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悲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安兴帝,近乎疯癫地又一次重申道,“我要娶雪奴儿!”

安兴帝被他目光中深切入骨髓的悲哀激得打了个哆嗦,却见齐恒的目光转向士族子,他伟岸地挺直了背,凶凛凛地朝士族子一指,半敛了眸子,目光阴冷,语气平静地道,“敢染指雪奴儿者,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章男主也怒了,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那个,亲们,今天我人品了,以为写完三更会很晚,可是七点就写完了,亲们继续看吧,呜呜~求花求留评,打滚撒娇~

第二十八章 血泪

齐恒如伤极痛极的猛虎,带着种噬骨透心的狠,睨向猎物,殊死一搏!

士族子心里不由打了个颤,这人狗急跳墙,丧心病狂,说不定便说得出,做得到。

一时众士族被齐恒那血腥危险的眼神唬到,无人敢应声。安兴帝被宫侍搀扶住,望见儿子那高大傲然的背影,有一瞬恍惚。

那身影如此陌生,从小未曾见过他的娇痴,大了未曾在意他的桀骜。一个贱奴所生的儿子,如此而已。

乃至临安王带他来见自己,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郎跟在渊儿身后,他根本不认识。

而他,就是被这样一个儿子,在所有士族的面前,狠狠地忤逆了!

那一阵恍惚之后,安兴帝刹那空落,恼羞成怒。这个儿子竟然明目张胆忤逆他,和他吼,与士族作对,要娶一个卑贱的婢子为妻!

他一时挣开宫人的扶助,踉跄着拔了贴身侍卫的佩刀,骂道,“你这逆子,朕杀了你!”

临安王失声道,“父皇!”一步抢上前去!

安兴帝年轻时虽也领过兵,但是这些年养尊处优,年纪也大了,酒色伤身,力气已虚,虽是震怒之下,但是毕竟砍的是自己儿子,总有点手软。故而一道刀光袭来,齐恒下意识一避,竟给避了过去。

安兴帝气道,“朕杀了你!”又一刀刺去!

这回齐恒头也没回,只伸手一拦,握住了锋刃!

众士族骇得齐齐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殷红的血,从雪亮的刀锋处,缓缓地流了下来。

安兴帝也有点昏眩,猛地松了手,刀柄于是在空气中微微地震晃。

齐恒便那样伸手握着,他缓缓地回过头,手中血,脸上泪,眼里悲哀。

他英俊的脸面向安兴帝,浓重的剑眉,刀削般完美而硬朗的棱角,在正午的日光直射下,毫无阴霾。

“父皇,”他挑唇笑了一下,开声道,“若没有三哥,你还会记得起我这个儿子吗?”

齐恒说完松了手,刀重重地砸在地上,安兴帝不知道是因为那句话,还是因为那声响,突而就震颤。

齐恒自嘲地道,“我是贱奴的儿子,从小没人喜欢,受人欺负,我名为皇子,却受尽下人们的攀高踩低,世态炎凉。我不能见到你,我不能去金碧辉煌的宫殿见识各种宴会,一个二等的总管太监也敢对我说,就你这样的贱货,死了也没人追究!那时候我想,我既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贱货,自然是我娘也贱,我爹更贱!要不他怎么会喜欢和一个卑贱的女人□生子,还乐此不疲呢!”

他这话一出,安兴帝变色,临安王变色。临安王呵斥道,“七弟,闭嘴!”

齐恒不以为意,转头用流血的手指着众士族道,“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自诩高贵,为什么和一个卑贱的婢女求欢的时候不想想自己

的高贵呢?成群结队兴师动众抢一个婢子的时候不想想自己的高贵呢?敢情穿上衣服是诗酒风流的无上高贵,脱了衣服是禽兽不如的最最下贱,那高贵的可不就是衣服,你们却不过是一堆烂肉而已!”

齐恒这话说得既凶且狠,且他现在杀气腾腾,众士族一时并不敢招惹。他转头又看向安兴帝,用血手抹了一下脸,咧嘴笑道,“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是父皇,所以你可以随时拿回去。正如你奸污了一个下贱婢子,然后你衣冠楚楚端坐明堂,依然是天下的君王。只是你杀了我没关系,却不要以为你可以支配我所有的东西,那便是妄念!我从小霸气,为了口吃的为了个玩的我就和人拼命打架,我的东西历来不准人抢!即便你是我的父皇,你也只能要了我的命去!我不许的,便是谁也休想!”

他说完,弯腰拾起了地上的刀,横过来,用手指抿去上面的血,对着日光,刀锋耀眼凛冽。

他睨向了众士族,眼底血红,狠笑,“父皇既要杀我,我临死总要拉几个垫背的,不弄几个高贵的鬼玩玩,枉了我这一世下贱!”

他那样子,着实可怕,众士族一时后退,谢止胥惊呼道,“护卫!护卫!”

齐恒道,“护卫顶个屁啊!爷要杀谁,千军万马里闯过,几个护卫能拦得了谁!”

他说完向前一步,挺刀闯了过去!众士族齐齐后逃,失声惊叫,这边厢临安王一声清喝道,“你给我站住!”

齐恒定住。临安王上前一个大耳光!

齐恒被打偏了头,捂住脸,嘶声道,“三哥!”

临安王道,“把刀给我放下!给我跪下!”

齐恒执拗道,“三哥你别管!父皇杀我,我捎带了他们再引颈就戮好了!”

临安王道,“父皇一时气话,你还当了真了!凭你刚才那些话,够你死一万遍了!”

齐恒道,“阿恒万死可以,必欲杀人而后快!”

临安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喝道,“你给我跪下!”

齐恒毕竟年轻力壮,临安王这一脚没有踹倒,只是让他打了个趔趄,他一步站稳,红着眼睛嘶声道,“他们势欲杀我雪奴儿,没有雪奴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语道破苍凉,临安王不忍看他,扭过头去。

齐恒含泪悲声道,“我堂堂王爷,护不住一个婢子,我活着还有什么脸,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临安王没说话。

齐恒道,“我在冰天雪地里捡到她,当时却也没太当回事,不过看着模样俊俏,想带回来日夜宠爱气气谢家女罢了!谁知,”齐恒哽咽道,“她三次救我于危难,雪奴儿那般的容颜,那般的身手,只因为生在我大周,受尽欺凌鄙夷!我是大周的王爷,只想给她一方小小的安乐天,遮风避雨,不再颠沛流离!

就这样一个微薄的心愿,我绞尽脑汁,拼活拼死便做不到!我这么窝囊的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齐恒说完一踉跄,指着士族子对临安王道,“他们看雪奴儿好,便要抢!他们要抢我就得给!不给就是天怒人怨,人人逼我,人人骂我,人人说我不该眷恋一个婢子!你们出身高贵,哪里知道我的苦!我就是婢子生的,擦不干抹不掉!她是个婢子怎么了?她救了我,她对我好,我齐恒十八年来,从未有和她在一起那般快乐!我喜欢她,就是要娶她!与其让我舍弃她的性命,去娶一个矫揉造作对我心存鄙夷的贵女,去赢得一个王爷的名号,然后恬不知耻低声下气去乞求所谓的荣光!那不若我,今日拼得一死,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也好向雪奴儿表白心迹,齐恒虽死,亦不负她!”

临安王道,“你糊涂!”

齐恒道,“我不糊涂!雪奴儿之强,不用我保护!可我是个男人,我不死,一息尚存,便不用她去舞刀弄枪,挣扎求生!”

临安王喘了口气,忍下了再扇他一巴掌的冲动。

齐恒苦笑道,“三哥说的,我做不到。我死了,我希望她快乐地活,可我不能容忍,我活着,她不在我身边。我不是三哥,没有家国,没有天下,没有士族,没有东夏。我不是你,自我牺牲,苦苦硬撑,”齐恒一指众士族,提高声音大声道,“为了这群不知好歹的畜生殚精竭虑,用你自己的心血,守护他们的江山!我们在边关流的是血,他们玩的是墨,我们拼的是命,他们赌的是酒,我们刀光剑影九死一生,他们声色犬马泉溪盛宴!然后!他们高高在上地翻着白眼,轻蔑鄙夷地说,咄,一众武夫!然后他们指着我心爱的女人,颐指气使地说,拿来!不给便来抢,死了人还来抢!然后我的父皇,说是我的错,要打要杀我。三哥,便是这样的士族,便是这样的天下!我们护守它干什么!就让东夏的铁骑长驱直入,破了他们的家,灭了他们的国,就让今日的君王成为阶下囚,就让这些的士族成为东夏的贱奴!任人鞭笞践踏,让他们领略下什么叫野蛮武夫!这多好,多痛快!”

临安王斥道,“你疯了!”

齐恒嘶叫道,“我就是疯了!”

临安王扭头闭上了眼。再回头睁开的时候,他没看齐恒,只是十分冷静而清明地走到安兴帝身前,叩首下去,动情地道,“父皇,成全阿恒吧!”

众人一惊。连齐恒也骇然退了一步。

临安王伏在地上,语真而情悲道,“阿恒这些年,确受了不少委屈。如今这样,也是被逼的,其实他秉性纯良,一身勇武,值此国难当头,儿臣需要他,大周,也需要他!”

齐恒手中刀松了,落在地上。他不

可置信地唤了声“三哥”,落下泪来。

临安王道,“大周门第森严,但崇尚放诞。自古怪诞,惊世骇俗者不绝如缕,名门娶婢子,也不是没有过。况且七弟这婢子,容颜举止,委实惊艳,不然也引不得众士族争抢。她本姓陆,父皇允准,儿臣叮嘱陆定然认她为义妹,不算乱了门第!”

安兴帝气得直哆嗦,指着临安王道,“你,你也跟着气朕!这等大逆不道的逆子,委实就该杀了!”

谢止胥突然在一旁阴阳怪调地道,“临安王爷一片护弟之心,可人家心目中,可是只有婢子,哪有你这兄长的影子?”

安兴帝道,“那等祸水,搅得皇室与士族结怨混乱,一日也不可留,来人啊!马上给我捉了来,祭在死难的士族子灵前!”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我今天人品了,竟然七点就写完了,我还以为会三更半夜,亲爱的们,多谢您的支持订阅,给我撒撒花,留留言吧~就这一阵子,大概七天,帮帮我上个榜吧,过了这段,亲们愿霸王就霸王,好不?

鞠躬鞠躬,拜托拜托,多谢多谢~

另外,世家啊还是士家啊什么的,我统统改成了士族,士族这个词,还是勾人想起南朝的是吧?同时,我把周王改成了安兴帝,其实本来是想叫什么帝来着,可是懒得起名,于是造成了之前的混乱,该打~

这文写到这里,情节倒也没怎么动过,就是这称呼改来改去,都是我开文的时候设定不成熟啊,再次郑重致歉,同时对大家提出的意见表示感谢!飞吻,拥抱各位,感谢您的订阅支持~呜呜,撒花吧~呜呜~打滚求~

第二十九章 险象

临安王道,“父皇!”

安兴帝怒视左右道,“还不去!给我捉来杀了!”

齐恒惨然退了一步。临安王抱住安兴帝的腿道,“父皇!父皇您非要这样逼七弟吗!左右一个婢子,七弟正心热,您这样一刀下去,死个婢子不足为惜,可七弟毁了啊!”

安兴帝怒道,“为个婢子就毁了,这样不成器的东西毁了就毁了!他如此忤逆犯上,目无父君,你以为朕还留着他!”

临安王道,“父皇!”

安兴帝斥道,“你别再说了!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弟弟!朕没他这样的儿子!”

齐恒呆愣愣地看着领命的军士渐行渐远,呆愣愣地看着跪地的临安王为他哀求受训,他有些茫然,不觉痛,他只是有点茫然。

便想起八岁那年,他与克扣了他的宫人打架,他人小体弱,但是凶狠地,不死不休。然后被路过的三哥看到,治罪了宫人,唤他过去。

他永远记得。三哥如风中的修竹般,风姿俊挺,清朗含笑。

当时暮春的阳光斜落在三哥的身上,有轻浮的柳絮在风里飘。

三哥拍去他身上的土,用手指抿掉他唇角的血迹,抚着他的头道,“你叫阿恒么,我是你三哥。”

从没有人,那么温和那么诚恳那么亲善地对他。三哥认真地看视他的伤,用手指轻按,问他,“疼么?”

那一刻他很幸福,所以他哭了。他觉得自己有了皈投依靠,他觉得有人爱他,关怀他,对他好。

他崇拜他的三哥,诚惶诚恐地崇拜。他小心翼翼但欢欣雀跃地跟着他,一步也不想离开他。他说的每句话他都听,他的每一个吩咐他都很努力地去做,有三哥庇护他,没人敢欺负他,他觉得很骄傲,很神气。

他想起三哥牵着他的手,将他领进书房,教他读书写字。他非常非常卖力地学,就是为了要得到三哥的夸奖,讨三哥的好。

他一直一直很努力,他要让自己变得最好,最强,最能干最出色。他要不负三哥的期望,对得起三哥的提拔。

可是如今,他让他的三哥为他费尽心思,跪地求饶了!

他让他的三哥为他受辱,为他挨骂,受嘲弄,受挤兑。

他的三哥跪在地上,那些士族的目光那么冷,那么阴险得意,他父皇的眼那么冷酷,那么无情。

齐恒的泪迷了眼眶。他那颗被愤怒和冲动麻木淹埋掉的心,一下子被剥离撕裂开,一种尖锐而柔软的痛楚,如当胸的箭,穿心而过。

瞬息间他痛不可挡,痛得不能呼吸。

他要被父皇打死。别人倒也没什么,只是三哥眼睁睁看着他被乱杖打死,该是会疼会痛的吧?

是不是他错了。他不该那么任性,不该使气,不该舍不得,然后他害了三哥,害了雪奴儿。

雪奴儿早知道。可是他不

听。当时他觉得,若不能相守白头,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情相悦,心相与,拼却一死才是忠贞无匹,轰轰烈烈。

可是他忘了,三哥是会痛的!

三哥啊。

齐恒如鲠在喉,他想唤,可是唤不出来。

两旁的侍卫走过来,扣住他的双肩。齐恒泪眼婆娑地看见临安王正跪在父皇脚下,如许卑微单薄。

可他的三哥何时卑微过!整个大周士族的领袖,权贵的翘楚,明月皎皎,风神俊秀,真正的人中龙凤,文武风流!

而今为了他一条命,狼狈卑微了吗?

“三哥!”

齐恒跪地朝着临安王叩了个头,语声悲怆低哑。他想说,别为我求了。我不争气,不值得。

可那声三哥唤出来,齐恒却泪如泉涌,止也止不住。

侍卫架起他的肩臂,拖曳着离开。

齐恒有瞬息的轻盈,他挣了一下,没挣开,于是他突然有点想笑,他突然有了一个很荒诞很不合时宜的想法,雪奴儿见了他这个样子,会不会笑话他。

他在她的面前多么蛮横霸道,以主子的姿势,以大男人伟岸的样子,心存妄念,说要保护她。

“父皇!”临安王突然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眼拖曳齐恒的侍卫,骇得侍卫一下子停了脚。

临安王的目光滑过士族,面对安兴帝。他的面容虽悲戚,却有一种撩人心魄的镇定,甚至唇边带了丝苍白的微笑,他对安兴帝说。

“今日杀一阿恒容易,只是东夏的铁骑长驱直入,马踏河山,鞭挞天下,父皇你无处再觅阿恒。”

他的言语如同说天好蓝风好冷一般淡然随意,却让安兴帝的心突然哆嗦了一下子。

临安王道,“东夏入主,为了一时安稳或可笼络士族,但我皇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安兴帝陡然变色。

临安王看向士族,语声清浅地道,“阿恒年少,任性使气,情热难舍,中了你们的计,为诸位所逼杀。诸位不满我启用寒门将士,声誉独大,遂逼杀阿恒以泄私怨。阿恒一死,寒门将士之心尽成冷灰,我连亲弟尚不能救,何况其余?这天下谁还敢跟我,谁还敢信我?”

淡淡一笑,临安王说道,“我自己名声委地倒没关系,只是诸位是否想过,二百年前,我大周文明礼仪,繁华鼎盛,而东夏不过是几个荒蛮部族,茹毛饮血。到如今,东夏兵强马壮,如狼似虎,而我们,被讥为两脚羊,令人发指的软弱怯懦,为什么?”

临安王的眉微微蹙起,说道,“边地苦寒,我士族高贵,可有几个人愿意去?几人吃得了苦,受得了罪?我们行军打仗,靠的是谁?重用几个寒门将士,你们便这般偏狭反扑,那请问异日东夏入主中原,坐稳江山,最先要钳制毁灭的,是

谁?”

“东夏乾贞帝,”临安王重重地咬着那后三个字,顿住。诸士族突然有点冷,安兴帝突然在心内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