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求交往作者:圆不破

内容介绍:

天下第一大贪官栽了,作为一个贪二代,余欢陪着自个老爹告别广厦豪庭金食玉器,发配关北啃窝窝、睡草席。走的时候余欢一步三回头,还是惦记着宫里那个酷帅狂霸拽破天的成王殿下。

标签:宠文、情有独钟

楔子

天景三十五年冬,京城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

羽毛般的雪片将京城迅速掩盖,使之失了它原有的锐利轮廓,街道上空无一人,空气中浮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肃杀之气,百姓们嗅着这危险的味道,本能地躲藏起来,直至一道空远而悠长撞钟声在夜空中突兀响起。

这钟鸣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急过一声!百声、千声、万声之后,再无人数得清楚!呜咽又细密的哭声不知从何处传出,和着连绵不绝的钟声,震得整座京城都动荡起来!

在京城中心要地,重重红墙之内,数十位身着孝服的宫妃哭倒在重华宫中,年纪小的皇子们倚在母妃身边嚎啕大哭,身边的宫人莫不面容悲戚双眼含泪,却又有条不紊地将哭昏摔倒的一一扶出。

重华宫偏殿里,太师余潭垂目而坐。他极为缓慢地揉动着掌中两枚色泽深红的文玩核桃,就着外头的哭声,慢慢地回忆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二等侍卫一步步地走到先帝身边,受其宠信、连番擢升、封官加爵、最终左右朝纲、权倾朝野,就连他收受巨额贿赂,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贪官,先帝也从不加责罚,把他当成少有的能说心底话的人。

没有先帝,就没有他的今天。余潭曾在先帝病榻前发誓,绝不结交朋党参与夺嫡,他笃定先帝仙去之日,便是他远离朝野之时!可现在他仍坐在这里,听着国丧钟鸣,关心着宫外那场隐秘而惊心动魄的斗争。

“太师可是倦了?”

那是一道年轻而不失沉稳的噪音,余潭睁开眼,向暖炕上倚着的素袍青年看去。

那人说话时并不抬头,盯着手里的一卷兵策,俊美无畴的面容上看不丝毫情绪,只专心地看书,时而捻翻一页,好似外界那场关乎他性命前程的大战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太师不必担心。”青年仍是眉眼不抬,温声说道:“本王已吩咐袁振,定会守好太师府,不让作乱贼子有丝毫可乘之机。”

余潭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青年终于抬了头,修眉俊眼异样平和,“若今晚大业可成,太师当立头功。”

余潭稍一欠身,“只盼王爷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协定。”

青年淡淡一笑,“太师这个国丈是做定了。”

余潭缓缓地点一下头,面上稍现欣慰之色,“王爷放心,只要阿欢做了皇后,老夫必将那处秘藏双手奉上。”

青年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光,他掩下书卷坐直身体,俊美的容颜现出几分诚恳,“太师助我良多,投桃报李乃是应当,只是我大庆边关受扰多年,新帝登基,异动必起,动用那份秘藏实乃无奈之举,还望太师体谅。”

余潭混迹官场多年,知道哪些话是说起来好听、哪些话是真正的心之所触,这人这番话七分假三分真,左右等得心焦,余潭倒有兴趣听一听他的志向。

青年舒眉而笑,眼中璀璨一片,“如今北域不稳,西北伺机而动,贵南蠢蠢不安,就连弹丸属国瀛倭之地都胆敢数年不缴岁贡,无非便是因为一个‘战’字。大庆积弱多年,父皇虽极力作为,奈何他性情绵软,三十年也未将北狄打退一步,他总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却不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可惜本王生不逢时,若早生三十年,早在北狄之乱兴起时就率军将之尽数斩灭,又安有三十年的边关动荡、国库消耗?如今本王大事将成,父皇既做了守成之君,那本王便做锐取之君!一年安贵南,三年定西北,五年之内,必让北狄望风而逃,大庆铁蹄过处,再无异族胆敢反叛!攘外兴内、一统四宇,还望太师助我在有生之年,给大庆一个太平盛世。”

他的语气并不见多么慷慨激昂,却自信而坚定,引得人心血沸腾。余潭眼中异彩闪动,他知道眼前的青年并非口空白话,他借仗外祖之势将桂南兵权牢牢把控,秘密接洽先帝贬斥的彭连宇、李成名两位以嗜杀闻名天下的凶悍猛将,借余府之钱财暗中招兵已达半年之久!余潭从不怀疑这青年的能力,也清楚地认识到他一旦登基,必将给大庆带来一股崭新生机!这盛世蓝图勾画得太过诱人,几乎让余潭忘了自己不过是个贪利小人,付出种种,只是为换那皇后之位罢了。

皇十一子,成王楚淮,不过才弱冠之年!

余潭长长地吸了口气,平缓下内心激荡的波澜,自怀中摸出一物。

“这‘天海宝殿图’乃是阿欢按太师府那幅临摹而出,特地让老夫转交给王爷。”

楚淮目光流转,上前接过余潭手中那块转薄白绢,轻轻捻动一下,笑道:“这便是传闻中百污不损的‘纹布巾’?”

余潭笑道:“这块布巾老夫费千金而得,阿欢从不离手,如今倒肯为王爷割爱了。”

楚淮微噙笑意将布巾展开,一座海上宫殿图便展现出来,那宫殿飞檐画柱雄伟壮阔,宫墙重重叠叠院落不知凡几,每一门、每一户俱有人物缀于其间,或交谈、或顽乐,又有无数繁花美树、珍器宝玩、稀禽异兽,每一眼看去都是一个故事,每一处看去都有一个世界。

“果然是‘天海宝殿图’。”楚淮十分动容,“本王不过在太师府对此画称赞一句,余姑娘便记在心间,此等情谊莫敢辜负。”看着余潭欣慰的神情,楚淮又道:“若本王没有记错,那‘天海宝殿图’原图占幅颇大,能将此图缩绘在一块布巾之上,余姑娘的技艺又见精进了。”此画工笔极细,细微之处怕是要用水晶凸片来看,却没有一处模糊敷衍,又因纹布巾珍稀只得这么一块,可想而知制出这画要多么了不得的天赋,花了多大的功夫!

余潭面上终见一点得色,百般谦虚道:“阿欢自便小喜欢摆弄这些精巧之物,所制机巧连雷氏后人都啧啧称道,只是一个女孩子,总不好常行匠事,尤其将来…好在她孝顺又听话,老夫已命她多习琴棋女工,往后不致让王爷受人非议。”

楚淮笑笑,“太师言重了,本王想法却不相同,若身为皇后尚不能做自己喜欢之事,那这皇后不做也罢;若身为皇帝尚不能让自己的妻子随心所欲,那这皇帝不做也罢。”

余潭哈哈大笑,旋即面色一凛,“望皇上谨记今日之言,老夫必竭尽全力辅佐皇上达成宏愿!”

三万声钟鸣,终是在太阳升起前结束,雪不知何时停了,积在地上厚厚的一层,一脚下去没到人的膝窝。

重华宫内哭声渐歇,第一缕晨光射进偏殿之时,血染甲胄的袁振将军极力压抑喜色,跪至楚淮面前,“禀王爷,慎王、景王与一众逆贼已尽数擒下!”

楚淮缓步走到殿门之前,望着门外蒙着一层朝阳金光的雪地,十分舒展地伸了伸胳膊。

余潭问道:“慎王与景王安置于何处?”

“正押住天牢!”

“王爷。”余潭沉声道:“慎王景王俱是心智过人之辈,往日各自为政尚不足惧,如今关至一处恐怕不妥,容臣前往探看。”

楚淮欣赏着殿外仿佛蒙了层金纱的灿然雪景,轻掀唇角,“如此便有劳太师了。”

余潭与袁振匆匆而去,殿内再无旁人。直至此时,楚淮才轻轻地闭了闭眼,极为舒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楚大哥?”

清柔如水的噪音传来,楚淮睁了眼,眼底现出几分真挚笑意,“你来了。”

殿门外,一个身披素锦披风的美丽女子婷婷而立,她手中端着一只盛着饭食的漆木托盘,露在外头的手已被寒风吹得指节发红。

楚淮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又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殿中。

这女子望着他们相牵的手,面上微带羞涩,进了殿便挣开手去,“这是什么?”她拿起桌上的纹布巾细看,越看越是惊异。

楚淮看也不看一眼,心情颇佳地自托盘中将酒菜拿出,语气平常,“不过是,匠人的小手艺罢了。”

第一章 五年

五年后,关北。

元宵镇这几天出了大事,刘屠户的女儿刘纤纤失踪了,说是进了镇外的百里山,刘屠户家出重金雇人去找,可悬赏告示贴出去两天,佣金一天高过一天,可愣是没人敢接。镇子不大,这事全镇的人都知道了,茶余饭后谁都要拿出来说一说。

“上个月武老爷的车队经过百里山,一去就没回来,山里藏了马贼,县老爷都不管,谁敢进去?”说话的人蹲在窝窝街口的大槐树下,一边吃炒豆儿一边给下棋的人支招儿。

“什么马贼,那是北狄探子!”有人过来捏了几个炒豆儿扔嘴里,压低声音朝旁边一圈儿人说:“听说了没?又要打仗了,现在袁大将军被困在西北,北狄还不趁虚而入?咱们关北可是没人管了,有门路的都往关内迁呢。”

他说得神秘又惊悚,马上有人慌了神儿,“不能吧?咱们也是大庆子民,难道皇上能不管咱们?难道少了一个袁振,关北就成了北狄的口中肉?”

适才说话的叹了一声,“皇上倒是想管,可你看这朝庭里除了袁大将军,还有哪个能和北狄抗衡?再说大庆也不只关北一个地方,关内也乱得很,今天水灾明天蝗祸的,老李的儿子之前在桂南当兵,说桂南也不稳当,桂南王九成九是要造反。”

“可别乱说,桂南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外公,打断骨头连着筋,能造皇上的反?”

“这你就不知道了…”

余潭闭目合眼地坐在树墩子上,听着旁边的人从山里马贼一直说到定国安邦,心里琢磨着怎么能把正下着的这盘棋给赖了。

一局输一百个炒豆儿,今天早上余欢给他炒了一口袋,现在口袋里只剩了一小把,估计不够再输一回的。

最后余潭趁着对面卖饼大爷回头问皇上新纳的妃子姓什么的时候走了一步棋,顺便借着袖子的遮掩把他九宫旁边的车给黑了,换了个小卒。

卖饼大爷回头也没发现自己少了个车,等快下完了才觉得不对,拎着那个小卒子转身找了好几圈,“我车呢?”

余潭一下子黑了脸,“啪”一拍棋盘,“敢情你家卒子属驴的,不过河还倒退,诈棋是不是?”

余潭虽然落魄了,但病虎也有三分威,吓唬一个老头子不在话下,趁着卖饼大爷捂胸口惊喘的时候他一猫腰,把对面摆着的一张油饼拎了过来,“这把就当你输了啊!”

余潭拎了油饼,挤出正相互打听有没有亲戚在关内投奔的人群,哼哼着小曲往家走。

余潭和余欢住在麻团胡同最尽头的一座小院子里,往了三年了生活也没什么改善,院门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槐树做的,门板干裂出的缝隙从院子外头就能看见里头,伸手进去直接拔栓,都不用敲门,好在院子里干干净净一穷二白,麻团胡同又是整条街里最穷的地方,也不担心有人来偷。

余潭进门就见余欢正坐在院子里拿着把小凿刀凿东西,地上散了一堆的木屑,看见他笑呵呵地喊了声爹。

余潭大手一挥把油饼塞余欢嘴里叼着,“爹给你赢的油饼!这又弄什么呢?”

余欢咬了一口把饼放下,“上次不是给成大叔的陷阱弄了个绞架么?有点松了,我给他换几个齿轮。”

余潭问:“给钱吗?”

“上次给过钱了。”余欢随口一说,然后伸头瞅了瞅余潭的口袋,“你那些炒豆儿呢?”

余潭回答的特别仗义,“吃了啊,都让我吃了。”

“哦,”余欢继续凿她的齿轮,“那你晚上别喝凉水。”

余潭听着有点不对劲,顺嘴问一句,“为啥?”

问完他就后悔了,余欢龇着一排小白牙挤眉弄眼地说:“咱家房子太老,禁不起震动。”

余潭抄起油饼就要打闺女,不过到最后也没舍得,把油饼捂在怀里稀罕着,“你不吃我可吃了,省得一会让蹭饭的看见。”

余欢现在每天帮着邻居街坊找个猫喂个狗,送送东西跑跑腿什么的给家里赚钱,还收了仨小弟,大熊瘦猴小苦丁,光听这名字就够他们穷一辈子的!不过余潭是本份人,也不鄙视他们的名字,就是他们仨一个赛一个的能吃,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看来没错,可关键是他也不是他们老子,凭什么来吃他的!

余潭正愤愤不平的时候蹭饭的进门了,三个大半小子看着十五六七八岁,高的高矮的矮瘦的瘦,余潭扭头就往厨房走,那瘦的动动鼻子,“叔,咱们家今天烙饼了吧?”

谁是你叔!谁是咱们家!

余潭没给他们好脸,小苦丁吐了吐舌头主动去择菜,瘦猴到墙角那劈柴,大熊则拎着桶把厨房里的水缸挑满了。

等余欢端着几个空碗和一碟炒青菜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大熊和小苦丁手里每人一小块油饼啃得正欢,余潭仰面朝天地躺在藤椅上扇蒲扇,怀里牢牢把着大半块饼,看样子是给她留的。

瘦猴坐在旁边剥毛豆,一边剥一边比划,把这两天镇子上传的那点事改编得口沫横飞。

“可惜我太瘦,人家不要我,要不然我也去军队里做个急先锋,准把那些北狄蛮子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咱就是袁大将军第二!”

余潭眼睛都不睁,手里转着两枚山核桃,“哦?瘦猴儿将军?真威风,说出去能吓掉北狄人的卵蛋。”

瘦猴悻悻地,他从小就没了爹娘,吃百家饭长大,只知道姓侯,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这会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回击余潭,只能假装没听见。

“叔,你说朝庭这次能打赢吗?”

余潭眼开眼睛盯着瘦猴,半天没说话。

他的眼睛微有些浑浊,装着许多让人看不清楚的东西,那些东西莫名地让人想要探寻,却又是那样的神秘,这让瘦猴每每面对他都有一种仰望苍宇的感觉。被他盯了一阵,瘦猴的心跳得厉害,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只觉得他下一刻就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之语!

余潭眼皮一耷,“你小心点剥,我这豆儿都是有数的,你要敢抓走一把我都知道。”

瘦猴歪了歪嘴,闷声嘀咕了好几句,最后还是问:“叔,你说我再跟成大叔练练,把体格练出来,能当成大将军吗?”

余潭也是服了他了,这回挺认真地问他:“你知道袁振他爹是干嘛的吗?”

瘦猴摇摇头,余潭又问:“你知道袁振他爹的爹是干嘛的吗?”

瘦猴还是摇头,余潭再问:“那你知道袁振是怎么当上这抚北大将军的吗?”

瘦猴眨巴着眼睛,“他壮吧…”

余潭一蒲扇打他头上,“滚蛋吧你!”

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三个小跟班各回各家,余欢把几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凿好送到成大叔家去,回来的时候就见她老爹手里扯着一幅字,就着月亮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这么久,这是打算东山再起了?”余欢坐过去跟着一起看那皇帝亲手所提“天下第一贪”。

余潭摇了摇头,指着那“一”字说:“皇上学的是颜体,可这一字总是写得不好,笔力圆厚有余雄浑不足,难怪这天下坐得不好。”

“哟!”余欢顿时笑开了,手指头捏上余潭的肩,细细地揉着,“当今世上像你一样敢于指正皇上的人可不多了,你就是皇上的魏征杜如晦,还在这儿干嘛呀?赶快回京辅佐明主去啊!”

余潭冷冷地从鼻子眼儿里哼出一口气,特大气地说:“不回,让他后悔去!”说完把手里的字幅卷巴卷巴往腋下一夹,转身回屋睡觉。

余欢没动地方,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他们爷俩儿遭当今皇上贬斥流放到关北也有三年了,好在余潭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也只有余潭这么一个老爹,养起来不太费劲。

余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站在她面前挡往月亮,笑得一脸和蔼。

余欢用眼皮夹他,“余老大人,小的无银可贿。”

余潭当即跳脚,“说谁老!”

余欢朝他笑,“说真的,你就没留点后手?我真不相信…”她画风一变,忧虑重重,“爹,这几年看你吃糠咽菜,女儿真的于心不忍…”

余潭摸着她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爹也吃腻棒子面了,刚才忽然想起在关内有一个朋友,他家儿子尚未娶妻,不如你前去投奔,换些聘礼供爹爹吃肉可好?”

“真的想回去了?”余欢托着腮问:“咱们流放来的,每月还得去衙门报备,你走得了?”

“是你走又不是我走,”余潭嘲笑她没见识,“那边主要是看着我,你早晚要出嫁的,以后和我就没关系了。”说完顿了顿,老不情愿地说:“如果你真相中那个墨大夫,跟他也行啊,我也不嫌他穷做那棒打鸳鸯的事了!你们现在成亲,我给你们赞助点私房钱!”

余欢一抬眉毛,“你还有私房钱?”

“咳咳,这不是重点。”余潭老不自在地捂着自己的腰带,“私房钱也是给你准备的嫁妆嘛。”

这恨不能她马上打包袱走人的意图让余欢冷哼,“爹爹忘了我已成了亲?要不我们先回京去讨一纸休书再谈另嫁之事?”

“什么成了亲!”余潭顿时炸了毛,胡子都飞了,“只是订亲!不!订也没订成!就是口头那么一说!”

余欢笑眯眯地,“所谓君子协定,便是口头也该做数。”

“谁是君子?”余潭急得直揪胡子,“当年老子是个大贪官,楚淮是个小狐狸,哪来的君子?”

余低一指自己,“我是君子,我认。”

余潭险些被她气死,少有地动了真怒,“闺女,难道这么些年你还没想明白?楚淮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燕家的那个丫头!他答应娶你,全为了你老爹贪下的这点家产!现在我们家徒四壁,咱们还拿什么去换?”

余欢好久都没有说话。

“如果燕家姑娘现在还要他,我也不会这么钻牛角尖。可是爹…”余欢骤然低下了头,缓了好一会才又开口,“爹,他现在傻了,他现在也一无所有了,我想着…该是能轮到我了。”

余潭听着她那压也压不住的颤音儿,终是疼了心、垮了肩,再没有什么办法了。

第二章 啥叫盛极一时

楚淮傻了,傻了五年有余。

那年余淮老怀甚慰地通知余欢即将嫁给楚淮做他的皇后,还没过夜,宫里就炸了锅,说楚淮中了北狄人的毒。楚淮和他五哥七哥斗了这么久,结果在即将登基之时,被北狄人毒成了傻子。

当时所有人都不信,包括余潭,包括袁振,包括桂南王陈云清,甚至包括彭连宇和李成名,这些人里有从小陪着楚淮长大的发小,有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辈,有被他的人品与描画出的宏景蓝图深深折服的将帅之才,还有余潭这个与他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盟友。

他们都在想,楚淮怎么会傻呢?那样一个傲气天纵、容如大海、锐如尖锋、心怀宏愿的人,他要是真傻了,还不如让他死了干净。

可偏偏他就是傻了,傻得相当彻底,有一回余潭不死心地从地上挖了块泥巴给他,说:叫爹。楚淮乖顺地叫了声爹,然后把泥巴拿过去塞嘴里了。完了还朝他笑,一口大黑牙吓得余潭回家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那时先帝大丧刚过,朝里一日没有新君就一日不得安宁,楚淮中毒这消息捂得再严最后还是露了出去,余潭他们这些成王党一合计,迟则生变,不能再指望楚淮了,最终把十五皇子楚安推上了帝位。

楚安是楚淮同父同母、从小护在身边的弟弟,从来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楚淮与慎王景王刀来剑往针锋相对时,楚安小皇子正每天与三五好友相聚在郡王府里吟诗作对,等他知道楚淮傻了众人要他登基做皇上的时候,差点吓尿了。

余潭至今仍记得那时的楚安脸色有多么苍白,神色有多么惶恐,若非他们发动的是掉脑袋的大事、惟恐其他皇子登基后秋后算账,所有的成王党都不会同意拥护楚安来接这么个大摊子。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登基两年后暗示御史上书征讨了余潭的十八条大罪,原本是要判斩立决的,后来在兔死狐悲的一干党众求情之下,最终判了解散家奴、财产充公、余潭及其家人流放关北,并赐字一幅——天下第一贪。

余潭正妻已故,这辈子也就余欢这么一个女儿,其他的小妾姬人有门路的找门路,没门路的充了公,最后好几百口子的一个大家,只剩余老哥儿一个带着闺女,一步一步地从京城走到了关北,一待就是三年。

余潭早想退隐归田,这会倒也算变相地全了心愿,只是苦了余欢。

余潭仕途顺遂一路贪得风声水起,大概因此得了报应,直到三十多岁才有了余欢,发妻生下余欢便撒手而去,从此不管他纳多少小妾,也再没有过子嗣。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余潭怎么能不宠?从小把余欢宠得跟什么似的,要星星绝不给摘月亮,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余欢喜欢楚淮,他就放弃归隐梦想同意助楚淮夺嫡以换取皇后之位。

不过这些事他都没跟余欢说,只说自己看中了楚淮的魄力,想为自己再搏事业第二春。当然他失败了,也把余欢搭了进去。

余潭心疼闺女,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些年明着劝暗着劝不知道劝了多少回,余欢不是跟他装傻就是挺着脖子硬扛,今天晚上算是把话说尽了,他以后可以死心了。

余潭知道余欢看着随和,其实下了决心的事谁也掰不过来,这点像他,真是他亲闺女。

当天晚上余欢没能睡着,想着以前的事儿想了一个晚上,又想自己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样呢?兴许什么时候皇上一高兴,大赦个天下什么的,他们就能回去了,当然,也兴许她这辈子都回不去,就这么想着他过一辈子了。

余潭也没睡,屋里的油灯亮了一晚上,余欢起夜看见灯光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都不知道他们家有灯油这么奢侈的玩意!

第二天一早余欢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屋里出来,余潭已经熬好了棒子面糊糊,吃完了饭余潭照例夹着棋盘去胡同口赌棋,临走前对余欢说:“我屋里那被子你可别动啊,回来我自己补!”

余欢答应下来,等余潭走了,转身就进他屋里去瞧被子了——人不都这样么,越说不让动,心里越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