事可不是女人能管的,因为他的家,是整个庆元朝。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张富贵自顾自的说,沈衡心不在焉的听,苏千岁旁若无人的吃。

点心过半之后,他转脸问她:“我吃饱了,走吧?”

下朝之后便没用过晚膳,他是真的饿了。

沈衡本想说,我不走,你有事便快去办吧。

只是眼角的余光刚好瞥见一旁的“肥油”,终是坐不住了,点头道:“那便走吧。”

付账的时候,张公子倒是分外体面,硬是抢在前面,掏出去的三十两银子却跟花了三百两一样的慷慨。

“不过就是三十两银子的事,你别太在意了。我们家有的是钱,还会在乎这三十两银子?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这事,我觉得咱俩真的挺合适的。”

沈衡对着他那张好似被放了一大桶鲜血的大脸真诚告别。

“好说好说,张公子如此大方,奴家回去之后必然仔细考虑您的建议。”

心下里却琢磨着,回去必然要记得跟卢婆子说。下次再介绍,万不能找这么“有钱的”。

因为这类人,将银子花在自己身上心疼,花在别人身上肉疼,她瞧着,眼睛疼。

自阁里出来,沈衡的步子迈的很快。

她本就是想拿苏月锦的话当个由头,自己好脱身的。不想他会同她一并出来,就这么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她不说话,他也不在意。她停下来,他便随处找个地方坐着,一路无话。

临枫阁离沈府并不远,过了两条巷子便到了。

沈衡一路听着那道脚步声回到自家门前,将门打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道芝兰玉树的身影,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定定的看着她出神。

方才在阁中未曾注意,他似乎又瘦了,被风吹起的长袍都显得异常宽大。

沈衡张了张嘴,还是问了句“你不走吗?”

傻站在风口做什么,本来就是个病怏怏的身子。

苏月锦点头,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看着那张略显清瘦的脸心里怪不是滋味的,索性狠狠心,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隔着一扇朱漆大门,她大睁着一双眼睛望天,耳朵却不由自主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今日的秋风尤其的大,他穿的那样单薄,。。。

如果你再被他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给骗了,你就会变的比道道还要愚蠢。

心底正义的小人突然跳出来严肃的教育自己。

我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他走了没有,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懦弱的小人有气无力的争辩。

看他做什么?他便是病了也同你没关系。他是皇家的人,是要继承大统的,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不了你的。而且你别忘了,他是有夫人的,他那日能那般对苏漾,终有一日也会那样对你的。

正义小人说的有理有据,然后,两个小人不断在她脑海里天人交战。

再然后。

正义的小人被懦弱小人活活气死了。

沈衡甚没有出息的扒开一点门缝将脑袋伸出去,正对上苏月锦那双清亮的眸子。

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似乎就是为了等她这一眼。

他笑了,眉宇之间都带着孩子气的欢喜。

沈大小姐却险些被门夹断自己的脑袋。

清咳一声,看着远处扬声道:“道道买东西还没回来吗?那我还是别等她了,我就是来看看她回没回来。”

然后迅速将门关上,整张脸都红的像只煮熟的虾子一样。

皇宫勤政殿内。

早朝是每个朝代都有的事情,在庄严的大殿之下,看着群臣强打精神来陪自己聊天,是当朝皇帝陛下最喜欢做的事情。

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应卯,作为皇子的端王殿下自然也要参与其中。

只是这位千岁爷却甚少上朝,对外宣称的原因是身体不适,对内,则是直接跟自己的娘说,他不愿意早起。

时间长了,连圣上也习惯了正午之前见不到他。

可是今日,千岁爷却一反常态的起了个大早。

害的圣上在看到那张打着呵欠的脸时,差点以为自己未过五十便老眼昏花了。

接了几张奏折之后,一旁的近侍照例问了一句,是否还有本启奏。

北靖帝认真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觉得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小混蛋必然是有正事才会来的。

哪里知道,人家压根连眼皮子也没抬。

“月锦,你可是有本要奏。”

他承认,他是真的好奇。

苏小千岁睡眼惺忪的看向自己的爹。

“没有。”

这分明是还没睡醒呢。

北靖帝不甘心,又问了句。

“这次科举的监考官,朕打算任用沈括,你觉得他如何?”

其实这事,也是沈括自荐的。他是庆元十二年的进士出身,论资历,论官职,监考之职也是合适的。

科举分乡试,会试,和殿试。每三年一次,先是由各州府在秋季举行乡试。第二年的春天,再进行会试,又称春闱。

然而这次的乡试,却出了很大纰漏。地方官员贪污受贿,竟然冒着天大的胆子徇私舞弊,还牵扯到了朝中数名已经指派好的会试主考。

他下令严查,连续罢免了几名朝中大员的官职。

沈括隶属礼部,为官清廉,人也本分,却也算是意外合了他的心思的。

沈括吗?

苏小千岁转头看向角落里一身藏蓝朝服的中年男子。

“你想做这次的监考?”

这倒是让他有几分意外。

他记得,他向来都是不愿趟浑水的性子,怎么这次这般想不开。

“回殿下,正是。下官为官多年,一直未曾做过什么为朝廷分忧的大事。此次会试,若能出任监考一职,一定不让圣上和殿下失望。”

苏千岁看着他那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点了点头,觉得阿衡此时要是见了,必然会觉得她爹傻的都不冒泡了。

“这事满麻烦,你可想好了?”

他却是为这件事来的,手下也有合适的人选。监考一职,不光要清廉,更要懂得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