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你喜欢她,是你将她扯入这漩涡里去,那她自己没有廉耻吗?她的理由是她也爱你,像你这样的人哪个女人不喜欢?我就想憎她恨她了吗,林羽以外,我也将她当成是自己的孙女,我恨她铁不成钢,她就是下一个林羽!你这种人,我是见多了,这厢口口声声说爱这个,转身便又添一个新欢。你要我既往不咎,行,只要你走到大厅去,当众受我一记耳光,我就信你说的真心,翘海蓝也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她爱你,是因为你当真值得。秦歌,你敢不敢答应?”

博士粗声怒吼完,一声冷笑,紧紧盯着秦歌。看着博士满布皱纹的额,微微颤抖的身躯,海蓝捂住嘴。博士还是关心她的,这是她从来没想到的。秦歌的答案,也是她想不到的。

“好。”

他双眉紧拧着,褶子都出了来,但一声回答并无丝毫迟疑,作为对博士的尊重,他一直微弯着身子,将帽子轻拢在身前,这时他戴上帽子,便去搀扶博士。博士一下愣住。海蓝却逃也似的离开了研究所。直到晚上从浴室洗澡出来,她还是心神恍惚瀑。她不知道,最后秦歌和博士怎么了,只知道,当时她并不适合在那里,不能让他看到,他也不会愿意她看到。

“海蓝,你还好吧?有什么事不怕和我们说。”

郑佩佩和刘文雅走过来,郑佩佩拍拍他的肩,有些忧虑地看着她。方丽容则坐到一边,一声不吭,她现在公开和吴亦.凡一起了,但并不开心。两人都是背叛者,没有不透风的墙。话也就多了。可见有些东西有时候得到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吴亦.凡像变了个人似的,很是忌讳海蓝,她也一样。还有,思微也是。林羽也再也没有在她生活里出现过,从今天研究所里的事看来,秦歌私.下做了不少事情。

海蓝伸手盖住脸庞,灯光从天花直射而下,眼睛酸酸涩涩的。突然想起那天蜡像馆张清的话,当时秦菲不知道她在职员室里面,外面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看向郑佩佩,问道:“你觉得张清这人怎么样?如果他喜欢你,你会喜欢他吗?”

郑佩佩微微一怔,道:“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他不是和秦小姐去了国外读书么?”

海蓝苦笑,那不过是掩耳人目的说法。只道:“没有,不都说张清交上好运了吗?像秦菲那种家庭的女孩也喜欢上他。”

郑佩佩目光有些复杂,“我喜欢心里有想法的男孩子,吴亦.凡是个混蛋,当时却很吸引我的。张清是很好,但头脑太简单了。”

海蓝没有接话,心想,张清简单吗?这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喜欢怎样的人,这个残忍又骄傲聪睿的男人,只怕谁也摸不透他的内心世界。她心里想着,不妨手机响起,拿出来一看却是秦歌。

电话那头,秦歌淡淡道:“我在你们宿舍楼下,你下来。”她以为他今晚不会来找她了,没想到她傻了一般定在那里,好一会,才狂奔到阳台。果见秦歌的车在下面。

刘文雅惊奇道:“这里不让停车,他这车怎么进来的,有够霸道嘛。”

“有什么是秦歌做不出来的,海蓝快去,明天周六就不用回来了。”郑佩佩低笑,只敦促她快点下去。

夜色中,四周灯火中,秦歌一身休闲便装站在车门旁边,那件外套,是她后来还他,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穿的那件他抬头,一双炯锐眸子微微眯起,犀利地盯着她所在的位置。他眼中没有泄露过多情绪,但那目光暗极深极。已是露骨。一栋女宿舍,不少女孩在阳台晾衣聊天什么,顺着秦歌的目光都纷纷向她打量而来,好奇又羡慕,她心里一悸,连跑带奔冲了下去。

看到她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秦歌仍是淡淡一句,“回家吧。”

海蓝一愣,她一身睡衣刚比比自己身上,秦歌唇角一沉,已径自坐进车里。她这回真个不敢再惹他,乖巧上了车。路上,秦歌酷得什么似的,一声也不吱,海蓝自知这次是自己欠妥,她试了几次说点什么,每回硬是都给秦歌的冷气旋压回去。好不容易熬到回去,进了屋,秦歌也不理她,径自又进了厨房。

“你吃过饭没有,想吃什么,我去做”海蓝终于按捺不住这疹人的气氛,捏拳开口打破沉默,却在下一刻看到秦歌端出来的东西时又一次怔住。

秦歌对她仍是不理不睬,来回几次将饭菜从厨房一一端出来。两人平常吃饭的桌上,红的,绿的,黄的还有黑的,满满几大碟东西。虽然毫无外貌可言,除去颜色,她也根本分辨不出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可还是让人吃惊,这是他做的饭菜?这位长官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上回会烧锅粥已是奇迹了。

秦歌将东西放好,看她还呆呆站着,本来绷紧的俊容窜上抹轻红,看她一眼,硬邦邦道:“喂,吃饭了,这我做的,味道很好的。”心里自三月前便开始绷得死紧的那根弦,这一下,“铮”的一声断了。泪水从眼里飚出,她大步跑过去,投进那人怀里。

547秦歌海蓝篇:寻她千百度(六十四)终章

这世界上,大抵没有什么比一个骄傲的男人愿意讨好你更让人动容的事了。再没有一分迟疑。不庸人自扰么,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她开始有理由相信,她和秦歌以后,会天长地远。他很少说什么,但他一步一步的在学在做。秦歌反倒被她唬住,好一会,才伸手将她紧紧抱住。

“你是不是那个来了?林思翰说,女人脾气忽好忽坏是因为”

他还跑去问林思翰了?海蓝心里颤得不行,往他怀里蹭了蹭,快快的打断了他,“不是,是我心里在害怕,我怕终于有一天我还是会失去你。”

有种愁,才下眉头,已上心头,有种感情,还没开始,已在怕失去。秦歌一震,将她缓缓推开些许,咬牙切齿却又满腔激荡的紧扣住她的肩然后,后来,一切都乱了。

那顿据秦歌说味道很好的晚餐最后谁也没有吃。海蓝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疼得像散了架,身旁秦歌没在,摸摸枕头,也没有什么温度,似乎已经起来一阵子。昨晚他几乎折腾了一夜,这么早竟已爬了起来

她满脸潮热想着,搂着被子慢慢坐起身,看看四周,匆匆将自己的睡裙从地上捞起来胡乱套上。客厅里有些声音传来,她嘴角不觉泄出丝笑意,仍还有些羞涩,迟疑了一下,终于蹑手蹑脚轻轻走了出去。

秦歌似乎要向做个好男人全面发展,上身赤着,只套条裤子,正从烤炉上夹起两片黑糊糊的面包,炉子旁边还有一杯牛奶和一碟同样黑糊糊的煎蛋,看样子是想给她弄早饭什么,海蓝心里又甜蜜又好笑,秦歌被她直勾勾看着,薄羞成怒,扔下“炸”包,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呵她痒。

两人嬉闹着,没几下,海蓝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某处变化,又羞又恼,低声叫着要挣开,秦歌那管她叫喊,目光一炙,低头堵住她的嘴,挟拖着她便往床上去。可惜,此行并不顺利,海蓝扔在他家的手提电脑哔一声响了,提示有新邮件进来,海蓝本来被他亲得意乱情迷,没有怎么反抗,这时一脚踹到他腿肚子上,爬起来看邮件。

发件人是“夏聪”,秦歌一看便心头火起,但知道这个未来的小妻子工作认真,只出去将他的杰作扛了进来,将海蓝抱坐到他腿上,一边喂她东西。海蓝嘀咕,说我还没刷牙呢,但见秦歌献宝献得不亦乐乎,心想这人估计一辈子也没多少像这样小孩心性的时候,遂指挥着他将面包片上那些黑边弄掉,就着他的手吃了起来,突又听得秦歌轻轻吹了个口哨,指着屏幕某处,道:“这个人倒有趣。”

这世上能让秦歌这人说有趣的人绝对不多,海蓝不禁有些好奇,一看,却是夏聪给考古队发过来的一组图片那是他们即将出行考察的一处墓穴。在邻近省市的一个村子。那村子依山傍水,景致极美,一派江南水乡秀色。月前政府征地,施工队在一户村民后院发现了这个深藏在地下几逾二十米深的墓穴。

从前期清理出来的东西来看,瓷制品,铜钱,炉案,文房四宝等,都是些很贫瘠的陪葬品,本已初步推断出这个墓主人并非上层阶级,后来不意又在墈土层中发现一个价值连城的玉匣子。最奇怪的是开匣一看,匣内仅藏一封残缺不全的书信,信上有火燎炭痕,可见信笺另外部分被人烧去。这玉匣子揭示出这墓主只怕出身不凡,但一切必须要开馆才能解密。

残书上写着:陛下,您常说,一生被模仿,从未被超越,方为传奇。说臣乃重犯之后,若有朝一日不能再讨您欢心,有朝一日被人取代,臣便可以去死。河之不尽,终有竭时,美人再美,亦有垂暮,江山代有才人出,谁人能永为传奇?今陛下亲手所选第二任状元郎,无论文才品艺皆在臣上,其日夕伴于驾前,陛下笑颜常开,并恶臣屡“难”新科状元,老子看那小白脸就不是好鸟,才忠言逆耳啊逆耳。臣知假以时日,陛下必定让臣翘辫子,是以臣决定先行滚蛋,特留书一封,望君切勿相“念”,追捕费时,浪费公帑,自此山水再无相逢,你是风儿我是沙,你种太子我种瓜信笺被烧去半角,剩下的便不知道这位“臣”还写了什么了。

海蓝失笑道:“这前任状元爷即使不是个传奇,也绝对是个奇葩。我要是皇帝,看到这信,必定气得立下派人将他缉捕回朝大刑侍候,先打后杀。”

秦歌却是摇头一笑,“你看信中所言,他说他是重犯之后。天下之大,莫非皇土,这皇帝需找人娱己,便非得找个重犯之后不可?可见这位状元爷必有他一套,他信中这位陛下心思也是难测。”

“难道说这位前任状元爷也是个小白脸,长得一副唇红齿白,让皇帝看上了?”

“你们考古还考出个断袖?”

“你可别说,这是夏教授发过来的照片,你看,这位状元爷的陪葬品里还有好些奇怪物品,花簪,胭脂,绣鞋”

秦歌目光一深,缓缓道:“翘海蓝,你有没有想过,这位状元爷可能并非男儿身?”

“你说她可能是位女状元?”海蓝顿时一惊。

秦歌看她盯着匣子怔怔出神,轻哼一声,将她抱起,扔回床上,微微哑着声音道:“这个状元墓,你改天再考证,我们继续我们自己的事。”

海蓝微嗔,赏他一拳,秦歌将她双手紧紧收握进自己掌心里。窗外阳光和煦,有风从帘间淌进,两人相视一笑,心意相通。

他人的故事,这一刻与他们无关,无论一段怎样的波澜壮阔与故事里的人相遇过,都与他们无关。无论曾经所历,无论心存疑虑,无论忧伤快乐,无论是否每一感情都有一个期限,有心中那个人的地方,就有传奇。过程不必精彩动人,结局不必美丽圆满,只要我们曾经相守过。

秦海篇番外到此完结。

番外尘烟流年(常不谢和皇帝的故事)

素衣女子手扶窗格,轻眺着窗外月色。她似乎在凝神想着什么,又似乎只是想将这无边的大好月色尽收入怀。

门外轻响,她皱了皱眉。这殿中的宫人早被带走了,便是连她收养的那几个孩子也不知被带去了哪里,这时候,谁会来瞧她。

她是罪人,却不知身犯何罪。

江南那日,她不懂姐姐为何会这样对她,怕她夺走了那人对她的爱么。

不会,永远不会。她懂,是她硬生生的闯进了他们之间,这些年,她早已明白,无论如何,他不会爱上她了。

姐姐,她笑,以后再不会有姐姐了。

!!妃,脆生生的,是她的小八,身后跟着形容丑陋却忠心无二的阿铁。

!!妃!!妃,她的小八眸中含着泪花,扁着嘴,说,!!妃为什么不见小八。

她笑,抚了抚小儿的头,说:“不是!!妃不见小八,是”

“是父皇,对不对?”小儿歪着脑袋,瞪着晶亮的眼眸,隐隐透着恨意。她的儿子恨着他的父亲,不能,不能。

不谢冷了脸,眼眸撇过一侧的阿铁。

阿铁跟随她多年,一个眼神便已知晓她的心思,略略一跪,说,常主子,小皇子念的紧,奴才瞧着实在心疼。

不谢微微一颤,心口疼痛,身子竟也疼痛起来了。她咬了咬牙,低声说,阿铁,带小八走。

这殿内下手虽尽数被撤,却不代表殿外没人守着。若叫皇帝知晓有人进了来,恐怕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小八撅着嘴,不满的看着她。

不谢想再斥驳几句,却抵不过腹下的疼痛。

他说,常不谢,你不如芳菲,你的儿子也不如她的儿子。她很想问问他,小八哪里不如芳菲的儿子,那个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的孩子。

她苦笑,这人对她从来就是这么狠的。那一脚差点要了她的命,若不是她死命强撑着,只怕是要身葬江南了。

江南,她笑了笑,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须臾之前,荣瑞皇帝来她殿中,随行的还有太医院的太医。太医自然不是来给她治伤的,她懂,他不过是要确认她的伤势是否致命。

大冷的天,太医抹着冷汗,颤颤巍巍,说,皇上,主子动了胎气。

她冷笑,瞥见皇帝嘴角微动。她是懂医的,对自己的情况也是了解,恐怕不止是动了胎气。肚腹之间隐隐作痛,她看着他下令将殿中宫人带离,甚至连她医病的工具也拿走了。

他比她想象中的更狠,也比想象中更恨她,不让她死,也不让她好好的活。芳菲所受的苦,他要加倍的给她,不管错是不是在她。

她平静的看着他,将他的眉眼一点一点的刻入心底。她想,她不该从咸阳迁到江南的,她不该爱上他的。

她轻轻的问,真的不能解释么。芳菲的失足,她的故意,他眼中所见的一切,她想她应该解释清楚,如果他愿意听。

皇帝冷笑了一声,说,常不谢,何须解释。

何须解释,她低低的笑了一声,泪眼迷蒙,心上涌上了无边的委屈。她喃喃的说,上官,我错了,真的错了。

上官,她与他初识那时,她便是这般唤他。那时他对她不喜不厌,因着芳菲的缘故,对她却也包容。如今,他恨她了,却也是为了芳菲。

知道错了么,皇帝眸角轻瞥,眸光掠过她的眉眼。

不谢抚着作痛的肚子,轻轻一跪,说,不谢错了,不该贪恋皇上,但芳菲那里,不谢没错。

皇帝大怒,拂袖离去。

冬日的地面冷的生疼,她却不知不觉,只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她笑着哭了,这个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替代不了,就像他心中的芳菲,是她怎么也替代不了的。

“小八,听话,跟阿铁回去。”她咬紧了牙关,额上冷汗频频。

小八紧紧的扯着她的衣裳,不语不动,任凭阿铁如何劝说也不肯离去。不谢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笑了笑。她的小八也感受到了她的悲伤么,他也想陪着她度过这疼痛的时岁么。

疼,生了根,在心底,在身上。

她咬破了唇,在小八面前,她不想显露太多,但这疼又岂是能忍的。低低的呼叫被掩埋在夜色之中,清丽双眸瞥见小八焦急的眸色。

耳中轻微飘过小八清亮的声音,他说,小八去求父皇。

不谢苦笑,看见阿铁紧抓着小八的手。连阿铁都懂,没人能够救她,皇帝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

她的生辰,她的寂寞,她的痛恨,只是她一个人的,甚至连小八,也是她一个人。

早不想爱他了,却怎么也做不到。

芳菲聪颖,她也不笨。哭卧那人怀里,她却看见芳菲泪水之下淡淡的笑意。她从不想跟芳菲争什么,但芳菲的心思她都懂。因为他爱芳菲,她便不敢有任何想法,她甚至想着要替芳菲守着他,但结果她太傻。

外头是俱寂的万籁,里头是痛苦的三人。

小八乖巧的拿帕子替她拭汗,她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她以为他就算不爱她,总也会听听她的解释,但是,她错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低估了芳菲对于他的意义。

殿外有声响,她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呼出了声,救救我的孩子,求求谁,谁都好。

她的卑微,她的无奈

不谢淡淡的笑了,他就在外面,他看着她疼痛,这样的疼痛足以抵消他的恨了么,不会。他该更恨才是,恨她不肯认错,不肯低头。

指尖触到一枚匕首,她微微一愣才想起,那是她唯一喜欢的没有被他夺走的东西。

上官,若你真这般恨着不谢,那不谢一死,可好。只是,不谢的死,能减轻你的仇恨么,能让你永生相忆么?

殿内的声音断断续续,揪人心弦,夏海冰咬着牙,他在怕,怕那声音什么时候突然就停下了,不再响起了。

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怜惜,那个如秋月般皎洁的女子,不该承受这样的苦痛。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时,他已经在黄袍男人面前跪下。“皇上,救救常主子。”

皇帝冷冷的撇了他一眼,不动声色。他心中一颤,不救,竟真的这样狠。

殿内的声音倏然停住,他心中一颤,咬牙起身便要往殿内去。曹昭德眼尖,出手相拦。夏海冰边退边往皇帝看去,却见他手心握紧,变了脸色。

嘭,是谁踹开了门。

原是愤怒的人却生生的停步在门前,他看见皇帝眸中的灰败,与绝望。常不谢,那个倔强的女子,用最绝烈的方式离开了他。

皇上,如何才是最狠。她笑意盈盈,却眸中冰冷。她说,上官,最狠是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不爱,却要一辈子相记

常不谢,你道这样我便会记得你么,你错了,你总是错的。

想去看看她是否还有气息,是否还有活着的机会,但怕了她的惨烈,怕了她的狠。

他轻阖了眼眸,想起多年前惊鸿那一瞥。常家双姝,春花秋月,动静相宜。他想有些时候,他是有些喜欢这个女子的,若非这样,小八便不会取名惊鸿,那是他一瞥之下的惊艳。但她,若不去与芳菲争抢

皇上,有人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他却不欲理会,只看着那双眸依旧清丽的女子。

她说,皇上,小八若有个妹妹就好了。

他笑,小八有个妹妹确实不错,他也喜欢女儿。

但他,夺去了她的命,也夺去了他女儿的命。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叫常不谢的女子,她会笑着喊他上官,她会哭着说放她出宫。她爱他,她恨他,她终于离开了他。

不谢,他轻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宁死都不肯低头。

出去,都出去。他怒吼,心中有伤有苦,常不谢,认个错就这么难,难到需要用命来抵。

愿世间花不谢,叶不落却原来,芳菲难不谢。

尘烟流年---1

冬日即将过去,夜里也已不是很冷。昏黄的宫灯下,稀疏立着几个人影,远处还有些冬鸟偶尔鸣叫几声。一众窈窕清影之中有一人掩面垂泣,翦眸含光,着实令人心疼。这人亦不是旁人,却是方才被撵出大殿的庄妃。

一旁,夏海冰只是轻撇了她一眼,又回转过头,双眸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雕花檀门。

里面,皇帝刚泄了一股子脾气。

谁也说不好,这皇帝是怎么了,竟将平日最疼爱的妃子赶出了门外。庄妃向来是最得皇帝的心的,然,也不全是,在她之前,那女子也曾是他最宠爱的。

想到那个女子,夏海冰只觉得心间淡淡的疼了起来。

不谢,不谢

每每更深露重时分,亦曾有过痛彻心扉。那个女子,为何这般倔强,选择了这样狠绝的方式。果真只是想在皇帝心中留得一分田地吗?

但若人都不在了,谁还会念得那一份情呢,更何况,是在那样的悲欢之中。皇帝疼爱芳菲的心思,大可以从太子身上看出来。

但,如今,局势又似乎起了微微的变动。那往日不受宠的睿王,竟能赢得皇帝对太子的一个掌掴了,这又说明了什么?

旁边,有宫婢轻声宽慰着庄妃,说来他与庄妃终也是兄妹一场,但他却似乎更护着常妃一些。不仅如此,甚至连夏王,因着常妃的缘故,在他心中亦是及不上睿王的。

“!!!!先行回去安置吧。”他思虑了一会儿,悠悠地开了口。

庄妃微仰起头,眸角泪光闪烁,唇角却含了轻轻的笑。她终究是在宫中生活地久了,夏海冰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一些。

“哥哥也想起故人了吗?”

夏海冰微微一怔,他这妹妹的心思,果真是比那人要细了许多。

不谢嗜武,每每得了闲,总免不了耍弄一番。她的这点喜好,皇帝也是知道的,有时便会遣他与她比试比试。

心底再念及芳菲,终也只能偶尔挑探,不谢终做了那个极得皇帝欢心的人儿,他自是不敢赢的。但不谢每每轻笑,说,夏大人,不必相让。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含了笑,似也默许了,即便他真的得了胜,也不予责备了,只悠然看着常妃欣喜的面容。他其实知道,常妃的这句话让皇帝忆起了年轻时与莫存丰、曹昭南的比试,亦是不许相让。

有时,皇帝也会亲自陪她练上一练,但她总是躲开了。他以为她是怕伤着皇帝,但其实不是,她后来说,海冰大哥,他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陪我练武。

皇帝什么时候才会高兴?身在宫廷多年,这点认知总是有的,皇帝只有去往江南回来才会有几日的开怀。常妃总觉得,皇帝对她的宠爱是她偷来的,因此,她宁愿强忍心中的悲欢,笑看沉浮主宰。

江南,因着常妃的缘故,他竟也极不喜爱这个地方。

江南烟雨中,才子佳人常相伴。

听说,皇帝就是在这片烟沙之中遇见了挚爱。但挚爱,谁又说得清究竟是谁,许是宫外的那位,又许是已逝的这位。

他不知道,皇帝便知道吗?

“夏大人,散了吧。”莫存丰苦笑。俗言,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儿不假,主子发了怒,他这做奴才的自是少的了罪受。

夏海冰也不客套,只轻轻问了句,里面是哪位。

莫存丰紧拧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榄,才低低的回道,是菱阁的那位。

菱阁,那是丽妃的寝殿。

夏海冰想了想,又开了口,皇上如何。

莫存丰眉心皱得更紧,轻撇了一眼一侧的庄妃,压低了嗓音,说:“也不知是何缘故,皇上一腔怒火竟然被压了下来。”

夏海冰嘴角一扯,丽妃竟有这能力,便是从前的常妃,恐怕也是不敢轻易去灭皇帝的怒火。

他脑中一凛,暗想,丽妃,却从来没有这样的能力,本着的不是过那人遗留下的一点过往罢。

莫存丰本以为他有什么要说的,却见他只是怔着,瞅着平滑的小石子。“夏大人?”

夏海冰摆了摆手,悠然一笑,却已负手而去。

世间哪有花开不谢,但花开一季,人心若是愿意,总能留下点什么吧。

尘烟流年---2

内殿

皇帝安然阖着眸,似已睡去,手中却捏着一轴画卷。这画卷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画轴也脱了色,皇帝却不介意,只紧紧握着。手指用了大力,关节处显出淡淡的白。

龙床之外有一张小榻,上头坐着一名女子,年逾四十,看上去却并不消色,反因着眸中淡淡的缱绻之色而多了抹颜色。

她爱这个男人,纵使他并不喜她。但,他的女人有那个不是爱他的,宫外那个是,宫内的也是,尤以逝去的那人为盛。

入宫之时,年岁尚浅,在不懂何为情爱的时候,悄悄爱上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从此一颦一笑皆因他起。

可谁又不是呢

“这轴画卷为何会在你处?”猝不及防,床上的人冷冷的问了一句。

丽妃轻笑了一声,这轴画卷是常妃失宠之前赠与她的,她真是喜欢。若不是今日皇帝平白起了怒,她本不愿拿将出来。

“故人相赠。”

床上的人倏地睁开了紧闭已久的双眸,一双本是浑浊的眼眸竟发出了闪亮的光泽。

丽妃笑了笑,他依旧在乎那个人,不是么。

“你两人处得不错?”

丽妃轻撇开眼眸,又在心间轻笑了一番。九五之尊,竟也不过是这样的扭捏,以为不提名姓就不会思及了么,却不知自己心里早已念过千回万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