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上官惊鸿怀里正想说话,门外景平的声音突然传来。

“冬凝现在在哪里?”

“探子说没见回秦府,应该仍和樊如素在一起。”

“吩咐下去,我要一份樊如素这个人的详细资料,让探子尽快查明。冬凝的事,我稍后亲自办。”

“是。爷”

“还有事吗?”

“爷今晚可要进宫,奴.才这就去备马去可好?”

上官惊鸿冷冷一笑,盯向扇门方向,“景平,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滚!”

“我早说过景平他和翘楚”.

沈清苓说着却见上官惊鸿眸光冷极,竟突然不敢再说,她咬了咬唇,拉下他的头,轻轻吻上他的唇,上官惊鸿没有拒绝,甚至有些粗.暴的回吻住她

天微光的时候,沈清苓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天微光,小厮来报,说宫里有消息过来。上官惊鸿出去,她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栗油然而生,跟了出去。

大厅里,奴仆已起来,守立两侧,方明景平景清几个人都在,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灰败得什么似的。

过来的是莫存丰。

上官惊鸿眉头一沉,冷冷看向景平,“人是你放的?”

他说话之际,两个身影从门口急急奔进,却是四大和美人。

“是。”

景平笑答着,他仍是恭敬谦礼,笑意里却都是凄凉,“爷,有些事情她们是该知道的。还有,不要每次都将她们关住,翘主子不会愿意看到的。”

翘楚。上官惊鸿心里突地一拧,却只淡淡问莫存丰,“什么事。”

莫存丰是他的人,且手上没有圣旨,他也不客套。沈清苓笑,她爱上官惊鸿这个模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皓皓气势。

莫存丰这大太监这时的神色竟大是为难,看了方明等人一眼,后者却都偏过头。

上官惊鸿缓缓环过众人,目光落到莫存丰身上,“莫总管,本王不喜哑谜!”

莫存丰咬了咬牙,末了,终于低声道:“八爷节哀,翘翘妃她昨夜在宫里没了。尸首现停放在常妃娘娘殿里,老铁疯了一般拿着剑见人便砍,不肯让人靠近。八爷快过去看看吧。”

398

上官惊鸿领着睿王府的人赶到宫里的时候,常妃殿很是热闹。.

这是常妃死后最热闹的一回。

便连禁军也来了许多,用以拦下闻讯而来的人们。当然,能到得这里来的都是皇亲了,朝官们早被挡在了宫外皇帝已传旨罢朝,还有一部份人却在殿内来。

“翘妹妹怎么突然就死了,我昨天带她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人群里,上官惊鸿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怔怔流泪的女子,她身边又另有两名女子,都是一脸悲恸,拿着纱巾在揾泪,还有几名男子站在她们身旁,静立着,神色亦是黯然。

上官惊鸿突然忘记了这名说话的女子是谁,只记得他们几人出现过在刑部,脑里又突然映过一幅笑靥,有个人拿着一串果枝轻轻摇曳着,俏皮看着他。

他不由自主点头,说道,好,不罚,不罚的,翘楚,我都答应你,什么都行。

许是他的声音惊了凌乱的人群,宫妃皇子王妃宫人并着禁军百十人都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让他通过。

…茛…

常妃的房间本甚宽敞,但皇帝、皇后、莊宁二妃、上官惊灏夫妇、宁王夫妇、夏海冰等人都在,又另有多名禁军,一下变得狭隘。

还有老铁。

老铁前面横着四五名禁军的尸首。

这名老仆脸白如纸,却两眼血红,目光凶狠,本已丑陋的脸更显狰狞,他嘶嘶叫着,左手拿剑挥砍着,他本使右手剑,但右臂却断了,那是被利器所伤,齐肘削掉,血水骨肉,让人心惊,不敢亦是不忍上前。

他背后安静躺着一名女子。

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对上官惊鸿说,翘楚她在骗你,她要你去见他,于是开了这么一场天大的玩笑,她也不怕皇帝责备,因为她知道你会护着她。

他想,见到她的时候,即便她骗了他,他也不会怪她,他会带她回府,不再让她在他母妃那里等了。

房里气息窒息一般逼人,这时,所有人听到动静,都齐看向他。

上官惊鸿却只暴睁双眸,用力盯着地上的人。

不,不是她。

铁叔将她半遮住了,他看不清楚,所以看着那件他送她的青鸟裙子,便以为是她。

他笑了笑,走上前去,“铁叔,你走开,让我看看。那不是翘楚,若真的是她,她必是服食了假死药,我一看便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她昨晚还唱歌给我听,她怀了我的孩子,她很喜欢这孩子的。”

老铁本还挥舞着剑花,听得声音,缓缓垂下手,喃喃道:“爷,我昨晚在房外看到常妃娘.娘了,于是追了出去。不,那个不是娘.娘,她一剑向我斩来,若是娘.娘,她要我死,我立时死了便是,何需她动手。我该按你吩咐,一步不离守着翘主子的,是我害死了她和小主子我守不住娘娘,也守不住翘主子。”

“爷,我该死,你来了就好。将翘主子带回去,她一直想你带她回去。”

他说着一声狂啸,剑身一转,便向自己心口刺去,不知谁吓得大叫一声,翘眉、沈清苓还是郎霖铃

上官惊鸿却仿佛不怕痛似的伸手握住他的剑,随即狠狠一脚往他心口踹去,老铁跌摔到地上,夏海冰见状,立即抢上前,将他的穴道制住。

没了眼前阻碍,上官惊鸿这时方能好好看清楚地上女子的模样。

她一只手垂跌在身侧,指甲尽断,那是在地上死磨而断的,她死前似乎经过剧.烈的挣扎,另一只手却那么矛盾安静的按在腹部上。

她的眼睛没有闭上,却并没有怨毒,眼中却仿佛流淌着一弯水光。像眼泪。

她嘴角甚至浮着一丝笑意。

在笑什么,笑自己?笑他?

不知道。

那笑悲凉又苍莽。

眼睑下有血溢出,脸色青紫。

是被人活活捂住嘴脸,窒息而死的。

她当时必定很痛苦,很想求生,所以一只手在地上抠挖,但终于抵不过对方强劲的力量,一只脚上的绣鞋也挣掉了,露出了罗袜。这对女子来说,是不雅的。女子的脚,只能让夫君看。

眼中湿润簌簌而下,跌到女人脸上,上官惊鸿也顾不上去抹,双手颤抖着胡乱的在她脸上摸索

没有人皮?

没有。

是她?

是她。

他摇着头,将她抱起,一下一下去吻她,“翘楚,醒醒,我来带你回去了。我哪里也不去,没有如期,咱们回去,醒来,怎么都行好不好”

惊鸿哥哥,你爱她,为什么一定要她回报。

我会一直等你,直到我等不到为止。

你等不到了。

等不到了。

永远也等不到了。

是谁的声音在耳里钻出钻入,像水蛇一样冰冷。

她死了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

若他昨晚过来,谁能杀得了她。

他那时在哪里?

他和沈清苓在一起。

他为什么不过来?

若他过来,若他过来

锐痛从心底刺出,仿佛有什么同时戳到五脏六腑上,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呕溢出来,血水脏了怀里人的脸,上官惊鸿一惊,赶紧伸袖替她擦拭。她这么美丽的模样,醒了看他弄脏了,会怪他的。

“戏演够了没有,放开她,上官惊鸿,你不配拥有她!你不配!我是瞎了才将她交给你。”

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上官惊鸿眸光一沉,凶狠之光立时盈满眼眶,有人要跟他抢翘楚!谁都不可以跟他抢!

399

进来的男人是上官惊骢。.

之前因心情激荡的而致昏厥的上官惊骢,醒转进来看上官惊鸿抱着翘楚的尸首,如何不怒?立时便和他拼打起来。

混乱中,上官惊灏眼梢一掠皇帝,突然抽出一名禁军的佩剑,瞬间将在场的几名禁军杀死。

在场的女子虽惊,却都明白皇家事不好外扬。

上官惊灏又横剑向四大和美人刺去,两人毕竟只是翘楚的奴.仆,便等同禁军一样。他去势极急,睿、夏厮打,美人刚接过翘楚的尸首,四大在旁护着,都不妨击杀,景平等人稍远,相救不及,上官惊鸿没接上官惊骢一掌,任他打到自己身上,一声闷哼,身影已到美人之前,手指挟住上官惊灏的剑浪。

上官惊灏退了回去。

上官惊鸿要去抱翘楚,美人不肯,四大哭喊道:“你喜欢的时候对她好,不喜欢便又打又锁,好,好,她一生爱自由却屡受束缚,如今终究是自由了,我们要带她回去。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惊鸿,放手。她已经死了,何况,她本便不值得你”沈清苓满心慌乱,却终是上前拉上官惊鸿讥。

上官惊鸿如何肯,脊梁一动,竟将她甩到地上,又一掌将上官惊骢打翻。上官惊骢本负伤便重,顿时昏迷过去。沈清苓怔在地上,却见他五指成爪便向美人抓去。他这时其实已半陷癫狂,救二人更多是因着翘楚而起的本能。

皇帝本便心情复杂,这时更是大怒,他劈手拿过上官惊灏的剑,又颤抖着指向上官惊鸿,“孽子!一个女人值得你们这般手足相残吗?”

盯着那明晃晃的剑尖,十多年来所有的仇和恨在这刻悉数涌上心头,过去他能忍,而今翘楚已死了

上官惊鸿一声长笑,他的手已尽是破损鲜血,却仍出手抓向长剑,皇帝一惊,上官惊鸿出手快、狠,那剑竟已教他夺下。

“老八,你这是做什么,你竟敢弑君!”

上官惊灏眸光一动,已怒喝出声,宁王大惊这是一声提醒啊。

被利剑指着面门,皇帝已是震然,此时闻言顿时气急攻心,心血仿佛一瞬被人统统抽走,这便是自西征以来一直给其机会甚至想将他扶持成储君的儿子?

“是你杀死她的,对不对?”

众人一阵惊慌,随着那一声暗哑又杀意的声音,皇帝浑身一片冰冷,他凌厉地看了眼上前阻止的灏、冰、宁几人,一拂衣袖,“谁都不许上来!”

他说着死死盯着上官惊鸿,“若朕答你,是朕杀了她,言则,你要杀了朕给这女人偿命?”

上官惊鸿耳畔轰鸣,眼中都是泪狂,手中的剑,竟挑上了皇帝的脖颈,“你已将我的母.妃和妹妹害死了,为何还不肯放过她和我的孩子?”

“原来在你心里,你一直怨恨朕朕自问看人识人,却看错了你!”皇帝头额青筋紧迸,指向上官惊鸿,“来啊,将这个畜牲给朕给朕捉起来。”

“谁杀她我就杀了谁”

上官惊鸿握剑的手却毫不迟疑,皇帝话落之际,已往皇帝喉咙刺去,皇帝虽度他有生杀之心,却断无想到他真的对己下杀手,众人亦是大惊,却谁能阻得下他!

千钧之际,突有人道:“翘主子,你醒了?爷来接你了。”

上官惊鸿一震,话声未毕已别过头去,却见翘楚仍在美人手里,身子糯软,一动不动。

出声的是景平。

他满嘴苦涩,朝着上官惊鸿缓缓跪下去。

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他的主子住手,否则后果与此同时,上官惊灏和夏海冰同时出手,疾点上官惊鸿身上数处大穴

宗人府大牢。

数名差役将受过大刑的男子架回大牢,用力将他掷回草垛里。

男人一动不动,只是眠在草上。

他身上受刑极重,一条腿已经打折。

他是高明的医者,若此时动手接骨,还能将伤害减小。

他没有。

她死了,小怪物也死了。他还治来做什么。

脑海里,仍在拼命回忆那人的一颦一笑,生怕一个不留神便教它们溜走了。

惊鸿,因为你的努力,我们可以有一辈子,但一辈子不长的

到头来夺走她命的反而不是她的病,并不容易拿得的药最后并没有用。那么讽刺。

是不是他曾想,一辈子确实很长,哪一天,他实在无法熬住的时候,他还能去囚室见她。

其实一辈子远没有想像的那么长,谁都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即便真的发生了龌龊,为何不多给彼此时间空间?

他不知道,在翘楚那个大陆曾经有个女诗人写过这么些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你暂时放下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翘楚,我很痛你在哪里”

他喃喃说着,却又有些急躁,无法行走,他只能趴在草垛上,用力爬着,想去看看她有没有躲在哪里,他耳力还极为灵敏,但有时一掌抓去,却只揪出些鼠虫。他呆呆将之抱进怀里。

他以为他示弱,她便会出来看看他。可是没有。

牢门处,狱卒都识趣的退去。灯火映着两个人的脸,其中一人头上戴着笠帽。

400

“殿下请。”笠帽男子淡淡一笑,道。.

他与之说话的人正是上官惊灏,上官惊灏心中一凛,却笑问道:“左大人过来有事?”

“殿下也过来有事吗?来”

上官惊灏口里的左大人却是左兵。

一句甚有技巧的反问,上官惊灏怎会不明这弦外之音,我是奉皇帝之命过的来,太子殿下呢?仍笑道:“来看看兄弟罢。”

“殿下倒是个有心人。”左兵笑应了,他自不会多说什么,他隶属于皇帝,保障皇帝的利益太子来看兄弟,还是让宗人府主事在鞭子盐水中放些什么慢.性之毒,和他有什么干系。

他只是来确定一件事,稍后报告皇帝。

脚步声从门外而来,他立刻隐进牢房暗处,上官惊灏眸光一动,这左兵身份神秘,面目从不可辩,手上握有一纸皇帝的手谕,无论到哪皆通行无阻。倒不知今儿来这里做什么,他本准备离开,不意遇上这人。这时他略略一想,也随之隐了进去。

“宗大人,请。茛”

几个差役将一名男子恭敬引进,来者却是大理寺卿家,宗璞。

宗璞淡淡道:“宗某奉皇上之命,来问睿王几句话,需要安静。今日之事,皇上不希望再有他人知道,各位可明白?”

差人一凛,立时道:“是。”

人立时退尽,宗璞一掀衣摆,快步走到牢门前,“八爷”

他焦急地唤了几声,却见上官惊鸿衣衫血湿,只是趴在地上,目光凝滞,盯着禾草。

“惊鸿,”

宗璞一阵心惊,忍不住唤了他名字,“皇上这次动了大怒,我们绞尽脑汁,却想不到救你的办法,你一定要想办法让皇上放你出去,我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若不尽快出去,一旦皇上下了杀令还有太子也不会放过你,你会死在这里”

“这次是生死大劫啊!”

他说了甚久,上官惊鸿只是一动不动宗璞不敢久留,深深看了他一眼,咬牙离去。

左兵从暗处走出,眯眸一笑,朝上官惊灏恭敬一礼,亦很快离开。

上官惊灏何等聪明,自明白其中巧妙,从左兵避开宗璞开始,他已有几分猜出宗璞到来并非皇帝之意,一听宗璞之言,果是如此。

而左兵此行,只怕十有八九便是要亲眼证实宗璞是上官惊鸿的人一事。

倒不知这左兵哪里得来的风声。

又原来,宗璞竟是上官惊鸿的人!

上官惊鸿的野心这下更好,左兵一报,皇帝更不会放过上官惊鸿。而有一件事,他应该去查一查,他之前曾找出打压上官惊骢外家的证据,没了夏家的财力支持,即便有朝一日,上官惊骢要招兵买马起事,亦是徒劳。

然而证据呈交大理寺,却恰逢大理寺走水,烧毁了所有,而不得不撤了案。夏家案件急案,他的探子曾报,看到上官惊鸿曾紧急出入过大理寺。

宗璞铁面有名,当时以为只是巧合,如今看来,这事和上官惊鸿关系匪浅。

少时教养数月之恩,不足以让他报夏家。顺藤摸下,不知会摸到什么呢?

他低低一笑,快步走进牢里,将地上的上官惊鸿抓起来,将他狠狠往墙壁上一甩,上官惊鸿一声闷哼,脑勺从墙上滑下,染了一墙血水

翌日,夜,睿王府。

第一次,厅门紧闭。

厅正中,摆放着一枚棺木那是方明和景清亲自从老宅运回的。棺里,摆放着翘楚的尸首。

郎霖铃缓缓掠过眼前的男女,自嘲一笑,她从来不知,宁王宗璞都是上官惊鸿的人,只是如今,又还有什么用。

上官惊鸿危,谁都危。

这时,景平看了眼一左一右守在棺木旁边整天不出一语的双婢皇帝下了令,谁也不能离开睿王府,翘楚的尸首不可能运回北地!他低声道:“翘主子的尸首不能放在这里,棺木里虽置寒冰,天气热,冰力不足,会腐坏的,景清,我和你将棺木抬到冰窖里去。”

景清黯然,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