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是我输,我从未曾赢。”她说。

乾贞帝捏着她细细品味玩味,“难得月光这样就认输。”

陆雪弃轻垂了

眼帘,“你我对手,我便没赢过,从十二岁相识那年起。”

乾贞帝自失地一笑,伸手将陆雪弃搂在胸前,抚着她的发道,“月光今夜真是可爱极了。”

他说完在她面颊上浅印上一吻,抚着她的额角柔声道,“月光吹的子夜曲最是好听。我最喜欢听。”

陆雪弃将柳笛弃在地上,望着空荡荡的指尖说道,“我刚也在想,许久不吹了,可能吹不出那么动听了。”

乾贞帝将她紧紧地拥在怀,“只要你想,你永远能吹的最好听。我永远只听月光吹的子夜曲,这世上除了月光,任何女人都不准吹。”

陆雪弃便笑了。她仰着脸,树隙间的一束光落在她的额上,对乾贞帝说道,“东君原来也是这样哄我的。”

乾贞帝望着她的眼柔声道,“这次不哄了,月光原本独一无二。”

陆雪弃微偏过头,无声笑了笑。彼时天地静谧,林野清芳。

乾贞帝半搂住陆雪弃,握着陆雪弃的胳臂,“月光,我们走吧。”

陆雪弃一动不动,只轻声道,“来不及了。”

乾贞帝顿住,望着她。陆雪弃便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这样困在你的股掌之中,不是和好,是来求死的。”

乾贞帝隐怒,笑道,“我不会再杀你。”

陆雪弃道,“我的心给了齐恒。”

乾贞帝依旧笑,“也没关系。”

陆雪弃扬眉问他,“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能和齐恒在一起是吧?打你杀你仇视你,不用半分心,不用一点情,不去理会你,都没关系,是么?”

乾贞帝心里发狠,嘴上笑道,“是。你要么属于我,要么便恨我,你心里再没我但只要呆在东夏是我东夏人就好,我绝不准你,活在大周,嫁给齐恒,为临安王所用!”

陆雪弃笑着凑向乾贞帝的耳朵,乾贞帝下意识便低头凑过去,但听得陆雪弃轻轻吐字道,“不由我随心所欲,毋宁死!”

她最后一字吐出,骤然间杀机凛冽,张牙舞爪,只是她陡然袭向的不是乾贞帝,而是她自己!

乾贞帝骤然心惊,挥手拦截,他们之间身体的缝隙原本紧密,这般一动一拦,贴的越发紧而纠结。

陆雪弃的手,足,腿和腰肢,都突然发招,状似纠缠,实为禁锢。乾贞帝与她肢体的一接触,猛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变了脸色,而身后一道疾风,电也似的抓扑了过来!

苍嵘瞅准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发难的时间,正是乾贞帝被牵制失神的一刹那,而苍嵘的动作之快,力量之大,着力点之稳准狠,无以伦比!

乾贞帝毕竟一时豪杰,东夏第一文治武功,他一察觉到危险,顿时也了然陆雪弃的意图,所以他将计就计,顺势狠狠地压在陆雪弃的身上,也同时用自己的手,足,腿和臂,钳住住陆雪弃,而

且发力侧转,便与陆雪弃在空中翻了个身,令得陆雪弃的后背迎向了苍嵘的一招!

苍嵘的一举一动,也牵动了埋伏在侧的东夏护卫高手,故而所有的事情都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二人纠缠,苍嵘发难,护卫狙击,一时相互牵制,变化万千!

陆雪弃与乾贞帝两人如同八爪鱼一般互相用肢体纠结住,随着乾贞帝的发力,越来越近,越来越窒息,他们翻转以后,以一种女上男下的姿势下落,苍嵘的攻击陡然反扑于身后,快猛地短兵相接,在苍嵘冲出包围的时候,乾贞帝抱着陆雪弃狠狠地砸在地上!

陆雪弃突然诡异一笑,袖中的蛇陡然窜出咬了乾贞帝的后颈一口,然后狰狞缠在乾贞帝的脖子上!

乾贞帝骇然松了手足,陆雪弃已经鱼一般滑出了老远。所有的护卫直冲过来看视乾贞帝,苍嵘一把捞起了陆雪弃,鬼影一般凌空一飘荡,不见了踪影。

乾贞帝道,“拦住他们!”

打斗声近而凶残。乾贞帝服了一粒解毒丸,铁青着脸站在夜色中,呵斥身边的人道,“还不过去擒人!等着干什么!”

众人忙动身,乾贞帝恼怒地喝道,“立刻给我废了她!无论如何,不死便行!”

可是远远的却传来声势浩大的异响,外围的护卫慌张地过来回禀道,“陛下,有大量骁勇的周军靠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事出去,更新又给断了一天,抱歉~

知道大家关注钓鱼岛情绪激动,别打砸了我,呜呜,逃跑下~

第七十五章 绝杀

听着那声响,竟是有五百人马。乾贞帝快速地沉吟片刻,问道,“带头的是谁?陆定然还是齐恒?”

护卫道,“是齐恒。”

乾贞帝一声冷笑,“有勇无谋,临安王也敢放他来!传令下去,先熄了这边的围击,留几个高手缠住便是,其余的人全部去给我引开齐恒!”

护卫领命而下,乾贞帝负手望天,眼底雄霸冷然。黑鹰不放心他的伤势,过来忧切道,“陛下,无碍吧?”

乾贞帝冷笑一声,“她了解我,正像我了解她。她抓我的软肋抓得分毫不差,我抓她的弱点也抓得不差分毫。她大祭司唯一胜过朕的,不过就是医药和毒,区区一条蛇,不过是让我一时之间不能动武,如此而已。”

黑鹰沉默半晌,忍不住道,“陛下对她太手软了。她的心再也回不来,何不,…”

乾贞帝望向黑鹰,黑鹰低下了头。

“你当朕没想过要杀她?当得知她未死,来了周地,跟了齐恒,不是设计了一场借刀杀人?一次又一次未死,还敢嫁了齐恒,生了情意,事到如今,朕反倒不想她死了。”

黑鹰不在言语。乾贞帝突然莞尔,“你还未成亲吧?”

黑鹰愣住,乾贞帝笑道,“该成亲了。等真的有了女人,你就会懂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可以不要,她不可以不给,你可以扔,她不可以走,更不准别人捡。她犯了我的忌,才会越来越有意思。”

他前面的话黑鹰都懂,可是后面那一句,黑鹰很疑惑,依着他主子的性子,犯了陛下的忌,不是该斩草除根斩尽杀绝的吗,还能有什么意思?

乾贞帝见他狐疑,说道,“夫妻相见,里应外合,最是感动圆满是吧?你就看着朕如何调兵布局,让他们擦肩而过徒留遗憾!”

言语间,虽是笑着,却有那么一种冷酷暴虐。黑鹰没敢言语,行礼告退,转身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一个上位者,对女人如此,对臣下又何尝不是?主子取舍自由,臣下进退维谷,这一念动,黑鹰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冷颤。

齐恒于夜色中飞快地行进,远处似乎有金属撞击打斗声隐隐传来,他不由勒住了马,侧耳听。

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一护卫长指着声音传来的丛林道,“王爷,那边有打斗声。”

齐恒猛地奔过去道,“我过去看看!”

身后人快步跟上,看护卫长的手势散成阵。

齐恒听得一声低喝,“哪里走!”然后看见一道鬼影般的人形物飞掠着消失在丛林深处,似乎横抱着一个人,后面足足有五个彪形大汉,如风似电

地掠过去,成半包围状追上去。

所有声音景象一闪而逝,如梦似幻,齐恒的血却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又热,又狂,又急,又满,他带着一种接近喜悦的忧切,唤道,“雪奴儿!”纵身追了上去。

前面的人影快而飘忽,游移闪动,似乎略有纠结缠滞,但是不漏踪迹。齐恒追了半晌,陡然止步,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中计了。

调虎离山,他关心则乱啊!

他这一警醒,当即全身紧绷住,追上来的护卫长见状,问道,“王爷?”

齐恒道,“你让弟兄们,掉头,往外撤!”

护卫长顿时惊心,“是中埋伏了吗?”

齐恒一时怔住,脑子飞转,没有言语。

一声撕破的喉音冲入齐恒的耳膜,似极哀,极痛,哀痛得变了形,走了调,但却是烂熟于心的熟悉。

“雪奴儿!”齐恒飞身奔过去,见六七个人在合围两人,不由内心一荡,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他一冲进去,身边的侍卫长如何能袖手旁观,当下招呼了一声,便有大周的勇士围了上去。

敌手极是难缠。齐恒一冲进去便意识到上当了,因为在正常的情况下,雪奴儿会回应他,而今却清净血腥得只剩下厮杀。

这是一个计,一个陷阱圈套。自己所有的追逐都是在离雪奴儿越来越远,让后让跟随自己前来的兄弟,遭人毒手!

齐恒一时睚眦俱裂,他挥剑横扫,对着对手的杀招,抢在所有人的面前,迎敌而上!

东夏的高手虽是厉害,但是齐恒拼了命,也是不弱,而且齐恒的人多,五百血性方刚的小伙子,受过训练选拔,大周的翘楚,跟着齐恒的士气于七八人拼命,总是有以多胜少的优势。

东夏的高手护卫也并不想拼命,故而这一战虽然血性,虽然惨烈,但是也只是维持了一炷香时间,东夏人先退,齐恒没有追。

伤亡并不重,众人有靠着树喘气,有坐在地上休息,有的在清点死者,救护伤者。齐恒有些灰心,有些痛恨自己,他低着头,握拳顶着前额,低低地骂了一声。

猛然听到远远的,传来一声清越穿云的狼嗥,齐恒猛地抬起头来,全身的血似乎乱冲着在汗毛孔在激昂地叫嚣。

这才是真正的熟悉,这才是清晰无虞的雪奴儿的声音!

陆雪弃与苍嵘背靠着背,那四名动手的高手虽招式狠戾,但是没下死手,似乎只是拖延缠缚。

她与对手对峙着,低声对苍嵘道,“苍嵘哥哥说听到远处有杂乱的打斗声?”

齐恒他们人

多,但是还是静行的,每个人脚下绑了厚厚一层棉花,又都是深有功夫的好手,走路原本声音就不是很大。陆雪弃与齐恒离的很远,又一直在打斗,未能察觉感知到,可是苍嵘的耳朵不同凡响,他隐约地听到和感知到了,遂对陆雪弃说了。

苍嵘点头,目光笃定。陆雪弃何等冰雪聪明,顿时将事态看得清晰明了,当即引颈,一声长啸。

这一声啸,在静夜深林里直冲云霄,震荡袅袅。

不仅仅是齐恒,她在告知所有人,自己在这里!

她自是相信,乾贞帝堵得住齐恒,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乾贞帝只是螳螂,还不是黄雀!

乾贞帝听得陆雪弃一声清越的狼嗥,顿时激灵一下,仿似一线天光豁然洞开,然后又是一片泰山压顶般的黑暗与窒息!

自己,中计了!

这一个认知让他吃惊非小,顿时觉得胸口被一把锥子给扎了一下,自己怎么就忘了!怎么就忘了!

怎么就轻敌了!临安王怎么会让齐恒一个人率人来!自己知道齐恒有勇无谋,临安王岂不是更加知道!

乾贞帝当下在原地乱转了几圈,黑鹰听到陆雪弃的狼嗥声也意识到了危险,见乾贞帝焦灼的模样,更是加深了自己的怀疑,不由道,“陛下,这…”

乾贞帝猛地停住脚,抬起头时已目光清明,杀伐果断,“不惜一切代价擒了那女人,速令我们所有的人,向齐恒方向迅速聚集,冲出去!”

黑鹰惊骇非常,“陛下,这?”

乾贞帝喝道,“临安王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哪里,用齐恒是下了个饵,就是想惹出点动静让那女人听到!这女人一声狼嗥,就是在告诉临安王,我们在这儿,再不走,临安王就会率人包抄上来,我们便被他们包了饺子,内外夹击背腹受敌!”

黑鹰凛然醒悟,火速退下传令!

齐恒顿时间,恍然悟到了什么。他突然明白为何今夜三哥没有阻止他,还让他带了五百勇士!

他是三哥设下的,用来钓出乾贞帝这条大鱼的诱饵!

今夜陆二哥一定也来了!三哥一定也来了!雪奴儿在哪儿,乾贞帝就在哪儿,他们这所有的人,就该围击哪儿!

可是雪奴儿怎么办?乾贞帝若是擒住雪奴儿了怎么办?

三哥为了重创乾贞帝,会不会手下留情顾虑到雪奴儿?还是为了剪除大周一个劲敌,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事?

齐恒那一瞬间,刚被一种慷慨悲歌气激动着,又陡然停滞犹疑了。他突然茫然,在三哥眼里,自己是诱出乾贞帝的饵,

那雪奴儿是不是就是钓自己前来的饵?

剿败杀灭乾贞帝,乾贞帝临死前怎么会允许有一个活着的雪奴儿?

那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救雪奴儿,还是在杀雪奴儿!

一时间齐恒竟是情怀如裂,进退失措!

这时一束细长的火花,带着长啸钻进云天里,然后有烟花,极其绚烂地绽放开。

齐恒望着夜空苦笑,他觉得荒凉,一种痛到骨子里,无助和绝望的荒凉。

三哥是他最大的依靠,从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蒙他收留的那一刻起,他对那个男人的感念和信赖,便深入了骨髓。

他这一生,为他三哥而活。他自己毫无怨言,他觉得值得,他感到光荣。乃至他娶了雪奴儿,那么疼那么爱她,那么浓的宠,那么深的情,也丝毫未曾冲淡他为了他三哥可以生可以死的心念。

乃至他的雪奴儿,也和他一起,为了他的三哥去流血搏命。

只是相比较他的大周,他的江山,他齐恒和雪奴儿在他的好三哥眼里又能算做什么呢?

忠犬还是棋子?可牺牲的筹码,可利用的局?

一旁的护卫长近前对齐恒道,“王爷,临安王爷嘱咐,见到烟花信号,我们合力围剿。”

齐恒面色苍白地颤了一下,他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个护卫长,令得护卫长有点发毛。

齐恒却是没有说话。私下嘱咐了护卫长,而没有支会他?

合力围剿?让他冲锋陷阵去剿灭他的雪奴儿?

齐恒这刹那绝望的愤怒,令得他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他要冲在最前面,最前面最前面,第一个冲到乾贞帝面前,乾贞帝定然掐着雪奴儿的脖子在等着他,威胁他,要他以雪奴儿做交换,逃出生天去!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毫不犹豫地换回他的雪奴儿!绝不给三哥下令一概剿杀的机会!

绝不给!绝对不给!绝对不能给!乾贞帝算个什么东西,可以再杀可以再战,雪奴儿却只有一个,一朝毁灭,化作尘埃。

他什么都可以没有,没有大周,没有帝位,他也没有理想。他可以不管江山倾颓,不顾生灵涂炭,可他不能不管不顾他的雪奴儿!

他们说好了的,他绝不反悔。他这一世,落魄到最后,却只有情重。

若如他来不及,如若他真的来不及,那好,也没有关系,他大不了一剑自刎便是,他不会说,也不去怪谁,他只需做,一剑结果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