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余欢把楚淮叫来,跟他说:“你去看看她吧。”

楚淮盯着余欢半天也没敢动弹,他昨天晚上趁余欢睡着了熬了半宿才把那华容道的机巧盒子打开,看了余潭的来信,来信简单明了。只有三个大字——搞臭她!

真不愧是余潭!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简直是太毒了!

所以他不得不防着,余欢是不是试探他,然后顺手来个一箭双雕呢?还有他那时刻不忘谋害他子嗣的老丈人…想想都想替自己掬一把心酸泪!

他的裹足不前让余欢很郁闷,“你去跟她把话说开了,让她别再掂记别人家男人了…怎么还不去?是不是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怕和她见面?可是心里有鬼?”

楚淮马不停蹄地去了。所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说得真对。楚淮无比庆幸自己把余潭弄到江南去了,要是那老头儿还在京里,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

楚淮真的去见了燕清芳,也不光是为了余欢的交待,他觉得做人该有始有终,他和燕清芳之间早晚要有个了断,像这样放在一边。看着像是浑不在意,可偶尔还是会想起个一星半点的,烦人。

燕清芳自打从宫里回来后就每天哭湿枕巾,她已经是太后了,她还能怎么样?除去这个身份,她还曾是楚安的妻子。无论是哪一种都注定她和楚淮不能再走回头路了,她还不够伤心吗?居然还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污蔑她!她从未想过要楚淮为自己做什么,只想和他见一面,说一说当年的事,让他知道自己当年是情非得已。她不是有意要害他,她是受人逼迫,她不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去死!她只想让他知道,甚至不求他的原谅,只是想让他知道、只想让他心里那个美好纯真的燕清芳继续活下去而己啊!

燕清芳哭得昏天暗地,当听到皇上驾到的消息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听。

他真的来看她了?在侍人的催促下燕清芳慌乱地起来,曾几何时,楚安踏进她的宫门她都不曾有一丝慌乱,面对楚安时她从没有过哪怕一瞬像现在一样的心情,她坐在梳妆台前不安地看着自己哭得肿如红桃的眼睛,又抓散自己歪歪斜斜的发髻,让侍人快些过来为她挽发。

楚淮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命苦,皇帝应有的待遇到了他这里全都反过来,对着余欢也就罢了,他算是心甘情愿,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就算他是突然来袭好了,可进去通报的人已经去了小半个时辰,燕清芳还是没见踪影,难道是要报复之前进宫受到的冷遇?他何其无辜啊!

他等得闹心,又不能就这么回去,来都来了,到时候余欢一打听,说今天见面都说了什么呀?他说哦没什么,我们没见着面,什么都没说。

谁信?要是这话再让远在天边的余潭听着风声,再弄个三字真言回来教余欢对付他,他搞不定啊!

所以他想走也走不了,就只能在屋子里转悠寻找过去和楚安在这院子里相亲相爱的影子——太恶心了!

后来等燕清芳出来的时候,楚淮正揉着眼睛,燕清芳一见眼睛也跟着红了,楚淮对楚安住过的屋子尚且如此感慨,是何等的重情重义!若说之前入宫种种是出于楚淮的授意,她绝对不信!

那边楚淮强迫自己压下要打出来的哈欠想:这皇帝可真不是人当的,困死了还得注意仪态!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叙旧(一)

楚淮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略略侧过身子,便见到了驻足于门外的燕清芳。不得不承认,在见到燕清芳那一刹那,楚淮还是有些恍惚的。

浑浑噩噩那三年如今他虽有记忆,可也记得并不真切,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在他恢复正常后虽留存在他的脑海中,却极不真实,像在看别人的经历一般,而在城门外他并没有仔细看她,所以从开始到现在,他印象中的燕清芳还停留在他大功将成的那个早上,她带着酒菜来看他,那样美丽、那样纯洁,她甚至还问起那块在不久前差点将他的眼睛折磨得差点瞎掉的纹布巾,也被他随手奉送,而现在,当年的人物景致早已物是人非,七八年的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的燕清芳依旧美丽,清丽之中又凭添了几分妩媚,她穿着素净的衣裳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眼眶微红,一头泼墨般的发丝随意又不失精致地挽着,整个人好像一幅秀丽绝伦的山水映画。

楚淮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地打量着她,燕清芳更是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悲戚又复心头,眼眶越来越红、心情也越来越酸楚。

曾经的楚淮是她最亲密的爱人,他们拉手、拥抱、甚至亲吻,她一直以为自己今生今世已注定成为他的女人,还曾为他最后关头的隐忍而羞涩,现在想来竟是她一生中最为后悔的事情!曾经的楚淮,年轻、凌厉、意气风发,他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势是最为吸引她的地方,他是天生的王者,除了他,没有人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可他们之间…早已回不到过去。

想到悲处,燕清芳未开口、先落泪,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划过她的面颊,再从优美的下颔滴在她的衣襟上,她觉得现在流的每一滴泪都流到了自己的心上,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是那样的真实。她终于又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她不敢再看楚淮,怕见到他眼中哪怕一丁见的怜惜,可惜…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缅怀着自己逝去的爱情,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侧过身去抹去自己所有的眼泪,绽放出苦涩又最为美好的笑意,来迎接她曾经的爱人。

“我是不是变丑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自最后一次分别,我们已经一千四百七十二天没有见过了…不…其实只有一百零二天,只是那时我见了你。你眼中却没有我。”

楚淮抿了抿唇,这优美而凄苦的意境让他颇为不知所措,他还在心里算了一下一千四百多天是多久?还好他学过术数算出来差不多是四年,不过这种时候让他做数学题真的好吗?一会是不是还有智力大冲关在等着他?最近事情太多太费脑子他没有信心能挑战成功啊!

“她…待你好吗?”燕清芳才问出口就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不!别告诉我!我不要听你说她的好。哪怕是假话!”

我勒个去!楚淮神情复杂,这给他说话的机会了吗?他现在脑子不够使可别骗他!

刚刚止住的泪水再度从燕清芳的指缝中流下,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眼泪浸住,心里又苦又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就快窒息了,还有谁能够拯救她!

“你一定还在怪我吧。”她没有放下捂住眼睛的双手。她没有半分勇气面对他,只能这样说出自己最悲哀的过往,“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怪我,我也不敢乞求你会原谅我,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是真的,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对你的付出是真的。我再没对谁那样过,我这个人,从心灵到*早就属于你一个人,直到现在也是!”

“慢着!”眼见她越说越激动,楚淮连忙喊了停。这可涉及到原则性问题,虽然屋里没有侍人,可屋外有!什么叫“从心灵到*只属于他一个人”?还特么的“现在也是”!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话要是传回宫里去,还用等着余潭来坏他?余欢随手造个手榴弹什么的就把他给炸了!

捂着眼睛的燕清芳显然没有接收到他惊惧的目光,慢慢放下手来,目光中带着心碎又夹杂着一丝希望,复杂得无以复加。

楚淮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差点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光寻思着回去得告诉余欢以后别乱涂眼睛——燕清芳原本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涂了什么,眼睛再加上被手一揉,青青黑黑地分布在她的眼周,可以跟传说中的猫熊一较高下。

“那个…”他清清嗓子,“朕是说,当年朕与你虽有过一段感情,但已是过去的住事,你有自己的选择,朕现在亦有皇后在身边陪伴,一些惹人误会的话最好不要乱说。”

燕清芳眼中的希望一点点地褪却,脸上浮起小心翼翼的笑容,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明白,这些都过去了…不能提了…但是…我求你…请容许我保留我记忆中只属于我们的过去,我们那开心的、美好的日日夜夜,每天晚上,若不是想着这些,我都难以入睡,只有想象你还在我身边…我不会打扰你的…只是有这么一点小小的私心而己…好不好?淮哥哥,好不好?”

楚淮猛地打了个冷战,十六七岁的少女管他叫淮哥哥他会觉得无限清纯可爱,可一个失婚少妇喊他淮哥哥…对不起,容他先适应个十年八年再说话吧…

“其实朕今天过来…是皇后的意思。”楚淮瞄了一眼门外目不斜视的侍人,突然又想起彭顺,他不希望自己被人稀里糊涂地灭了口啊!赶紧解释,“上次召你入宫的事情,皇后没料到民间会传成那个样子,觉得对你和废帝都不公平,她料想你也不愿见她,就干脆让朕过来,让朕…”

“别说…”刚刚还好好的燕清芳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别说了,淮哥哥,我求你别再说下去…”

第一百四十章 叙旧(二)

楚淮可真郁闷啊!这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淮哥哥…淮你妹的哥哥啊!这搞不好会要人命的有没有!

“燕太后,朕想你大概误会了。”楚淮不能再让她说话了,否则今天早晚要喷血而死,“不管你现在如何看待我们以往的那段关系,但对我而言,一餐好饭或许会让人回味,可吃完了,也就没了,而人这一生遇到好饭的机会太多,我找到了最合我胃口的,以前的那些味道也就淡了,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所以不管你怎么想,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不杀你,是因为你身份所限,来见你,是不愿让皇后误会我放不下你所以不敢来见你,而并非别的,你可明白了?”

这番话对燕清芳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她摇摇欲坠地扶着门框,一张清美的面孔白得几近透明!她的一双清冷美目中满溢着浓浓的情感,神情却是伤心到极致!

“你不要说…不要说了…为什么我要你别说你不听?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呆怔怔地喃喃自语,“你在怪我是不是…所以才这么说…什么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为何对青玄照顾有加?甚至肯让她长留关北?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妹妹…要是你真像你说的那样对我早已忘怀,进京时为何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至于你和余欢…她从小痴恋于你,这是你以前最为不屑的,后来你身在关北孤苦无依,只有她陪着你,你当然会喜欢她,可那真的是爱情吗?那只是报恩!你若真的爱她,就不会才进京几个月就选秀了是不是?我以为这些你都会明白,可你为了逃避,竟然连这些都不敢承诺哪怕是偷偷的承认!淮哥哥。爱之深责之切,你说你忘了我,可是你做的事情哪一点像是忘了我?我根本也不想做什么!只想看着你就好,你何必…何必这样…伤已…伤人…”

楚淮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去。

燕清芳看着他的背影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逾界了。她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可她忍不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拒绝在心门之外,她知道这样的拒绝并不是他所愿意的,只不过他的经历告诉他,他应该恨她,所以他就恨她,可…她宁可他对她酷刑加身,也不愿听他说出两不相关的话!她坚信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她的位置,她不会一直占着这个位置不放的。但她不愿见他这样言不由衷的痛苦!这样的痛苦她经历了太多次!那是一种无声的凌迟!活生生地剜着她的心!她希望他早日看清自己的内心,纵然他恨她将这些实话说出也好,她都不愿他像自己那时一样痛苦!

楚淮背对着燕清芳,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

这真不好说,谁能看着一对青黑的眼圈在眼前渐渐扩大。还和着泪水流下脸颊形成“黑泪”奇观而不动声色,他当叫那人一声大侠!

燕清芳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虽然当年的燕清芳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作,看起来冷冷淡淡不邀宠不献媚的,实际上遇上阴天下雨都要伤春悲秋一阵子,不过那时候他看她什么都是好的,再说他一直都觉得女人这种生物就是不作会死的,要不然他老爹的六宫里那么多妃嫔。怎么总是阴谋暗斗不死不休呢?难道她们不明白,睡谁这种事真不是你把谁弄死了你就会上位的,主要还是看脸。

再加上那个时候他年轻气盛的,把一颗心都扑在了夺嫡大业上,分给燕清芳的时间十分有限,顶多就是吃个饭的时间里听她探讨一下今天的鱼是怎么死的。想他楚淮连他亲爹那条命都没放在心上又岂会在意一条小小的死鱼?也就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所以那个时候他也没觉得燕清芳怎么样作。现在一别七八年,一些往年的事情在记忆中已经褪了颜色,许多事情再听起来就变了味。有一瞬间他还怀疑过燕清芳是不是受了太大的打击,所以拒绝接受现实。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应该早点回去,给她找个大夫来看看。

“对了!”燕清芳忽地踏出一步进了厅堂,神色极为纠结地看着楚淮,“你…你是不是以为那个孩子…我是说废帝是我生的?不是的,那孩子不是我生的,我和楚安在一起时…脑子里总是你,他碰一碰我我都觉得很恶心,又怎会怀他的孩子?那孩子的母亲是个宫女,生下孩子就去了,楚安就把孩子抱给了我,对外宣称是我生的…”

楚淮倒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过这对他来说除了一时间的“哦?竟然是这样?”外也没什么区别,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速战速决吧,在这待的时间越久,回去越说不清楚有没有?

看他一脸的漠不关心,燕清芳彻底黯然下去,“有一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只不过…我希望你在听完这件事后,不再那么恨我,至少,让曾经的那个我,在你心中活下去…”

楚淮一下子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了,“是不是你母亲被人逼迫,你不得已才给我下毒的事情?我说了,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管前因如何,你总是害了我,我与你的缘份在那个时候就彻底断了,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还在乎你,我刚刚已经说得明白,留着你纯属政治需要,真没有别的!”说罢他大步跨出厅堂,“朕还有事,以后不会再来,你好自为之罢。”还说什么说啊!是让燕清芳放弃重要还是他自个的安危重要?她愿意胡想就胡想吧!反正他再也不来了,大不了把燕清芳看紧一点,让她终生离不了郡王府不就得了?愿意想她称霸天下唯我独尊他也不管啊!他可真是太机智了!这一刻,楚淮深深地被自己的果断折服!

第一百四十一章

楚淮回了宫后,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摆出一副我不心虚不怕问的样子,可惜余欢一次也没问过他和燕清芳那天都说了什么,让他好不失落,好不容易等着边关传来一些燕青玄的消息,连忙趁着这事表表忠心,余欢则在关心了一下墨匠们的近况后,很不给面子的睡着了。

这也怪不得余欢,谁让她身体条件不允许呢?肚子里的娃娃才刚刚五个月,圆得像颗球一样挂在余欢身上,她一天睡五回还觉得不精神,搞得巧九天天担心是不是孩子有问题,可也没敢说,只偷偷找了御医问。御医开始不敢说,后来月份又大了一点,御医确定无疑了,才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可把巧九乐个够呛。

巧九连忙把这好消息带给余欢,余欢听过后拍了拍肚子,眼睛瞪得溜圆,“两个?”

巧九早把这事想明白了,“你娘和你二舅不就是双生子么?要不然你和他们家那个丫头那么像?有这底子在,你怀了两个也不稀奇。”

余欢一想有道理,也跟着开心,提笔就给余老大人写信,让他务必在年底之前赶回来。写完了这封,余欢犹豫一下,又提笔写第二封,是给墨离的。

上次在沧州的时候正赶上彭、李两位将军想见一见墨离,余欢又是那时查出有孕在身,楚淮就让人去关北传信,让墨离到沧州去,不想墨离那时正在搞什么战地演习,前后准备了三个多月,实在不能半途而废,楚淮也不愿因私废公,便没有勉强,倒是彭、李两位将军入京后听说墨离的演习,极感兴趣,也不端架子了,甚至没等楚淮正式登基。两个人就朝着关北绝骑而去,这几个月间也给楚淮来过几封信,信中对墨离不服不忿,说他时常乱来带坏学员不正军风。罪名一项项地往墨离头上按,不过他到到底还是留在了关北,墨离半个月前刚上了折子,说已聘了两位将军为实战顾问,需要给予高薪待遇。

余欢才给楚淮写好信,中宫的太监总管带了个人进来,那人躲在总管身后微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总管给余欢请过安后笑着说:“这人是皇上让老奴带过来的,说娘娘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余欢好奇地探了探头,等看清了那人是谁。挥手让总管下去,转身坐回到书桌后,又提起笔来准备继续写信。

巧九看着那人招了招手,等那人到了身边后低声说:“上次你说什么也不回来,她气着呢。”

那人挪着小碎步挨到余欢身边。扯扯她的袖子,“欢姐…”

余欢拧过头去不理她,那人又转到另一边继续扯她,“欢姐…我真不是故意不回来,我是为了…追求所爱么…”

余欢猛地抬起头,“谁?”问完才想起来自己不打算和她说话的,气哼哼地道:“你先说结果怎么样。”

那人低了头。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余欢一下子就心疼了,站起着拉住那人的手道:“谁的眼睛这么瞎?你跟我说,我让皇上收拾他!”

那人连忙摆手,“也不算…不算瞎,我还没和他表白过。不过看他最近和燕青玄走得挺近的,我就…”后面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不少。

余欢把耳朵靠过去,“就什么?”

“就…就过来看看欢姐…”

余欢眯了眯眼,“也就是说你根本还没有表白过,然后看着那个人和燕青玄走得近。你就心里自卑然后远走他方?丁艾,你要是敢给我点头,我就抽你!”

丁艾可怜巴巴地瞅着余欢,趁她眨眼的时候赶紧点了下头,让余欢按住就是一通痛扁!

楚淮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挺美。当初龚奇起了叛心,丁艾为了回关北去送信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她还没走回关北就被人追上,知道余欢和楚淮全都脱险,也就放了心,不过她没有回来,而是继续回到关北,任凭余欢怎么写信怎么派人来接就是不回去,余欢开始还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后来还是楚淮亲自给她写了信,她也马上回了信,说她和余欢根本没有隔夜仇,她不回来是另有原因,就是这说不得的原因,让余欢伤了心。余欢常和楚淮念叨,这还是在生她的气,要不然丁艾能有什么大事,非要在关北待着不可?

楚淮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知道余欢也就是说一说,要是他真下旨让人绑丁艾回来,到时候吃苦的还是他,所以他干脆不管,让她们姐妹自己去处理这个问题。今天丁艾终于进京了,他想余欢见着丁艾肯定高兴得抱头痛哭泣不成声的,所以他特地早早地回来,免得余欢哭太久伤身体,所以当他喜滋滋地进了正殿,看见一脸严肃在吃补品的余欢,和蹲在椅子旁边手拽着耳坠垂头丧气双的丁艾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

余欢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补品,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问丁艾,“知道错在哪吗?”

丁艾看样子是想摇头的,楚淮觉得自己不能见死不救,连忙朝她点了点头,于是丁艾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余欢又问:“错哪儿了?”

丁艾又看楚淮,余欢也看过来,“皇上想替她答?”

楚淮连忙抬头看天,“没有没有,她的事情朕怎么会知道,咳,苦丁,朕现在以一国之君的身份问你,你犯了什么错惹皇后生气了?”

丁艾又垂了头,想了半天…“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表白?”

楚淮瞬时一惊,表白?表什么白?跟谁表白?不会是他吧?想一想除了他还有谁让余欢如此动怒?这可肿么办?他是无辜的啊!

余欢没瞧见楚淮纠缠的神情,吐出一口气,“总算你还没有笨到家!你留在关北不就是为了向他表白么?结果搞了半天不仅没有表白,还伤心出走,人家知不知道你有这么回事啊?要是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心事,你走得冤不冤?到时候人家琴瑟和鸣了,你自己拉二胡去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配对

丁艾没精打采地,“他…不能说不知道…我上次去找你就是…跟他说了一下,他好像猜到了…”

“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有个朋友,从小女扮男装,然后在军营里喜欢上将军了…”

余欢无望地看着她,“你还不如干脆和他直说:墨离,我看上你了。”

丁艾惊恐不已,“我又没说是谁,你怎么知道是墨大哥!”

这回连搞错对象尚在默默尴尬的楚淮都不同情她了。

余欢懒得回答她,又问:“那上一次他怎么说?”

“他说我那个朋友可能是错觉,因为她的世界太单纯,而且一直没有比较成熟的男性出现,所以当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稍微可以信赖的男人时,很可能会错将崇拜当喜欢。”

这话连余欢听了都直点头,忍不住问:“那你自己觉得呢?”

丁艾想了想,“开始我觉得他是猜到了,然后用这个说法拒绝我,后来我去了沧州,一段时间不见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当我再次回到关北,见到他和燕青玄在一起,我还是会很难过。”

这么一来余欢也没辙了,其实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上忙,什么感觉、怎么应对,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只能靠自己想清楚,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很在意,“他真和燕青玄在一起了?”

虽然余欢也没有太多的打击报复心理,但是墨离跟她是什么关系?燕青玄又是什么关系?要是以后让她管燕青玄叫大嫂,她肯定一百个不乐意。

丁艾还没回答,楚淮先答了,“绝对没有,我上个月还问过他要不要尚个公主,他说考虑一下,近日给我答复。”

余欢也就明白了楚淮的意思,墨离那样的人。如果真的喜欢燕青玄,是绝对不会因为楚淮的身份而使什么拖延之计的,绝对第一时间表明态度,就跟当初不随他们入关一样。

余欢松了口气。丁艾也跟着松了口气,而后又是一愣。要是楚淮跟燕青玄没什么,那她撤退个什么劲儿啊?

余欢愁得脑仁生疼,连忙让巧九先带丁艾出去安顿,别把自己气着了。

丁艾喜欢墨离,这事余欢之前可是一点都没想到,更没想到的是在男人中间混了这么多年连战场都上过几次的女汉子居然连个告白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灰溜溜地跑出来了。余欢是恨铁不成钢,但这事她帮不上忙,不管是丁艾还是墨离。都是她的亲人,如果这两个人能在一起,她是无限地高兴,如果实在没没有缘份,她也会各自送上祝福。没听人说么,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强扭的瓜不甜,硬闷熟的大饼心里肯定是生的!

她是打算顺其自然的,楚淮倒犯了愁,他是一心想让墨离尚个公主的,他对墨离的感情十分复杂。信是一定信的,可墨离个人能力太强,又有人格魅力,最要紧的是他在军中有威望,虽说他现在去搞军校了,可在军中还有不少人替他暗中不平。觉得埋没了他的天赋。如果楚淮现在只是个王爷,那他一定很替墨离高兴,说不定还要跟着打抱不平,可他现在是皇帝,皇帝有时候也没那么自由。他得防着墨离。但又不能和他离心,还有什么比让墨离成为自己的妹婿更好的?自古以来驸马都不当大任,这样让他继续管着军校给大庆培养人才就不算委屈他,而且他自己的身份也有所提高,将来子嗣封侯封爵,也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了,跟自己的关系也能更加亲近。可现在又出来个丁艾,这就不太好办了。

楚淮现在还有点拿捏不准余欢的想法,如果余欢想一力促成墨离和丁艾的婚事,那他只有举脚支持的份了。

夫妻两个就这么各自郁闷着,接下来几天谁也没提这事,余欢写给墨离的信也没发出去,打算先安抚一下丁艾的情绪,再让墨离进京。

楚淮却收到了一份意外的折子,折子来自袁振,袁振现任九门提督,身负大任,又封了襄阳侯,也算是不靠祖辈余荫光宗耀祖了,风风光光地把父母接回翻新好的侯府里,日子安稳下来,袁家老太太就开始替襄阳侯张罗婚事了。

连楚淮都有耳闻,这几个月袁振家里举办了不下十场宴会,都是袁家老太太以各种借口邀了各府的姑娘到家里作客,趁机给袁振相看,可袁振一个都没看上,现在家里逼得急了,他干脆上了折子,说对燕清芳的妹妹燕青玄心仪已久,恳请楚淮下旨赐婚。

这道折子楚淮肯定袁振是瞒着家里人上的,燕清芳毒害了楚淮,所以燕家在楚安上位时就成了贰臣,现在燕留堂更是与慎王叛逃在外,燕家的人除了燕清芳外已彻底成了落水狗,谁逮到谁打,燕青玄因为远在关外,又是个女儿,所以暂时没人找她麻烦,可这不代表她是完全清白的。燕青玄拜雷动为师,远赴关北也是雷动指派的,而雷动曾囚禁过余潭,这笔账至今也没有算清,估计也算不清了,因为雷动早在城破之时就与燕留堂和慎王一同失了踪,只留了个空壳子在京城。

这样的情况下,燕青玄到底是有罪还是没罪?就是楚淮一句话的事情。

袁家肯定是不同意袁振娶燕青玄的,楚淮琢磨着,依燕青玄的性子,也未必答应嫁给袁振,不过袁振到底是他过命的兄弟,不忍见他为情所困,当下瞒了众人暗中叫来袁振,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问袁振就说了,“真不是为了气老太太,也不是不愿意成亲,但成亲这种事总得找个合自己眼缘的啊,青玄的性子是拗了点,但是我喜欢么…”

虽然事件不同,但余欢对丁艾那种说不得的心情楚淮一下子就明白了。没看出来,他这兄弟身高体健看着一副真汉子样,不想是个受虐狂…

后来楚淮找余欢商量这事,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过袁振跟他关系近,他担心余欢看不惯燕青玄,将来再有什么矛盾,他是宁可对不起兄弟,也不能让媳妇闹心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一个人

余欢听了这事后倒没怎么样,她是不喜欢燕青玄,但她和袁振也不是常常见面,他的家眷就更不会在她眼前天天晃悠,最主要的是袁振跟她的关系也就是这样,就算袁振想娶个母夜叉回家她也只能默默祝福哪有她反对的余地?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楚淮放了心,连夜发了圣旨诏燕青玄回京。

圣旨发下后没多久就有了回应,燕青玄说自己是带罪之身不能回京,甘愿在关北挥洒青春为国家建功立业。

楚淮知道燕青玄对机械研究这方面有点天赋,不过就算有天赋,燕青玄也是雷动派过去的,当初他还在关北的时候对燕青玄虽然礼遇但并未让她接触到的核心机密,后来就算因余潭的消息不得不让她挑起大梁,也是让墨离在旁盯着,不想他才走了一年,墨离就对燕青玄完全放权,现在还让她做了关北新工业机变研究组的小组长,据说在全力攻克火轮车的研究难关,最后墨离还附上机密图纸一张,以示燕青玄对此研究做出的卓越贡献。

后来这图纸无意间让余欢见着,余欢立刻沉迷其中,火轮车本来就是她扔下的项目,当初要不是楚淮离开她也不会就此放手,所以她对火轮车是很有感情的,拿到图纸后见天地看,看完还写、写完又画,等她又画出一份图纸,天都开始见寒了,她慎重地将图纸派稳妥的人送回关北去,又对楚淮讲:“让燕青玄留在那吧,她要是回来,对新工业是个极大的损失。”

楚淮当然不乐意,他知道新工业对大庆的重大意义,但他不相信单单一个燕青玄会起到多么决定性的作用,就算燕青玄真的那么重要没了她不行,可他也就袁振这么一个过命的发小。为了完成袁振的心愿,他是可以做这点牺牲的。

他原是想召燕青玄回来,安排人认下燕青玄为女,与燕家脱离关系。往后的事情就好说了,可他圣旨还没下,余欢也不知从哪打听到的消息,先一步过来问他:“要不你把燕青玄弄回来,派我过去?上次的图纸我总觉得还有两个地方没弄清楚…”

楚淮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连燕青玄抗旨不遵之罪都懒得追究了,直接把袁振找来跟他把所有事一说,让他自己研究去。

袁振想了半个月,在过年前以一道奏折给了他最终的答复。

楚淮掐着那道奏折少有地犹豫起来,他当然可以应下袁振的请求。可教外人得知,难免要说他不容功臣。犹豫了一天,他暗中将袁老爷子请进宫来,问他可知道这件事。

袁老爷子看完奏折后气得险些昏过去,显然袁振自请远赴边关为大庆守疆一事是他自己的主意。

御医赶过来替袁老爷子连掐人中再灌救心丸。这才让老爷子清醒过来,老爷子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跪倒在楚淮面前,“求皇上答应犬子的请求。”

应了袁振的上表后楚淮好几天缓不过心里的郁闷,他明白袁老爷子最后为什么会默认了这件事,老爷子是在害怕袁家盛极而衰。袁振从龙襄龙,功至滔天。不到三十已然位极人臣,赐爵赐府,荣宠无限,放眼天下,袁家都是头一份的荣耀,可没人敢保证这样的荣耀可以存留多久。站得越高摔得越痛,当年的圣眷极厚的余潭又如何?就连楚淮自己也难以保证,在往后数十年的漫长岁月中,他和袁振都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坚固深厚的情谊而不动摇。人都是会变的,楚淮不知道袁振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们都还太年轻。

袁老爷子并不知道燕青玄一事,所以单纯地以为袁振上书是为了避祸,他最终选择认同儿子的选择,是为了保住袁家的平安。可袁振呢?他有此表示,真的只是为了燕青玄吗?楚淮认识的袁振,或许恋慕美色,或许喜爱风月,但绝非抛却不下之人。

袁振走的那天京城下了雪,楚淮亲封他为定北大将军,掌关北二十万兵权,赐半副銮仪,又命文武百官出城相送十里,以示对大将军的无上荣宠。

那一天楚淮停了早朝,穿着金灿灿的龙袍站在宫城的角楼上面北而眺,身旁的领事太监小心地侍奉着,一些雪粒打到他的脸上,太监有心劝他添件衣裳,可瞄着他面无表情的俊美侧脸,刚刚张开的嘴又小心地闭上,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摒住,以免自己动静太大,惊扰了皇帝。

一阵缓慢不算灵便的脚步声自身后慢慢接近,太监紧绷的心头骤然一松,连忙回身轻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果然,身着皇袍那人立时转了眼,脸上的冷漠迅速被笑容占据,见了来人后更是弯了眼睛,迎过去小心将她护在怀中,“这里风高雪大的,怎么上来了?”

皇后娘娘踮踮脚,从他肩头望过去,“我瞧瞧你在瞅什么?瞅一上午也不下来。”

楚淮一伸手,领事太监连忙把手里抱着的黑貂披风递过去,楚淮将披风替人围紧,才拉她往回走,“没瞅什么,来透透气。”

皇后笑了笑,反手握紧他,挨近他小声说:“做皇帝就是这样么,孤家寡人,不过你好一点。”

楚淮看向她,余欢一拍肚子,“你还有我们呢。” 楚淮失笑,揽了她在怀里继续前行。 就算所有人都离开,有一个人不会,就算他一无所有,也会有一个人不离不弃地守在左右,那个人为了他甘愿放弃自己喜爱的事业、奋斗的理想,甘愿困在深宫之中,他们还年轻,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事,可这个人,都会一直一直地陪着他,从他活着的每一天,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把余老大人提前召回来吧,他想,还有墨离,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进京来,还有大熊、瘦猴…她所惦记的所有的人,他都要把他们找来,陪她过年,再看着孩子出世。既然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心里的位置越空越多,那他就把这些位置全都给她…突然间,争了这么多年的天下也变得索然无味,真是自讨苦吃。他想,要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这么过了,先娶了她,再做一个享乐王爷,生几个孩子,每年带着她和孩子们到处走走,春天往南赏花、夏天去东边看海、秋天到关北观红叶,到了冬天,就回京城,看雪、过年。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总算现在也不差,虽然没时间赏花、看海、观红叶,但雪是有的,人也在身边,算了,他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