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他的三哥将是坐拥江山的皇帝,而自己只是他手中江山的尘泥。自己的血不会溅到

他的袍底,自己的人不会进入他的心事,一切都是自己痴,噫,太可笑了!

齐恒想着人已经冲了出去,咬牙切齿飞蛾扑火般地冲了出去!

雪奴儿,相公来了。

第七十六章 诛心

一众东夏的高手,如黄昏团飞的蝙蝠,杀气腾腾地向苍嵘和陆雪弃围聚。陆雪弃一声清喝,竟是迎头扑撞了过去!

苍嵘惊呼,如影随形靠在她背后,呵斥道,“月光儿你疯了!”

陆雪弃昂然伸长了脖子,乱发拂面,唇角已漾出一道血痕。她轻笑道,“不死,便被擒。”

苍嵘怒道,“齐恒敢不顾你!”

陆雪弃道,“正因他顾我,才必须如此!”

苍嵘猛地出手欲将陆雪弃困在胸口,不想陆雪弃比他更快一步,开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滑开,溜出去,对着齐聚而来的东夏护卫武士纵飘而去,苍嵘抽身追上去,大声道,“不可!”

陆雪弃的衣襟如羽翼般张开,她的发怒而飘散,如风中拂逆的野草,一时动荡而乱。她的整个人冲向高手之间,出招,在四面八方的围击中辗转,侧躲,攻击,回避。

一时之间她的身姿,矫捷暴戾,如不顾一切撕咬搏杀的野豹!

她触手处,成伤,她触脚处,死亡。

众护卫高手不由怵了怵,有瞬间的愣怔。

太强,太悍,太野,太蛮,太血腥。

这不该是个女人的套路,力量,杀气,凛冽浓郁得如同横尸遍地中横行霸道茹毛饮血,自取人命,自仰天笑。

一看她这打法,乾贞帝便知道,糟了。

她以死相搏,就是绝不被擒,就是把他逼上死路。

有她在手上,只要有一口气,无论齐恒还是临安王,都要有所忌惮,都要考虑考虑。

可是她若死了,整个大周的士气与怒火势必一下子涨到极点,非得拼个鱼死网破报仇雪恨不可。

这女人真是果敢狠绝到底,竟是豁得出自己的命去!

乾贞帝那一刻,惊心。

苍嵘又何曾不知道陆雪弃的意图,他一边应对,一边往陆雪弃身边靠,一边道,“月光儿不可胡来!”

陆雪弃道,“苍嵘哥哥走开!”

她一语未了,将身前一人打开,却未躲开身后的一掌,她的整个人踉跄着前扑过去,一口血喷出来,冲上天!

她是以一个昂首向天的姿态砸在地上的,所以她的身体以一种落败的姿态,偏勾勒出十分坚硬执拗的线条!

杀招围攻而至。乾贞帝叫道,“留她的命!”

陆雪弃却是仰首而笑,细碎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映照她清朗的眉目,和染血的唇角。

树影支离,她灿然的柔美,令人心悸。

乾贞帝说留她的命,她却是举掌,击向了自己的前心。

围攻而上的高手,只觉得一股温热的血腥扑面而来,然后皆骇然,停顿住。

一时间静得没有声音。乾贞帝冲出一步怔住,苍嵘忘了自己的招数。

陆雪弃却是抿嘴嫣然笑着,望着他们的方向,如旧甜美,如对故人。

她也未言语,也未出声,只笑着倒在地上,脑袋“咚”一声磕断地下的枯枝,枯枝细微的碎裂,仿似灵魂破灭的声息。

笑凝滞,在那幽暗的杂草间,陆雪弃横尸的姿态接近恬淡。可偏偏那笑又极其新鲜,好像随时会绽放开,明眸善睐,巧笑倩然。

乾贞帝突然闭了眼。胸口的剧痛如破堤的钱塘江,转瞬间吞吐天地。

真的死了,因何自己,这般疼呢?

他曾希望她死的。死了就乖了,就不会不爱。归于泥土,归于尘埃,归于他的心怀。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希望将她废掉拘囚。让她在自己的指掌中,在自己的唇齿间,在自己的欲念里,爱抚,纠缠,哭泣。她心有所属,却只能是自己的。

可她,竟然这般刚烈惨烈地死了。只为了不成为他用以逃命和交换的筹码。

她这是恨他至此吗?乃至于为了将他逼上死路,不惜杀了她自己?

一时众东夏高手看看陆雪弃,看看乾贞帝。

乾贞帝无可掩饰的悲怆,昭示了他心神已乱。

黑鹰上前道,“陛下,我们快走吧!”

乾贞帝没有动。黑鹰道,“陛下,此地不可久留,我们护着您冲出去!”

乾贞帝还是没有动,黑鹰忍不住上前抓过乾贞帝的手臂,唤道,“陛下!”

乾贞帝的瞳孔有了距离,眼底聚了光,他看了看四周,看了看地上的陆雪弃,没说话。黑鹰道,“陛下,我们快冲出去吧!”

乾贞帝大步向陆雪弃走去,黑鹰一把拦住,“陛下,不能带上她!”

乾贞帝一横眼睛,“不用你管!”

黑鹰死谏道,“陛下,你抱着她的尸体,不是让周军都红了眼睛杀我们吗?”

其余人皆跪下求道,“陛下!”

乾贞帝愣了片刻。走过去犹不死心地探了探陆雪弃的呼吸,然后将她的上半身揽在怀里,抚着她的唇角,贴了贴她的脸。

她断了呼吸,肌肤冰冷。任其摆布,从未有的乖和安静。

乾贞帝顾自苦笑,热泪滚下。

黑鹰在一旁欲提醒,却见乾贞帝已放下了陆雪弃,起身道,“整队,冲出去!”

齐恒与乾贞帝相冲撞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红着眼睛。

那夜山林,斑驳月光。两个男人对峙阵前,竟出奇的沉默。

齐恒忍不住开口道,“雪奴儿呢!”

乾贞帝顾自挑唇笑了笑,没说话。

齐恒不由毛了,厉声道,“雪奴儿呢!”

乾贞帝道,“在那边,你自己去看啊!”

齐恒怔住。乾贞帝反声悠扬笑道,“不敢吗?她在那边奄奄一息,我还给她留了一口气,好让你们夫妻团圆,见上最后一面啊!”

齐恒一时忘了骂,只怔住了。一旁的护卫长道,“王爷,别上了他们的当,他们怎么那么好心,定是害了陆

姑娘。”

齐恒瞪眼道,“我不用你管!”

说完纵身往前冲去,护卫长看了乾贞帝一眼,大喊道,“王爷!”

齐恒不管不顾往前闯,乾贞帝笑睨了护卫长一眼,“怎么,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敢拦着朕吗?”

护卫长勇而上前,振臂一呼,大声道,“弟兄们,东夏狗贼在此,我们拼了!”

勇士们并不惧,潮水般涌上去,乾贞帝又岂肯与这些人想纠缠,一个手势挥出去,只前冲,突围。

只是冲出去未多久,却见前面点点火光,原来冲出齐恒所率这一群,陆定然还在后边率军等着。

乾贞帝笑着道,“陆将军别来无恙。”

陆定然回礼道,“夏皇陛下别来无恙。”

乾贞帝道,“原本无恙,今夜得遇将军,怕是要有恙了。”

“夏皇陛下过奖,陆某无才,尚请指点。”

“便知道临安王心思缜密,连齐恒可能不战而让的事都想到了,安排陆将军在此,朕自是该请陆将军请教的。”

陆定然儒雅洒脱,抱拳道,“如此,请。”

乾贞帝道,“请。”

陆定然手一挥,大周的骁勇战士,顿时蜂拥而上。

齐恒冲过去,空荡荡的山林,黑压压的树影,却哪里有他的雪奴儿。

地上有搏杀的痕迹,有血迹。乃至被压倒的野草上尚存着温热的腥甜,枯枝断裂,扎进泥土里。

可是没有她的雪奴儿。

伤了,还是死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齐恒茫然失措地踉跄着,四顾着,然后放开声喊,“雪奴儿!雪奴儿!”

山林寂寂,空声回荡,却杳无人迹。

护卫长已挂了花,伤了左臂,他缠住止血,对齐恒道,“王爷!”

齐恒却红了眼睛嘶声道,“乾贞帝那狗贼,我去杀了他,杀了他!”

他这一怒而后发,竟是带着人浩浩荡荡反扑过去,和陆定然正好来了个里外夹击!

乾贞帝希求的是速战速决。可是陆定然带的人很多,准备得很充分,等的也很久了,一时扑过去冲杀,乾贞帝的人手虽精良,却做不到速战速决。

乾贞帝要做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擒贼先擒王,他要抓住挟持住陆定然,才有最好的出路。

只是陆定然似乎早有安排,以乾贞帝手下众人的武功,竟一时进不了身。

乾贞帝面不改色,看着拦着他身前战斗的手下,微微而笑。他的武功要恢复过来,还得些时候,故而现在他似乎,只有等。

齐恒不要命地奋勇冲杀过去,将自己身后的兵士抛出了好远。乾贞帝听到他的叫声,猛地一回头侧身,便躲过了齐恒的一剑!

齐恒红着眼睛道,“你杀了雪奴儿是不是!”

乾贞帝笑道,“怎么,你没找到么?”

齐恒又是一剑,乾贞帝复又躲开,轻

嘲道,“给人报仇,光自己发发狠也可是没用,得杀了我才行啊!”

齐恒复一剑!

乾贞帝用剑格住,目光冷了下来,轻哼一声,剑出鞘,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无处突围,平原王爷便自己送上门来!”

他话音落,剑光一闪,齐恒只觉得一股杀气凛冽而来,如猛虎之啸山谷,前爪搭上人的后肩,血盆大口咬断咽喉而来!

齐恒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他只觉得那个瞬间极是危险,脑中却陡然现出一线光亮。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手,回身,他只觉得那一招出得极其自然灵敏,仿似他的全身点了火着了光,他突然间诡似偷心,快如电光,一招竟避开乾贞帝的剑锋,神不知鬼不觉的,整个人,也滑了出去。

乾贞帝变色。

第七十七章 输赢

齐恒的招数,乾贞帝可以说是非常的熟悉,因为那是大祭司乌姜家的招数,齐恒竟学了去!

他与月光相厮守,相亲爱,自然也相切磋,相琢磨。这种浸染滴水石穿,看似毫无更改,实则日夜渐变。

这也是乾贞帝初始杀掉继而要掳走陆雪弃的原因。这个女人他放在东夏尚是心腹大患,何况放在大周,嫁给齐恒?

乾贞帝见齐恒避过了一招,复又一剑追过去。

凭齐恒的武功,能躲过乾贞帝的那一剑,纵是有与陆雪弃在一起的耳濡目染,也是他占到了乾贞帝蛇毒过后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便宜。乾贞帝见齐恒能与自己走招纠缠,而自己后继不足,不由暗恨那个女人果然算计精准,那条蛇实在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齐恒身后的勇士此时已赶到,不用人招呼,并肩子便冲上去帮齐恒,而与陆定然颤抖的众东夏护卫高手,见乾贞帝便围,又齐齐翻过来救助。

于是战局就成了里外三层的包围。乾贞帝与齐恒,齐恒所率的大周勇士,东夏护卫,陆定然手下的兵士,一时之间短兵相接战成一团,激烈血腥!

谁也不曾留意,乾贞帝的贴身护卫心腹干将黑鹰,却没有加入战局。他就掩藏于山林之中从未露面,交锋一起,他便趁乱快速向外奔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