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几和那两位墨匠在旁看着,看到余欢画完震天雷的图解,轻轻地赞叹一声,《机关术》是集墨匠心血之大成所绘,自然不会对自己人藏私,他们赞叹的是余欢制图的精细,又笔走游龙一气呵成,若不是对其了解甚深,是绝不会完成到这种程度的。

随着余欢一点点地落笔,两位墨匠骤然安静下去,这种安静吸引了其余四人,他们才发现余欢的到来,又见专研火药的雷一、雷二鲜少地不聒噪,全都好奇地围了过来。一看之下,俱是面露奇色。

等余欢将心中设想全部画写完毕,几位墨匠俱都抚掌大笑,“钜子高明!”

雷一看着那图连连点头,“还要那些被赶出来的废物做什么?咱们几个就能将花花寨一举拿下!”

其他几人并没有雷一的自信,却也都信心满满,充分认可了余欢的设想。

余欢腼腆一笑,“若几位前辈认可,咱们就按此改制,不过还须保密才好。”

众人一想便明白了,纷纷笑道:“对,这回还不让那些好吃鬼大吃一惊!不拿点好东西出来,他们还真当咱们是打杂的!”

墨几闻言有些心酸,这些山贼大爷们不好伺候,才进来半天便要求多多,他是看在楚淮的面子上一一满足,可他本人实在不是什么懂得谦让的性子,早憋着火呢。

墨几当即向他们正式介绍了余欢的身份,又向余欢介绍这六人,研制火药的两个老头儿都有五十多岁,一个叫雷一、一个叫雷二。显然是自己后改的名字,另外几人依次下去为木三、木四、木五,那妇人笑道:“我叫巧九,见过钜子了!”

余欢学着他们的样子拱拱手,心里对他们的名字有点好奇,由一至九,六、七、八又哪里去了?不过想到少了一个的墨武,她也没再问起,以免问及他们的伤心之处。

寒暄过后,余欢见对面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眼熟的小玩意。走过去一看。见是一个精致的胖娃。手脚俱能活动,与机巧箱子里的那个有八成相似。

余欢转动那胖娃的胳膊,果然那胖娃就打起拳来,连拳法都是一样的。可连续拆解了四个机关后胖娃就再不动弹,巧九道:“这是仿制的,只做到四重机关,听闻那箱子现在在钜子手里,不知方不方便拿上山来,供我等钻研一番。”

余欢忙道:“那本就是墨家之物,自是大家一同研究。”说完又摩挲着那个胖娃,仔细看它与原来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余欢看得专注,其他人都是喜欢研究这些东西的。知道灵感一旦打断便很难找回,便也不打扰,等了约么一盏茶的时间,就见余欢转动胖娃手脚角度,用胖娃的手指触以其脚底的一处凹陷。用力一压,那胖娃顿时拆成了一堆零件。

巧九大惊,“钜子!”

那机巧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墨匠数百年来留下的精品,大部分的图解都已经不见了,这胖娃还是巧九的丈夫挖空心思花数年之力才按照原版制出四成,而随着巧九的丈夫去世,真品的拆解之法亦随之失传,连带着这仿品也没人再敢拆解,一旦拆开没人有把握再装上是其一,这是巧九对丈夫的一份追思,没人敢动是其二。

余欢不知前情将胖娃拆开,几名墨匠齐齐变色,巧九更是满脸苦涩,却也不好指责余欢。

余欢伸手在那些极细极巧的零件中来回拨弄,她还没有继承机巧箱子之前就在墨离处多次把玩那胖娃,可以说这是那箱子里余欢最熟悉的一个机巧,之后她取得机巧箱子,曾将箱子里的大部分东西拆解开来,有些能装上,有些装不上,这胖娃就是装不上的其中之一。

余欢对机巧有着天生的触觉,见过一次的组件绝不会忘,她也是凭借着自己的天赋才敢拆解那些惊为天人的奇物,可偏偏那日拆解之时神智尚未恢复的楚淮在她解开胖娃的瞬间捂了她的眼睛,他是闹着玩,却让她失去了观察胖娃内里机关的最好时机,此后再怎么装都是差个一分半厘,而这样精细的机巧只要错了一个地方,整个机巧就全都失灵了。

余欢闭上眼睛,回想刚刚拆解那一瞬各个灵件所在的位置,那些小至米粒的精钢组件每一个都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余欢一一过滤,跟原版一一比对,半个时辰后,她猛然睁眼,脑中组装已然成形,她以钢镊辅助,下手极迅却又有条不紊地将那些解开的机件一点点地拼合回去。

第四十五章 我是墨家钜子!

一刻钟后,那胖娃还原如初,运转机关,依旧是四重而止。

连墨几都目瞪口呆。

机巧技艺不是只靠勤奋刻苦就能有所成就的,更多的要看天份如何,墨家仅余的六位墨匠无一不是在机巧方面浸淫数十年之人,他们未必真的没有办法把胖娃复原,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无一差错,他们自认谁也做不到。

在他们震惊不已之时,余欢再度拆开胖娃,找出几个精巧的零件,到一旁的工作台上取来水晶片小锉刀等物,将水晶放大片架好,将挑出的那些零件重新打磨,再度将胖娃装好,这回胖娃运转到第六重拳法。

巧九的眼泪喷薄而出,她一直以为自己丈夫所制的机巧只是学了个四成,却不料竟是有八成的!只是碍于机件没有真正做到与原件一模一样,所以才卡在了第四重!

雷一雷二、木三木四木五早已惊到说不出话来,他们同样为巧九的丈夫竟有这样的手艺而震惊,但给他们更多震撼的却是眼前这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小姑娘,那些外行人根本分不出细微差别的零件在她手里就像活了一样自己飞向该去的地方,她拆了装、装了拆、随手调整几个零件,那胖娃的拳法就能多打一回,再拆再装,最终停于第十四重拳法。

余欢连装了两回,胖娃都未能再进一步,余欢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遗憾地看向众人,“造出这个娃娃的前辈手艺实在高绝,有一些东西我弄不懂,暂时只能这样了。”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他们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要是余欢一口气将这娃娃调较到最后一重。他们这些墨匠们简直就没脸见人了。

巧九脸上的泪水湿了又干,此时已哭不出来了,她极为珍惜地摸着那娃娃。幽幽说道:“我巧九一向自视甚高,平生也只服我丈夫一人。今日才知道天地之大。”

木五温和说道:“巧八是我们当中最具天赋的,却为这娃娃所苦,他坚信自己每一个机件都按原物所制,但怎么也无法复其原物,最终积郁成疾,今日钜子将其修复大半,算是遂了巧八的心愿了。”

余欢脸色微红。她当时动这娃娃一是为了自己家里那个能得以复原,二也存了让这几个墨匠了解自己实力的想法,却忽略了如果她不能将娃娃恢复原样,巧九该受到多么大的打击。稍有惭愧地道:“我不知道是巧八前辈所制。”

巧九朝她笑了笑,她猜得到余欢的想法,可却一点怪她的意思都没有,说到底便是余欢对自己的手艺有着极度的信心,所以才敢在初识之际便做下这样看似莽撞的事情。

巧九拉起余欢。“走吧,墨客那些人嘴损得很,我与钜子一同去见他们。”

雷一等人对余欢的技艺心悦诚服,纷纷要求同去,出了门才发现天色竟已暗了下去。算一算,他们已在屋子里待了至少两个时辰。

雷一笑道:“我说墨几怎么溜了呢?定是备饭去了,钜子,我们同去大堂吧。”

雷一这话是在余欢身后说的,余欢没有看见自是没有回应,巧九一怔,已看出不妥,若说余欢心高气傲不愿理人也就罢了,可从刚刚的接触中看来,余欢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巧九停下脚步打量着余欢,余欢看见她目光中的疑色,略略一想,回头问道:“可是我错过了哪位前辈的话?”

巧九忙问:“怎么回事?”

余欢明白楚淮带自己来这里便是要一展所长,说不定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对于即将朝夕相处的同伴,余欢并不隐瞒,将自己耳疾一事提起,只说是小时候用错了药导致的。

几个墨匠面面相窥,末了俱是感慨至极!

巧九紧紧抓着余欢的手,也不再提耳疾一事,只注意在她看得到的地方说:“我们哪是什么前辈?你再这么叫,我们往后也得向你行钜子之礼了。”

余欢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却也不肯直接叫他们的名字,折中地以叔、姨字辈相称。

巧九带着余欢重新回到了余欢刚来时到过的大屋子,便是他们口中的“大堂”所在,此时屋内坐了许多人,单从服饰气质上就很容易分辨哪些人是墨者、哪些人是山贼,聚在一起聊得很是热闹,再看仔细了,又觉得他们是在吵架。

墨几与楚淮占据了大堂一角正在说着什么,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会这么热烈的交流了,姬敏与几个寨众守在离他们不远的长桌旁,见了余欢进来,七寨主吹了声极响的口哨,整个大堂的人都听见了。

有寨众哑着嗓子喊,“你们做排烟扇的钜子来了!”

因为余欢先见了几个墨武,所以墨客们也听说了余欢的事,不过因为山寨众对余欢的不客气,导致了墨客们面上无光,他们对这个白捡来的钜子心里也没什么尊重和认同,还没见着人,光听名字就嫌弃三分。

墨几迎上前来,将余欢带到众位墨客面前,还未开口介绍便被一人打断,那人头带儒巾身穿一件洗得看不出本色的长袍,“余姑娘是吧?我们早有耳闻,听说是墨超不堪重任才将钜子令牌交给你保管的?”

他只说“保管”,就是不承认余欢的钜子身份,余欢本不在意这些,也知道自己这钜子当得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还没被人撸下去,恐怕还沾了楚淮的光,不过不在意归不在意,关起门来什么都好说,可现在还有外人在,这人这么做,显然连自己的脸都不顾了。

一旁的山寨众听了这话已经有开始起哄的,姬敏唇边带笑地在旁边看热闹,一点想要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余欢摸出自己身上的钜子令向那人递去,“第九十八任钜子墨超将我收入墨家门下并授予我钜子令,此事仅有九十八代钜子墨超、九十七任钜子墨几以及九十六任钜子墨离为证,事后并未公告墨者,先生有疑虑也属正常。若先生对上任钜子所做决策怀有疑议,可申请召开墨者大会,若大家一致认为我资历尚浅做不得钜子。我愿归还钜子令,与我丈夫即刻下山。保证不会泄露墨家一丝机密。”

这番话说出来,有些躁动的墨客们安静下来,墨几虽是长老,但也是墨客出身,免不了一些文人相轻的脾性,刚刚说话那人又是墨客里有名的刺头,墨几窃笑地看着那人忽青忽白的脸色。心道:我看你怎么接。

余欢这番话说得没有一点错处,甚至连钜子令都还得光明磊落,可关键是钜子令收得容易,楚淮怎么办?余欢刚刚说得明白。她要走,楚淮也得跟她走,而墨者还想靠楚淮东山再起呢,人家现在又有姬敏的支持,说白了。哪里还看得上他们墨家这三十几个人?尤其这三十几个里头还有二十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墨客,人家图你什么?

那墨客显然也明白症结所在,原是欺余欢年轻才出言为难,现在倒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境了。

余欢的手一直伸在那里,手中的钜子令幽幽暗暗地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余欢持令而立,不焦不躁,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相信,钜子令对她而言不过一块寻常的东西,都说无欲则刚,现在余欢表现出来的,便是这样。

那墨客讪讪地一展手中的破烂折扇,“墨者大会岂是我等无名小卒召开得了的。”而后扭过头去再不说话。

墨几这才正式向墨客们介绍余欢,刚刚经过那番变故墨客们老实不少,但对余欢也并无多少对钜子的尊重,巧九冷眼旁观,在众人敷衍地寒暄过后突然上前,朗声道:“我巧九一生只敬令我敬佩之人,只服让我折服之人,余欢天纵之才,奇思诡谋,她为钜子,我巧九服!”说罢她朝着余欢单膝跪地,“墨匠巧九,愿服钜子之令,为墨家赴汤蹈火!”

其他几个墨匠并不讶异巧九的举动,也都跟着随即跪下,齐声道:“墨者之匠,愿服钜子之令,为墨家赴汤蹈火!”

巧九的心高气傲在墨者中也是出了名的,她带头一跪,使得原先对余欢心存疑虑的墨客们全都惊异起来,正是因为相信巧九的人品,知道她若不是真心信服是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才更令人惊诧。

墨匠誓表忠心之后,越无桑与余下的两名墨武站起身来,“墨者之武,愿服钜子之令!”说罢亦如墨匠一般出列单膝而跪。

再无人说话,花花寨众也闭了嘴,他们尊敬有本事的人,见识过越无桑的本事后,他们从心里敬服这个年轻人。

二十个墨客坐得不太稳当,最终第一个出言为难那人站起身来,没精打采地朝余欢一抱拳,“墨客愿服钜子之令。”

他并不带领墨客下跪,一方面是因为墨客有“不跪”的传统,另一方面是因为心中实在不服,可迫于墨匠与墨武的压力,不得不服。

墨几对这样的结果也十分惊讶,不过还是乐见其成的,也跟着跪下表了忠心。

余欢扶起巧九,又叫起其他人,她面带微笑,看向众人的目光清亮而有神,她一举钜子令,“只要钜子令在我手中一天,我便是墨家钜子。”

这话旁人听来有点怪,可大部分墨者都听懂了,墨家现在是什么?就是一个烂摊子,有人愿挑起它、并做下这样的誓言,他们再说不出任何反对余欢的话。

楚淮在旁看着,看着余欢一反在他面前的羞涩之态,这么坦然地面对一众墨者,看着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收取了墨匠的信服,看着她挺胸抬头、华彩初现,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一股淡淡的喜悦流淌心间,可他又对这些很不在意,他一直盯着余欢的鞋,他记得上山时她的鞋已被雪水浸透了,可现在她脚上穿的分明还是原来那一双,鞋面上仍带着未干的湿迹,这么长时间,难道她就一直穿着这双鞋任它由湿变干么!

第四十六章 改变计划

楚淮收回了目光。他察觉到自己这种喜怒交加的心情,脸色越发平淡。他为什么喜?为什么怒?他的喜怒到底是他的,还是来自于他根本控制不了的傻子?

他站起身来,打算走到余欢身边去,经过姬敏身边时冷不防被他拉住,姬敏昂着头,“咱们来商议一下攻进花花寨的事情。”

楚淮清醒地感受到自己心里浮动起一股淡淡的反感,他同样不确定这样的感觉是不是来自于他的自身,他朝余欢的方向看了一眼,余欢也正巧看过来。

余欢长得清秀,眉眼口鼻分开来看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可合起来就是让人觉得耐看,她的眼睛亮得很,精气神也足,又足又稳,从不让人感觉颓丧,站在那乍一看毫不起眼,可时间长了,就觉得她像一根小小的定海神针,看见她就安心,再笑起来,眉眼弯弯地像天上的月牙,笑容都能渗到人的心里。

此刻她就在笑着,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暖的气息,还稍稍带了点小得意——自然没让别人看出来,只对他眨了眨眼。不过这笑容很快就不见了,在他向姬敏点头时,她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去继续和墨者们说话。

姬敏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她名义上虽是花花寨的二寨主,可决策的事情从来都轮不到她,就连跟着她下山的这些寨众们,惦念的也是老寨主的恩情,让她去谈什么谋略战策,还不如直接打杀来得痛快!但她不愿意让楚淮去找余欢,在余欢得到一众墨者或真或假的追随后,余欢已成了她的头号大敌,她和余欢较上了劲,也和墨者们较上了劲。她相信余欢也是这么想,一切只看反攻花花寨的结果,谁立了头功。谁就有资格站在楚淮的身边!

楚淮并非不知道姬敏所想,但他有意为之。果然便觉得自己心里的厌恶更深了些,再想想余欢,想想她的笑容,这样的厌恶又会缓解下去,他觉得,这根本不是他。

有了墨匠维护的余欢在墨者中再没受过什么刁难,但她明白墨武们未必是真心服她。只是尊服她手中的令牌而己,墨客们更是从不知“服”字怎么写,不过不要紧,她也未必非要他们低头。只要能用,怎么都好。

楚淮虽没在寨中留过宿,却是有自己房间的,吃过饭后墨者与寨众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余欢谢绝了与墨匠连夜商讨改造震天雷的提议。自觉地跟在楚淮身后,楚淮身边是满脸不乐意的姬敏。

姬敏原是想揽着楚淮的手臂的,但察觉到他的回避,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就有意挨着楚淮。一路上和他说话,好像根本不知道后边儿还跟着个人似的。

到了楚淮的房间,姬敏跟进去,仍是缠着楚淮说话。

余欢不声不响地跟进了屋,也不打扰他们说话,径自打水擦脸,又换了干净的水给楚淮留着,最后散开头发、除去外衣,居然就这么上了榻,钻进被子里打算睡觉了。

姬敏气得脸色发青,可余欢又是楚淮承认的妻子,她根本没有立场不同意他们住在一处,心里憋着火,嘴里的话就有些难听,声音也大了一点。

楚淮抬眼去看榻上,余欢面朝着他们,屋里光线太暗,也看不清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你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楚淮下了逐客令,而后便去洗脸,姬敏不甘心地过去想替他净面,被他淡淡一瞥,缩回手去。

姬敏跺了跺脚,狠瞪了余欢一眼这才走了,楚淮收拾好自己便灭了灯,到榻前拉开被子躺了下去。

身下的被褥带着一些温度,并不冰冷,他朝身边一摸,余欢已滚到另一侧去,正蜷着身子打哆嗦。

楚淮伸手把她捞回来,又侧过身体才把她抱在怀里,终归是让她躺在她刚刚暖过的地方,又伸腿去勾她的脚,她的脚就像两块小冰坨一样,隔着中裤也激得他打了个冷战。

“你不生气了吧?”

黑暗中传来这么一句,楚淮睁眼看看,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不会再让你丢脸了。”

轻轻软软的触觉印在唇上,带着一点小心和讨好,他毫不客气地吮住纠缠。

“你没说话是吗?”她有点喘,稍稍推开他一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楚淮对她使的这点小心眼儿嗤之以鼻,什么叫他没说话?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他说话她能看得见吗?

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余欢痛呼出声,随后又笑,耍赖地说:“反正我听不见也看不见,你就是原谅我了。”

真是不教训不行!楚淮翻身覆过去,狠狠地咬她,却终是留了最后的底线,缠了一会便放过她。

等她靠在他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楚淮才松了手坐起来,回想自己刚刚碰她时那开心又酸涩的心情,不由冷笑连连。

再度躺下,楚淮没再将余欢抱回怀中,他仰面躺着,双手交叠着放在腹上,虽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他在想,他必须找到一个机会,让傻子彻底地消失!

想这些的时候,余欢的呼吸吹在他的脸上,拂得他痒痒的,他翻了个身,小腿无意间又碰到了她的脚,还是一点温度都没有,他背对着她躺了一会,又翻回来,伸过腿去把她的脚夹在自己的小腿中间。

第二天楚淮召集了墨几和越无桑、姬敏、七寨主等人共议反攻花花寨一事,余欢既是墨家钜子又身负墨匠之责,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姬敏整晚都没有睡好,想着余欢躺在榻上的情形,恨不能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今天又见余欢领口边缘多了一块紫色印痕——山寨里鱼龙混杂,姬敏懂事得也早,自是知道怎么样才会出现那样的痕迹,更是恼得想把余欢一口口地咬死。

余欢自再见姬敏就采取了不闻不问的策略,她无视了姬敏刀子一样的目光,仔细记录着楚淮的计划,何时偷袭、何时攻门、何时里应外合,全都极速地以炭条记录在纸上,楚淮瞥见她的举动后放缓了说话的速度,直到所有布置都万无一失,才问余欢,“五日之内造完连弩车可有难度?”

花花寨的实力远胜于他们,所以此次反攻主要以偷袭为主,再配以连弩车造成声势浩大之假象,五十余人利用好了,亦可以少胜多。

余欢摇摇头。

其实昨天余欢和墨匠们碰面时就已决定弃连弩车不用,改以震天雷攻寨,不过这只是墨匠们的私下默契,还没有正式向楚淮建议,而余欢私心里也不愿当着姬敏的面说出,姬敏手底下那么多人,未必个个对姬敏忠心,保不齐就有罗戚然的探子混在里面,待你亲若子女的人翻起脸来尚且六亲不认,何况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贼?这个道理早在余欢知道自己听不见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楚淮应该早与墨几等人商议过攻寨之事,这次商讨不过是对种种安排不断地推敲完善,墨家的人听着有三十几个,可真正能上阵杀敌的包括墨匠在内也不超过十个,主要力量还是花花寨众,那些逃下山来的寨众如今要调转刀口去攻占自己曾经的家园,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心情,但姬敏看着倒是心情不错,显然只贡献了少量战斗力的墨者让她对余欢再次轻视起来,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小心,墨者根本算不得什么有力的支持,余欢自然也是。

讨论过后余欢本想私下找楚淮说说话,可姬敏寸步不离楚淮左右,她便暂时打消沟通的念头去了墨匠的院子,向他们转述了楚淮的完整计划后,重新展开昨天绘制的震天雷图纸,雷一等人昨晚回来已将图纸吃得透透的,今日配制火药、打造容器、制作引火阀个个有条不紊。

楚淮中午过来时小院里铺满了各式材料,木三木四在院中打磨木料,余欢在旁看得仔细,木三偶尔解说一句,余欢就接过来照样打磨一番。

这样专注的余欢他只在她琢磨机巧时见过,可此时又比她在家里自己琢磨的时候又添了三分神采。

楚淮没有打扰她,直到木四发现他,他才过去叫来余欢,“连弩车务必要在三日内完成!”

余欢一怔,刚刚商议时楚淮明明说的是五天,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楚淮同样不信任姬敏那些人,所以才在动手的时间上作了防备。

余欢将六名墨匠集合起来,由她主述,其他人补充讲解了新式震天雷的用途,楚淮听后久久不语,之前他们的计划是按连弩车所能发挥的威力而制定,现在换成用途截然不同的震天雷,之前的计划可谓废了一半。

最后他问:“你有几成把握?”

余欢咬咬唇,回头看了看几个墨匠,巧九极为鼓励地朝她点了点头。

余欢吐了口气,回过头来直视楚淮,眼中闪动着的是对自己的信心,“十成!”她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我有十成把握,能一举攻下花花寨!”

第四十七章 易轻而那个易举

三日后,两名墨武在六名花花寨众的引领下潜入花花寨,楚淮与姬敏带领花花寨众由正面包抄绕近,山寨正门两侧瞭望台上的山贼正在隔空喊话,说一些不三不四的笑话给自己解闷,并未察觉平静山谷间的激流暗涌。

余欢带着雷一雷二等人守在花花寨后山的一个小山坳里,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木料等物,大型的杠杆挂在网兜里拖上山来,在小山坳中稍做休整后,木三爬高了一些,取出千里眼朝山寨内观望,下来说道:“此处距山寨约么三十丈,还是远了些。”

“可再近的话没有地形掩护,我们很快会被发现的。”巧九接过千里眼爬到高处去看,回来道:“而且这里也开阔,再往里进树高林密,投石机发挥不了作用,只要算好距离、调好角度,这里虽远了点,但将震天雷送进山寨不是问题!”

最后几个人一合计,决定还是听巧九的,都将自己身上的东西拆下来,再逐一拼装,勾住反弹装置,一架投石机便组装起来,木五将他负责的轮板车推过来,掀开盖子,里面是十个西瓜大小的圆弹,个个表皮黝黑,模样质朴得一点也不像墨匠出品。

巧九道:“这几个玩意看着可真丑,我都不想用它。”

雷一大笑,“这是心里巧,为了填这东西,我可把几十年的手艺都拿出来了,保管送花花寨一个大礼!”

木三赞道:“都是钜子奇谋巧思,此物将来必定名震天下!”

余欢给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自己也对这东西寄以厚望,她在楚淮面前打了保票,说了十成把握,就必须有十成!

几个人简单地调校了方向后就躲在山坳里等讯号,过了约么半个时辰,山寨中隐隐传来喊杀之声,随即一股浓烟冲天而起,没过多久另一方向同样升起浓烟。巧九连忙比照那浓烟的位置计算距离并调校投石机的角度。务必将西瓜弹送到浓烟之处。

潜入山寨的两名墨武正在分别放火并制造混乱,将山寨里的山贼吸引过来后便投出狼烟弹为号,而后又按照余欢的吩咐拉起颈间围着的特制围巾掩往口鼻,这才与四处涌来的山贼战在一处。

狼烟弹投出没有多久,两颗黑黝黝的西瓜弹从天而降,“轰隆”一声巨响当空炸开,比狼烟弹猛烈十倍的浓烟滚滚而出,黑烟极为迅速地蔓延开来 ,没一会数丈之内已被黑烟笼罩,难见人影!

姬敏在外看到狼烟弹时便忍不住要带人冲进去。这也是原先计划好的。此时却被楚淮按住。

从提前行动开始姬敏就隐隐感觉到楚淮并不完全信任他们。但她不愿深想,她认为这是他们和楚淮接触时间太短造成的,可七寨主等人想的自是比姬敏多上很多,他们根本不认可这样的合作关系。也同样不信任楚淮和墨者,只是之前走投无路,加之楚淮计划周密他们才愿意冒这个风险,。要不然以他们原先想的,这五十来人在百里山中再寻一个寨子扎营,也是一股不容小窥的山贼力量,发展个几年,未必不能与花花寨一较高下!

可现在险冒了,计划却一改再改。七寨主喝道:“楚公子!你给我们一句实话,到底是想让我们兄弟重得花花寨,还是想让我们兄弟陪葬?”

楚淮不言语,始终盯着花花寨的方向,直到七寨主与一干寨众躁动不已之时。他才眼睛一亮,轻喝一声:“成了!”

便见成团的浓烟不断自山寨上空涌起,震天的炸响一声连着一声,那浓烟滚得更烈,倾刻之间便将整个山寨罩进了黑烟之中!

姬敏瞠目结舌,“这、这是怎么回事?”

七寨主想得多些,“难道这些是墨匠兄弟的所为?可仅以浓烟岂能困住人?”

楚淮展眉而笑,“七寨主可看见山寨中有一人逃出?”

七寨主仔细观望,果然山寨寨门紧闭没有半点开启之象,山寨内原还传出一些喊声,渐渐地也全都消寂下去,七寨主骤然一惊,难道楚淮手中另有奇兵,已将一干寨众如数拿下了?

这对七寨主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同意与楚淮合作最大的原因在于,弄死罗戚然、攻下花花寨后他有把握收复花花寨众,换了领头人,花花寨依旧是花花寨,依旧是百里山中最大的山匪势力,可如果楚淮手中真有另一支奇兵,那就算重回花花寨,他们这些人也会沦为配角,成为别人的马前卒,他怎能甘心!

这是一场极为迅速的战争,等浓烟渐渐散去,七寨主带人熟门熟路地进了山寨后,便见满地躺着的都是往日的弟兄,当即便红了眼,倒也不是他多么讲究兄弟义气,他当初被罗戚然逼至走投无路也没有人来帮他,只是这些人是他往后东山再起的保障,这些人要是死了,他们实力大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