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水清不敢想象,如此风华绝代,惊才惊艳的少年竟然因这个疤痕接连收到了多少打击。挚爱之人将自己抛弃,终日病弱体虚,卧躺于榻上。这些年,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时,看望我最多的莫过于二皇兄和三皇兄。三皇兄被父皇封为大将军,连年远征。他见我日益颓废,几次训我想将我骂醒。可那时的我心中绝望,只是一心求死。他出征之时,便让三皇嫂留下来看着我开解我,别让我做傻事。二皇兄每次来都会带很多补品,会说些朝里的事给我解闷,并且一直鼓励我让我气馁。后来,我才渐渐走出绝望,开始慢慢服药。”

“直到三年前,三皇兄来见我时告诉我大皇兄之死有疑,他找到了当日告诉我东边树林有野鹿的护卫,逼问出了真相。”

季箫陌轻轻地冷笑:“可笑的是有人想杀我,我却艰险地逃过了一命。我那时才知,大皇兄嫉妒我深得父皇宠爱,怕我秋狩一举夺魁害他没有面子,便一路跟踪于我。听人告诉我东边树林有野鹿时,偷偷一箭射下我的坐骑,见我颠下马痛晕过去,快马加鞭朝着东边树林跑去,想着多射几只鹿重获父皇佳赏。谁知,那竟是一场局。有人想让我惨死在野熊手下的局。而中局命丧黄泉之人却是大皇兄。”

“三皇兄将我准备喝的药膳丢在地上,红着眼告诉我,他暗中调查过我的药膳,发现药膳有问题,里面被人下了很少量的慢性药。我的腿迟迟不好,并非真正的伤势严重,亦或者是太医无能。而是有人见我转好后,暗中在药膳里下了毒,而且逐年递增,使我成了真正只能卧病在床的病秧子,将我真正从储君之列赶了出来!那种毒,无色无味,少量极难察觉,所以当年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但日积月累,便是致命之毒,五年之内会引得中毒者心悸而死。那背后之人就想造成我病弱而亡的假象!而下药之人就是我的四位皇兄之一!”

穆水清呼吸一窒,她觉得自己快听不下去了,明明是那种淡漠事不关己的话语却似一把把利剑狠狠地戳入她的心扉。她紧紧地握着季箫陌的手,双手努力地想将他忽然冰凉的手暖起。她心里酸涩着想着:那时季箫陌才十五到十七岁啊,换成现代,不过是个小毛孩子,却因夺帝这般黑暗的事情,经历了这般痛苦,右腿残疾,遭亲人下毒。

“由于中毒两年,毒已在身体蔓延,难以去除。我在三皇兄和宁太医的帮助下,将毒药逼到右腿。而我平日里假装喝药,偷偷观察是谁下的毒。由于不再服用毒药,身子渐渐康复了起来,下床走路已不再吃力。后来暗中调查,各种警惕和一一排查后才确定下毒之人是竹月,那幕后之人是我的亲皇兄——季桁远。他对我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时,心里恐怕在冷眼望着我日益颓废,毒气攻心,直到…死亡!”

季箫陌想起养病的那段时间,终日喝药,昏昏沉沉,缠绵病榻至极。他的亲皇兄通红的眼睛,在他的床边,满脸的困倦却贴心地照顾他。他一心求死不愿喝药时,他还苦口婆心地劝着他哄着他亲手喂他喝药。他为此感动不已,在他的鼓励下,重振自己…可笑的是,那些竟全是做戏…

那位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啊…其实巴不得他早点去死,他只是为了在父皇面前秀兄弟恩爱的戏码,想让父皇关注到他,才没有将他一刀毙命…

回想起那段往事,季箫陌有一瞬间嘴唇轻颤,几欲落泪,甚至说到气愤的时候,低沉的咳嗽声怎么也止不住,在静谧的暗道里宛如声声惊雷,痛苦不堪。

“太子之位尚空,季桁远为了扩大势力,四处安插家奴,如竹月如莫管家,负责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控制我的王府资产。其他皇兄府上也是。”

“他虽然善于处处掩饰自己对储位的希冀,外弛内张。平日说话中自然流露出一种恬淡出世的语态,似乎只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皇子,不愿过问政事,其实不过是惺惺作态,以此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罢了。因为那时太子之位竞争激烈,父皇讨厌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兄们。特别是那时候的四皇兄,由于结党营私,暗中图谋不轨,被父皇发现后一气之下打入狱中。不久后,四皇兄便在狱中病逝了。一年后,三皇兄调查才发现,那上报给父皇四皇兄不轨的事,正是季桁远很早前下的桩,打入四皇兄内部,怂恿四皇兄,最终一状告到父皇那。”

“随着日期的推移,父皇对二皇兄的好感与日俱增。在日常政务活动中,常委派他调查皇族案件。季桁远暗中补外省官缺,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身居要职。可见他早有部署,暗中筹谋已久。可惜的是,我们发现太晚了,朝堂上大部分都换成了他的人,就连父皇也全信了他…不久后,父皇立二皇兄为太子,故派他祭天,好让上苍看看这位未来之君。”

“那时我才知道,这皇室真是可怕。然而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明明我俩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但我在他眼中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想得太天真,竟真以为我们是好兄弟…”那轻轻一笑,极其酸涩,“我才知,他嫉我夺得父皇母后的宠爱,只恨能早日除去我。但他不愿一下子给我痛快,他要亲眼看着我被病痛折磨,最后离开人世…”

那段日子,他被太多人伤得太累太伤了。右腿中箭残疾,大皇兄的事故,李妍珊的离去,甚至在汤药里被人发现下了慢性毒。这一连串变故,将他深深打垮,当夜吐血不已,致使身体从此病弱不堪,病势如山。

他宁愿当年没有发现,他宁愿每次咳血晕厥后不再醒来了…”

“我后来才知,大皇兄之死,首次引起众位皇兄对太子位置的觊觎。只不过有些人野心小,有的只觉自己没戏,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那些皇兄都因为意外而命丧黄泉。可那些真的是意外吗?那些人的前车之鉴,使我不敢再搅这趟浑水,在三皇兄找我,要我向父皇说出真相,联合朝中一些臣子一同讨伐身为太子的二皇兄时,我却怯懦了。”

很多年以后,对于当时的事情,季箫陌依然记忆犹新,然而,心境却再也不复当年,只觉得极其酸涩。

那年他与三皇兄最后一次对弈,也是唯一一次输给了三皇兄。他心不在焉,手执白子被气势夺人的三皇兄逼到了尽头。

季箫陌曾哑着声道:“三皇兄,二皇兄已成为太子,笼络朝中大部分人心,而且父皇病重已不理朝政…你所做之事太过危险,可能…”

“七弟,你愿与我一同去吗?父皇病重,可能也是被季桁远下了毒。”

这样沉重的负担,可怕的事实,他不愿再碰触了,所以怯懦地躲避了。在皇兄们明争暗斗时,窝在了自己与世无争的王府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逃避着这一切的纷乱。

季箫陌摇头。

“七弟,身为皇室中人,软弱和逃避是活不下去的…”季永渊轻轻地笑了笑,“将军!”

“我已经联合了已逝大皇兄和四皇弟的旧属,军临城下。这次,不会输,我会救出父皇的,将这奸险小人所做之事大白天下。”

“当时京城军火连天,纷战了整整一个多月。三皇兄以谋逆之罪被大军包围,被斩。三王府当夜忽然着起大火,我未能帮三皇兄做些什么,只是在皇嫂抱着两岁的皇侄侥幸逃离后,用两具烧焦的尸体掩盖两人假死的真相。当时禁卫军来得太快,我未能好好保护皇嫂出城,便于皇嫂断了联系。我命人苦苦找寻多年,终于在两月前找到他们。之所以不说皇嫂之事,只因她本该两年前死去的人。在京城所有人眼里,他们是当年挟天子谋逆、造成血洗京城的罪人。”

“第二日季桁远当朝大义凛然地声讨三皇兄谋逆之事,将他定为千古罪人,并派兵围剿他的旧党,随后,他在众臣拥护下继位,纳李妍珊为妃。可事实真的是史官记载的吗?父皇真的是叛变的三皇兄所杀吗?”

就因为帝位之争,兄弟相残。他的六位皇兄们,到最后只留下了唯一的胜者…

季箫陌紧握双拳愤恨道,“我不信季桁远说的每一句话,于是这些年一直调查当年发生的事情。很多人被灭口,但还是查出了蛛丝马迹,见到了侥幸逃脱季桁远围剿的旧部们。当年三皇兄救出病重的父皇,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大军将皇宫团团围住,声讨季桁远。父皇甚至将统帅大军的虎符交予了三皇兄。胜利在望时,忽然战情直转而下。大军反叛,三皇兄被斩,父皇气得病逝。大军忽然叛变,有一部分是李将军拥护季桁远派兵相助,但当年兵部还出了一份军令,是那次胜负最为关键的命令。”

他曾对棋如痴,但为了时时刻刻牢记那一天,为了记住三皇兄所说的话,他将那时对弈的棋子全部黏在棋盘。每每望见,那些话在他脑中萦回不去,他的心中便一痛,不停自责着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季箫陌突然回头,对着穆水清淡淡道:“我那时若是不那么懦弱,若是跟着三皇兄一起将真相大白于天,或许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很多人便不会在那时候死了…所以那时,我立下重誓,此生绝不能再软弱躲避下去。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复仇,都要将真相大白天下!”

两人走出了暗道,柔暖明媚的阳光打在季箫陌的脸上,为他白皙苍白的脸庞涂抹上点点红晕。他转过头,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之下。他双手紧握,脸上不再是温和的笑意,而是冰冷骇人的杀气。

他阴沉地弯了弯嘴角:“我要让他知道,即使我右腿残疾,即使我病魔缠身,我也能倾覆他的天下…我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个江山不是他的!他这个阴险小人根本不配坐那个位子!”

如今,穆水清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如一把出鞘的剑,在阳光下闪着冰冷而锋利的光芒,强大而夺目。

穆水清怔怔地望着,想象着当年那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心中的悲伤、痛苦与愤恨。他踏的是复仇的荆棘之路,决断了所有的情感,唯有恨,唯有复仇!

她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股悲伤瞬间由心底蔓延。

这些年来,季箫陌一直背负着自责和仇恨,即使再艰难再隐忍,他都一步步要向前走着。这些,她都一无所知…她不知他的苦,之前竟然还埋怨她…

穆水清的声音已经不能用颤来形容的:“箫陌,你要推翻季桁远称帝?”

季箫陌摇头:“我厌倦皇宫,讨厌其中的明争暗斗。终其一生,绝不愿再被其所困!”

季箫陌说这话时,痛苦地弯下腰咳嗽了几分。他走着长长的暗道,又一路给穆水清解释自己的事情,双腿沉沉,喉咙口干舌燥,早已累极倦极,眼睛更是布满了血丝。

“箫陌,回去休息吧,你身子受不住。”

“水清,上车。”

穆水清抬头望去,瞧见暗道的出口竟是一个小院子,而白夜在不远处坐在马车上抬着深邃的目光望着他们。她拉着季箫陌的衣袖,小声道:“那个白夜会不会也是季桁远派来的?他处心积虑成为你的护卫,说不定是图谋不轨啊。”她还记着他要杀她的事呢。

“放心,白夜是我的人。”季箫陌低低一叹,“沈墨也是我的人。他是商家之子,是三皇兄的表弟,曾经的科举榜眼。当年三皇兄定为谋逆之罪,他满门被抄斩了。所幸的是,他那时闹离家出走,与亲人断绝了关系,躲过了一劫。如今舍去了曾经的姓,匿了名,暗中正做着军火买卖。皇嫂是对亏他才寻回的。那次你离家出走,我也是让他一路跟着你保护你。”

穆水清已经被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讲王爷年少的事,所以王爷比较啰嗦…可能枯燥了一点,大家忍忍,毕竟主线要说清楚,我也懒得用番外的方式描述当年发生啥了。

已确定扑倒戏在65章末尾+66章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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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推倒王爷

“有段时间我不是每日都去书阁吗?那时刚刚接回皇嫂,所以为皇嫂打点着一切,并教皇侄读书练字,让墨画教其学武强身。墨画曾是三皇兄的暗卫,大事件前,被三皇兄派来保护我。皇侄随母姓谢,名言玉。”

季箫陌带着穆水清缓缓步入院子,正在院子里练剑的男孩见着他眼睛一亮,飞一般地奔了过来,扑在了他的身上。

“叔叔,好几天没见你来教我读书了,听娘说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没事。”季箫陌摸了摸他的脑袋,指着呆呆站着穆水清道,“言玉,这是你婶婶。”

男孩微微抬头,望着穆水清眨了眨眼,低低叫了一声:“婶婶。”随后,他拉着季箫陌的衣袖道:“叔叔,论语中有几句看不懂,能帮我解释解释吗?”由于他年幼丧父,儿时过得极其贫苦,所以对于这位叔叔,特别的粘。

穆水清见男孩要碰到季箫陌的伤口处,连忙走近。她弯下腰,笑得极其和蔼:“你叔叔浑身是伤,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不懂的,我来教你。”

她当时还以为是季箫陌的私生子,想不到她才十八,已是做婶婶的人了。如今再次望着那漂亮聪慧,脸肥嘟嘟十分可爱的小男孩,正太控在泛滥啊!好想捏捏脸蹂-躏一番啊!事实证上,穆水清也的确伸出了贼爪,心满意足地捏着小正太圆滚滚的脸。

箫陌小时候一定也那么可爱!

啊啊啊!她忽然好想要个孩子——她和季箫陌的孩子。季箫陌的基因那么优秀,她长得也不差,这孩子一定萌极了!

穆水清偷偷望着正低低咳嗽、脸色苍白的季箫陌,默默叹了一口气。

瞧他病弱的摸样,暂时放他一马吧…

“你行吗?”谢言玉恼怒地拂开穆水清的贼爪,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显而易见的怀疑嫌弃刺得穆水清暴躁了起来。

“小子!竟然瞧不起我!”穆水清眉头一皱,叉腰装凶道,“姐姐我可是京城第一才女!随口就能嚷嚷诗词呢!小小论语,你还认为我不懂?!我三岁就能将论语倒背如流,学以致用呢!”论语她可学过,怕什么!吹牛吹牛吓唬这小子,正正她嫂嫂的威严。

“看上去那么凶,不像什么才女…”谢言玉弱弱嘀咕一声,“而且你才不是我姐姐呢,明明是婶婶。”

季箫陌轻笑了一声,搂着穆水清的腰,颇为自豪道:“你婶婶可厉害了呢,所做的诗词连我都甘拜下风。上次教你的那一句,便是出自她手。你可要跟着她好好学习呢。”

“哪一句?”

谢言玉一改之前对穆水清的轻视,他恭敬地对穆水清作揖,朗朗道:“逢迎远近逍遥过,进退连还运道通。佳对。”

那是她第一次在一品茶阁出的对联,随后自己假扮答题者答出拿钱。她脸一红。原以为此事只有宁霜知道,想不到她的小动作季箫陌竟然都知道,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曾出过的对联呢。

季箫陌因为被她殴打,又因长时间的行走,伤口裂开,惨不忍睹。穆水清红着眼为他重新包扎好后,命他好好在房里休息。自己则去书房教谢言玉学习。

她接过论语,极有自信地看向谢言玉不懂的句子,随后默然。

——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这文言文繁体字饶是穆水清在古代呆了五个月,都让她看得头疼。字都能识别的,但连在一起,她就捉襟见肘了。明明她以前学过背过啊!

见谢言玉一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摸样,穆水清抓了抓头,支支吾吾道:“这句有点难,我们换另一句。”

“…”

“唔…这句大概说的是仁意吧,那句应该是君子修养方面…其实每句意思都差不多啦…大概懂就行了。”

穆水清手中的书忽然被人抽离,她的背贴着一个温暖的怀里,那人头枕着自己的胳膊,双手将她环在怀里,更要命的是,那灼热的呼吸在她耳尖轻轻吹拂,引得她脸颊发烫。

“这句的意思是:治理拥有千辆兵车的诸侯国,就应当严肃认真、恭恭敬敬地对待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讲求信用,而不欺愚百姓;节省开支,不奢侈浪费;正确的使用官吏,役使老百姓应该在农闲时间。”

修长的手指缓缓翻过一页,他继而道:“君子有九思这句,意思是君子有九件用心思虑的事,看要想到看明白没有,听要想到听清楚没有,神态要想到是否温和,容貌要想到是否恭敬,言谈要想到是否诚实,处事要想到是否谨慎,疑难要想到是否要求教,愤怒要想到是否有后患,见到有所得到要想到是否理所该得。”

他将书递还给谢言玉,轻轻道:“你以后就要成为这样的人,凡是都要三思而后行,做任何事都要谨慎。”

“是,叔叔。”谢言玉一脸崇拜地看着季箫陌。

“你怎么来了!还不去休息!”穆水清才反应过来,连忙红着脸退出他的怀抱。小孩都在旁边看着呢,搂搂抱抱到底闹哪样啊。

谢言玉贼溜溜地望了一眼穆水清,又望向季箫陌,正色道:“叔叔,婶婶明明大字不识一个,刚才还欺我,还有奇怪的解释敷衍我。”

“不,你婶婶都知道,只不过,她想让你自己领悟。”

对于季箫陌的及时解围,穆水清脸得通红,她嗔怪地望着他,示意他去休息,季箫陌却有些无赖道:“一个人睡在床上太寂寞了,我就坐在软榻上看着你们。”

谢言玉认真地读着书,一有不懂,便忽略在旁兴致勃勃准备一展身手的穆水清,而是拿着书来询问季箫陌,认真地做着笔记。阳光洒在叔侄两人的身上,特别的温馨。那种想要孩子好好疼爱教育的冲动在穆水清的心里越发的明显。

在教学中,穆水清发现一向软软好欺负的季箫陌瞬间化成了严师,若谢言玉明显做错什么,他会严厉斥责。而他懂得甚多,不难看出他曾经天资聪颖,才华横溢。

在季箫陌教谢言玉读书时,谢茹和青竹回来了。穆水清一看见谢茹羞愧得很,自己竟然将谢茹认为是季箫陌在外养得情人,心里还咒骂过无数次。

谢茹见到穆水清甚是惊讶,她对于这位新王妃可是听了不少传闻,皇弟谈起自己王妃还羞涩欣喜的摸样,青竹谈起是崇拜敬重,想到京城那几间如火如荼的店面更是对穆水清好奇不已。

两人一见如故,攀谈了起来。听闻穆水清曾吃自己的醋,气愤离家,谢茹摇头笑笑,将季箫陌多么多么看重那次选礼物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尽情说着季箫陌的好,说得穆水清满脸红晕,极不好意思。

这两位若是因为她而误会,她可是罪过大着呢。

穆水清从季箫陌口中得知谢茹曾多次照料腿残的他,所以嘴上“嫂子”“嫂子”甜甜地叫个不停。一会帮她整理房间,一会帮忙准备糕点水果,随后从青竹手上接过季箫陌该服用的药材。

她现在终于明白,那时候季箫陌为何厉声呵斥她,将药打翻在地。她原以为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其实竹月给她的药碗有毒。为何只信青竹,只让青竹送药,因为这府上根本无其他可信之人。

穆水清正给季箫陌熬药时,青竹忽然跪倒在她身前,唇轻轻颤道:“青竹谢谢王妃,真的很感谢王妃。”

穆水清一怔,连忙将青竹扶起,嘴上疑惑道:“谢我做什么?王爷身上的伤是我造成的,怎么谢我呢…”

青竹不肯起来,对着穆水清磕了三个响头,未语泪先流:“其实最初,王爷的腿是能治好的,虽说误食了毒物多年,毒入骨髓,但只要精心治疗,并非难事。只是,王爷的病不是伤身,而是伤心,为何那么年的灵药喝下偏偏没有效,那时因为王爷根本不想好。他若好了,就要背负着三王爷的血仇,就要将自己手中所拥有的剑刺向自己的二皇兄。他人前带笑,人后泣血,早就积郁至极,痛苦不堪。他虽然未说,但奴婢照顾他多年,又怎么会不知他最后想玉石俱焚的心态。王爷做任何事根本从未考虑自己的身体!这般糟蹋,不懂珍惜,奴婢怎么说都不听劝!”

“但王妃的出现却深深改变了王爷。王爷在王妃的鼓励下,一直很努力很真心地想要治好自己的腿疾。谢谢您让王爷再次善待自己的身体…”

青竹的话让穆水清一阵恍然,心中又泛起那股酸涩和苦楚,忽然懂得,她话语中所含的意味。

“青竹还有一事要说。之前白夜跟您添了那么多麻烦,是因为护主心切,恳求王妃能原谅他。”她从角落里将白夜拉住,拉着他一起跪了下来,“恳请王妃原谅!”

“王妃,之前是我多次自作主张,要惩要罚,悉听尊便。”白夜将头贴在地面,冰凉的声音微微颤了颤,“日后绝对护您周全。”

“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季箫陌瞧见穆水清呆呆端着药碗立在门口,有些着急地走近,关心问之。

“没…”穆水清端起药碗,扬起嘴角的笑容,道,“我跟青竹说好了,以后我负责喂你喝药。你要乖乖哦!”

季箫陌听之一愣,随后嘴角浮现一抹暖意融融的笑意:“好。”说话,他嘟着嘴示意穆水清来喂。

穆水清敲了一下他的头,黑线道:“自己喝,我看着。一滴都不许漏,否则惩罚你!”

季箫陌喝了药,懒洋洋地躺在软垫上浅眠了起来。穆水清立刻拿来了毯子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随后趴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

他刚喝完的薄唇红润润得水光乍现,真想让人咬一口。

穆水清想起先前两人缠-绵的吻,脸腾得红了起来。在旁正练字的谢言玉忽然星星眼地问:“娘十六生我的。婶婶看上去已经二十了,我是不是有个三四岁的小弟弟小妹妹?”天天读书练武,他其实寂寞极了,想有个玩伴,最好可以欺负的,嘿嘿。

她其实好喜欢小孩,当然要是乖的、可爱的小孩。奈何她的王爷…哎…

“没有…”穆水清感慨地叹着,见谢言玉摇头不已,猛然想起什么,拎着他的耳朵恼怒道,“我看上很老吗!竟然说我二十岁!我明明是如花娇艳的十八岁!永远的十八岁!”穆水清完全忘了,前不久她刚过了生日,如今准确说实岁已经十九了。

“叔叔!这个怪力女欺负我!”谢言玉见季箫陌醒来,猛然挣脱穆水清的手,哭地躲到季箫陌的身后。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睛一红装可怜道,“字写得丑,书不识,画难看,不会弹琴,不会女工,这样可怕动不动就以武力欺负人的女子,叔叔你怎么会娶回门呢!不会被她欺负吗?”其实这些都是谢言玉随口乱扯的,但他所说的却一一正中穆水清的缺点。

穆水清刚要发怒之时,就见季箫陌轻轻拍拍谢言玉的肩,十分心酸地低叹道:“是啊,叔叔我一直被她欺负,所以被她吃得死死的。你看我身上的伤,全是被你婶婶打的。”他说着,竟然不知廉耻地拉下自己的衣服,指着白-皙胸口上的斑斑红印一一哭诉着。“所以别和你婶婶作对,她可凶了呢。”

谢言玉怜悯地望着自家叔叔,又怯怯地望着穆水清,深恐她冲上来打自己。

“季箫陌!”

“嗯?”季箫陌眨着漂亮的眼睛望着穆水清,穆水清刚握紧的拳头忽然松了开,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她扬声道:“等你养好伤,咱们等着瞧!这次你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醒,下次我让你五日下不了床!”

季箫陌的嘴角泻出了一抹轻笑,极其愉悦。他缓缓起身,勾着穆水清的脖子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在她耳畔吹口气道:“王妃,你要怎么让我五日下不了床呢?”

穆水清正被季箫陌色-诱住,连贼爪都攀上他的胸偷摸了几下时,在旁的谢言玉连忙捂住眼睛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叔叔和婶婶要生娃娃啦。”说着,他飞快逃窜出屋,深恐他的外力女婶婶追上揍自己。

穆水清羞红着脸,一掌拍在季箫陌胸口,恼怒道:“你究竟教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小年纪,竟然连生娃娃的事都说了出来!羞不羞人!”

“不小了。言玉如今七岁了。”季箫陌笑道,“父皇还是七岁登基纳妃的呢。”

穆水清嘴角抽搐。古代人真早熟…

季箫陌轻叹:“他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小王爷,却因在外漂泊时间太长,和皇嫂一直过着贫苦的日子,消瘦得看上去只有五岁。这些日子,他们太过艰苦,所以我想尽我所能补偿他们。”

穆水清想起谢言玉桌上的四书五经,又想到他刚才口中所说的父皇七岁登基,悄悄问:“你想推翻季桁远,拥护皇侄称帝?”

“这些年,我联系了当年三皇兄的旧部。当年父皇被救出,弥留之际是将皇位传给三皇兄,并命兵部派兵助之,但不知为何大军反派,使得局势大变。”季箫陌轻轻叹气,“我为复仇,必然要将季桁远拉下皇位。那位子本该是三皇兄的,所以我欲拥护言玉称帝。”

“若之后,言玉真的称帝,必然要负担着家天下的重任。这并非寻常之人所能胜任,所以此时必须耐心细致地向他讲解四书五经,希望能为他以后治国平天下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我作为他的皇叔,在他年幼不适应的时候会辅佐他执掌朝政。”有句话季箫陌没说,当时他的计划是辅佐皇侄顺利执掌朝政后,他就能安心闭目了。

“季桁远素来疑心病重,或许几个月前被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派你来试探我。我是如今西夏唯一的王爷,又是体弱多病,暗中解决我,对外宣布我药石无灵最终病逝并不难。只是他想知道,除了我,是否还有更威胁他的存在,所以才按兵不动。”

“这些年,我暗中筹划,召集旧部,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水清,你可知道我之前有多么犹豫和惶恐了吗…告诉你这些事,会让你处于危难之间,所以才苦苦瞒着。如今,你若随我,便是万劫不复。若选择离去,我亦不会怪你,会护送你至安全的地方,派人保护。”

在意识到的时候,穆水清心宛如被什么剜了一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五个多月,季箫陌在她的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仿若天塌下了来,有他顶着,她根本不必操心。她却不知道,原来他仍然一力顶着那么多事情。不愿告诉她,不愿让她操心。但她想帮他…她想陪在他身边,即使尽最后一丝微薄的力量也无碍,即使要艰难地走着荆刺之路,即使偏体凌伤也无碍!

坚定决心后,穆水清抬头,认真道:“我一直认为复仇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使死去的人起死回生,只是折腾自己徒劳无功的行为…”

季箫陌眼神忽然一暗,心中苦笑。他也知复仇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他心中某个积压几年的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若不为三皇兄做些什么,不洗刷三皇兄的冤屈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他寝食难安,终日自责。

他需要赎罪。

“但箫陌,我帮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就是搞下一个渣男贱男皇上嘛!我全力支持!”穆水清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笑得十分高兴,“我很高兴你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我,我下次不会再乱吃醋了。”

季箫陌轻轻笑了。他知道,他的王妃会理解他的,所以才告知了所有的真相。

过了近一个月,如今十二月末,季箫陌对于养伤熟能生巧,于是一转眼便好了大半。

每日早晨他做做康复运动,练练武,晚上便是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看书,实则是偷偷瞥着在那抓耳挠腮的穆水清。

穆水清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伟大女人,要做一个优秀的贤内助。但她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家庭主妇,在厨房的油烟中奋斗终老,她要用自己的方法来支撑和帮助季箫陌。

首先便是赚钱。虽然被打击到季箫陌其实暗中有很多小金库,例如她曾经抱有敌意的逸仙楼竟是他的,而甩手掌柜竟是沈墨,但一旦日后开战,资金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季箫陌所背负的重任,她帮不上任何忙,但筹集丰厚的资金方面,她能做到!

不过,最近穆水清在苦恼另一件事。想着两人都互诉情-愫了,怎么季箫陌迟迟未提洞-房一事。他自称二十年来未碰过女子,而从谢茹那边佐证季箫陌素有洁癖而且十五岁便腿疾卧病,还真的没有暖房丫鬟。古代二十岁的处-男,全西夏去寻,不,全世界去寻,估计就季箫陌一人吧!那他岂不是真的不举?!她可想着抱孩子啊!软软糯糯的小孩最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