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箫陌苦笑一声:“一直挂着李妍珊的画像,并非我如今仍思慕她,忘不了她,而是逼自己直面面对自己曾经逃避的事物。这样残忍地在自己的心伤上撒着盐,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他望着墙角卷起的废纸,云淡风轻道:“但如今,不需要了。她对我来说已经是陌路人了,再怎么看那些画,心里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了。摆着碍眼,便扔了。”

“那这些画?”

“这些画都是你离府那几日我画的。想你的时候就画上一副,谁知…”季箫陌轻轻笑了一声,“才两天的功夫竟然画了那么多…”

他发现,他和以前还是一样,明明妙语连珠,善于诗词歌赋的他偏偏在喜欢的人面前变得不善言辞,所以连表个白都折腾了很久,差点错失了穆水清。

所以,在穆水清离府的那几日,他时隔三年再次执笔,将穆水清嫁进他府中的一点一滴一一用画笔描摹了下来,寄托着自己的感情。

想穆水清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笑时,那双杏眼干净清澈,看上去清纯娇憨,活力四射。她生气时,嘴唇微翘,诱人亲吻。她哭时,眼眉微微下弯,惹人怜爱。她想着赚钱时,眼睛贼溜溜地转着,眉开眼笑。

他才发现,穆水清在他脑海里竟然刻得如此之深,而她什么样的表情都能轻易地牵扯着他跳动的心…

“那日你见我在李妍珊的寝宫,我谎称是路过,我知你不信,但的确是路过。那日,我是偷偷去见母后的。”既然决定爱她信她,自然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不再骗她,毫无隐瞒。

“偷偷?为何见母后也要偷偷的?”

“因为皇兄疑我。”季箫陌轻轻一叹,“母后身体病恙多年,我却不能正大光明去见她。那次相见,也是时隔了两年之久。”

他望着穆水清,认真道:“我之前便知你是皇兄派人的,甚至喜欢过他。”

对于季箫陌平淡的话语,穆水清心中一跳,苦涩地问:“他如此疑心你,你不难过吗?”

季箫陌掀开那幅画,伸手在墙壁处轻轻一推,只听“咔嚓”一声,墙壁下凹了一小块,露出了一个圆形的石头。他轻轻一按,右侧的书架咔嚓咔嚓作响,随后缓缓地朝左边移着,露出了一条幽深黑暗的暗道。

“水清,我对你动心多时,你可知我为何迟迟不说?因为我害怕…在不知道你真心时,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让自己隐忍两年所做的所有事毁于一旦。但我很高兴,你愿告诉我关于皇兄的事。所以,我愿将我的事毫无隐瞒地告诉你。”

他点燃了一抹烛光,半弯着腰,随后转身轻扶着错愕中的穆水清缓缓步入了暗道。

“皇兄没有疑心错,我的确暗中筹谋。他派了种种探子来刺探我,或许打探回去的都是我思念贵妃,终日在书阁望着画睹物思人、沉迷不振。或许没有人能想到,这幅画的背后竟有条暗道。中秋那日我会帮李妍珊吹箫,也是故作迷阵,让皇兄相信我还念着旧情,我还有软肋。或许哪天会拿李妍珊来要挟我就范。”

“一直不肯坦诚对你的感情,一是怕你居心不轨,二是怕你知道太多、陷得太深,日后会有危险。所以那时才不解释皇嫂的事。想着以后办完所有事再来寻你。”季箫陌忽然停下步伐,低低苦笑,“但若是我真的等到以后再来追你,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穆水清一直以为季箫陌是只任人揉捏的小绵羊,她刚进府时见他被下人欺负,三餐只是素食,府上贪污严重,根本没有一个下人将西夏的七王爷放进眼里。外界传言七王爷命不久矣,只有半年可活,连穆水清的家人都甚看不起他,满心想着谋夺他的家产。季桁远疑他时,她还为他打抱不平,竟然欺负一个残弱之人,竟然不信自己亲皇弟。

如今,想着季箫陌救她时的敏捷身姿,凌厉的武功,哪是平常走路咳嗽的七王爷。

她的王爷,并非普通人。

穆水清急道:“你告诉我那么多,不怕哪天露馅或者哪天成为你的软肋,被人要挟吗?”

“那些都无所谓了。只要我足够强大,我就能保护好任何人。”他顿了顿,轻声道,“而且我答应过你的,不再骗你,所以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我想让你知道真实的我究竟是怎么样的。若是知道了一切,你觉得呆在我身边太过危险,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我,远离这一切纷争…去找个普通的人,过着平静的生活。”

“你又要把我往别人那里推了!”穆水清微怒。

“好,我继续说了。”季箫陌笑了笑,,边牵着穆水清的手走着暗道,边徐徐道:“季桁远是我的二皇兄,我们一母同胞。三皇兄是兄弟几人对我最亲的。三皇兄善武,最初时,我是看着他习武时偷学武艺的。原本我们三人皆是好兄弟,谁知在五年前秋狩那次,一切全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要坦诚,大家一起坦诚。关于水清告诉王爷她是穿越的,其实有铺垫的。

下一章王爷比较啰嗦,大段对话,把陈年往事以及最后一条主线理出来。所有说清楚了,以后两人就没啥误会啦~真是喜闻乐见QAQ

想看扑倒的再等等QAQ,先让王爷养好伤,第一次那啥早泄会有阴影的(这绝不是找理由拖!我是很认真的┭┮﹏┭┮我最近有很认真的在看小黄书学习推倒过程!(大雾))

☆64、【王爷之苦】

季桁远比季箫陌大五岁,两人虽系一母所生,但其母在生他时,曾难产重病一场,险些丧命。那时淑妃育得一子,所以季桁远从小是被当年的淑妃——三皇子季永渊之母养大的。他性格内敛,在兄弟几个淘气的时候,他甚是乖巧。

五年后,皇后病愈,育得一子名为箫陌,甚是喜爱。由于要照顾七皇儿,皇后对于非自己带大的五岁的季桁远关心甚少,甚至在小儿三岁之前,未将季桁远从淑妃宫殿接回,只是专心地照顾着七儿。

皇后是当年的太傅之女,曾经京城有名的才女,所以季箫陌从小被母后教导得极好,小小年纪天资聪颖,才能出众,是诸位老师口中赞不绝口的完美学生,是被宫里的人夸作是小才子。因为长得俊俏,眉目如画的脸十分讨喜,嘴巴又甜,后妃们虽是嫉妒皇后,但对于这位最小却最像荣德帝的七皇子都宝贝得很,特喜欢哄他,给他糕点吃。

季箫陌知晓自己的二哥是被淑妃收养,所以时不时会去淑妃的宫殿串串门。那时的他自觉与自己的二皇兄感情深厚,总是甜甜地叫着“二哥”,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着。

多次去淑妃宫殿后,他膜拜和羡慕起正与李将军学武的三皇兄。那时重文轻武,他的母后只在文方面给他多下功夫,认为武将有失身份,所以学武之事并没有从小抓起,他便偷偷在三皇兄学武时偷看,最终被抓包了。季永渊对这个七弟的传闻听闻甚多,瞧见他喜欢学武便耐心教之,两人的感情逐渐深厚了起来。

季箫陌六岁就傅,十岁出阁读书,自此经常在文武百官面前讲解儒家经典。十三岁后娴于骑射,可谓文武双全。所以从少年时代起,这位小皇子就深得荣德帝的厚爱。

由于大皇子平庸之极,当年荣德帝甚至一改历朝立长为诸君的惯例,在季箫陌十岁那年,想将这七儿立为储君。但由于历朝的惯例,立最幼为诸君这件事遭到不少官员反对,随后荣德帝顶不住那些迂腐文官的压力,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但荣德帝打着让官员们知晓季箫陌的才华,所以让他频繁地扈从其出巡,甚至年仅十二岁便让其上朝堂听政。他自认为七儿谦恭礼让,且有很高的治国天赋。若是加以悉心培养,必是一代明君,开创西夏盛世。

季箫陌在才艺上不俗后,又因天资聪明,跟着季永渊学了几年后,文成武就。荣德帝得知后,在其十三岁那年,命当年的大将军李然亲自教季箫陌武艺,而李将军同样正教着自己的女儿学武。那年是季箫陌第一次跟同龄女子亲近。这少女便是李将军的女儿,唤作李妍珊,一个天真烂漫、率直性情的女孩。

那时可谓一见钟情,春心萌动。他细心教她画画写字,吟诗作对,在她参加才女大赛时默默为她准备诗词,祝她一臂之力,击败她讨厌的对手穆水清。两人情投意合,成为了青梅竹马。这一切荣德帝都看在眼里,思索着让李家嫡女成为季箫陌正妃时能拉拢李将军推选他的七儿为储君,所以对于两人亲密来往,他暗中推了一把力。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李家的掌上明珠会是那风华绝代的七皇子之妻。

那一段日子,是季箫陌人生最得志的时候。然而此后回想起从前的点滴,都觉得一盘凉水浇在自己身上,整个心都凉透了。

听政期间,季箫陌温文儒雅,能力非凡。一直礼贤下士,待人亲切随和,深受朝野内外的赏识,在朝中有了极好的声望。储君一事又忽然被某些官员提了上来,特别是武将之中声望最高的李将军,声称要改变历朝立长子为储君的制度,提议立七皇子季箫陌为太子。

“那时我太过年少,不懂锋芒外露遭人嫉妒,一心想着秋狩那日在父皇和李妍珊面前好好表现,便冲在了最前面。被人告知东边的树林有野鹿野兔出现,便欣喜地追赶而去。谁知路中马忽然狂暴,将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仓皇而逃。那时摔下时,我不幸摔在一根树杈上,树枝硬生生地戳穿了脚腕,划至膝盖。我当时痛晕了过去。后来才知,那日东边树林野熊狂躁,将大皇兄和其随从生生拍死了…”

季箫陌苦涩地笑了笑:“如果那时第一个冲过去的就是我,如今,我便不是右腿残疾,而是命丧黄泉了…”

这时一阵从未有过的强烈刺痛感从穆水清的心底蔓延开来:“你是在自责大皇兄的死吗?”

季箫陌轻轻摇头,叹气道:“大皇兄遇难一事,父皇极其哀伤,盛怒之下将当日负责秋狩的官员各杖责一百,革了一堆人的官职。而我重伤昏迷,令他白发苍苍瞬间老了十岁,召集了所有太医悉心给我治疗腿疾。右腿重创,筋脉已断,脚骨碎裂,失血过多。但太医们妙手回春,仍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我是五天后才醒来,对于一切都茫然无知,发现自己浑身剧痛、双腿包着纱布时惶恐不已。那时父皇关怀地说太医用直板在腿伤处固定。只要我坚持服药,静养几月,断裂的骨头定能愈合,我一定能恢复如初,重新行走。那时的我一无所知,还认为自己侥幸躲过了一劫,福大命大。”

“我养病的期间,来看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对我关怀备至,送了不少的礼品。那段日子,虽然腿伤不能下床,但仍看看书,练习些手上的武功,或者和来看我的皇兄们下下棋,对弈一番,亦或者作些诗词,画些画。那时的我并未气馁,每日坚持服药涂药,坚信着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恢复如初。”

“几个月后,腿上的直板拆下了,但我的腿疾非但没好,别说下床走路了,身子更是病弱不堪,终日卧病在床,多日咳血不已,浑身泛着不知名的阵痛。病症加重,太医们却查不出原因,一个个跪倒在盛怒的父皇面前惶恐地求父皇息怒,而母后终日以泪洗面,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一瞬间我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了不能行走的废物。”

季箫陌的声音十分淡漠,仿佛他此时嘴里细细说着的并非是他自己,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穆水清听着,心里泛着酸涩的疼痛,恨不得自己穿越到那个时候,好好地照顾季箫陌。那些太医究竟干什么吃的!若是那时好好养伤,如今季箫陌怎么可能落下病根呢!

“一年后,右腿被太医确诊药石无灵,落得残疾。父皇看了我几次,见我日益颓废,精神萎靡,甚至不良于行,整日昏昏沉沉胡言乱语,便作罢了等我痊愈后立我为储君的想法,只是将我封为王爷,赐了王府,命人好生照顾。母后伤心之下病得更重,这般虚弱的身子只能每月来看我一次。李妍珊原本还每日看望于我,对我温柔体贴,细心服侍着我吃喝穿衣,但几月后,也不再来了。那些曾络绎不绝送补品的人,都没有再来过。王府冷冷清清,徒留几个吃喝打诨的下人们。我渐渐淡忘出了众人的视线,也终于知晓了世间的冷暖。”

季箫陌感概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望向穆水清。

自他腿疾后,原本对他阿谀奉承的人见他无望复原时,渐渐疏远了他,拥护别的皇子。就连他曾经的心上人,见他身残不能行走,起先软言细语鼓励了他几个月,照顾他,但随后,也忍受不了他的不便,弃他离去,嫁于新帝…

唯有穆水清愿意这般不嫌弃蹲在地上为他洗澡揉脚,为他熬汤,全心全意对他贴心照顾,一举一动都透着真诚的关心。

那时,他觉得笼罩在他眼前的黑暗忽然被一道暖风吹散了…那许久不见的太阳暖暖地洒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觉得自己那颗突然死去的心,突然活了过来。

他曾经不在乎死亡,只想着复完仇,推举新帝上位后,便能撒手人间,远离这些讨厌的纷争。如今,他却想要活得更久,他想要与穆水清执手到老。

穆水清不敢想象,如此风华绝代,惊才惊艳的少年竟然因这个疤痕接连收到了多少打击。挚爱之人将自己抛弃,终日病弱体虚,卧躺于榻上。这些年,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时,看望我最多的莫过于二皇兄和三皇兄。三皇兄被父皇封为大将军,连年远征。他见我日益颓废,几次训我想将我骂醒。可那时的我心中绝望,只是一心求死。他出征之时,便让三皇嫂留下来看着我开解我,别让我做傻事。二皇兄每次来都会带很多补品,会说些朝里的事给我解闷,并且一直鼓励我让我气馁。后来,我才渐渐走出绝望,开始慢慢服药。”

“直到三年前,三皇兄来见我时告诉我大皇兄之死有疑,他找到了当日告诉我东边树林有野鹿的护卫,逼问出了真相。”

季箫陌轻轻地冷笑:“可笑的是有人想杀我,我却艰险地逃过了一命。我那时才知,大皇兄嫉妒我深得父皇宠爱,怕我秋狩一举夺魁害他没有面子,便一路跟踪于我。听人告诉我东边树林有野鹿时,偷偷一箭射下我的坐骑,见我颠下马痛晕过去,快马加鞭朝着东边树林跑去,想着多射几只鹿重获父皇佳赏。谁知,那竟是一场局。有人想让我惨死在野熊手下的局。而中局命丧黄泉之人却是大皇兄。”

“三皇兄将我准备喝的药膳丢在地上,红着眼告诉我,他暗中调查过我的药膳,发现药膳有问题,里面被人下了很少量的慢性药。我的腿迟迟不好,并非真正的伤势严重,亦或者是太医无能。而是有人见我转好后,暗中在药膳里下了毒,而且逐年递增,使我成了真正只能卧病在床的病秧子,将我真正从储君之列赶了出来!那种毒,无色无味,少量极难察觉,所以当年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但日积月累,便是致命之毒,五年之内会引得中毒者心悸而死。那背后之人就想造成我病弱而亡的假象!而下药之人就是我的四位皇兄之一!”

穆水清呼吸一窒,她觉得自己快听不下去了,明明是那种淡漠事不关己的话语却似一把把利剑狠狠地戳入她的心扉。她紧紧地握着季箫陌的手,双手努力地想将他忽然冰凉的手暖起。她心里酸涩着想着:那时季箫陌才十五到十七岁啊,换成现代,不过是个小毛孩子,却因夺帝这般黑暗的事情,经历了这般痛苦,右腿残疾,遭亲人下毒。

“由于中毒两年,毒已在身体蔓延,难以去除。我在三皇兄和宁太医的帮助下,将毒药逼到右腿。而我平日里假装喝药,偷偷观察是谁下的毒。由于不再服用毒药,身子渐渐康复了起来,下床走路已不再吃力。后来暗中调查,各种警惕和一一排查后才确定下毒之人是竹月,那幕后之人是我的亲皇兄——季桁远。他对我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时,心里恐怕在冷眼望着我日益颓废,毒气攻心,直到…死亡!”

季箫陌想起养病的那段时间,终日喝药,昏昏沉沉,缠绵病榻至极。他的亲皇兄通红的眼睛,在他的床边,满脸的困倦却贴心地照顾他。他一心求死不愿喝药时,他还苦口婆心地劝着他哄着他亲手喂他喝药。他为此感动不已,在他的鼓励下,重振自己…可笑的是,那些竟全是做戏…

那位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啊…其实巴不得他早点去死,他只是为了在父皇面前秀兄弟恩爱的戏码,想让父皇关注到他,才没有将他一刀毙命…

回想起那段往事,季箫陌有一瞬间嘴唇轻颤,几欲落泪,甚至说到气愤的时候,低沉的咳嗽声怎么也止不住,在静谧的暗道里宛如声声惊雷,痛苦不堪。

“太子之位尚空,季桁远为了扩大势力,四处安插家奴,如竹月如莫管家,负责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控制我的王府资产。其他皇兄府上也是。”

“他虽然善于处处掩饰自己对储位的希冀,外弛内张。平日说话中自然流露出一种恬淡出世的语态,似乎只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皇子,不愿过问政事,其实不过是惺惺作态,以此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罢了。因为那时太子之位竞争激烈,父皇讨厌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兄们。特别是那时候的四皇兄,由于结党营私,暗中图谋不轨,被父皇发现后一气之下打入狱中。不久后,四皇兄便在狱中病逝了。一年后,三皇兄调查才发现,那上报给父皇四皇兄不轨的事,正是季桁远很早前下的桩,打入四皇兄内部,怂恿四皇兄,最终一状告到父皇那。”

“随着日期的推移,父皇对二皇兄的好感与日俱增。在日常政务活动中,常委派他调查皇族案件。季桁远暗中补外省官缺,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身居要职。可见他早有部署,暗中筹谋已久。可惜的是,我们发现太晚了,朝堂上大部分都换成了他的人,就连父皇也全信了他…不久后,父皇立二皇兄为太子,故派他祭天,好让上苍看看这位未来之君。”

“那时我才知道,这皇室真是可怕。然而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明明我俩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但我在他眼中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想得太天真,竟真以为我们是好兄弟…”那轻轻一笑,极其酸涩,“我才知,他嫉我夺得父皇母后的宠爱,只恨能早日除去我。但他不愿一下子给我痛快,他要亲眼看着我被病痛折磨,最后离开人世…”

那段日子,他被太多人伤得太累太伤了。右腿中箭残疾,大皇兄的事故,李妍珊的离去,甚至在汤药里被人发现下了慢性毒。这一连串变故,将他深深打垮,当夜吐血不已,致使身体从此病弱不堪,病势如山。

他宁愿当年没有发现,他宁愿每次咳血晕厥后不再醒来了…”

“我后来才知,大皇兄之死,首次引起众位皇兄对太子位置的觊觎。只不过有些人野心小,有的只觉自己没戏,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那些皇兄都因为意外而命丧黄泉。可那些真的是意外吗?那些人的前车之鉴,使我不敢再搅这趟浑水,在三皇兄找我,要我向父皇说出真相,联合朝中一些臣子一同讨伐身为太子的二皇兄时,我却怯懦了。”

很多年以后,对于当时的事情,季箫陌依然记忆犹新,然而,心境却再也不复当年,只觉得极其酸涩。

那年他与三皇兄最后一次对弈,也是唯一一次输给了三皇兄。他心不在焉,手执白子被气势夺人的三皇兄逼到了尽头。

季箫陌曾哑着声道:“三皇兄,二皇兄已成为太子,笼络朝中大部分人心,而且父皇病重已不理朝政…你所做之事太过危险,可能…”

“七弟,你愿与我一同去吗?父皇病重,可能也是被季桁远下了毒。”

这样沉重的负担,可怕的事实,他不愿再碰触了,所以怯懦地躲避了。在皇兄们明争暗斗时,窝在了自己与世无争的王府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逃避着这一切的纷乱。

季箫陌摇头。

“七弟,身为皇室中人,软弱和逃避是活不下去的…”季永渊轻轻地笑了笑,“将军!”

“我已经联合了已逝大皇兄和四皇弟的旧属,军临城下。这次,不会输,我会救出父皇的,将这奸险小人所做之事大白天下。”

“当时京城军火连天,纷战了整整一个多月。三皇兄以谋逆之罪被大军包围,被斩。三王府当夜忽然着起大火,我未能帮三皇兄做些什么,只是在皇嫂抱着两岁的皇侄侥幸逃离后,用两具烧焦的尸体掩盖两人假死的真相。当时禁卫军来得太快,我未能好好保护皇嫂出城,便于皇嫂断了联系。我命人苦苦找寻多年,终于在两月前找到他们。之所以不说皇嫂之事,只因她本该两年前死去的人。在京城所有人眼里,他们是当年挟天子谋逆、造成血洗京城的罪人。”

“第二日季桁远当朝大义凛然地声讨三皇兄谋逆之事,将他定为千古罪人,并派兵围剿他的旧党,随后,他在众臣拥护下继位,纳李妍珊为妃。可事实真的是史官记载的吗?父皇真的是叛变的三皇兄所杀吗?”

就因为帝位之争,兄弟相残。他的六位皇兄们,到最后只留下了唯一的胜者…

季箫陌紧握双拳愤恨道,“我不信季桁远说的每一句话,于是这些年一直调查当年发生的事情。很多人被灭口,但还是查出了蛛丝马迹,见到了侥幸逃脱季桁远围剿的旧部们。当年三皇兄救出病重的父皇,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大军将皇宫团团围住,声讨季桁远。父皇甚至将统帅大军的虎符交予了三皇兄。胜利在望时,忽然战情直转而下。大军反叛,三皇兄被斩,父皇气得病逝。大军忽然叛变,有一部分是李将军拥护季桁远派兵相助,但当年兵部还出了一份军令,是那次胜负最为关键的命令。”

他曾对棋如痴,但为了时时刻刻牢记那一天,为了记住三皇兄所说的话,他将那时对弈的棋子全部黏在棋盘。每每望见,那些话在他脑中萦回不去,他的心中便一痛,不停自责着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季箫陌突然回头,对着穆水清淡淡道:“我那时若是不那么懦弱,若是跟着三皇兄一起将真相大白于天,或许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很多人便不会在那时候死了…所以那时,我立下重誓,此生绝不能再软弱躲避下去。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复仇,都要将真相大白天下!”

两人走出了暗道,柔暖明媚的阳光打在季箫陌的脸上,为他白皙苍白的脸庞涂抹上点点红晕。他转过头,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之下。他双手紧握,脸上不再是温和的笑意,而是冰冷骇人的杀气。

他阴沉地弯了弯嘴角:“我要让他知道,即使我右腿残疾,即使我病魔缠身,我也能倾覆他的天下…我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个江山不是他的!他这个阴险小人根本不配坐那个位子!”

如今,穆水清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如一把出鞘的剑,在阳光下闪着冰冷而锋利的光芒,强大而夺目。

穆水清怔怔地望着,想象着当年那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心中的悲伤、痛苦与愤恨。他踏的是复仇的荆棘之路,决断了所有的情感,唯有恨,唯有复仇!

她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股悲伤瞬间由心底蔓延。

这些年来,季箫陌一直背负着自责和仇恨,即使再艰难再隐忍,他都一步步要向前走着。这些,她都一无所知…她不知他的苦,之前竟然还埋怨她…

穆水清的声音已经不能用颤来形容的:“箫陌,你要推翻季桁远称帝?”

季箫陌摇头:“我厌倦皇宫,讨厌其中的明争暗斗。终其一生,绝不愿再被其所困!”

季箫陌说这话时,痛苦地弯下腰咳嗽了几分。他走着长长的暗道,又一路给穆水清解释自己的事情,双腿沉沉,喉咙口干舌燥,早已累极倦极,眼睛更是布满了血丝。

“箫陌,回去休息吧,你身子受不住。”

“水清,上车。”

穆水清抬头望去,瞧见暗道的出口竟是一个小院子,而白夜在不远处坐在马车上抬着深邃的目光望着他们。她拉着季箫陌的衣袖,小声道:“那个白夜会不会也是季桁远派来的?他处心积虑成为你的护卫,说不定是图谋不轨啊。”她还记着他要杀她的事呢。

“放心,白夜是我的人。”季箫陌低低一叹,“沈墨也是我的人。他是商家之子,是三皇兄的表弟,曾经的科举榜眼。当年三皇兄定为谋逆之罪,他满门被抄斩了。所幸的是,他那时闹离家出走,与亲人断绝了关系,躲过了一劫。如今舍去了曾经的姓,匿了名,暗中正做着军火买卖。皇嫂是对亏他才寻回的。那次你离家出走,我也是让他一路跟着你保护你。”

穆水清已经被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讲王爷年少的事,所以王爷比较啰嗦…可能枯燥了一点,大家忍忍,毕竟主线要说清楚,我也懒得用番外的方式描述当年发生啥了。

☆65、推倒王爷

“有段时间我不是每日都去书阁吗?那时刚刚接回皇嫂,所以为皇嫂打点着一切,并教皇侄读书练字,让墨画教其学武强身。墨画曾是三皇兄的暗卫,大事件前,被三皇兄派来保护我。皇侄随母姓谢,名言玉。”

季箫陌带着穆水清缓缓步入院子,正在院子里练剑的男孩见着他眼睛一亮,飞一般地奔了过来,扑在了他的身上。

“叔叔,好几天没见你来教我读书了,听娘说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没事。”季箫陌摸了摸他的脑袋,指着呆呆站着穆水清道,“言玉,这是你婶婶。”

男孩微微抬头,望着穆水清眨了眨眼,低低叫了一声:“婶婶。”随后,他拉着季箫陌的衣袖道:“叔叔,论语中有几句看不懂,能帮我解释解释吗?”由于他年幼丧父,儿时过得极其贫苦,所以对于这位叔叔,特别的粘。

穆水清见男孩要碰到季箫陌的伤口处,连忙走近。她弯下腰,笑得极其和蔼:“你叔叔浑身是伤,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不懂的,我来教你。”

她当时还以为是季箫陌的私生子,想不到她才十八,已是做婶婶的人了。如今再次望着那漂亮聪慧,脸肥嘟嘟十分可爱的小男孩,正太控在泛滥啊!好想捏捏脸蹂躏一番啊!事实证上,穆水清也的确伸出了贼爪,心满意足地捏着小正太圆滚滚的脸。

箫陌小时候一定也那么可爱!

啊啊啊!她忽然好想要个孩子——她和季箫陌的孩子。季箫陌的基因那么优秀,她长得也不差,这孩子一定萌极了!

穆水清偷偷望着正低低咳嗽、脸色苍白的季箫陌,默默叹了一口气。

瞧他病弱的摸样,暂时放他一马吧…

“你行吗?”谢言玉恼怒地拂开穆水清的贼爪,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显而易见的怀疑嫌弃刺得穆水清暴躁了起来。

“小子!竟然瞧不起我!”穆水清眉头一皱,叉腰装凶道,“姐姐我可是京城第一才女!随口就能嚷嚷诗词呢!小小论语,你还认为我不懂?!我三岁就能将论语倒背如流,学以致用呢!”论语她可学过,怕什么!吹牛吹牛吓唬这小子,正正她嫂嫂的威严。

“看上去那么凶,不像什么才女…”谢言玉弱弱嘀咕一声,“而且你才不是我姐姐呢,明明是婶婶。”

季箫陌轻笑了一声,搂着穆水清的腰,颇为自豪道:“你婶婶可厉害了呢,所做的诗词连我都甘拜下风。上次教你的那一句,便是出自她手。你可要跟着她好好学习呢。”

“哪一句?”

谢言玉一改之前对穆水清的轻视,他恭敬地对穆水清作揖,朗朗道:“逢迎远近逍遥过,进退连还运道通。佳对。”

那是她第一次在一品茶阁出的对联,随后自己假扮答题者答出拿钱。她脸一红。原以为此事只有宁霜知道,想不到她的小动作季箫陌竟然都知道,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曾出过的对联呢。

季箫陌因为被她殴打,又因长时间的行走,伤口裂开,惨不忍睹。穆水清红着眼为他重新包扎好后,命他好好在房里休息。自己则去书房教谢言玉学习。

她接过论语,极有自信地看向谢言玉不懂的句子,随后默然。

——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这文言文繁体字饶是穆水清在古代呆了五个月,都让她看得头疼。字都能识别的,但连在一起,她就捉襟见肘了。明明她以前学过背过啊!

见谢言玉一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摸样,穆水清抓了抓头,支支吾吾道:“这句有点难,我们换另一句。”

“…”

“唔…这句大概说的是仁意吧,那句应该是君子修养方面…其实每句意思都差不多啦…大概懂就行了。”

穆水清手中的书忽然被人抽离,她的背贴着一个温暖的怀里,那人头枕着自己的胳膊,双手将她环在怀里,更要命的是,那灼热的呼吸在她耳尖轻轻吹拂,引得她脸颊发烫。

“这句的意思是:治理拥有千辆兵车的诸侯国,就应当严肃认真、恭恭敬敬地对待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讲求信用,而不欺愚百姓;节省开支,不奢侈浪费;正确的使用官吏,役使老百姓应该在农闲时间。”

修长的手指缓缓翻过一页,他继而道:“君子有九思这句,意思是君子有九件用心思虑的事,看要想到看明白没有,听要想到听清楚没有,神态要想到是否温和,容貌要想到是否恭敬,言谈要想到是否诚实,处事要想到是否谨慎,疑难要想到是否要求教,愤怒要想到是否有后患,见到有所得到要想到是否理所该得。”

他将书递还给谢言玉,轻轻道:“你以后就要成为这样的人,凡是都要三思而后行,做任何事都要谨慎。”

“是,叔叔。”谢言玉一脸崇拜地看着季箫陌。

“你怎么来了!还不去休息!”穆水清才反应过来,连忙红着脸退出他的怀抱。小孩都在旁边看着呢,搂搂抱抱到底闹哪样啊。

谢言玉贼溜溜地望了一眼穆水清,又望向季箫陌,正色道:“叔叔,婶婶明明大字不识一个,刚才还欺我,还有奇怪的解释敷衍我。”

“不,你婶婶都知道,只不过,她想让你自己领悟。”

对于季箫陌的及时解围,穆水清脸得通红,她嗔怪地望着他,示意他去休息,季箫陌却有些无赖道:“一个人睡在床上太寂寞了,我就坐在软榻上看着你们。”

谢言玉认真地读着书,一有不懂,便忽略在旁兴致勃勃准备一展身手的穆水清,而是拿着书来询问季箫陌,认真地做着笔记。阳光洒在叔侄两人的身上,特别的温馨。那种想要孩子好好疼爱教育的冲动在穆水清的心里越发的明显。

在教学中,穆水清发现一向软软好欺负的季箫陌瞬间化成了严师,若谢言玉明显做错什么,他会严厉斥责。而他懂得甚多,不难看出他曾经天资聪颖,才华横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