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潭点点头,捻着胡子从树后晃出来,“那阿欢有小了?”

“她同意要孩子了,那还不快么?”楚淮对自己可是很有信心的。

余潭憋着气,挥挥手示意楚淮有屁快放。

楚淮笑道:“听闻岳母的娘家早年在沧州经商,富贾一方,岳父获罪后刘家便销声匿迹,楚安曾多次派人去查刘家的去向都一无所获…岳父,刘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如何躲得过朝庭的排查?”

余潭揣着袖子扁着嘴看天不说话,楚淮也不急,陪他一起看。

余潭知道躲不过去,楚淮既然问了,那就是摸着影儿了,可怜他那老妻死了二十年还让人刨出来当靶子,此仇不报他枉为人夫啊!老大人借感怀之机扭头抹了把鼻涕偷偷擦在楚淮身上,才长叹一声,“你眼瞎了吗?封关了!要不是当年我早有成算将那二百万两银子藏在关外,你早饿抽抽了!”

“哦?”楚淮的眼睛笑得更弯,“原来这二百万两银子是岳父藏的?”

余潭脑中登时警钟长鸣,再想反口已经晚了,眼巴巴地听楚淮说:“那当年岳父与小婿说的那处秘藏,想来是另有其处了。”

余潭捡回刚才那棍儿继续捅蚂蚁洞,楚淮倒也不继续盯着他那宝藏,正色道:“我有办法送岳父入关,请岳父入关后务必寻到刘家,说服其捐银起事。”

不惦记自己的银子这让余潭心里舒服了点,他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居低睨上地瞄着楚淮,“亏你还记得你给过我什么东西,我问你,你那小王妃是怎么回事?我不与阿欢说,你就把她当傻子,是不是?”

第六十四章 小王妃

“小王妃…”楚淮念着这三个字笑出声来,半垂了眼帘,“别人不知道乱传,岳父大人还不知道?我若对姬敏有半点心思,她今日也不致落到这样的地步,不过是见她可怜,给她留一分活路罢了。”

余潭咂巴着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活路?就算是活路,他今日挑明后,只怕也成了死路!他太了解楚淮,太了解楚淮伪善下的凉薄无情,看现在这副要笑不笑神经变态的样子,姬敏铁定是讨不到好去。本来若他继续留在关北,给姬敏一条活路又如何?可他即将入关,所谓三人成虎,小王妃小王妃这么叫着,就算楚淮对余欢坚定无二,也架不住旁人有别的想法,给人当爹不容易,不把这小王妃给解决掉,他怎么放心余欢自己留在关北城?

余潭为这害人的事好好地安抚了一下自己的良心,眼角瞄着往日的棋友已经过来了,连忙赶楚淮走,“别让他们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要保持低调。”说着回头去找自己的手拎折叠小棋箱,准备用一个最不经意的表情把东西打开。

楚淮笑了笑,从大槐树的另一边缓缓走了,一边走,一边想事儿,路过的行人有认得他的都过来给他请安,神态恭敬却不拘束,他也一一向他们问好,温和的笑意极好地掩饰住了眼底透出的微微凉意。

姬敏…的确是不该再姑息了,只不过当初还有些用处,后来战事吃紧,顾不得那些事,倒让她成了气候!小王妃…呵,名号不错。

楚淮心中有了计较,目光越发薄冷,从后头追上来的王府下人冷不防看了个正着,原本带着笑的脸面一僵,连忙低下头去。竟连话也不敢说了。

“可是府里有事?”

那人忙道:“是、是王妃说晚上想亲自下厨款待姐妹,还请王爷今晚务必回府见见故人。”

楚淮立时笑了,眼底的寒凉尽数化为春风夏露,“她会下厨?她会的那两道菜恐怕早忘光了。”他想了一下,“让她别瞎忙,今天好好歇着,就说我说的,晚上我回去做。”

那人赶紧应声,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马上回去向余欢覆命。

楚淮也不再耽搁。抬手打了个手势。片刻之后。一个身着新式军装的人从街角小跑过来,“王爷。”

楚淮打量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失笑:“你也换上了?”

这人便是当初上山投奔楚淮、后又回城接应、配合墨武刺杀了薛贵的衙役李畅,如今已很得楚淮信任,跟在楚淮身边做亲卫。

李畅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不是要带袁将军他们去军中么,也让他们瞅瞅咱们关北军的军容军纪。”说罢又道:“王爷也该穿,墨大人之前设计给王爷的那套军装才叫威风,大马靴武装带,看着就精神。”

楚淮摆手,没让他再说下去,“你对‘小王妃’之事怎么看?”

李畅收起嘻笑之色,“王爷是问姬姑娘?自从七寨主带着部分人马并入军中后,姬姑娘身边又重聚了些人。因为往日助王爷起事的情份,咱们军中的人见了姬姑娘总是客客气气的,今年年初的时候姬姑娘带人缴了百里山的两伙贼匪,在百姓中间有了声望,‘小王妃’之名便是那时候传起来的。王爷与王妃虽然待人亲善,不过始终让百姓仰望,而‘小王妃’终日与百姓为伍,为人豪爽仗义,很得百姓称道,也间接提高王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这对王爷来说是一件有助安定民心的好事。”不止是百姓中间,由于姬敏将从贼匪手中缴获的财物全都捐到了军中,也得到了部分士兵的支持,尤其以七寨主为首的山寨旧部,对姬敏更是拥护有加,加上姬敏从不掩饰的对楚淮的心思,故而在百姓和将士眼中,都已将她当成楚淮的人来看了,否则也不会叫她“小王妃”。

楚淮若有所思,“连你也这么想…她倒也有些摆弄人心的本事。”

从大局上看,楚淮自是应该弄假成真纳姬敏为妾才有助稳定,李畅原也以为楚淮问起这事是终于动了心思,可听楚淮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暖意,他就知道这件事怕是成不了。

李畅虽觉得收了姬敏会对楚淮的大业有利,但这毕竟也是楚淮的家事,他为人一向有分寸,不愿过多参与楚淮的内宅之事,况且他家里那只母老虎尤其讨厌姬敏,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在楚淮问起姬敏的时候不仅没有加以中伤还劝楚淮收人,那他这后半辈子可就全毁了。

“晚上让越无桑来见我,不要惊动旁人。”

李畅应下,楚淮便再不提这事,前去与袁振会合一起往军中去了。

当天晚上楚淮带了袁振和袁沐燃一齐回了王府,袁沐燃再见楚淮有些激动,同时又毫不意外,当年他们联手营救安于夏夫妇时他就觉得楚大郎并非普通人,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并没有差错。

余欢与罗芷蕴相聚整日还是有说不完的话,楚淮回来李雪凝就告了状,“姐姐今天整日都没有休息,连午觉都没睡,现在又去厨房做饭了。”

巧九在旁掐她,她这才看到后头还跟着别人,连忙恢复了温柔婉约的样子,柔声细语地道:“今日大夫给姐姐开了方子,我去瞧瞧药煎好了没。”

楚淮让袁振二人自便,到巧九身边去低声问余欢的身体。

巧九道:“大事没有,就是太过放纵了,你也是的,阿欢本就体寒,若再伤着了很不好养,该节制一些。”

楚淮点了下头,又让人去寻余潭回来,自己则往后头的厨房去。

厨房外两个厨娘正忙着洗菜择菜,厨房门敞着,看得见余欢和罗芷蕴在里头一边做饭一边说话。

楚淮在门外道:“不是让你别动手么。”

罗芷蕴回过头看清了人,连忙福身请安,余欢拉起她笑道:“你瞧这都什么时辰了,等你回来又吃不上饭了。”

这本是顺口说的,可偏偏两个人昨天在厨房里做好事耽误了全家人的饭,现在一说,他们两个就全想到那去了。楚淮向她眨了眨眼,余欢一下子红了脸,连忙拉着罗芷蕴回去继续做饭。

楚淮也不走,自然地挽起袖子到她身边帮忙,罗芷蕴看得惊奇不已,最后也不得不折服于楚淮高超的刀功之下,小声对余欢说:“你可太有福气了。”

余欢的耳朵已好了许多了,不过听声音还是模糊,她一心想着等耳朵痊愈后再给楚淮一个惊喜,所以两年来都没向楚淮透露过这件事,唯二知情的巧九和墨离明白了她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去戳穿她。

楚淮见罗芷蕴贴在余欢耳边说话明白她并不知道余欢耳朵的事,便问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罗芷蕴看着楚淮心里还是有些敬畏,不过思及同余欢说起昨日从小二那听说的事情时余欢那浅淡的笑容,她壮着胆子道:“在说一件新鲜事,我听说王爷还有一位小王妃,不知待会见不见得到。”

楚淮马上抬眼去看余欢,余欢仍在垂眼剥蒜,该是没有看见他们说话。楚淮回头去继续切菜,冷冽的声音夹杂在利落规律的刀声中传过来,“真遗憾,她大概没机会见你们了。”

不过,罗芷蕴没机会见,楚淮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数日后,披头散发的姬敏被押至楚淮面前,楚淮笑着问她:“你不是想做‘小王妃’么?怎么还跑了?”

姬敏的样子十分狼狈,未施脂粉的脸上不见当初的红润,取而代之的一片病态的苍白,她怒气冲冲地大吼,“楚淮!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为何这般对我!”

楚淮的笑意猛然变得嘲弄而冷厉,“为我?你挑唆众人拥你为‘小王妃’,意图以民意相胁,这是为我?”

姬敏一时语塞,过后恼道:“谁挑唆众人?这是民之所向!他们都知道我能帮你!只有你不肯用正眼看我!”说罢她又哀伤起来,“楚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是利用我!先时利用我得到花花寨,后来城里兵力不足,你又让我带着寨众们收服了城中的那些地痞无赖,你知道我对你实心实意,一定会替你分忧解劳!可我做了这么多事,你可看过我一眼?你知道你的王妃!你的余欢!你以王妃之礼迎娶她,让她住在成王府中,每天低声下气地向她示好,我呢?我只要你给我个名份、看我一眼、陪我一天,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提及余欢,楚淮周身的寒意散去一些,“我应该早与你说过,我已心有所属,你若愿意,便也像红绡那般消了那心思,或嫁人或从军,看在你往日的功劳上,我不会亏待你,可你执迷不悟,让人利用而不自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上山缴匪开始,给你出主意的人是谁?”

姬敏闻言大讶,目光闪烁地看着楚淮,想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等了一会,她咬咬唇,“如果我说了,你、你肯娶我?”

楚淮冷了脸,起身便走。

姬敏哭着要拉他却被兵士按在地上,她哭了一阵也没见楚淮回来,眼中泛起浓重的恨意,她大喊:“楚淮!你这么糟蹋别人的真心,迟早要得报应!你小心着,让你那心肝宝贝也小心着!定然有人替我报仇!”

第六十五章 宿醉

从闲散组织到民间声望大盛,楚淮知道姬敏身后有人,可查不出这个人,也对楚淮的计划没有丝毫阻碍。于是“小王妃”隐密而迅速地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后来接连传出的消息让百姓和将士都十分吃惊,再提起姬敏这个人舆论的风向全都变了,说她是处心积虑、心怀不轨。

处理了姬敏后,余潭也准备启程,入关去寻找刘家的人。

余欢的生母刘氏原是沧州首富之女,多年前余潭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卫,随上司出差至沧州,前后不过半个月就拐走了首富的女儿。当时他们算私奔,逃回京城后刘家也没来找,放言说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当然,多年后余潭身居高位陪刘氏回乡探亲,刘家正门全开,一家老小地跪在地上迎接姑奶奶和姑爷,也不提私奔的事了。再后来余大人如日中天,他父母早亡无兄无弟,就把刘家当正经亲戚来处,就算刘氏去世了还仍是处处提携,没过多久刘家就走出沧州放眼大庆了,说是富可敌国也不是开玩笑的,可惜,余老大人最终是栽在了楚安手里,其实在事发前他已有了预感,于是到处藏银子,又让人连夜助刘家隐匿起来,最后楚安抄完了余家再想起抄刘家的时候,刘家人早就消失无踪了。

其实刘家的人又回了沧州,隐姓埋名,以尤姓行走于世间,继续低调地经商。不过虽说刘家是受了余潭的连累才不得不连本姓都抛弃了,但余潭往年给刘家的帮助也是实打实的,这么些年也没见他们来关北送些救济,连一封信都没有,这让余老大人始终难以释怀,接下这趟差事也就不怎么情愿。

余欢看得出来,可如今军资紧张,虽然关北的税收已掌握在楚淮手中,可要以此养活这么多士兵还是有些难度,加之袁振又带了二十万兵马过来。关北城那些税收根本不够看,请余潭去找刘家募捐军资也是万分无奈的事。

分别的前夜数余欢和余潭喝的多,余欢是放心不下余潭、余潭是放心不下余欢。

余潭拍着余欢的肩膀说:“你放心,要是他们不捐我就去举报他们,捐给我们他们还能继续过日子,要是让楚安知道了,他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说不定一道圣旨,也给发配到关北来了,你舅舅他们还没那么傻。”又捻着胡子说:“当年你娘去世的时候你外公有意把你小姨嫁过来给你当后娘。咱们发配那一年你小姨的丈夫也没了。也不知道她再嫁没有…”

他越这么说余欢越难过。毕竟余潭现在也是通缉犯了,千里迢迢的跑回去,万一出了事情,连最后一面都未必见得到了。于是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多喝一杯,楚淮就多给余潭加兵,最后把两个暗潜营都搭进去,楚淮盖住余欢的杯口道:“人真的不能再多了,人太后反而有暴露的危险,我向你保证,一定让岳父安然无恙地回来。

余欢也明白这件事是非余潭出面不可,就算是她去刘家都未必会认,她在楚淮肩头上靠了一会。说:“别回来,你让越无桑在关内寻一个安全的地方,事毕后就让我爹住在那,等咱们进关去接他。”她抬眼看着楚淮,“咱们还有多久能入关?”

楚淮握紧了她的手。略一思忖,“不出一年!”

余欢点点头,趴在桌子上迷糊过去。

因为越无桑离开而同样伤怀不已喝得双腮飞红的李思凝连忙起来,在丫头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陪她回去休息。

余欢一走,场面立时冷了下来,刚才看着已然大醉的的余潭也清醒了不少,看了楚淮一会,对他说:“我原是为阿欢打算,你处置了姬敏也就罢了,却还要构其部属通敌之罪,说到底此事因我而起,老夫老了,经不起几百个鬼魂来索命,也为了给阿欢的孩子积德,替他们讨个活路。”

楚淮笑笑,“此事我自有分寸,岳父不必挂心。”

余潭看向楚淮的神色有些复杂,“姬敏所为虽是有了心机,却也是一心为你,你对倾慕之人尚且心狠至此,让那些知道内情的将领如何再敢对你推心置腹?你且记住,夺天下易、定天下难,做一个安国之君,方见你的本事。”

楚淮细细想着余潭的话神情莫测,起身踱开两步,“岳父金玉良言,楚淮谨记在心。”

“还有阿欢…”

楚淮猛然回头对上余潭的微浊的眼睛,“姬敏之事,绝不会发生在小鱼身上!岳父只消保重自己,不要出了意外让小鱼伤心难过。”

余潭舒出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你把这个给她。”

楚淮接过来,余潭举起酒杯向他示意了一下。

湛秋昨晚睡得早,本来她扶着醉了的余欢和李雪凝回来,不想这两人回来又精神了,拉着她又喝了两杯这才睡下,她不胜酒力也早早地回了房,都不知道楚淮是何时回的院子,这会在屋子里听见外头有动静,连忙起来出去,正见到楚淮离开的背影。

湛秋回来叫醒了小笑,小笑打着哈欠道:“这么早?”

湛秋道:“刚刚王爷出去了,你去看看王妃醒没醒、要不要喝水,我去把粥熬上…哦,要是王妃没醒就别吵她,再去看看思凝小姐,她昨晚也醉了。”

小笑应下,打来水简单地洗了洗,收拾好自己便往余欢的屋子去。外头天还没亮,屋子里黑灯瞎火的,推门进去便闻见一股夹杂着酒味的脂粉香,浓重得很,像是打翻了脂粉盒,小笑掩着鼻子到桌边去点蜡烛,不想点了半天也没点着,伸手一摸,蜡烛焾竟是湿的,她只得回自己房里取了烛台点上,而后轻步往里屋走。映着昏暗的烛光,她隐隐约约地见床上躺着个人,连小衣都没穿,裹着锦被,半边雪白的身子露在外头。

小笑轻声叫了句:“王妃?”她走近了些,恰巧床上那人翻了个身,小笑看清了那人的脸,当即惊得双手一抖,烛台砸到地上,屋里登时又是一片漆黑。

小笑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跑到外间屋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叫她:“小笑吗?你回来。”

余欢醒来的时候脑袋里似乎塞满了震天雷,再一齐点爆,差点没将她炸死。她嘴里干渴得要命,想张嘴叫人,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忍着头痛爬起来倒水,下了地才发现不对,四周看看,这并不是她的房间,看起来就是她院子里的一处偏房。

余欢喝了水打开房门,外头已经大亮了,灼眼的阳光照得她眼睛发疼,连忙又退回屋去缓一缓眼睛。正巧湛秋端着粥经过,见了她连忙进来,把粥放下就去打水服侍她洗脸。

余欢洗过脸人才算精神了一点,问道:“我怎么在这里?昨天不是住在正房么?”

湛秋笑道:“我也奇怪呢,昨日睡下前明明是把王妃安置在正房了,不过我昨天喝了些酒睡得死,小笑说王妃睡到半夜吐了,屋子里不能住人,她就把王妃扶到偏房来了。”

余欢对这事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想了半天还是一片空白,摇摇头道:“难为她长得那么小还扶得动我,以后可不能这么喝酒了,雪凝怎么样?”

湛秋道:“雪凝小姐早上刚回去,不过瞧着脸色也很不好,走路也歪歪扭扭的,看着像是还没醒酒。”

余欢揉揉额角,“那你一会去看看她,给她送一碗醒酒汤去…我爹什么时候动身?”

“老爷…已经走了。”仿佛怕余欢难过似地,湛秋放轻了声音,“早上天没亮就走了,王爷去送的。”

余欢听过后倒也没多惊讶,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对了…”湛秋突然转身出去,没一会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个荷包,“这是在王妃床头发现的,昨天还没有,该是王爷放下的。”

余欢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很久,“这是我爹的东西,这个荷包还是我给他绣的。”说罢打开,里面只装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展开来看看,余欢轻轻地笑出声来。

那纸上整整齐齐地写着八道大菜,九转大肠、干烧岩鲤、盐水鸭、香芋扣肉、鸡汤氽海蚌、龙井虾仁、红椒腊牛肉、火腿炖甲鱼,都是余潭爱吃的,以往在太师府里隔三差五就得做上一回,吃了十几年也吃不腻,连吃饭的厅堂都改名叫了“八味居”。

湛秋也是识字的,看状不解地问:“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余欢笑道:“谁知道,估计是想说王爷做得不地道,想让我督促他再练练。”

湛秋也捂着嘴笑,这时候小笑拿了封帖子进来,一见余欢慌忙地躲开眼睛,将帖子递了过来。

余欢没有留意小笑的神情,信手接过帖子打开,两张巴掌大的纸片从里面滑落出来。湛秋连忙将纸拾起来,一看,立时愣在当场,余欢也瞧见了,皱着眉让她把纸放在桌上、拼好。

原是写着“心有所属”的纸被从中撕开,一角上画了两朵并立的梅花,那梅花印记余欢在两年前曾多次见过,正是花花寨的标志。

第六十六章 实情

余欢的目光停留在那梅花印记上,湛秋见她并未有太多惊讶神色,连忙问道:“王妃知道是谁?”

余欢点了下头,花花寨的标志自他们下山后、花花寨正式解散就不再使用了,所以其他人并不认得,如果这标志没有印在现在这张纸上,余欢也难以肯定是谁,但加上这被撕开的“心有所属”,她再猜不到就是蠢蛋了。

姬敏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她面前了,可这不代表余欢不知道姬敏的动向,她主持机关营、改造织布厂都是整天在外跑的活儿,姬敏就算自己不出现在她面前,也常会派人在她面前无意间地提一提“小王妃”的名号、说一说成王殿下和小王妃在军中如何受人拥护、在百姓口中是怎样一对如仙眷侣。余欢对此不置可否,楚淮是什么人?他想要的人、想护的人还需要那人自己来用这种手段?既然他没那个意,她又何必费那个心去把他们凑成一对?她想的是人的耐心都有限,求而不得太久,自然就心灰意冷,像红绡,向来以楚淮的首席小妾自居,有一段时间还奇谋百出地想把楚淮弄到她房里去,后来大约是屡战屡败,终于失了耐心,在楚淮告诉了她某件事情的真相后她把自己屋子里的东西席卷一空,转脸就嫁了人,现在都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不过姬敏显然没有红绡想得开,要不然也不会送她这么张东西,不过话说回来,这又是什么意思?是宣战还是诅咒?居然还署了名,生怕她找错对手是吧?

余欢将那纸收起来,问明巧九在哪里,站起身来准备去找她,问一问这位小王妃的事情。

临出门的时候余欢瞥见小笑缩在她身后磨蹭,顺嘴问了一句:“小笑怎么了?好像不敢见人似的。”

小笑一下子白了脸,站在那手足无措地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好。

余欢住了步子,回来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了?”

小笑身上哆嗦得厉害,眼带哀求地去寻湛秋。

湛秋皱了皱眉,迟疑地上前道:“出了什么事?可是做错了事担心王妃责怪?”

小笑连忙摇了摇头,“我、我只是不舒服…”

余欢看了看她,没再追问下去,与湛秋道:“那你陪陪她,要是不好了就去请大夫,不用跟着我。”

余欢在府里不用人服侍,出去也是与巧九一起,所以湛秋已习惯留在院子里。当下应了声。

余欢出门去寻巧九。巧九也刚起不久。她屋里的小丫头正给她揉着额角,显然也受了些宿醉之苦。见了她巧九连声抱怨,“不过是去边关罢了,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不要命地喝。早晚喝掉他的老命!”

余潭久居关北城,冷不丁地失踪难免引人怀疑,对外便说余潭前往边关督军,也只有楚淮和余欢知道余潭的真正去向。

余欢听见巧九骂人也不拦着,自己在屋里转悠,到百子柜前轻轻拉开柜门瞄了一眼,脸上笑意便又加重了些,让那小丫头出去后,她代替了小丫头的位置给巧九揉头。小声问:“你那挖空心思嵌了牛毛针机关的百炼精钢护心镜哪儿去啦?”

巧九嘴里的咒骂立时一滞,余欢像没察觉一样继续问:“是不是让贼偷走了?要不要我让王爷发个通缉令,找一找…”

巧九回身拧了她一下,风韵犹存的眼角斜睨着她,“要不是为你。我能给他?”

余欢点着头,“原来是为我,我还以为…”

巧九不自觉地摒了呼吸,可她都快憋死了也没等到余欢接下来的话。

“你这臭丫头!”巧九知道自己上了当,脸上不由有些发热,可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毕竟还是没影儿的事,连忙转了话题,“你来找我是有事情吧?”

余欢便将早上收到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她看过后皱紧了眉,“前几日查出她手底下有通敌的人,王爷将那些人抓了,姬敏也关了起来,后来就没再听说过,这样吧,我去打听一下,看看她现在在哪里。”

余欢点点头,也跟着巧九出去,“我去织厂看看火轮机有没有问题。”

巧九笑道:“那有雷一看着哪会有问题?前几天墨离说的那个什么…蒸气火车,我看你是又动了心思。”

余欢也笑了,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是啊,你说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有那么多闻所未闻的好想法?若不是他,火轮机…不,是蒸气机也试验不出来,还有新式钢厂…”

“新式钢厂不是让王爷停置了么?”巧九问。

余欢无奈地道:“我们现在的技术还达不到墨离的要求,贸然投置也只是耗费钱财罢了,不过等我爹回来…”说到这里她住了口,虽然她百分百相信巧九,但余潭的真实去向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巧九也不问,挽着她的手一起出门,分别时说了一句:“你的耳朵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早些和王爷说吧。”

余欢的耳朵已经好了很多了,听巧九说话一点问题也没有,就是声音小,得仔细听,要是在闹市上就听不真切了。

巧九又道:“王爷一直惦记着,前些日子还找了两个大夫过去,问小时因药受损的耳朵有没有办法治好。”

余欢心中一暖,“我知道,我也觉得差不多了,会找机会和他说的。”

巧九拍拍她的手,两人分道而行。

余欢去了织厂,这织厂挂着“武氏织厂”牌子,是原来元宵镇首富武大洪的产业,不过他也就是挂了个名,实际上最大的控股人是余欢。研制新式蒸气织机的时候武大洪担心风险并不肯过多投资,只出了几十名纺织娘和老式织机,又在关北军的帮助下回到元宵镇把仓库里的库存提出来算是入股,现在火轮机一开,工厂里机器轰鸣,比工人效率提高了成千上万倍的线纱直接运送到旁边的布厂内结织成布,挨着布厂又有成衣厂,一套套的新式军装就是从这里裁制出来的。

武大洪现在后悔也晚了,关北城的纺织大户们早就蜂拥而上主动献人献钱。要从这一条龙的布匹行业中分抢一杯羹,虽然织厂现在的作用只是制作军服,不过那是因为环境所限,将来不管是楚淮重回关内、还是楚安搞定了楚淮,关北是一定要重回大庆怀抱的,到时候关门大开,还怕银子不来?

余欢到了织厂便去寻雷一,雷一如今被火轮机迷住,每天吃住在这里拉都拉不走,前段时间又听墨离说了那蒸气火车的事情。更是恨不能把整台火轮机吃进肚子去研究怎么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