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呢?”难眠的人,侧身相对,一场聪明人的对话似乎又要开始了。

夏伊妃绽出狡笑,“我当然会说不是咯,你相信吗?”

深宫夜,互探心事(二)

我若是大方说‘是’,想必你会嫌我满口假话,若说‘不是’,又显得太矫情。

明明今日他看到的,就是那么回事,可以干脆拒绝掉,被她来了个若即若离,欲擒故纵,这不是别有用心,还是什么?

不如来个缭绕的反问,真假与否,润王爷聪明过人,就用你价值千金的大脑好好探究一番吧。

得到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纳兰润无谓的笑了笑,这丫头够狡猾,让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若有若无的轻轻抚过她光滑的面颊。

“所以你让我自己猜,猜错了是我太蠢,怨不到你头上是吗?”

他轻松的用手在她脸上作画,她却被这举动弄得开始紧张。

刚才睡前的试探,让纳兰润轻易掌控夏伊妃的死穴,忽的抓住在自己脸上逞凶的那只手,夏伊妃不玩了,“王爷,纳兰纯是你的弟弟,北络的八王爷,手上还有先皇的圣谕,我哪里敢得罪他。”

“然后?”他要听全部。

顿了顿,夏伊妃继续说,“在你看来,只要我直接拒绝他,那么一切就被解决得利落干脆,可是从正常角度来说,纳兰纯是我的小叔,我是他的七嫂,范围再缩小一点,就是家人的关系,一个刚进门的家嫂,怎么样也不会想和小叔把关系搞僵吧。”

“这么说来还是你考虑周全?”

卷紧了被褥,夏伊妃表现得极尽诚恳,“这不是考虑周全的问题,做王爷的戏子是个长期过程,我也不想中途被谁刁难弄得没有好日子过。”

为自己着想,亦是为你着想。

听完,纳兰润满意的勾起唇角,“今天你表现得不错。”

“才是表现不错?没有奖励吗?”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王爷…我今天真是喝酒喝到内伤诶!”

好歹你也给点补偿,比如那九百一十万去掉零头什么的…

感觉纳兰润轻轻的鼻息了一声,“因为你表现不错,所以本王奖励你,以后都不用睡在地上。”

深宫夜,互探心事(三)

不用睡地板就是奖励啊?!我华丽丽的囧了!那我还宁愿睡地板呢~谁知道某个人某一天会不会兽性大发,把老娘给扑了~

思想挣扎了半响,“和你睡在一起是奖励?”有点不甘愿。

“自然。”他觉得是天大的恩赐。

“呃…能不能换成物质奖励?”

他都不回答了,直接在黑暗中给她一记凌厉的冷眼。

“…我开玩笑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不见也知道他目光有多凶狠,不过…“只是纯睡觉吧?”她又确定似的问了一句。

在这方面,她还是有顾及,想想,其实家里那块地毯挺厚挺软的…

罢了,忽然感觉身旁有什么在释放冷空气,纳兰润又化身成一座会飞出利刃的冰山在黑暗中冷视她了。

她居然问得那么的…

“你不想做本王的女人?”他不喜欢她,但也不讨厌,她却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害怕他会如狼似虎的将她吃掉。

纳兰润这种男人,只可自己漠视一切,却不能容忍被世界上的任何忽略,大概琼贵妃为他疯狂,他都觉得是很正常的事~

她那么抗拒他,作为男人,还是一个事业有成地位崇高的男人,自尊心接受不了。

男人可以无爱而性,但是夏伊妃不可以。

“你喜欢我吗?”归结到这个问题,她问得很认真。

“我不讨厌你。”当然也不喜欢,在船上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夏伊妃咯咯的笑,“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求我喜欢你呢?还是王爷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该喜欢你?就好像此刻我们躺在这张床上,我不对你献身,就是件错误的事情一样。”

纳兰润眉峰一冷,似要发作,不给他机会,她又继续说,“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不会像这个世界的女人一样迷恋王爷,更不会去爱不爱我的人。”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种言论又冒出来了,第一次说是在马车上,他权当是她扯的瞎话,可是瞎话只能说一次,是夏伊妃故意的…还是她又在计算什么?

深宫夜,互探心事(四)

他注视着与自己面对面共枕在一张床上的女子,周遭漆黑一片,唯独他们彼此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轻柔自然的微光。

就是这样的光,让视线中的她被萦绕得朦朦胧胧,患得患失,而那张娇俏的容颜却愈发清晰。

她面颊上挂着甜蜜无邪的笑容,好像黑夜里的妖精…一不小心,就被她迷惑了心智。

恍然,有那么几分失神,“不是这个世界,那你从哪里来?”喉结微微牵动出一句略带沙哑质感的问话,他竟然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面前的妖精笑得娇艳欲滴,“一个王爷不知道的地方,某种程度上说,曾经的夏伊妃已经死了,而我,只是借了她的躯壳复活而已,当然咯,在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我也是死了的。”

那种死亡的感觉,灵魂飘忽的感觉,她都记得尤为清晰。

“这么说,你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女鬼?”润王爷会相信你就真是废柴了。

听他那口气,根本是不信嘛~

“王爷害怕吗?”

他冷冰冰的漾起笑容,肯定的道,“你怕我。”

没劲的吐了一口气,既然不信,还问我那么多,真是浪费口水,“反正,我不会对不爱我的人无条件付出。”

就是爱她的人,也要几经衡量多加考虑,才决定要不要将感情交托出去。

“也就是说,本王唯一可以要挟你的,就是你欠本王的九百一十万两,等到你债务还清,不用本王赶,你也会走得干干净净,对吗?”

白日里在船内的话,被他篡改以后还了回来,夏伊妃心里在狂踹他,脸上却笑得发腻,“对啊,所以王爷要把握机会好好利用我,等我不再欠你半分钱,我们就后会无期了,当然我也希望王爷能早日不再需要我,反正那些钱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是很沉重的。”

难得的,纳兰润由衷的笑起来,第一次遇到这么精打细算,狡猾有趣的女子。

深宫夜,互探心事(五)

听到她肯定的说,不再欠自己半分钱的时候,就是他们后会无期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纳兰润感觉不是很好。

这场戏,开始还是结束,都该由他掌控才对。

“那么你就保证自己不会先爱上别人?”

“你吗?”不假思索,夏伊妃就脱口道,大脑最直接的反映,即便眼前漆黑一片,脑子里也是那个男人的画面。

纵然她睁大的双眼写满了‘可能吗?’,可过于直白的反映已经将她出卖。

整个被黑暗吞噬的蛟麟宫响起纳兰润的朗笑声,“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好像他真的很值得,非他不可似的。

当然,润王爷自来优越感强烈,他有资本狂!

悄悄的瞪了他一眼,夏伊妃好整以暇,“王爷,谁跟你说喜欢或者爱上了就一定要说出来,难道我不能在心里悄悄的喜欢悄悄的爱吗?”

再说,你纳兰润不就是人长得好看点,脑筋狡诈点,思维活跃点,地位崇高点,口袋里的钱多点…姐,不稀罕~

这稀罕大了!

她自己思想在挣扎,纳兰润难得带着闲情逸致调侃,“在心里悄悄的喜欢我?”

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又说,“如果是你的话,我允许你喜欢我。”

呵呵…我冷笑,我不说话。

自大狂,谁要喜欢你啊?喜欢你还要你允许?

“昔日琼贵妃喜欢你的时候,经过你的允许了吗?”

“她不喜欢我。”

“何以见得?”

纳兰润郑重其事的回答,“她喜欢的是皇上。”

一语双关,‘皇上’是个代名词,纳兰润不是皇上,纳兰诚壁是,所以她嫁给了‘皇上’,不过是个权力至上的女人。

想通,她盈盈一笑,“你问我那么多问题,换我问你,当然你可以不回答。”

反正礼尚往来,要是一晚上他都这么问自己,那还怎么玩下去…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王爷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但是问了不一定说,说了,纳兰润也可以用她对付他那套模棱两可的态度还施彼身,你确定要问吗?

深宫夜,互探心事(六)

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夏伊妃狡猾了一下,“王爷会回答我真话吗?”

他颇为善意的讽刺回去,“你以为我是你?”

你丫的~当初是谁化妆‘食客’来骗老娘的?

“那么…”眼珠子一转,“问题可以保留吗?现在我也想不到有什么要问王爷诶~”

想了想,纳兰润轻斥了一口气,“可以,不过我不保证一定会回答。”

她笑得更欢乐了,“我一定会在王爷心情很好的时候问的。”

说完,夏伊妃就打了个呵欠,随即翻身把背对着他,“好困哦,我要睡觉了,王爷,晚安~”

卷紧被子,留给纳兰润一个娇小的背影。

望着那咫尺之遥的丫头看了许久,思想出神得过分,半响,他脸上迅速滑过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然后也翻了个身,一双人,用背面相对,入眠睡去…

这一夜,两个向来浅眠的人,竟然都睡得相当安稳。

次日,属于清晨的潮冷占据了整个蛟麟宫,暖炉早就熄灭,持续整夜散发着淡香的香炉,也在破晓之前燃尽。

纳兰润自然醒的睁开眼,坐起来,一眼便扫到睡在右侧的女子。

她依旧侧躺,用背对着自己,自然的保持着那份距离。

守候在外殿的宫婢像是开了天眼隔空看到里面的主子已经醒来似的,轻轻的走了进来,然后沉默着,安安静静的跪在连接内殿和外殿的宫门口处,随时听候差遣。

眯着惺忪的眸子,他冷冷的扫了两个远处跪着的女官一眼,一致的宫装,从头到脚,甚至连头低下的弧度都没有分毫偏差,在她们身后,还有十几、二十名低一等级的宫女,石雕般的面孔让他从来没有分清楚谁是谁过。

很早以前,纳兰润就觉得,这宫里,活物胜似死物。

“服侍本王洗漱更衣。”他冷声,便起身下了床。

跪在原地,女官按规矩恭敬的询问,“七王妃…”

“由她睡。”想也不想,纳兰润就打断道,未理会女官脸上是怎样一种惊愕的表情。

算计不停,把柄在握(一)

北络绝对是个男尊女卑的国家,尤其于皇室,即便是王妃,又怎么能比王爷起得晚?

按照正统的规矩,王妃应该早于王爷起来,然后带领宫婢亲自服侍她的丈夫更衣洗漱。

而纳兰润竟然默默纵容了夏伊妃,真叫人诧异。

轻微的表示过震惊后,女官从地上爬了起来,勾着腰恭敬的来到他身旁,身后的宫女齐齐跟上,各尽职责,这稀松平常的一日,在她们来说早已演练了无数次。

他自如的由人伺候着,不时余光扫向床上那个睡得正香的女子身上,想起静说的,她昨日受了不少委屈,所以…就放纵她一个早晨好了。

视线再放回面前的镜中,看到那些个没表情的宫女,心里忽而暗沉,为什么皇宫,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呢?

一番整理过后,纳兰润难得上了次朝,然后与纳兰诚壁一起用早膳。

感情不错的兄弟两,整个早上一直在承光殿畅聊,苦了伺候完纳兰润以后回到原位跪着等夏伊妃起床的宫女们,七王妃再一翻身睁眼,吧嗒着小嘴六神归位的时候,已经快正午时分。

入眼,一片陌生的环境,金碧辉煌,却不生动。

冷冷的,好像华丽的人间地狱。

仿佛记得昨天身旁还有那么一个人,彼时整张大得过分的床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人,舒心的叹出一口气。

虽然我们昨天共同度过了一个美好和谐的夜晚,对润王爷你也有稍微的改观,但是…这些是不足以改变你丫在老娘心里邪恶黑暗的本性的!

起身,女官的声音便响起,“请王妃娘娘允许奴婢们为您更衣。”

没感情的声音回荡在蛟麟宫,夏伊妃懒洋洋的把目光平移过去,扫到跪在门口一大串人,发自内心的不爽了一下,没过大脑就冷眼丢了一句,“如果我说不允许,你们会怎样?”

感觉女官和身后的奴才齐齐一怔,她自己被自己逗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你们过来吧,给我准备点吃的。”

算计不停,把柄在握(二)

王妃就不能没有幽默感吗?

被夏伊妃一逗趣,整个换衣服戴珠宝首饰涂脂抹粉的过程,仿佛更加机械化,更加不通人性。

在心里连连摇头自叹没劲的同时,七王妃消灭了一小桌来自御膳房的美食。

最后抹干净小嘴,才象征性的问了纳兰润的去处。

厮人…已经离宫回王府了。

死没良心的!就不能配合我化妆下恩爱小夫妻一起走吗?

昨天才是在蛟麟殿走错方向,招惹了纳兰纯那只腹黑的小兔子,引出多少麻烦?宫里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王爷也不怕自己最值钱的金牌演员被生吞活剥!

心里碎碎念着,在女官的引导下,坐上马车,顺利的出了皇宫,没去给皇上皇后甚至奸妃任何一个人行跪拜大礼,原来纳兰润知道没那么复杂所以才走的啊…

其实七王妃怕的就是和别人寒暄。

终于出了皇宫,庆幸这婚约没把自己指给随和的皇帝大哥,可想她这出处茅庐的青涩孩子,光是昨天一日就被折磨得百转千回,哪里能承受再多摧残。

也难怪连纳兰润这等角色都不愿意久居深宫,不过他那阴险好斗的本性可算是在商海里无限发挥了。

回王府的途中,夏伊妃思考了两件事情。

眼下这狗血的婚已经结了,原本该在婚前给老爹置办的房还没解决,这会唐僧爹还住在将军府呢~不知道苏谨年有没有被危机感过于严重的老爹整崩溃。

而且昨晚已经跟亲爱的王爷老公把话说开挑明,老娘是早晚要走的,在外必须有个窝!

所以,买房事宜刻不容缓。

二来于纳兰润,想起来就伴着纠结伴着快乐…

这厮已经明显接受自己了,但还没到不用还他钱的地步,不过来日方长嘛~好歹咱们有个好的开始不是?

想起那七位数字的负债,没有心酸,没有气馁,相反心里的如意小算盘堪比电脑打得飞快。

回王府前最后决定:七王妃变相、变态、变幻莫测攒钱计划,现在开始!

算计不停,把柄在握(三)

润王府,苏谨年已经把七爷的老丈人亲自用马车送了回来。

夏谦见到纳兰润,却没见到女儿,那颗躁动的心啊~又开始忐忑。

围着女婿絮絮叨叨半响,在润王爷黑脸N次,最后终于半胁迫半诱哄的说清楚后,让惊蛰带他去休息了。

书房,坐回案前,黑面神举起桌上的青花茶杯,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朝门外唤了一声,侍候在外的孜瑞就进来了,“爷,有什么吩咐?”

心烦的向皇宫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纳兰润没个好气,“去宫里,把王妃接回来。”

抬眼轻轻看了纳兰润一下,孜瑞什么也没说,眼里却写满了‘为什么你们不一起回来’的疑问。

这不是折腾人吗…

转身,又闻后面那位大爷道,“以后你就跟着王妃,她要去哪里,你只管带她去,回来向我一一汇报。”

话的前半段像关怀,后半段变味成监视,孜瑞有点懵,顿在原地半秒才问了出来,“爷,不让她出去不就好了嘛…多省事!”

夏伊妃算个啥啊~孜瑞从小跟在纳兰润身边,深宫里恶斗,商海中激战,哪里没打混过?用脚底板想都知道,家里这个王妃只是咱七爷的幌子~

谁要把她放在眼里~

纳兰润懂他的意思,斜了他一眼,口气里神秘莫测,“你若是能让她不出去,那是你本事,本王还会奖励你。”他也不想夏伊妃出去惹是生非。

有了这一句,孜瑞高高兴兴的出去接王妃了,糊弄主子的招,下人们多了去了,区区一个女人,好对付得很!

人走,红木花椅上的人刚刚坐得安稳了些,狭长的眼一斜,就将房内的苏谨年囊入眼,“你怎么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