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还在研究那根名为“时辰”的棍子。她每天把那些机巧零件摸了一遍又一遍,在地上画了一回又一回。

余潭对她这种每天在家消极怠工的生活很是不满,一边吸溜着米汤一边说她:“有这功夫出去赚点钱多好!你爹我这两天手气不好,让隔壁卖饼的老小子连杀了两回了。”

余潭目前主业赌棋,副业骗酒,不过这片儿住的都是穷鬼,营生并不怎么好,况且余潭本身的棋艺也不太高,就是以前捧着他的人太多,他就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人,在这遇到个能和他杀上几盘的卖饼大爷,还以为碰上什么世外高人了。

余欢就笑着答应,然后该干嘛干嘛,几天下来把画画的柳条枝都磨短了好几根。

这天余潭回家时带了一卷宣纸,往余欢身上一扔,“从酸秀才那赢的,那臭小子,敢和老子叫板,不看老子以前是干嘛的!”

余欢抱着宣纸问:“干嘛的?您以前不是天下第一贪吗?”

余潭胡子一吹,眼睛一瞪,“那也不是个好干的活,你以为谁都能干呢?”

余欢想了想,也是,天下贪官多如牛毛,可像余潭这样一贪就贪掉了好几十年国库库银的也着实凤毛麟角,用余潭的话说,新皇上登基那两年不是朝庭在养他,是他在养朝庭。

余欢就说:怪不得皇上容不下你,你少养几年,他就不知道你有这么多银子了。

余潭一拍大腿,悔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说他因为这从龙之功一时忘了形,还以为自己是个一心为国的忠臣良相呢!

余欢不由感叹,错误的自我认知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有了宣纸的余欢不在地上画零件了,她捉了几只老鼠剪了它们的胡子做笔,老鼠胡子很硬,画美人儿山水肯定是不行的,但画这些机巧零件好用得很。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老鼠把消息传了出去,反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余欢家都看不见老鼠的踪迹,那些不好保存的宣纸也就安安稳稳地堆在余欢的床头,从来没有老鼠光顾啃咬。

有一天余欢正在画图,余潭伸头过来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画这么小干嘛?看都看不清,画大点么!纸用完了我再去赢么!”

余欢眯着眼睛笑,“爹你岁数大了,看什么都看不清了。”

余潭就要打她,最后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那天余潭回来带了全套的文房四宝,抽出一张宣纸朝余欢显摆,“看看,泾县出的,正经的青檀皮做的,比酸秀才的纸好多了。”

转身余欢把这一卷上好的宣纸拿到酸秀才家,换了三大卷普通的纸,被余潭狠骂了一通,说她不识货。

余欢对着那些零件琢磨了一个月,终于把棍子拼成了形,可有一点,她拼的棍子是死的,不转。

余欢就把棍子又拆了,一遍遍地装,越装越快,后来那几百个小部件在余欢手里就像活了一样,她闭着眼睛摸一下就知道这东西应该放哪。可它就是不转。

最后还是余潭出面把墨离揪了过来,指着他鼻子骂,“你给她拿这破玩艺干嘛?你看她现在也不去赚钱,我都多长时间没吃肉了!”

墨离走到余欢面前看着她装好的棍子,然后从怀里抽出一本书丢给她,破破烂烂的封皮上写三个大字:机关术。

余欢接过来一翻,里面没几个字,全是机巧图解,她一页一页地翻着找棍子,找着后仔细地看了一遍,把手里的棍子又拆了,再装上就听到卡簧“啪”地响了一声,棍子转了。

余欢这才笑了。

墨离又抽空把那箱子机巧送了过来,仍旧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这些都给余欢了。

余潭捧着那本机关术看了一下午,一边看一边点头,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余欢也没忍心提醒他把书拿倒了。

吃完饭余潭拎着那书对余欢说:“东西你留下,这书给他送回去。”

余欢随口答应着,可到底还是把那书留下了,余潭以后也再没提过这事。

快入秋的时候,余潭又病了,这回是真病,脸白得跟刷了白漆似的,就这也不安分,每天天刚亮就往外跑,天不黑绝不回来。

余欢瞧着不对,偷偷向毛家酒馆的老板娘打听了一下,知道余潭这些日子每天都往关北城跑,关北城离元宵镇有三十里地,以往除了去衙门报备余潭是绝不往那边去的。

余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余潭的被子,连忙回家把被子翻出来,一摸,东西还在。就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发现被里子上少了一块瑞蚨祥,上个月她看的时候那里还是好好的,现在则缝了一块粗布,缺失的那块瑞蚨祥无论从形状还是大小上看,都十分的眼熟。

余欢二话不说扯了那块粗布,把手伸进被子里,没一会就掏出一块绢料。

被子里藏的哪里还是那金光闪闪的圣旨?变成磨得都没了光泽的瑞蚨祥。瑞蚨祥上还按圣旨的制式写了开头落款,连御印都画了,要不是料子不对,打眼一瞅还真容易被蒙过去。

余欢捏着那张假圣旨半天没动弹,她想着余潭这段时间的举动,寻思着余潭到底拿那圣旨做了什么。

傍晚的时候余潭精疲力尽地回来了,看着桌上撂着的那块瑞蚨祥,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余欢也不问他,该做饭做饭,吃完饭就去洗碗,余潭趴在桌子上寻思事,最后还是和余欢说了。

“我把圣旨送到京城去了。”

“本想打着你和成王婚事的名义让皇上召我们回京。”

“结果皇上下了明旨,送成王来了关北与你成亲。”

“这可坏菜了,咱们本身就吃不上肉,日后还得养个傻子。”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聘礼。”

“要是实在生活艰难,你就把爹推到山上丢掉吧。”余潭老泪纵横。

余欢冷眼旁观,“说重点。”

自发现圣旨没了余欢心里便有了些猜测,对余潭的做法倒并不意外,什么想回京不过是个说辞罢了,说到底还是余潭心疼她,为了她肯把自己的退路断了。只是皇上既送了成王来关北,余潭的目的便达成了大半,即使回不了京,也不至于整天这么愁眉苦脸,甚至还病了一场。

余潭立时收了眼泪,耷拉着脑袋,“皇上派景王护送成王出关,景王前几日传来消息,护送队伍被逃跑的北狄奴隶和大量流民冲散,成王至今下落未明。”

余欢“腾”地站了起来!

大庆与北狄交恶数十年,边境冲突从未停止,战争过后双方都会留下不少战俘,北狄人生性嗜血喜怒无常,自己的将士被抓了也不想着交换战俘,反而要把大庆兵将杀了泄愤,大庆自然也不会善待北狄战俘,在他们脸上烙了奴印或与人为奴,或发配到苦寒之地去开荒种田。

北狄奴隶由来已久,也有逃脱不见的,可这些人要么是逃回北狄,要么是逃到深山老林去,从未听说过有主动攻击朝庭卫队的,又不是脑子进水了,袭击朝庭的人,他们图计什么呢!

余潭是在官场顶峰处滚过的,想的自然比余欢还要透彻,否则也不会愁成这样。他最担心的就是楚淮从此消失在所谓的“奴隶”和“流民”之中,那余欢恐怕要伤心死了。

失策!真真的失策!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示例典范!那楚安也真是好样的,摆明了不给楚淮一点活路,想当初楚淮对其他的兄弟下得了狠手,但对自己这个同胞弟弟可疼爱得很,余潭还记得楚淮说过他曾问过楚安,想不想要这个天下,如果楚安想要,那他就去帮着楚安打天下,左右这天下也没落到外人手里,如果楚安不要,那他就自己做皇帝,给楚安一个安稳的环境,让他可以无拘无束地度过一生。楚安答他:我不要。

楚安不要——放他娘的狗臭屁!

第五章 忍辱那个负重

自从知道了楚淮失踪的消息后,余欢也没心情研究她那箱子机巧了,跟着余潭爷俩儿每天挤在一起唉声叹气,余潭喊:“我的心肝圣旨哦——”

余欢跟着喊:“我的心肝楚淮哦——”

余潭就揍她,“有点姑娘的矜持吧!”

后来余欢觉得他们天天在家里这样也不是办法,万一楚淮没死呢?万一余潭推测失误,楚淮又来了呢?于是想改变策略去关北城的驿站蹲守消息。虽然余潭老不服气地说自己的推断肯定没错,楚淮肯定被楚安黑掉了,可到底还是跟余欢去了。

官驿里每天人来人往的,也有不少从关内传来的消息,但都不作准。有的说景王已动身回京了,有的说景王留守原地还在寻找成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余欢也是这么想的,活要见人死要见死人,她就算最终与楚淮无缘,也想给他坟上添一抔土,余潭就笑话她,楚淮虽然傻了,那也是正经的亲王编制,死后是要建陵的,还一抔土?傻冒了吧?

余潭把心里压着的事拿出来和余欢分享了,心情松快不少,如今又是活蹦乱跳的,趁着余欢拿鼻子眼儿哼他的时候,他揣着手到驿站门口去和守驿兵套近乎。

他们这段时间天天来,守驿兵都烦他了,见他过来就一挥手,“昨天不是告诉你了么,没有消息!”

余潭陪着笑脸问:“今天还没有从关内过来的大人?”

守驿兵懒得答他,手里的长戟一晃,“离远点,伤着你可不管赔。”

余潭马上走远了些。

后来快到中午的时候那守驿兵闲着无聊,又招手让余潭过去。

余潭飞奔而去,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往守驿兵手里塞。

守驿兵也不要,让余潭给他演个节目解解闷。余潭张口就来,穆桂英挂帅唱得威风凛凛。守驿兵得了乐,就给了他一些消息。

余潭听得眉毛都飞起来了,脚下生风地跑回来,哑着嗓子对余欢说:“闺女,你不用守寡了!成王找着了,昨天晚上刚进的关北城,听说是受了伤,正在巡抚衙门养伤。”

余欢本来都做好当未亡人的准备了,听了这消息顿时觉得天也亮了风也轻了,就连余潭的一张老脸看着都帅气了不少。

余欢硬拉着急得跳脚的余潭到街边儿喝了两碗酸梅茶,爷俩儿这才往巡抚衙门冲,一边冲一边聊天,余潭说:“恭喜嘿!王妃到手了!”

余欢答:“王妃他爹同喜同喜!”

他们一路小跑地到了巡抚衙门,余潭激动地上前说明来意,又自表了身份,然后被人赶了出来。

余潭摸着下巴嘀咕:“这不可能啊,难道老夫三年未出道已经过气了?”

就这么琢磨了大半天,还是没人让他们进,没办法,爷俩儿只能在衙门外等,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眼见着衙门大门都关了,余潭连忙又去问:“劳烦再帮忙通禀一声…”

那衙役算是好心,提醒他道:“不用通禀了,里面早传出话来,说有姓余的上门一律不见。”

余潭这会明白了,这是有人针对他。

以前余太师府的门槛高,高到什么程度,连门房都得至少孝敬一千两,才有得到通传的机会。现在他也终于尝到了爬门槛的滋味。

“再问一句,关北巡抚可还是李昌盛李大人?”

对方极为同情地说:“李大人三日前卸任了,现今的关北巡抚姓薛,刚从京中过来。”

余潭想了想,头丧气地回到余欢身边,“闺女,看来得等一阵子了。”

一连三天,他们守在巡抚衙门前,每天看着衙门里官袍顶带迎来送往,就是找不到一个应对的人。

到了第四天头上,一群官员自衙门出来,其中一个饶有兴致地盯着余潭,又与身边的人笑道:“都说关北英才倍出,我原还不信,可诸位看看那是谁。”

那人四十来岁,带着京城口音,并没有穿着官服,却被几个穿着五品官服的官员拱绕在内。

那几名官员仔细辩论了许久也没看出余潭是谁,正相互低声探讨的时候,那大老爷已到了余潭面前,夸张地施了一礼,“下官见过余太师,太师可还记得不才?”

余潭早在那人出现时便迎了上去,笑得异样灿烂,“薛大人别来无恙?”

余欢在旁边看着,也想起了这人是谁。

当年带着皇帝圣旨抄了余家的,就是这个薛贵。

余欢还记得当时薛贵从余家的宝库里取出一对翡翠马,抱在怀里对余潭说:这对马是我家祖传之物,我当年倾尽家才只为见太师一面,可太师对在下弃如敝履,不仅不予收留还将在下贬谪出京,在下奋斗十年,终于又重回京城,站在了太师面前。

余潭根本不记得这事,他收过太多的礼见过太多的人,也摧毁过许多青年才俊的梦想,薛贵在他的记忆里不过是苍海一粟罢了。

薛贵面上笑容愈加和缓,朝着身后官员道:“来来来,都见见余太师,余太师在本朝极负盛名,你们怎地如此怠慢?”

这些官员倒都知道天下第一贪余潭发配到了关北,可他们大小也是个官,而余潭这样流放的罪臣只需每月去县衙门找衙头备案、以示没有私自逃跑就好,他们是接触不到的。

不过余潭到底曾位极人臣,这几位官员捏不清薛贵和余潭的关系,又见薛贵待余潭很是客气,便纷纷拱手打了招呼。

余潭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大人客气,老夫自接到皇上圣旨每日翘首以盼,终将大人与两位殿下盼来了。不知现在可否能去拜见成王、景王二位殿下?”

“太师莫急。”薛贵一把捏往余潭的手腕,笑容殷殷,“见是一定要见的,不过太师如今离朝在野,过得是闲云野鹤的神仙日子,我等凡夫俗子难得相见,不如先好好聚聚,也好讨教一些为官之道。”

余潭深明其意,知道自己避不开,便点头应允,薛贵大笑,“这便是了,快与我们去天香楼一聚!”

余潭便跟着那几个人去了,余欢就坐在衙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小马扎上,托着脸看余潭和他们有说有笑地走了。

当天晚上余欢回了他们暂时落脚的小客栈,余潭很晚才回来,酩酊大醉,脸上染的黑黑的全是是墨汁,他进门来先唱了一首长歌行,又道:“谁不知我余潭书画双绝举世无双?在脸上画痰盂这种事能难得倒我吗?能吗?”

余欢这才看出来他脸上的图案,一边说“必须不能”,一边把他按到水盆里洗脸。

直到洗干净,余潭才又睁眼睛吼了一声,“都他娘是我生的王八蛋!”

第二天余潭醒了酒,顶着那张被搓得通红的脸皮火急火燎地跟余欢说:“快走,昨天那老王八同意我们去见成王了!”

余欢问:“那人叫什么?薛贵是吗?”

余潭欣慰地拍拍余欢的肩头,“对,记着他的名字,来日给老夫报仇!”

余欢给他拧了冷毛巾敷脸,“我就打听打听,您想太多了。”

父女两个好好收拾了一下,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落魄,这才从那一天晚上只要十个铜板的破客栈里出来。

往巡抚衙门去的路上余潭一直盯着余欢,问她:“你那包里装的什么?”

他们在巡抚衙门外蹲守的第一天余欢抽空回了趟元宵镇,回来时就带了这个布包,布包鼓鼓的,看起来装了好些东西,余潭想看而不得,于是再三怀疑余欢是不是偷着把他们的房子卖了,给自己换了点嫁妆。

余欢一直不说,他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双眼含泪地想:儿大不由娘,女大十八变,自己最后这点家当也没了,不知道他去酒馆老板娘那里要求借宿人家同不同意。

余潭一路纠结地到了巡抚衙门前,这回倒没人拦他,就是听守门的小声议论:“大人说是黑脸的,怎么变成红脸的了…”

另一个回他:“听说是从京里来的能人,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术。”

余潭支着耳朵领着闺女,十分骄傲地顶着搓出来的大红脸进门去了。

大概是昨天玩得开心,薛贵今天没有一点为难,还特地派了一名官员引路。

那官员引着余潭走在前头,余欢随后而行,那官员边走边道:“太师昨晚舞姿惊人,薛大人正宴请景王殿下,不如让余姑娘去见成王殿下,太师前往宴会献上一舞如何?”

余潭回头瞄了一眼,见余欢没有留意他们说话,便拉着那官员紧走几步将余欢远抛在身后,一边受宠若惊地说:“那舞还是我在京中时和一个波丝人学的,薛大人有兴趣老夫自当前往。”

那官员笑得很是得趣,带着他们又走了一会,到了安顿成王的院子前停了脚步,以目光示意余欢进去。

余潭小声和她说:“说只能让一个人进去,我把这机会让给你了。”

余欢没有察觉他二人的私下协议,朝余潭投去极为感激的一瞥,而后满心激动地将自己从头到衣裳摸了一遍,又做了个深呼吸才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站着一个侍女一个太监,都是精明强干的模样,他们已见到了送余欢进来的官员,故而并不阻拦,便也不过来招呼,只是自顾地聚在树阴下说话,余欢一路畅行无阻,却是越走越慢,等走到门口看到屋里头坐着的高大身影,人已僵硬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六章 楚淮

那人背朝着她坐在窗边,穿着深紫色绣蟒纹的亲王服饰,长发束起,稍稍露出的侧脸俊美依旧,他正专注地看着什么,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棱洒在他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让他看起来仍是那样的挺拔尊贵,与五年前没有任何分别。

余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了什么,又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地接近他,怕弄出什么大响动,惊扰了他,他便就此消失再不得相见。

他真的就在眼前了,余欢对自己说,他就在那,近到几乎触手可及!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厉害,一下子又几乎感觉不到跳动,她看着他轻搭在窗上的手,寻找着他手背上那道深刻疤痕。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下午,她爬到假山上去看屋顶雕刻的檐兽,又因一时恐高摔了下来,眼看就要撞到旁边的锋锐奇石上,便是这双手接住她,她平安无事,他的手却磕在石角上伤得血肉模糊。她吓得直哭,他就朝她轻轻笑笑,“疤长在我手上,好过长在你的脸上,女孩子,还是漂亮一点的好。”

那一年她十一岁,他十七岁。

也是从那一年起,她很想、很想嫁给他。

余欢小心地来到他的身后,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猛然转身跳起大喊一声,“哈!”

余欢一个哆嗦跌坐在了地上。

楚淮双手叉腰笑得憨厚又得意,“我——早知道你进来——吓到你了吧?”

好听的嗓音终是带了些愚钝,说话时绝非故意拉长的音调埋葬了这个人所有的睿智与灵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折射的再不是广阔的天地,只有一些呆滞与痴怔,嘴角甚至还有着口水的痕迹,可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就算是痴痴的傻笑都让余欢觉得赏心悦目、动听之极。

五年了,最后一次见他时她只有十四岁,那时他与余潭常有要务商量,也时常来往于太师府,偶尔她巧遇一次,就能回味个十天半月,之后他出了事情养于深宫,虽然她多次入宫却屡不得见,后来直到离京,也再没见过他一面。

此时的他笑得眉眼弯弯地,连嘴唇都扬起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余欢记忆中的楚淮并不会这么笑,他的笑永远是淡漠而疏离的,从不会像这样,笑得好像她是他的整个天地一样。于是感染了他的心情,她也跟着笑起来,笑得比他还傻,“我真吓了一跳。”

两个人一站一坐对着笑了一会,楚淮蹲下身问她:“你是媳妇吗?”

余欢立时笑咧了嘴,大着胆子伸手摸摸他垂在地上的衣角,“谁说你傻了,这不是挺精明的嘛。”

楚淮也不乐意了,“谁说我傻?”

余欢连忙带过这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媳妇?你还记得我是不?”

楚淮脸上现出一股茫然之色,“我是听他们说的,媳妇是什么?好吃吗?”

余欢正要回答,忽然眼皮一跳,看见到楚淮额上的伤。

他是真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