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去。”

沈清苓冷笑,“人都死了,尸.体烧了得了。现在什么时候,若不是她,你们主子会落到如斯田地?”

仅为了对翘楚的愧疚,而今

她心里惦着上官惊鸿,说着悲愤之意顿起,

“姓沈的,你说够了没有!”

众人本都起了怒意,没想到率先喝斥的是郎霖铃。她劈手指向沈清苓,冷冷道:“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她到底是爷名媒正娶的妻子,你还没过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些浑话!”

郎霖铃说着,突然笑了。下棋那天,她虽大怒于翘楚,但翘楚事后送来给她一盅黑白子,里面的纸函,却让她无法真正去恨这个女子,甚至想,她们若并非一同参加当天的选妃大赛,也许,能做朋友。

郎姐姐,我们就像这些棋子,命运注定,不由自主。没有办法改变的只能随它,将来的你我各自努力。翘楚虽无法答应你劝他与你同房,但你我当天的约定,翘楚生有一日,一定谨记。若他他日当真为尊,郎家和你必在。除非你选择离开,否则,你永远是他的后。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点微末。

沈清苓微微一震,抬头间,见各人神色冷冽,竟一时说不出半句话。

她往宗璞看去,宗璞却凝着角落一直沉默的秦冬凝。

一时,整个厅室陷入死一般的窒息之中。今晨,皇帝下了命令,翌日黄昏,卸上官惊鸿双臂,执行于皇城门口。

401

然而现在谁也没有办法施救。

皇帝似乎对宗璞的身份有了“更多”的了解,今日早朝,在对上官惊鸿宣刑后说了一番话,

“卿执全国刑量最高司,切记一切当循法而行,以法而依,朕么平生最恨结党营.私,尤是与那种不忠不孝之人为伍。”

若说皇帝就某些事延展训话,诫臣自律的,并不为奇,但这话来的突然,结语更奇,那便耐人寻味了来。

朝官惊疑之际,遂思疑宗璞与睿王府关系。

宗璞身份忽而古怪外泄,皇帝虽暂没再说什么,但彼时不少朝臣将皇帝眼中阴沉看个清楚,宁王亦是在场的。

宗璞往后仕怕只大险,但这便罢,最起码是后事,而今却是皇帝下令,皇八子行刑前,宗人府不准任何人内进茛。

这一晚,谁亦不再忌讳,齐集睿王府,共商营救,可如今情势,山穷水恶。

终于,郎霖铃霍地站起,道:“我再回郎家一趟!”

“再?噢,是了,说来郎妃已过娘.家一回,郎相不肯相帮。你再回倒是有用么?”

沈清苓腹中气愤,一声低嗤下,全数而出,她知郎相是断不会帮了!

“你!”

郎霖铃气怒,她话口刚落,却听得空气中一声清脆抽动,那厢沈清苓连连后退多步,微微一颤,却犹自傲冷盯着美人。

美人长鞭卷握在手,容颜冰寒到极点,一字一字道:“你再说一句,看我杀不杀了你。”

佩兰上前,拍了拍美人的肩,将她稍稍拉下,宁王一瞥清苓,冷冷道:“清儿,郎妃亦是一番好意!”

他说着拂袖一挥,又沉声道:“现下我等还内里反,怎么救老八!”

众人各不再言语。沈清苓这时反为轻笑,“要救惊鸿,还有一法。”

众人一怔,宗璞立下道:“清儿快说。”

沈清苓知那方法极险,她也是方才想到,心里也复杂,但她想救上官惊鸿亦是心切,更要让众人明白至于翘楚,谁才能助上官惊鸿,遂道:“设法行刑时将惊鸿劫走。但即便惊鸿被救,亦绝不可能远走,皇上必定锁城,早晚会将他搜出来。所以,同时,今晚找一人与我同赴江南去找我母.亲,只有她才知道芳菲如今何在。”

“在只有芳菲亲自开口,皇上才可能赦免惊鸿。”

各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佩兰失声道:“芳菲还在?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只是对外宣称而已。上官惊灏怕亦未必知道他母.亲还在生。芳菲与我母.亲交好,我母亲曾告于我,。”

“你们道皇上一生为何苦恋芳菲,却是他从不曾真正得到过她,此为一,你们又想想皇上杀了多少兄弟才登上这个皇位,在他心里,爱与求的反是良善女子,芳菲在不谢死后,对皇上说,不谢虽不仁,她却不能不义,不谢虽恶有恶报,却终是因她而死,死的亦是凄惨,是以她与皇上约定,十五载不相见,到天下佛堂为不谢祈福化孽。这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芳菲心里似乎仍顾念不谢,若我们能请芳菲出面,惊鸿就有救,只要保住身子,他日再谋大事!我与这表姨娘感情甚好,我若求于她或能有些希望。”

当日虽是她有意向皇帝请旨到江南拜谒母亲便成婚,她这样做是以避翘楚,但皇帝却暗里让她向她母亲告诉芳菲,他很快便派人接芳菲入宫。

他不想再等了,且十五年之约也已快到!

众人听罢,越发震惊不已,

谁也说不准芳菲到底会不会救上官惊鸿,甚至更甚者反咬一口,祈愿之事谁敢说看得清内里乾坤。

但这却似乎当真是唯今之计。

宁王和宗璞都并非迟疑之人,很快便拿定主意,颔首道:“如此便劳烦清儿了。”

景平和景清也随之躬身,当是答谢。

“好,我明天纵使是死了亦要将爷救出来。”

突然,一道低哑声音竭力而出,众人看去,却见老铁从内堂里蹒跚走出,方明忙过去相扶。

沈清苓淡淡看向郎霖铃,“怎么,郎妃可赞成?”

郎霖铃咬了咬唇,微微弯腰,“劳驾了。”

“爷儿要留在这里主持大局,宗璞,你随我立刻动身到江南去吧。”

沈清苓见宗璞语音一毕,又即看向冬凝,轻轻说道。

宗璞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这时气氛亦变得紧急起来,众人开始商榷明日营救事宜,佩兰有些担忧看了看一直不发一言的冬凝,突有奴仆隔门而报,说府外有人送来一封密函。

众人又是一惊,这个时候到来的密函?!

各人隐进内堂,方明出去接了信。

待得阅信,众人更异,信里写着:睿王此番若无法自救,则必败无疑。刺其心智者,翘妃。翘妃之死,焉能不究?翘妃七日,焉能不在!

是谁送来这么一封信?方明问及奴仆,奴仆只说是一名小厮交给门房。

然而虽不知是谁,宁王、宗璞和景平却立刻明白了个中奥妙。

写信者和宗璞的初衷是一致的!他们已无法可施,但若是上官惊鸿,未必就全然想不到令自己脱困的方法。只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求生。

宗璞当初进牢劝他,将重点全部放到上官惊鸿生死上面,那虽是眼前最急,却错了。

若宗璞说的是,翘楚的仇,你不报了吗,翘楚七日,灵堂你不送了吗?

上官惊鸿未必不会全力求生!

可如今再也没有办法进宗人府里。

这封信又还有什么作用?

这个出言提醒的人,到底又是谁?

如今,能行的只能是清苓之法

皇帝派数千禁军守卫,宗人府大牢已不可动,只能在路上打主意。众人也顾不得彻查信函来源,只继续再议明日劫囚大事

“我赞成这封信的提议,我们要设法进宗人府而非去找芳菲!从小到大,我听到过惊鸿哥哥说不信芳菲!”

各人靠首议论声中,一直沉默的冬凝突然出声。

众人一默,宁王叹了口气,道:“小幺,关键是我们无法进去。”.

“冬凝,都什么时候了,为何还要在意我和宗璞一起下江南的事,你大可以一起来。”沈清苓摇头一笑,冬凝迎上她的目光,轻声道:“你喜欢和谁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宗璞心里却顿时一沉,秦冬凝的模样似乎真的是不在乎。

“你们做你们的准备,若我没有办法在明天晌午之前想出进牢的方法,那么就按你们的计划。”

沈清苓立时反驳,“根本不可能有办法进去,你何苦做这意气之争?”

冬凝却并不答她,朝众人笑笑,告辞离去。佩兰也止不住。

宗璞飞快跟出去,他无法抽身,吩咐马夫吊着冬凝,沈清苓心里微沉,却随即心想,好,冬凝,咱们便等明天见真章。

一顿饭工夫,马夫却急急来报,说秦冬凝去了樊如素府邸。

众人都是大怔,这当口秦冬凝到樊如素那里去做什么,营救计划已大致拟出,虽十万分胸腺险,也还不完善,宗璞急怒之下,往樊府赶去。

樊府。

冬凝凝着樊如素,低声道:“左兵,我找你,你出来。”

樊如素一开始手足无措,一脸疑惑,后来突然笑了,“怎么,秦冬凝?”

冬凝曾听说说过,世上有些人身体里还住了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他们有时会变成住在身体里的人,那是一种病,偶尔的时候,更是一种力量。当樊如素是左兵的时候,武功很高,那天负了甚重的伤居然将所有的暗卫伤了。

“那天,你帮我救翘姐姐,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是你将宗璞和我哥哥的事捅出去的是不是?”

左兵微微挑眉,盯着她苦涩的眉眼看了甚久,笑道:“是,他不该拿樊如素的身世来说事。”

还有,他得保障皇帝的利益。是他告诉的皇帝。

然后皇帝也到了宗人府去,当然,皇帝在外甚远的地方,但皇帝看到宗璞进去就够了。他进去进一步听清楚宗璞和上官惊鸿的谈话。

“你要找我晦气么?”“不,我又打不过你。"

左兵一怔,他原想,她会答是,她说的好笑语气却是认真,顿时有些失笑,“那你找我做什么?”

“能直接报告给皇帝知道,你是为皇帝办事的对不对?”

左兵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走吧。”

冬凝摇头,笑道:“我还记得那天翘姐姐对我说,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左兵,如今我也没有了退路了。我求你,帮我进去看一眼上官惊鸿。”

“秦冬凝,我不是樊如素,懂吗?”

“求求你,我只是想进去看一看他。”冬凝说着,缓缓跪下,“我会尽力报答你的,只要我能做的,我都能替你做。”

左兵眉头一皱,嘴角逸出抹淡笑。他天生爱笑,所以她以为他与樊如素一样无害的人?他双眸一眯,淡淡道:“我今晚需要一个女人过夜。可以吗?”

冬凝浑身一震,一双清水大眸顿时失神。左兵一声轻笑,便待转身进屋。

“如果我请你遵守承诺。”

背后的声音让他蓦然一怔,他转身,冷冷道:“秦冬凝,看到院子里的花了吗,多少叶子之中才有一株花,你就是这棵树上中的最不起眼的叶。你并非他的亲妹,这场皇室斗争,和你一个武人庶女又有什么关系。这样做值得吗?”

“我知道我自己只是叶子,一群人里有些人注定永远只是陪衬,那又怎么样,我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我亦是开心,怕只怕这一生想为之付出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悲哀。”

冬凝笑着说道,是啊,她就是那片叶,就像她至于宗璞。

左兵眉宇慢慢皱紧,盯着眼前害怕得泪水满眼却神色坚定的女子。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想起她今天说过的话,那时,她已从宗璞的生命里的叶子变成他生命里的叶子。

陪过他征战大小战役,为他操持过家务。在另一个国家里,他终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如花眷。大婚那晚,他却下令全国去搜捕一片叶。

宗璞领着马夫到樊府,管家说樊如素已经歇下了

402

宗璞只是不管,带着马夫硬闯,樊府不比王府,并无护卫,更无暗卫,普通家丁根本不是对手,二三进并不算大的府邸,宗璞很快便闯到樊如素的卧室门口。.

管家仓惶随着过来,宗璞正要往卧室闯,门倏地开了。

樊如素一身单衣走出,淡淡瞥看向他。

宗璞微微一凛,忽而觉得眼前男子有什么不同,他抑住想法,冷冷道:“将秦冬凝交出来。”

樊如素一笑,随之道:“她睡着了,还是莫吵醒她为好。来”

宗璞大震,她果在这里,且

不,樊如素有意骗他罢。现在什么时候了,冬凝怎么可能大事不顾,更甚至宿在这里。但若是她心情不好,来找樊如素喝酒,醉在此间这可能.性极高!

“将她交出来!”

“行,你直接去找她便好,她就在我房里。”

宗璞一听怒意顿时迸发,“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你竟敢趁她酒醉坏她名声!”

樊如素眸中笑意更盛,“酒醉?她很是清醒。茛”

清醒?宗璞一声冷笑,怎么肯信。

马夫收到他眼色,向樊如素攻去,樊如素仍剪手站在原地,嘴角犹自噙笑,竟似并不畏马夫,宗璞心里莫名一紧,嘎吱声响,却见房门又开,冬凝急急而出,衣服散乱,身上披着樊如素的外袍。她神色清醒,却确是没醉。

“宗璞,你回去吧。我的事不必你管。”

心里仿佛被什么钝器狠狠一砸,宗璞怔怔站在那里。

樊如素碰过她了吗?

这是她对他的报复,因为她认为是他间接害了翘楚?

自睿王府花园一别,连日多事,他甚至没能找她,和她说上一句话,她当众打他一刹,他竟没有半丝怒恨,而是痛苦。帮清苓,是出于一种很复杂的心思,但翘楚的死,上官惊鸿的伤,她的疼还有对他的恨,快将他逼迫得无法透过气来。

这时,她身上一切那股闷痛让他几乎站不稳,他伸手便向冬凝抓去他要她给他说清楚,她是他的女人,她是他的!

他的手未到她衣衫,一抹白影已抱过冬凝,转瞬消失在屋檐上

翌日午。

整个朝歌很多地方似乎突地寂静下来,有些地方却突地让人心悸的热闹起来。离黄昏还早,通往皇城的各大要道却已布满前往皇城口的百姓。

而这时,睿王府,上官惊鸿的书房里,所有人亦已齐集。对暗卫的部署,劫走上官惊鸿后的安排都仓促却也已算拟好便在出宗人府一段的路上动手,万人空巷赶赴皇城门,而沿途观看的人亦如山海。

在围观百姓中制造混乱进而劫囚车。

毕竟是致残,皇帝应不忖他们会拼死劫人,虽凶险万分,但未必便无机会。

宁王拍拍一直紧盯着门外看的宗璞,沈清苓摇头,正要说话,却见一名暗卫领着冬凝过来。

佩兰柔声道:“小幺来的正好,你也快做做准备,你五哥让会易容的暗卫做了批人面,你挑一张,一会便出发。”

“距离行刑还有多久?”冬凝哑声问着,神色既急又疲惫萎顿,她紧紧抿着唇众人明白,她并没有办法。

沈清苓握过她的手,淡淡道:“小幺,不怪你。”

冬凝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

皇城。

黄昏的阳光仍是将人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也许并非阳光,而是人心。

人们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这酷刑来临的时刻。百姓、朝官、皇亲、国戚。里里外外人头簇拥,密密麻麻,甚至比几位亲王当日大婚更要热闹。就百姓来说,看这场热闹,心情都甚是复杂。

并不曾有一丝叫骂投掷。

听说这曾征讨西夏的睿王、这在六部办事雷厉风行为民间施行了几大举措包括开河道,减赋税、严律法不徇权贵的八爷,是因侧妃之死开罪了皇帝而致今日下场,因着皇帝不敢流露同情之意,但心下都尽是恻然惋惜。

更莫说心思各异的皇子们和朝官。

一场风云变幻,朝堂势力又变。仿佛暴风雨的前夕,这次,却是大定!

太子,天下!

便连久未露面的贤王也携着他的盟友燕紫熙过来。

上官惊灏若有所思,朝二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人群里的西夏一行彩宁。

最后,他唇上浮起丝薄笑,朝主座上过来亲自监刑的皇帝。

皇后、莊丽二妃陪同皇帝过来了。

有些有趣的是,丽妃和莊妃今天换了个位置。

丽妃脸色惨白,似很是不适,她为人极守本份,平日不争,这时,她身有不爽,皇帝也很是关切,莊妃亦不介意将自己的位置暂让给她当然,上官惊灏明白,丽妃这不爽,并非突然患病什么,而是惦念害怕上官惊鸿受刑。宁王既与上官惊鸿交好,那末丽妃只怕对上官惊鸿的情谊亦不浅。

他瞥了眼皇子王妃队列中的宁王,后者模样紧张,眼光闪烁,不时看看方才押解人上官惊鸿过来的方向。朝官中,宗璞亦然。

他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皇帝也许以只取上官惊鸿两肢做考虑,不意宁王等人大胆到会去劫人,押解路上并不太严,但他却考虑到了他早已安排大批人手乔装混在来路上的百姓中,以防意外。

所以,他很快看到他们震惊的神色。上官惊鸿的囚车缓缓驶进来。

没有意外。尘埃落定。

403

虽然皇帝暂还没要上官惊鸿的命当然,他也不想皇帝杀死上官惊鸿,他要上官惊鸿亲眼看着他君临天下。

但上官惊鸿是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他的母.亲芳菲很快进宫。

芳菲还没死,昨日早朝过后,皇帝将他留下,告诉他,上官惊鸿的事一毕,便立刻出宫接芳菲进宫。皇帝说,朕已等多年镜。

芳菲进宫意味着什么?

他的帝位会更牢固,也到了荣瑞传位的时候。

他从皇帝口里得知此事他不喜欢等,已派王莽到江南一处小镇去接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