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时,百里山万物复苏,嫩芽从树冠上钻出来,不到盛夏便可结成厚密的树盖,地上的杂草经过一场雨水蹿得飞快,两天功夫就没了脚踝,一个十人小队背着各自的箱子迅速地行于草丛之间,为首一个身材结实浓眉大眼,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是这十人小队的队长。

岑岸原是关北城外元宵小镇的一个普通猎户,一年前大庆军击溃北狄、爆发庆瀛之战时加入关北军,在独立团团长墨离的推荐下成为一名工程兵。

开始的时候他是百般不愿的,工程兵不能上阵杀敌,和伙头军有什么两样?也就是他崇拜墨离,才不得不勉强应下,可时到今日,他以自己是一名工程兵为荣!

抬头看看天色,岑岸向后方打了个手势,“先休息一会,申时之前务必赶到鹰嘴坳。”

九名队员便将箱子放下,摸出干粮坐在箱子上小声议论着今天的任务。

一名年轻的小队员凑到岑岸身边,递过去一块干饼,“哥,快吃吧。”

岑岸接过后拍了下他的脑袋,“叫队长!回家再叫哥!”

岑岭吐了下舌头,五指并拢挨到额前行了个军礼,“是,队长!”

岑岸笑着踢他一脚,“快吃吧,一会还得走很久。”

“哥,这回是什么好家伙?”岑岭小心地拍了拍自己坐着的箱子,“威力怎么样?”

旁边的队员听见他问,也都好奇地看过来,岑岸笑了笑,“威力怎么样?机关营出来的东西哪个不把那些倭人炸得哭爹喊娘?听机关营的兄弟说,这是王妃新研制出来的,比震天雷还厉害,这回还不把山里的小矮子一锅端了!”

几个队员听了全都心情振奋摩拳擦掌,有人咬牙道:“这些倭人坏事做尽,早年打着与大庆合作的旗号行不义之事。抓到边关村子里一些没有撤离的老弱妇孺,老的、男人杀了取乐,女的全都糟蹋了。”

这人的妹妹便是被倭人捉去凌辱至死,队里有知道他身世的过来拍拍他的肩,“那是皇帝昏庸,竟然引狼入室向瀛人借兵,现在王爷带我们守在这里,定将这些小矮子打回海里去!”

岑岸肃色道:“说得不错!如今袁将军也来了,瀛人没几天好日子过了!走吧,咱们弟兄也不能输给前线上的兵。早点到鹰嘴坳把雷布好。等墨团长把瀛人赶过来。送他们上西天!”

工兵小队长岑岸带领队员执行任务的同时,来自西北的袁振大军终于抵达了关北城,与楚淮会合。

袁沐燃如今已是袁振身边正四品防守校尉,此次随袁振杀出嘉明关支援关北军。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战火连天、满目疮痍的关北城,却不想关北城虽然城门紧闭,街上却随处可见安逸悠然的北关百姓,由关北军组成的巡查小队穿着小翻领、扎皮带的新式军服,整齐有序地在街上巡查。

身边的亲卫挨近一步道:“成王殿下果然不凡,以五万兵力硬扛了瀛人十五万大军整整两年,本以为是皇上封了嘉明关,成王殿下不得已才死守关北城,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袁沐燃点头道:“听说王爷当初收并了韩进的部队击退北狄。本可以退回关内与咱们会合的,但瀛人撕约入侵,王爷为了关北的百姓才决意留下,关北的百姓无不威念王爷恩德,反倒是皇上封关之举引得百姓唾骂。”袁沐燃原与袁振有些远亲。这两年在西北立功频频,已渐渐走到袁振身边成为他心腹之人,对关北的了解自然要比旁人多些。

那亲卫无比愤慨,“皇上简直是昏了头!竟同意向瀛人借兵,若不是成王殿下,现在瀛人想必已杀入关中了!”他们这次跟随袁振出关已是反了楚安,故而说起话来全都没了顾忌。

袁沐燃轻哼一声,现在军中的汉子谁不服气楚淮以五万兵力死抗瀛寇?又有谁不痛恨楚安封关之举?半年前封关令一出,全国大哗,关北数十万百姓就这么被楚安抛在了城墙铁门之外!也是这道旨令让袁振不顾楚淮死守西北之嘱带兵破关,当时西北二十万铁血男儿听闻大将军欲北上同成王联合御敌,全都主动缴出薪俸自行购买粮草,他们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大庆的百姓,皇上不管,咱们自己管!

亲卫看着关北城内平静安和的景象,又忧心起西北来,“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发兵西北,西北蛮子虽然消停了一年,但咱们一撤,他们未必会乖乖的。”

袁沐燃却不担心,“怕什么?大不了把陵峪关也封了,左右那边百里也不见人影,封了也不怕什么。”这么说自是气话,要是真的封了陵峪关,西北蛮子跨跃沙漠后再无阻碍,直接就能攻至关下,若被其破关,不消三日,蛮军便能直挥京城。楚安不敢这么干,他敢封关北,无非是因为关外还有楚淮御敌,而袁振撤军,西北无人把守,他还不急得火烧眉毛?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走到一间生意不错的酒楼之前,袁沐燃的目光突然顿了顿,他微微蹙起眉头仔细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两年不见,那人依旧安静恬淡,脸上带着让人一见就感觉温暖的笑容,正与身边的人说话。

亲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时笑道:“我可得去告诉夫人,校尉在大街上瞧别的女人。”

袁沐燃失笑,“你去告诉她她倒高兴了。”罗芷蕴今日刚到就让他出来打探余欢的下落,不想竟然在街上遇见了。

他们这话让酒楼门口迎客的小二听见,当即好奇地凑过来,“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袁沐然点头道:“我们是从西北来的,今天刚进城。”

那小二立时惊喜起来,“原来是联军的军爷,小的失敬了。”

亲卫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关北城里有许多当兵的,天南地北的都有,光凭口音很难分辨哪些是关北军、哪些是西北军。

小二笑道:“本地人谁不认识咱们王妃?两位军爷不认识,自然就不是本地人了。”

袁沐燃愣了一下,“王妃?”

小二一指身后已渐渐远去的背影。“正经的成王妃,货假包退!”

“成王妃?”袁沐燃目瞪口呆,忍不住又去看那背影,想看看那边是不是还有一个身着华服的夫人他没看见,可怎么看那边也只有一个余欢。

小二似乎见多了这事,笑着说:“咱们王妃不像那些太太夫人们只晓得在家里描眉打鬓,关北城有今天王妃功不可没,军爷知道连击炮吗?把瀛人打得吱哇乱叫,那就是咱们王妃造出来的!还有什么闪光弹、烟雾弹、催泪弹…多了去了。”

袁沐燃和亲卫面面相窥,小二所说的这些东西早已名震天下。否则成王如何能以五万兵力抗击瀛人数倍的差距?他们西北军甚至还收到过一批。都让袁振捂起来舍不得用。但让他惊诧的是,这些竟然是余欢所制?

“难不成一样都没用过?”小二见他们土鳖的样同情不已,“难为西北的军爷们了,你们条件那么简陋还得保家卫国。不容易啊。”

亲卫微讪地问道:“当真是王妃所制?”

“那还有假?”小二说起这个精神熠熠,“这还不止呢,你们知道咱们城里的布厂怎么织布么?见过火轮机么?不用人,一台火轮机顶得上百人之力,你们瞧咱们关北军身上的新式军服,就是用布厂织出来的布做的,那也是王妃的手笔!”

关于火轮机袁沐燃和亲卫可没听过,大眼瞪小眼地受惊不小,亲卫叹道:“小二哥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小二左右看看。神秘地又靠近了些,“还想知道更多吗?想更近距离地了解王妃这个神一样的女人吗?想拥有使用各种便捷机巧的优先权吗?欢迎加入…”

袁沐燃手里被塞进一张纸,他看了看,上头写着:墨者入会申请表。

小二笑容更加神秘,“听说过墨者吧?小弟就是。两位若是有兴趣,填好表格后交给我…”

说得正热闹,酒楼里的掌柜出来吼道:“小六子!还不招呼客人去!再让我发现你上班的时候办私事,就炒了你!”

小二连忙回头应声,“来了来了。”说完小声对袁沐燃道:“记住,接了我的表就不要再接别人的了,你瞧这里,推荐人…”

袁沐燃一看,果然有这么一栏,已经填好了,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六”字。

“小六子!”掌柜的魔音贯耳。

小六子拍拍袁沐燃,扭头去迎客:“客倌里面走,客倌辛苦了,倌入会吗…”

余欢与巧九由布厂出来去了墨家课堂听了会课,墨家在一众墨客的努力下已壮大到拥有墨者两千余人,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穷苦百姓,有一些连字都不识,为了提高广大墨者的素质,墨离提议开办墨家客堂,分为基础、数术、机械、明辨、武术五个班,每班都有墨者中的精锐人物坐镇上课,今天的武术班便是由现任暗潜营营长的越无桑讲解格杀术,来听课的都是些身体强壮的年轻人,无不听得聚精会神。等余欢和巧九离开墨家课堂的时候,在课堂外见到许多穿着新式军服的大兵,都是今日轮休过来的,不过课堂入内需要墨者的身份证明,这些人并非墨者,所以无法进入,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从里面出来的余欢和巧九。

这些士兵都认识余欢,远远地向她们行了新式军礼,有胆子大的上前打千,腆着脸赔着笑,“王妃娘娘,墨家课堂什么时候也对咱们开放开放,咱们也愿意学习啊。”

关于这个问题余欢也想过,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墨家课堂不成气候,谁都不在意,也没几个人愿意过来听课,那时候是不限制只有墨者可以进来听课的,可随着墨者的增加,课堂容量有限,不得不限制身份,外头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余欢正想回答之时,另一人站在她们身后笑着说:“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们都加入墨家不就行了?”

巧九拉着余欢回头,便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鹅黄对襟襦裙的女子,这女子二十来岁,样貌甜美,见了余欢轻轻一福,“钜子。”

第六十二章 小别

余欢见了这姑娘立时笑了,“你怎么也来了?”

这姑娘名为李雪凝,原也是个官家小姐,后来父亲获了罪被判斩首,她则沦为官婢,是跟着薛贵一家迁到关北的,薛贵死后楚淮见她识字懂规矩,就让她去服侍余欢,因为和余欢的身世颇有些相似,余欢也就不把她当成丫头,后来相处得好了,两人拜了姐妹,又一起认了巧九为义母。

李雪凝道:“我记错了课程,还以为今天有蒙学要上。”她负责教导一些不识字的墨者启蒙,和另两名启蒙老师轮换着上课。

“记错了?”巧九抿嘴笑道:“可真是巧,总是赶在越营长来上课的时候你记错课程。”

李雪凝一下子红了脸,刚刚端着的有礼劲儿一下子全没了,过来挨着巧九撒娇,“义母…有人在,给我些面子吧。”李雪凝在外人面前很是柔婉,见了余欢和巧九则多了几分活泼,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事,她朝刚刚那名士兵笑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我给你做推荐人。”

那士兵苦了脸,虽然他们想学些东西,可墨家的规矩太多,许多方面都和他们从小接受的思想不同,比如说墨者不推行重丧,就算是父母亡故也不该铺张浪费地举办葬礼和长期守孝,应该将这些钱财和时间用到更为实用的地方;又或者墨者禁奢靡,喝花酒都视为有过,只这两点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前者会被世人指人不孝,后者则减少了很多的人生乐趣,所以虽然墨家的发展势头虽然不错,也还是有大把的人不愿意加入墨家甚至抵制墨家。

没让李雪凝继续开那士兵的玩笑,余欢拉她一起回了由原来的巡抚衙门翻建成的成王府,李雪凝一路上频频回头,让余欢和巧九调侃个够呛。

她们到家的时候已过了申时,到了后院屋子里的一个丫头就迎了出来。这丫头名叫湛秋,年纪与余欢相仿,还有一个腼腆的小丫头叫小笑,都是逃难进关北城的孤女,跟在余欢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

李雪凝一见湛秋就挨过去,“今天做什么好吃的?我都饿了…”

湛秋笑着说:“王爷回来了,哪还轮得到咱们做?”

李雪凝惊喜地拍了下手,回头对余欢说,“太好了,姐。你快去和姐夫说你想吃香芋丸子…”

巧九一指头戳上她的额头。“是她想吃还是你想吃?没个眼力见儿。跟我回去!”

余欢也没假客套地拦着,笑着让巧九把李雪凝拽走了。平常也就算了,可现在与瀛人的战士已到了收尾阶段,楚淮近几天忙得昏天暗地。一连几天都和墨离待在军中,估么也就是今天袁振到了他这才抽空回来,在外头本来就吃不好睡不好的,余欢哪舍得他再去厨房忙活?

余欢先回房收拾了一番,换下穿了一天的衣裳,也没让湛秋和小笑跟着,拎着裙子一路小跑地往厨房去。

厨房里蒸气腾腾,窗上的排烟扇飞快地转着让人不致看不清厨房里的景象,一边灶台上架着两只大蒸笼。揉合着面香与肉香的蒸气便是由此而出,另一边案台前背对门口站着一道劲瘦的身影,玄色刻银丝的衣裳下摆随意地卷在腰间,半挽着袖子,露出精瘦的古铜色手臂。他手中的菜刀极稳,几乎看不出手臂的动作,只有菜刀接触案板时发出的“当当”声,规律而有节奏。

楚淮已做好了几道菜,干烧岩鲤、香芋扣肉、红椒腊牛肉,都是当年余太师府里常吃的,合余欢的口味,笼屉里蒸的酱肉包子是余欢喜欢吃的,准备再做一个凉拌三丝和一道清炒笋尖,让这顿饭不至太过油腻。突然他又想到湛秋说余欢这几天食欲不振,可能是有点上火,他就着切丝菜刀的“当当当当当”琢磨了一会,最后决定再添一道冰糖雪梨汤饭后喝,对了!得多做点,最近战事吃紧,再忙起来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当当当当当…哎,又不对,天都热了,做完没几天就该坏了…当当当当当…嗯…还是说他再走的时候带一麻袋梨子回去,在军中做好了再让人送回来?这样还能时不时地调整一下甜品样式,不至于让人吃腻了嘴,不过让余欢知道了肯定觉得麻烦不许他这么做…当当当当当…啧啧,可真难办,楚淮严肃地皱着眉,还是和墨离讨论军情简单些,这件事太难了!怎么办呢…当当当当当…三丝切好了!退后一步看了看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细丝,他小心地从里面抽出一根切得稍粗的扔了,这才满意地把细丝堆到碗里准备调味。

一双柔软而暖热的手扶上了他的腰身。

楚淮的动作顿了顿,没有阻止那双手缓缓柔柔地向上摸索,没一会就攀上了他的胸口。身后的躯体贴合过来,轻轻地动作,慢慢用身体将他缠了个紧实。

身后的人磨蹭着、轻笑着,那双手向下划去的时候,楚淮洒着食盐的手抖了抖,大概多丢了许多分量下去。

“饿不饿?”他把作怪的她揪到身前来问。

余欢摇摇头,踮起脚,半眯着眼睛咬他的喉结、咬他的下巴,又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低一些,双唇挨在他的耳朵边上,告诉他:“我都三天没见着你了。”

此后她再无动作,只是把他搂得紧紧的像是怕他跑掉一样,楚淮可不怎么好受,一手托着她的腰将她半提起来,到大门处踢上门,又把她狠按在门上。

排烟扇的转动掩盖住了厨房里的响动,楚淮一下一下慢慢地顶着,又抬起她的下巴让她雾蒙蒙的眼睛看着自己,无声地对她说:“别夹。”

余欢紧咬下唇别开微红的眼睛,揽在他脖子上的手却收得更紧了些,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让他得以更省力地进出,没得几下她全身便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腰已软成了一滩水。

亲密过后,楚淮替她理好衣裳,抱着她,对着她的唇又吮又咬,直到那里红亮地肿起来,他才用舌尖舔了舔,“现在饱了?”

余欢轻轻地推他,不好意思地垂了眼。

她不看,楚淮非让她看,捏着她的下巴对她低笑:“总是这样,什么都敢做,做完了才害臊也不嫌晚。”

余欢两颊的潮红还没褪去,一双仿佛被水洗过的眼睛湿润润地望着他,“咱们要个孩子吧。”

楚淮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小心地确认她并非是开玩笑或者试探他,惊喜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你怎么、怎么就…”想通了呢?以往她总是说现在世道乱,不能给孩子一个安稳的环境,想迟些再要,每每事后都要服用一些避子的药物,他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她身处关北城中,已是整个关北最安全的所在,哪里会不安稳?不过想着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又觉得她心里不安也没什么不对,所以他就依着她,让她继续观察他,等她心里的伤口愈合,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今天她终于点了头,那是不是说明,他过关了?又重新得到了全部的她?

余欢见他高兴,心里也涨得满满的,贴着他的心口小声说:“袁振来了,我总算不那么担心了。”

楚淮怔了怔,突然如疯了一般将她箍住,掀了她的裙子寻到那尚且湿软的入口,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哪里是不想要?可战火连天之际,她若有了孩子被拴在家里,谁还能设身处地地设计出一件又一件可以完美配合他战术的机巧弹药?那些让墨匠都赞叹不已的改良想法,哪一样不是她殚精竭虑耗费心血而来?又有多少回等他睡下后她又起来对着烛火一坐就是大半夜,偶尔被他发现她也只说自己失眠难睡,可那一张张精密巧思的构想图又有多少出自这样的不眠之夜?

怎么会不想要?他的小鱼那么爱他,怎么会不想要他的孩子?最蠢的就是他!

他眼角通红地掐着她的腰,狠狠地顶弄到最深的地方,听她忍不住哭出来也不放过她,强迫她看着自己,喘着气求她,“好小鱼,快说…快说,快求我…”

余欢的脸上一片湿濡,遍通全身的激流几乎迫得她将下唇咬破,便是在这样的恍惚之中,她仍是听懂了他的心,她拥过去,狠狠地咬他的肩头,语不成调地说:“我喜欢你,最喜欢你…求你…再重些…求求你…给我孩子…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全都乱了。

余欢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还流着泪,楚淮的前襟被她哭湿了一大片,想来是弄得太狠,让她疼着了。

楚淮放肆完了才后悔,后悔过后心里又无比烫贴,那些满足的感动的骄傲的情绪像遇雨的春草一般狂蹿着,爱意在他的身体里无限滋生,喜悦也随之而来,他难以想象除了余欢,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同时给他这么多的欣喜,他犯过错,可他改正得早,这将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最正确的决定。

第六十三章 银子

余欢第二天也没能起来,楚淮心疼得不行,蹲在她身边三指朝天地发誓:以后再也不这么多回了,顶多两次…嗯,三次好了…让余欢羞臊不已地赶了出去。

楚淮出门时正遇上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李雪凝,楚淮马上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怎么这么早?有事?”

李雪凝憋着笑,“姐夫,你昨天和姐姐在厨房里做什么菜做到大半夜?一家子都没吃上饭。”

楚淮扭头就往外走,他跟自己说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但让人这么提起昨晚的事还是让他耳根子有点热,快走出小跨院了又回头对李雪凝说:“你先别去吵她,让她多睡会。”

李雪凝朝他吐了下舌头,推门进屋了。

楚淮气得牙根痒痒,不过再一想余欢向来醒了后很少再睡回笼觉,也就没进屋再把她拎出来,转而去了巧九那里,托巧九在城里找个女大夫过来给余欢瞧瞧,别真弄得严重了,伤了身体。

再说李雪凝进了屋就往里屋去,她听雷一雷二他们提过余欢耳朵的事情,所以留意着从来不在余欢看不见的地方说话,今天进来也没在外间耽搁,可进了进里屋,正对上余欢看过来的目光。

李雪凝稍稍惊疑了一下子,不过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余欢打断了,余欢朝她笑笑,“怎么了?有事?”

李雪凝笑道:“你和姐夫连问的话都一模一样,是不是…”她脸上一红,挨到余欢身边去小声窃笑,“是不是姐夫的口水吃多了?”

余欢伸手拧她,李雪凝咬着唇胳肢她,两人闹成一团。

余欢昨天消耗得太多,身上还有点疼,禁不得闹,玩了一会就叫了停,身上的被子滑下来。露出青青紫紫的印痕,让李雪凝看白了脸。

李雪凝盯着她身上的痕迹看了好一会才哆嗦着说:“都、都这么吓人吗?”

余欢连忙让她去给自己取衣服,强撑着不适穿戴齐整了才呸了她一声,“想知道问你的越营长去,问我做什么。”

李雪凝跺跺脚,低头拧自己耳边垂下的小辫子。

余欢忍着笑让小笑打水进来,自己坐到梳妆台前梳妆,坐下便觉得小腹深处疼得厉害,腰也快折了似的,脸色难免不好。

李雪凝着着有点心疼。赶快出去让湛秋倒些热水给余欢喝。正遇上楚淮去而复返。手上还端着托盘,上头放着几道清粥小菜。

李雪凝白了楚淮一眼,楚淮倒也没生气,他向来走的是亲民仁和的路子。对余欢身边的人更是宽容得很,不过见她又要跟进来,就在外间示意她出去。

“你可别再欺负她,要不我告诉余叔去!”李雪凝嘟囔一句向后退了退,就快退出门外的时候一拍额头,“差点忘了!”绕过楚淮又跑进屋里去。

楚淮只得跟进去,见余欢已经起了来,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去拉她的手,避过李雪凝的视线无声问她。“怎么不多躺一会?不疼了吗?”

余欢哪好意思说疼?刚摇了摇头,李雪凝就凑过来,“姐姐,我刚才进来是想跟你说,外头有一位姓罗的夫人找你。说是你以前的旧识,我让她在中堂等着了。”

“姓罗?”余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可是叫罗芷蕴?”说着便往外走。

楚淮把她拉回来,“吃完再去,不然我让袁振把袁沐燃调去守城门。”

余欢瞪他,“你早知道他们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楚淮也是昨天从袁振口里知道他近来提拔了一个叫袁沐燃的年轻人,袁沐燃来了他的家眷自然也会来,本来他昨天是想说的,可那么忙,哪有机会啊?于是他装无辜地一摊手,把余欢扶到桌旁坐下,自己坐她身边,舀了粥打算喂她。

李雪凝受不了地摇摇头,示意自己要出去了,余欢夺下楚淮手里的勺子匆匆吃了两口,也跟着跑了出去。

来的人的确是罗芷蕴。

昨天听袁沐燃回去说余欢是成王妃时她还不信,特地找客栈的小二过来细细地问,知道成王妃名叫余欢,原来是元宵镇的,当即又惊又疑,虽然名字来处都对上了,可心里总是很难相信,问明了王成府的位置,今天一大早就赶来了。她原还留了个心眼,怕弄错了就没让袁沐燃过来,想着她一个女人认错门也就罢了,袁沐燃身上可是担着军职的,要是认错了,让人说他攀附王爷就难听了,可没想到在中堂里等了一阵子,没见着成王妃,倒先见了另一个熟人。

罗芷蕴瞧着那人影往府外去了,连忙从中堂里出来试探地唤道:“余叔?”

前头那人一回头,不是余潭又是谁?

余老大人如今不像以前那么落魄了,仗着自己捐了不少的军资重拾当年余太师的派头,从头到脚一水儿的好料子,腰里边儿系着从楚淮那里搜刮来的翡翠双鱼佩,手里拎着一个一尺见方带着把儿的盒子,这是余欢给他特制的,打开把里头的零件拉拉折折,就能架成一个带着棋盘的小桌子,还有个折凳也装在里头,黑绿两色玉石磨成的棋子儿滑不溜手,他每天拎着这玩意儿到王府街口的大槐树下边儿赌棋,别提多威风了!从气势上压倒所有人,炒黄豆一兜子一兜子的赢!

余老大人记性眼儿好,虽然自打罗芷蕴出嫁就再没见过,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芷蕴丫头啊?”他捻着胡子假笑,“真是好久不见了啊,还记得你出嫁的时候你二娘从我们家搬了两张凳子说是借用,一直都没还…”

罗芷蕴胳肢窝直冒凉汗,心想这老余头的抠搜劲儿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余欢一路小跑地出来,见真是罗芷蕴高兴坏了,姐妹两个抱在一起久久也不撒手,余老大人见要回凳子无望,没趣地扭头走了,楚淮跟在后头,一路送他送到大槐树下。

因为时辰还早,大槐树下没有人,余老大人也就不着急打开自己的装备。好东西的价值就在于让别人嫉妒嘛!余老大人待着无聊蹲在树下边儿戳蚂蚁洞,一边偷摸地用余光往后头瞅,一看,楚淮还在,心里就警惕了。

上回那一百万两银子花完的时候,楚淮也这么送了他两天,又和他谈心事,说没钱带兵真难啊!难得他都想回家跟媳妇说了。听听,多无耻!一个大男没本事赚钱,居然还要跟媳妇说!余潭才懒得管他!后来一琢磨。他媳妇貌似是自己闺女。于是牙疼了好几天。又吐出一百万两。

余老大人牙疼!心肝儿疼!哪儿都疼!整整二百万两,可是他给自己留的养老钱!

“你别过来!”瞄见楚淮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边溜达,余潭扔了手里的蚂蚁棍儿猫到大树后头去,“我没钱!这回你和谁说都没用!”

楚淮笑了笑。

楚淮长得好。就是因为早年额头上的烙印毁了容,现在系着抹额也看不出什么,反而因为抹额的精致更添几分贵气,他拱着眼睛朝余潭笑,雍容而闲适,好像他不是站在无人街头的老槐树下张口向人要钱,而是站在天海宝殿琼楼玉宇之中攀折下一束花枝浅嗅轻叹。

“岳父大人放心,这次不向你要钱。”楚淮负着手朝余潭又踱近两步,看他松了口气。才笑笑,“不过也有一事相求。”

余潭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骂他贪得无厌骂他言而无信!什么不要!上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楚淮可是一点也不惭愧,“岳父大人可记得两年前我给过你什么东西?现在我们同乘一船,即将靠岸之际。想来岳父大人也不愿看这载着我们一家老小的船眼睁睁地沉下去。”

余潭敏锐地捕捉到了半键字,“一家老小?谁老谁小?”

楚淮心里计较一番,“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