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顿步在门前,他看着余欢笑得弯弯的一双眼睛,看着她眼睛里重新点亮的两簇光芒,被捆绑多日的心骤然松开,眼角有点发湿。

余欢瞧见了他,这会她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了些,看见倚在门边上的人形销骨立,两眉间都有了深刻的印痕。

他们隔着人遥遥相望,千言万语,悔恨恼怨,都在这一眼之间化做心头的点点暖意。

楚淮朝她笑了一下,万分愉悦,他举了举手里的菜刀,又指了指身后,见余欢轻轻地点了下头,他唇边带笑地回到厨房去继续做他的大菜。

最终余老大人点的八道大菜也没能做出来,端到桌上的是两盘大包子,蒸得又白又大,散发着一股酱肉香。

余老大人横眉立目,“这是我点的菜吗?你耳朵也聋了?”

楚淮只是一笑,“小鱼喜欢吃。”

余老大人没词了,抓个包子咬一口,“唔…唔唔…唔唔唔…”

余欢连忙倒水,“爹你慢点吃!”

余老大人连吃了四个大包子,摸着圆溜溜的肚皮打嗝,“手艺太差,将来回了京城,老夫把以前的包子师傅介绍给你。”

楚淮点头受教,等一众人分吃了两盘包子后,他麻利地收拾碗筷,并将之交给巧九带走,众人颇为识相,跟着巧九一路走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了余欢和楚淮。

他们两个对看了半天都觉得哪里有不太对,琢磨了一会才明白,余老大人怎么也撤了呢?在家里头的时候余老大人每天可是防楚淮防得很紧的。

这老头儿终于开窍了!楚淮有点儿感动,认为自己的包子功劳不小,不是有那句话么,想摆弄一个男人的心,先摆弄那个男人的胃,他做到了!

楚淮看不够地看余欢,最后伸手摸摸她的脸,“你真能看见了。”

余欢点点头,很努力地朝他笑了一下,唇角却始终差了一点弧度。

楚淮的手轻轻下滑到她的领口,没有一点犹豫地往里钻。余欢瑟缩了一下,待明白他的意图,就没再挣扎。

楚淮摸上她的肩头,温暖而圆润,如果上面没有那道深深的疤痕就更好了。当初用刀子刺她的时候,他想的是解脱与愧疚。想的是将来的补偿,可一天天地过去,他再拼命地补偿都无济于事,这道伤痕刻在了他的心上,每过一天就更深一分,等伤口结了疤,他的心也被自己捅穿了,他甚至连问都不敢问,想假装那事从来没发生过。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收回手,认真地拢好她的衣领。“疤在这。怎么也消不掉了。不过小鱼。我现在明白你说的话了,我现在明白什么是感同身受,你再相信我一回,我楚淮发誓。再让你受到丝毫痛苦,便让我千万倍地遭受,将来若有成就大业的一日,你就是我的皇后;若功败垂成,我们就做一对贫贱夫妻。”

余欢垂下眼帘,久久不语。

楚淮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不敢动,生怕自己多做了什么动作引她改了主意。她会答应的,她那时也朝他笑了,他感觉得到。她对他的情谊没有丝毫改变!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楚淮高涨而忐忑的情绪慢慢冷却下来,他开始心慌,被紧紧吊住的心突然就空了,四周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荒野。他的心就在里面。

最终她握上他的手,轻轻地说:“我现在看得见了,对你又有用了。”

楚淮登时红了眼,掳住她的唇狠狠吻她,“不是!”

余欢有些喘不过气,别过头去缓了好一会才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又能帮到你了,我很高兴。楚淮,我喜欢你,我愿意在你身边,但是你要让我陪着你,和你并肩而战,赢,一起赢;输,一起输。”

这简单而直白的宣言让楚淮激动得浑身发颤,他再难自已,拥着怀里的人跌跌撞撞地扑到榻上,唇热情炽,爱欲如潮。

清晨,楚淮通体舒泰地睁开眼,身旁暖热的身躯让他整颗心都火热起来,拢臂将人抱在怀里,噙在唇边的是无尽满足的笑,怀里的人却因他的动作牵动了昨夜放纵的伤处,不安地缩了缩身体,他轻轻地安抚她,柔柔的吻落在她的眉间。

余欢闭着眼,眼睫微微颤着,身体也渐渐绷紧。

楚淮的笑意深了些,咬一下她的耳垂,又咬她的唇,两排牙齿一路向下,咬得人又麻又痒,最后转到她的肩头留疤的地方,轻轻地啄吻。空出来的手在她身体的绵软处一字一划,极为缓慢地写:疼不疼?

余欢的眼睛闭得更紧,他笑出声来:还要?

余欢哆嗦一下,满面纠结,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睁眼。

楚淮只是想逗她,不想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自己也动了情,心疼她初次承受,只以唇舌放肆了一番,便起身将被子给她掖好,让她再歇一会,自己穿好衣裳去了厨房。

关北的冬天昼短夜长,现下时辰不算早,可外头也是刚刚见了亮,楚淮出门便被寒风扑了一脸,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又连忙把门关好,以防寒风吹到屋里去。他朝厨房走,一路上想着自己会做的菜式,等到了厨房早餐已决定了,梗米粥、煎蛋饼、手撕熏山鸡肉,再配一道酸辣白菜心,开胃可口,都是余欢喜欢吃的。

第五十九章 宝藏和局势

不得不说楚淮于餐饮一道上还是很有天赋的,自从找到师傅后,进度一日千里,他那谋划天下大事的脑袋对记菜谱也很在行,厨娘说一回他就不会再忘,初时还是失败得多,什么是片、什么是丁、什么是丝都分不清楚,后来学会了煎炒烹炸的各式基础,竟然还能举一反三,一只野鸡能做出好几种吃法,头腿脚熬汤、脯肉爆炒,鸡翅腌好炸了,剩下的骨架煮熟掰碎,用辣油香料一拌,又是一道凉菜。厨娘常常感叹,好在他只给余欢做饭,否则自己早没了活路。

考虑到余欢现在的情况,楚淮最终在粥里加了红豆,做了一道红豆粥,等粥好的时候他利落地把鸡蛋打了,兑上面粉,切了细细的葱丝进去又和盐搅匀,烧旺的大灶下撤了几根柴火出来,倒油、煎饼一气呵成,煎好了饼,用盐渍着的白菜心也差不多了,攥出水份,干辣椒切开用煎饼剩的热油过了一下,加上白醋一拌,红红白白、酸辣扑鼻。熏野鸡是现成的,这是墨离的手艺,虽然楚淮不愿意承认,但的确挺好吃的,余欢也喜欢。

楚淮忙活了一气,做的样数不小,时间却分配得合理,不慌不忙,一切做得井井有条,也就是红豆不容易煮开花,用了些时间,其他都做得很利落,最后还把做菜剩下的垃圾收拾了一下,厨房又重复整洁。

楚淮把几个碟子装进食盒里,最上一层搁了两碗粥,也不扣盖子,这天气直接拎出去,走到余欢房里刚好入口。

他拎起食盒往外走,就看见余老大人站在外头,楚淮也不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诚心诚意地喊了句:“岳父。”

余潭其实来了很久了,昨天他虽然提前撤退了,但是一直猫在外头躲着。看楚淮什么时候出来,结果这小子还真就没出来!气得他整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这会听他这句“岳父”叫得也格外刺耳。不过么…总算这小子还有点长进,知道心疼人了,这顿早餐看起来简单,却也是用了心思的,于是他又不那么气了,心平气和地递给楚淮一张纸。

余潭慢慢地将纸展开,露出一纸墨迹,“我就这一个闺女。她对你死心踏地。可我不能不为她寻一条后路。你看看吧。”

楚淮放下食盒,接过那纸,将内容由头至尾地看了一遍。

“你若同意,我便将那份宝藏双手奉上。”余潭倒背着手。一副巴不得你不同意的样子。

楚淮看罢内容后将纸折好,对余潭道:“岳丈稍候。”他把食盒又拎回厨房去盖上盖子,又拿着那纸回了自己的房间,没一会回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余潭。

余潭看了又看,确认无误后点点头,“此物老夫会托给心腹之人,将来若有万一,自有人将此物公开于世。”

楚淮眉眼坦荡。不见丝毫担心,“不会有那么一天。”

余潭又点点头,“老夫也希望如此。”说罢他长叹一口气,转身走了。

楚淮回厨房去拎起食盒又出来,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去了余欢的房间。

余欢已经起来了。脏了的铺盖也全都换过,见他进来脸上一红低了头。

楚淮的唇不由自主地扬起来,他想,将来权掌天下时的愉悦也不过如此吧?那满心流淌着的甜蜜暖意、从发稍到脚趾都叫嚣着的畅快知足,他从未体验过。

楚淮把饭菜摆上,余欢见是红豆粥又有点不好意思,倒是楚淮吃得痛快,连连说他也亏了身体,要补一补。

吃完了饭,两个人就对坐着看,你看我一眼、我扫你一眼,看对方不自在地转头或是厚脸皮地凑过来说话,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

两人腻歪了一阵,余欢算计着巧九快要过来了,便回身捡起那脏了的被单,被单紧紧地卷成一团,生怕别人看出丁点暧昧的痕迹。

楚淮接过来,“你歇着,我去洗。”

余欢小声说:“那你得自己洗。”

楚淮知道她担心别人看见尴尬,笑着应下,又过去抱她。才抱至一处,房门骤然被人推开,巧九打着哈欠进来,余欢连忙躲开楚淮的拥抱,巧九却早看见了,笑着说:“合好了就好,以后可不许折腾了。”这话是对楚淮说的。

楚淮笑了笑,拿着那被单住外走,巧九狐疑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已从余欢那里知道他们虽有婚约却并没有正式成婚,那眼下的被单是怎么回事?再回头看看余欢,脸都红得能冒烟了。

巧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追着楚淮出去恼道:“你们还没办婚事,若有什么意外她怎么办?”

楚淮回头问:“会有什么意外?”

“那你们何时成亲?”巧九早将余欢视为女儿,对这事丝毫不敢马虎。

“现在不行。”

巧九顿时极怒,扬手便朝楚淮打去,“我打你个楚世美!吃完不认帐!”

楚淮没想到巧九说打就打,措不及防地退开两步,巧九乘胜追击竟也被她屡屡得手。

余潭揣着宝藏指示图晃悠过来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场景,他也不过去拉架,更不躲开,蹲在旁边看热闹。

巧九见他这悠哉悠哉的样子更是气极,“还不过来帮忙!你闺女让他给欺负了!他还不想负责!”

余潭一听立刻变了脸,这还了得!撸胳膊挽袖子一溜小跑地杀入战局。

楚淮忍无可忍,这俩人都疯了,只听见开始那句“不行”,后来他的解释一个字都没听下去,只管追着他打,看余潭那打了鸡血的样子,九成九是故意的!

楚淮也不和他们拉扯了,仗着自己身高腿长,几下就把老弱妇孺抛到了身后。

现在不行,自是有行的时候!最理想的自然是以皇后鸾驾将小鱼接到自己身边来,不过这个更急不得,恐怕他儿子都出生了这事还没落实,所以他就想着,怎么着也得以王妃之礼迎娶,才算对得起小鱼对自己的痴心和谅解。

只是这王妃之礼也有讲究,他现在名义上虽然还是成王,可实际上他没比花花寨的山贼强多少,最直观的一件事就是北狄来袭,元宵镇的镇民都跑得差不多了,也不见薛贵来迎他回城,薛贵是个聪明人,就算他如今落魄了,薛贵也绝不敢擅自决定他的生死安危,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授意他这样做,至于那人是谁,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

或许是在那人身上吃了太大的亏,楚淮都懒得去恨他了,之前那点账,以后见了面,慢慢算。

余欢的眼睛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视力,又能和雷一雷二他们研究改造,这比什么都让她快乐,更何况她和楚淮的关系一日千里,楚淮夜夜宿在她这边,对外俨然是一对蜜里调油的恩爱小夫妻。

她过得舒坦,有人受不了,姬敏这段时间被冷落得够呛,七寨主自与楚淮达成协议后虽有心助她逼宫上位,但楚淮看都不看姬敏一眼,为这事增加了天大的难度,为了让姬敏和楚淮发生点关系,山贼众们损招儿乱飞,下药都是小儿科,还有说直接把楚淮绑来圆房的,姬敏意动得很,巴不能马上生米煮成熟饭,不过最后都被七寨主否决了。

七寨主还是有些见识的,他知道像楚淮这样的人,别说枕边人,就算自己的兄弟老子交恶起来照样说杀说杀毫不手软,利益至上,谁跟你谈什么感情?七寨主也是个有大志的山贼,也做过封侯封相的美梦,既然都跟着楚淮干这掉脑袋的事了,怎么还能这么天真,以为送个女人就能笼络住人心?

这些山贼众说明以姬敏为首,实际上都听七寨主的,七寨主不同意,姬敏有再多心思也使不出来。

余潭上山后的第四天,在外轮哨的山贼们抓到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格外嚣张,上来就是:“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山贼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问一句:“是谁的小姨子?”全都摇头不知后,依足了规矩把她绑成个大粽子送上山去。

余欢是跟着雷一雷二去看热闹的,远远一瞧马上就跑过去,“红绡?”

红绡被堵着嘴,气得满脸涨红,再看旁边一样绑着的男的,竟然也是熟人,正是薛贵派来保护楚淮的四衙役之一,名叫李畅。

楚淮闻讯而来的时候红绡和李畅已被松了绑,闻十在余欢的授意下在旁边陪着和李畅拉家常,一方面摸摸他的底,看看是不是卧底什么的,另一方面也宣扬一下墨家精神,为壮大墨家队伍添砖加瓦!

红绡看见楚淮就红了眼,李畅则起身下跪,“草民李畅,给王爷请安!”

楚淮自然也认得他,问起他为何在此,红绡开口道:“那墨离忒不是东西,悄悄带走了余大人,把我和福总管丢在家里!现在元宵镇已经空了,我无处可去,记起王爷之前似乎与花花寨的人往来过,只能上山来碰运气,好在李大哥曾查过花花寨抢劫一事,知道寨子大概的方位,便带我来了。”

第六十章 攻占

听了红绡的话,楚淮问道:“你有官职在身,为何自称草民?”

李畅忙道:“草民自决定上山追随王爷起,便弃了衙门里的差事,自然不能再算公门中人。”

楚淮闻言倒也先不问他投诚一事,说道:“我神志已复之事瞒得了旁人却不好瞒你们,你们该是早知道了?”

李畅道:“小的几人也仅仅是猜测,后来王爷失踪了,猜测才座实了,不过小的几人发了誓,断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就当不知情。”

他们此举不为别的,只为明哲保身。楚淮是什么人整个天下都知道,这天下本该是他的,可他突然傻了,天下被弟弟得了,现在他神志恢复又行踪成谜,说他没有别的心思连福总管都不信!李畅几人虽为衙役,却都明白这件事不是自己掺与得了的,于是私下达成协议,就算有人想举报立功,也只说自己知道,不能连累其他兄弟。

楚淮又问:“我听余大人说,他离开前曾与你们聊过一次?”

“是,”李畅答道:“余大人为我们分析利害,让我们不要害人害已。其他几个兄弟在城里都是有家有业的,掺和不起也不愿惹事,小的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便想跟随王爷谋个前程。”

楚淮笑道:“你倒是有什么说什么,衙门里的差事辞了?”

李畅摇摇头,“今日薛大人召小的几人回城,几个兄弟先回去了,小的推说肚子疼晚些自己回去,就跟着红绡姑娘上山来了。”

他说得简单,楚淮却明白红绡不会笨到自己将行踪暴露,定然是李畅早盯上了红绡,时刻留意她的动向才能跟她一同进山,由此可见,李畅怕是早起了这心思。

“你也看到了,我身边不缺人用。”楚淮踱了两步。见李畅脸上现出失望之色,又道:“不过有一件要事,不知你敢不敢做。”

李畅眼睛一亮,“全凭王爷吩咐!”

楚淮道:“你回关北城去,继续做你的衙役。”

李畅一怔,又听楚淮道:“待来日会合,自会按功行赏。”

李畅顿时明白了楚淮的意思,喜出望外,不过转眼又有忧色,“王爷…如果、如果将来有了什么冲突。求王爷看在我那几个兄弟尽心服侍过王爷的份上。留他们一条性命。”

楚淮对李畅并不信任。此时这么一说,倒是对他又生了两分好感,他笑笑,“只要他们不愚忠就好。”

李畅放了心。他们虽然是公门中人,但说起来也不过是为生存谋份差事,能吃饱穿暖养活一家老小才是顶要的大事,旁的都得往后排。

由于天色已晚,李畅在山上又住了一天,晚上楚淮和李畅又聊了聊,第二天一早将他送下山去。

墨几忧心忡忡,“王爷不怕他是关北城派来的?”

楚淮笑了一下,“是又如何?如今北狄入侵。薛贵就算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他也不敢轻易派人出城,待韩进那边有了消息…”到时他便连楚安都不怕了。

虽得了他这一番话,墨几却放不下心,越无桑去找韩进送信本该三天即归,可现在都第五天头上了。他们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楚淮也是心急如焚,可他现在是这小三百人的精神支柱,不能露出半点急躁之色,否则七寨主那边便要躁动。

旁人看不出来,余欢却感觉得到,楚淮虽然仍是对她照顾有加,一日三餐变着法的做,但他来去匆匆,不是与墨几议事,就是被墨离叫去商量训练山贼的事情,回来倒头就睡,也只有他睡着了,才放任自己的眉头紧紧地蹙着。

等确定他睡实了,余欢披了衣服起来,出门去了余潭那里。

余潭已经躺下了,听见有人敲门也懒得起来,本来打算装睡,后来听见余欢的声音马上蹿下地去开门,等余欢进来他一连串地埋怨,“这么冷跑来干嘛?有事不能明天说?冻着了怎么办?”

余欢见他穿得少就推他回去躺着,自己搬了凳子过去坐下,问道:“爹,你知道楚淮有什么打算么?”

余潭一听余欢大半夜的跑来就是打听楚淮的事,心里有点吃味,不是心思地撇嘴,“他还能有什么好招?我看他这两天的动静,八成是在打关北城的主意。”

楚淮要关北城,这是一定的,余欢从他放李畅回去心里已有了些猜想,再加上韩进的兵力,拿下关北城几乎没有什么难度,不过拿下之后呢?进关?

余潭伸手在被子上点了三下,“关北、西北、桂南,三方同时起事,楚安能调动的二十几万兵马也只能力保京畿之地,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进关,而是进关后怎么办,陈老儿那边未必肯真心实意地替楚淮打算,袁振虽说忠心,可他的家人都在京中,难免不受掣肘,进关简单,难的是如何在进关后统一局面,若是真与楚安僵持个三年五载,陈老儿那边等不起,或自立称王,或助楚安平叛,到时楚淮就进退两难了。”

余欢轻轻抿着唇,问:“那爹爹可有什么好办法?”

余潭一瞪眼睛,对自己这闺女可是彻底没招儿了,满眼满心的全是为人家打算,当下摇了摇头,问道:“你说造反,最重要的是什么?”

余欢想了想,“谁的兵多?”

“错了。”余潭一捻手指,“是钱。有了钱,还愁没兵?还愁买不通叛臣眼线?这世上之物本就是待价而沽,没什么是钱买不来的,就算买来的人没有忠心,但只要用对了地方,一样能出大彩。”

“那…”

余欢正要说话,余潭一摊手,“我这回可是真穷了,上百万银子不眨眼地撒出去,怎么样?你爹我还有一点当年的风采吧?”

余欢倒是听楚淮说过余潭将一份宝藏图交给他,却不知这份宝藏竟值百万之巨,一时激动不已,“起事可够了?”

余潭哼笑一声,“如他意在关北,则绰绰有余。若他志在天下,则是杯水车薪。”

余欢听后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让余潭好好休息,便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越无桑终于回来了。

越无桑受了伤,他是了埋伏,多亏他与同去的墨武前后而行,被赶来的墨武救下,带他转战深山。小心潜伏了数日才回到花花寨。

越无桑带回了韩进的亲笔信。韩进对袁振忠心耿耿。自是愿意为楚淮效力,可他在信中言明,京里派来的监军手握实权,他这个大将军只有在出战时才能获得虎符。平时虎符上交,他就是个光杆将军,不过到底在军中经营了这么些年,手下约有三千人是誓死跟随的,也就是说,若他从军中反了,至多也只能带出三千人。

但韩进又表示,眼下北狄与大庆正值开战之时,按往年的情况看。北狄不将大庆军逼退百里,抢够边关百姓的过冬粮食是绝不会罢休的,有一年甚至打到了关北城下,直逼关内!韩进虽愿意跟随楚淮,却绝不能在此时出走。让北狄军如入无人之境,将边关的百姓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楚淮看罢信后什么也没说,只问越无桑受到何人伏击。

越无桑道:“原先以为是北狄人,可听他们说话又不像,只能肯定不是大庆人。”

楚淮心下一凛,他与袁振曾在北狄探子口中得知楚安与瀛人合作,借兵十万入境,眼下伏击越无桑的不是北狄人也不是大庆人,那还能有谁?只是越无桑轻功不错,与韩进又是秘密碰头,瀛人为何知会提前得知越无桑返回的路线进而埋伏?

瀛人有异心,这是谁都明白的事情,只是楚淮此时无暇料理他们,与墨几等人商议整晚后,楚淮第二日便让闻十带着十名墨客进关北城,又让七寨主带人下山劫掠了几波逃难的百姓,他们嘴里说着这段时间恶补来的北狄语,不出几日,关北城内就传起了北狄军已突破前线,杀入大庆境内的言论。

由于关北兵力不足,所以守城兵只有区区一千之数,薛贵让人前去探查,果然探到元宵镇内早已无人的百姓人家每一户都有居住过的痕迹,镇子里尽是马蹄印,初步估算也有上千人,薛贵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后援,马上让人封了城门,同时去信北关军监军处,恳请其派兵抗敌。

关北城后就是入关的重要通路,监军不敢大意,先是痛斥了韩进大意轻敌后,立时让韩进派兵赶往关北城。

韩进早得了楚淮的授意,趁此机会将自己那三千兵马由心腹带了,每个人都带够了干粮,直接投奔楚淮而去!

据说那大股北狄军队正藏身于百里山中,所以三千兵马到了关北城下并不入城,直接进了百里山,这一去,便再无音讯。

半个月后,起出宝藏的楚淮带领三千多精兵以“军情告急”为由驻扎在关北城下,又过两日,薛贵被身边当差的衙役所刺当场身亡,早期混进城内的墨客们煽动百姓打开城门迎庆军入城,楚淮等人直接控制了巡抚衙门,又将巡抚以下官员全部拘禁,关北城全面由军队接管,最后余潭模仿新帝楚安笔迹拟写一封密旨发往关北军中,擒杀监军及其党羽,由大将军韩进全面接管关北军中事宜。

楚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关北城、杀监军、夺虎符,环环相扣没有一丝破绽,他又在那批宝藏中抽取大批白银置于军营之中,杀敌获赏,雪白的银子在雪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晃花了这些大庆男儿的眼!杀敌一人获一两银,五人以上赏银翻倍,十人以上赏百两,擒杀敌军头目者赏银千两升千夫长,这些大庆军的男儿们,他们不是见钱眼开的孬种,可既然能光明正大地多赚些银子给家里的老娘媳妇多吃一口肉、多买一件衣,为何不要?保家卫国是重要,可老婆孩子吃饱穿暖也同样重要!在边关他们保的是国,在心里,他们保的是自己的家!

北狄军素来以马战、奇袭获利,庆军骑兵数量甚少,根本不能与之相抗,所以北狄人才越加猖狂敢在年末之时最后做一票大的,今年同样如此。可开战不久后他们就发现,往年一击即散,被骑兵轻易踏死的大庆军似乎换了一批,这些人手持绊马索,又有一些古怪的器具,投之可炸,逸出的烟雾呛得马匹四处乱蹿,又有一些骑兵直接踏入陷阱之内,被挥舞军刀的大庆军一一缴杀!这些人不要命地向前冲杀!杀得红了眼、受了伤也不肯退后一步!疯了似地收割着北狄人的脑袋,每杀一个便割下其右手拇指到随身的小袋中,杀得多的大庆兵浑身浴血,连头上蒸腾的雾气都是红的!小袋中鼓鼓的全是北狄人的手指头,便犹如地狱杀至人间的夜叉,让北狄人望之胆寒!

第六十一章 关北军

两年后,关北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