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姐这是谈到牛逼的甲方了啊。”

“有郑老师和傅老师这两块招牌,牛逼的甲方能在话下?对了,郑老师晚上还来不来?”

“不来了。”傅睿白拿出手机朝王曦晃了晃,他刚给她发微信说临时有饭局。

“现在比较靠谱的几个项目,一个是傅老师拿手的密室类,棚综,一个是户外游戏的,有家车企来找,还有谈话类,郑老师拉的资源,对方想让郑老师当主嘉宾,下午我们和前期负责人讨论了一轮,比较倾向这个谈话类,好做,成本低,其他几个项目,尤其是密室,也不是说不好做,关键是真要接,就摆明了和台里过不去。”王曦一边介绍一边关了别墅的灯,引另两人往外走,没办法,小楼太冷了。

“前期负责人?谁?”

“张天放,一个老朋友,你不认识。”傅睿白简短地说。

“谁说我不认识?”江玉煌道。“他挺有名。”

“哪方面有名?”

“个性呗,听说他常常节目做一半,跟总导演不对付,就撂挑子走人。”江玉煌悠悠道,“这种人还能到我们这混到负责人当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和他合作过,专业上是靠谱的,再说,公司初创阶段,不还有我在吗?你别担这个心。”

“煌煌说得没错,我也觉得白白你要上心,他带了四个他的人,把咱前期导演的编制都占得差不多了,万一他以后有异心,你上哪儿找人去补上窟窿。再说了,他这个人,露骨得有点儿不对劲,哪有人惦记人家女朋友还大言不惭的。”王曦语气中肯地说。

“曦姐刚说要接密室是摆明和台里过不去,你接个谈话类项目,还找郑老师当主嘉宾,不也是摆明和台里过不去吗?”江玉煌说。

“不一样,郑老师明年估计不会和台里签死约,接几个外面节目,没多大关系,密室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密室耗舞美、道具,整个湘城,这些活儿干得好的,也不就那一家,要是咱们接这个项目,租棚得跟台里错开,这还好,舞美道具可就得抢啦,不摆明了跟台里过不去吗?”

江玉煌还是一脸茫然:“台里还要做脱逃吗?谁做啊?”

王曦嘴角往下一耷拉,对着江玉煌往傅睿白身上递了个眼色。

“豆子负责。”傅睿白道。“明年一季度,跟今年一样,做完跨年就开录,红姐说第一期嘉宾都已经敲好了。”

江玉煌耸了耸肩,自知开了个不恰当的话题,于是没有再说话。

不多时,三人走到各自车前,正要分别之际,江玉煌忽然掉转头对傅睿白说:“还有个事,本来不想说,但我怕你压根不知道这事,想想还是要提醒你。”

“有话快说!”傅睿白瞪他。

“章总找你们陈老师了你知道吧?”

这话听得傅睿白心里一突,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王曦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的,她才想起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礼拜吧,岛上生活刚播那一周。”

“你听谁说的?”王曦代问。

“你们别打听谁说的了,总之这事是真事,确实发生过的。你刚那反应,明显是陈老师没告诉你,既然他没告诉你,应该就不是什么好话,不知道也好。”说完这些,江玉煌原地蹦了蹦,“不行了,冻死了,我先回了,三楼我选定了你们不能抢啊!有什么事微信说。”

江玉煌离开,王曦的担忧眼神便毫无避讳地落向傅睿白。“要不要去我车里坐坐,先聊一聊?”

傅睿白摇头:“没事。”

“你刚那个被震到的表情可不像没事,别逞强。”

“一点惊讶而已,真没多大事。”

“你这一路,和陈述走到一起不容易,这种小误会,要不你就干脆别在意,你要在意了,挺要命的。”

“怎么,有婚姻之道要教给我?”

王曦笑着拍了拍傅睿白的肩。“我能有什么婚姻之道,我的婚姻之道就是不要委屈自己,到哪不是一片天,对咱们这样的女人来说,男人就是用来给自己传宗接代的,遗传优秀基因的,知道吗?”

她的说法毫无疑问地逗笑了傅睿白。

“走,喝酒去。”王曦揽过傅睿白的肩头,硬把她架去了酒吧。

天冷,傅睿白心头又被一股不爽气的疑云笼罩着,酒就没怎么喝。旁边王曦喝得欢,还不忘和Bartender说笑。

“诶,我问你个问题,你只能说真心话,不能说谎。”王曦突然凑过来扒着傅睿白,眼神中暗含诡意。

“先说什么问题。”傅睿白推开她。

“你对周雾,”提到人名,王曦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是什么感觉?”

傅睿白皱眉:“怎么说?”

“那段时间我一个局外人,看得清楚,小孩确实对你有意思,我就是没看明白你,完全没想法吗?对他。”

周雾在这时的傅睿白心里是个意外来客,原以为对他的印象已然模糊,没想到王曦一提,脑中形象立刻鲜活起来,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红明星表白——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无法抵挡的极致虚荣时刻,傅睿白也不例外。她任由自己紧张已久的神经像小鱼入海,慢悠悠地游着荡着,放松着。

直到王曦撞了撞她的胳膊提醒她:“说话!”

“你会吗?”傅睿白反问她,“会对一个比你年纪小快十岁的男孩子感兴趣吗?”

王曦登时瞪圆了眼睛,拔高音调道:“我都有孩子了。”

“好,我换个问题,要是你没孩子、没结婚,遇到一个比你小——”

“我当然会感兴趣。”王曦抢答道。“我跟你打个比方,假设女人是孙悟空,什么老公孩子啊,结婚一久都会变成唐僧、猪八戒这样的存在,而婚姻本身,是一道紧箍咒,它是客观上压抑了你人性的脆弱面,一旦没了这些东西,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周雾那样的,也不算小男孩,我倒觉得他心眼挺多,心思挺沉,性格上不显小,当然,最关键的是,他对你感兴趣,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人高潮了吧,还管什么其他的,及时享乐吧,要是我。”

傅睿白晃了晃杯中黄色液体,对王曦的话不置可否。

“不过呢,你跟陈述吧,情况比较特殊,从朋友的立场,我挺希望你俩走到底的,只是吧,你们要是想走进婚姻,可得想清楚,婚姻跟谈恋爱太不一样了,婚姻……不那么需要爱情,相反,爱情的浓度越淡,婚姻还反而越安全。”

“既然婚姻这么危险,何必还要走进它呢?”

“理是这个理,可没走进婚姻,谁又能明白这道理呢?谁不是抱着自己是个例外,自己那份感情是天作之合——这种想法去结的婚呢?所以说,你在感情上还是太稚嫩。”

傅睿白苦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我和陈述在一起还不到三个月。”

“听你这意思,情路艰险啊。”

“不是,”傅睿白摇头,“我只是想当然地以为,我和他在一起很久,把没和他在一起,暗恋他那段时间里的心路历程都加进这段感情里了,所以,可能有点,怎么说呢……”她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

“不甘心吧。”王曦接了她的话。

傅睿白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夜喝完酒,两人各自打车回家。傅睿白喝得不多,脑子却有些混沌,到了家门口,掏钥匙开门开了半天,没打开。最后,是陈述听到声音走来给她开的门。

“喝酒了?”他接过她的包,关切的声音温煦如风。

傅睿白脱完鞋,走去餐桌给自己倒了杯水。陈述放好她的包,顺便就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在看纪录片。

喝完水,傅睿白在餐厅的吊灯下站了很久,杯子都忘了放回桌面,光就在那里凝望他,大约是在等他发现自己,大约只是一时失神,她不确定。当陈述终于意识到她不对劲,转回头来看她时,傅睿白脱口而出了一句问话:“章茜找你了?”

电视里的画面在跳动,映在陈述脸上,明明灭灭的光,他静默了片刻,道:“对。”

“她找你说了什么?”

“不重要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大概是他的回答太过平淡,激起了傅睿白心中莫名的不忿,以致她提问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凌厉。

“白白,你喝多了。”显然,陈述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他起身朝傅睿白走来,从她手中拿走水杯,放回原地。

“我只喝了一杯。”傅睿白正色道。“章茜一周前找的你,你有一周时间可以和我说,哪怕轻描淡写带一句,可你没有。”

“我说了,是不重要的事,像我今天喝了几杯水,上了几趟厕所一样不重要。”

“重要不重要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顿了顿,傅睿白抬眼看他,沉下声音道,“她找你是为了我的事,对吧?”

陈述神情动作的变化完全落进傅睿白的视线里,他皱眉、眼神像龙卷风往内旋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说:“你太自以为是了。”

“那你就告诉我真相,让我认识到自己在自以为是,你说,你别藏啊!”

“好,我说。”陈述面容沉静,仿佛古井无波,透着冷意,令傅睿白下意识地想抱紧自己。“章茜找我的事我没有告诉你,是我自己的判断,我认为不该告诉你。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和她之间聊了什么,可以用更尊重我的方式,不是像现在这样。有句话我以前提醒过你,现在有必要再说一遍,傅睿白,我们是在谈恋爱,可我不是你的下属。”

傅睿白受身体驱使想要开口接话,结果一口气卡住,话没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你最近忙,压力很大,我理解,我给我们时间,冷静。”这是陈述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走时关门声很响,敲在傅睿白胸口,脑仁。很久以后她才找回身体知觉,明明屋里开了暖气,身旁的空气里依稀还回荡有陈述身上的味道,傅睿白却觉得到处都冷,她动作僵硬地抱着自己的胳膊蹲下来,搜肠刮肚地想,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第61章 王炸篇

陈述走后,傅睿白照常料理自己,卸妆、洗澡、头发吹到一半,她等不及给王曦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两人这晚虽然喝了酒,却也喝得不多,大约以为傅睿白有什么突发状况,王曦的语气在电话里带出了关切。

“接杭城那个项目吧。”傅睿白说。

“什么?”

“接杭城那个项目,”傅睿白看着化妆镜里水汽迷蒙遮住的自己说,她脑海里浮想联翩的是和陈述第一次在这里做的画面。“密室逃脱的,接这个。”

王曦花了十几秒钟反应,回话时语调不觉拔高了几个度:“你没事吧?还清醒吗?是不是酒喝多了有点迷?”

“我晚上没喝,现在很清醒,从来没这么清醒过,我说,我们接密室的项目,其他的,先停了。”

王曦又静默了一段时间,道:“好,按你说的,咱们接这个项目,怎么接?搭景吗?多大的景?去哪订棚?临时去哪儿找编剧?怎么敲嘉宾?人手——”

“棚让张天放解决,实际我也没考虑要在棚里录,没想过要做脱逃2.0,我要做一档新的,你担心的总是有道理,前期这边,我会想办法,脱逃的编剧统筹是我一手拉起来的,你要她现在明确在我跟台里之间站队她可能做不到,但她不会伸手挡钱,艺统方面让杭城卫视去敲,招商也给他们,我们只包制作,具体价钱你去谈,我要赶在她们之前上。”傅睿白思路清晰地说,她已经想得很明白,这档节目做下来没别的意思,甚至不奔着赚大钱去,她就想,得给有些总想给她找不痛快的人,也找点不痛快。

“你想清楚了?”王曦问。

“清楚。”

“我是指,你确定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跟台里作对?你不怕以后她们到处给你使绊子,搞事?”

“我没跟她们作对,她们绊子也使了,既然她们认为我要做什么,我如果不做,亏的总是我。”

王曦思考了片刻,道:“行,我听你安排,明天开始做制片方案。”

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傅睿白在床上躺下时,床头柜上电子钟指向一点零三分,房间里暖气开了许久,被窝里还是冷的——万事万物都在提醒她,身边少了个人,傅睿白强行闭眼,希望自己能尽快入睡,睡过去,晚上发生的不愉快也能过去了。

凌晨一点五十五分,辗转难眠的傅睿白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摸过床头手机,置顶那人是陈述,她没有丝毫犹豫,乘着一股劲头,点开对话框,立刻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我现在去你家找你。

发完消息,傅睿白跪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当时钟的分针跳了一个数字,陈述没有回她的消息时,她几乎是卯着起先的那股劲头,拉开被子下了床,衣柜里有搁置已久没机会穿的长款羽绒服,她拿了羽绒服往身上套,又给自己找了条厚围巾,就这样,里头穿着睡衣,外头套着羽绒服,带上钥匙和手机,出了门。

出租车意外地难打,无奈晚上喝了酒,否则傅睿白会自己开车去找他。终于打上车时,傅睿白已经冻得不行,夜班司机扭过来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不怀好意的好奇心。

傅睿白心中警铃大作,打开微信给陈述发语音:“我上车了,车牌号是湘A,5G86C,现在从我家出发,最多十五分钟能到你家楼下,你再等等。”

司机开车。傅睿白很长时间没在这个点打过车,加上前不久看过好几起网约车女性出事的新闻,心中难免担忧,看着自己刚给陈述发去的微信,思路不禁信马由缰起来,她想,万一她在这趟车上出事,以他的性格,他会不会后悔终身。

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距离她的语音发出去不到两分钟,来电人当然是陈述,傅睿白走神的思路尚未回归,懵然地接起电话。

“在出租车上?”电话那头陈述问。

“嗯。”

“开微信,接我位置共享。”

傅睿白照做。

“六一大道……应该快了”陈述自顾地说,“手机电量够吗?”

傅睿白睡前有给手机充电的习惯,因此想也不想地答:“够。”

“那好,电话别挂。”

“嗯。”

“我在小区门口等你。”陈述忽然提高音量,声音漏出手机,显然是要让车里其他人听到。

傅睿白心口一酸,继而眼鼻一酸,不受控制地湿了眼眶,出租车刚好上了桥,两岸是江边夜景,使人的整个视野开阔又深远,她就想,是不是女人的体内多多少少存有“作”这个基因,不论平时怎样克制,它只要想出来,总能找到最不恰当的时机出来?出租车开下桥,傅睿白脑中的念头又变了,恋人吵架这事很寻常,她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以前没“作”过,将和陈述的冲突推给性别,总归是有些回避。

兜兜转转想了许多,这趟行程终于有惊无险地结束。傅睿白下车前扫码付了款,一拉车门,不远处有个人正朝自己走过来。

傅睿白一见他就想哭,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还想争一口气,想着即使自己先认输,还得维持着酷一些的姿态。

可惜陈述没给她这个机会,他一走到她身前,就伸手抱住了她。

“你突然给我发车牌信息,你以前从没发过……”他的气息像侵略军,瞬时淹没了傅睿白。“我怕得要命。”傅睿白想错了,他的气息没有那么侵略,他的话才是。

傅睿白的手不由自主地越过他的外套下摆,找到他腰部最温暖的地方稳稳圈住。“你没回我信息。”

“是,我还在生气。”

“这么生气吗?你走的时候还摔了门,我没见过陈老师这样,我也吓坏了。”

“是,太失态了,像刚出社会的愣头青。”陈述语声沉静地说,“你确实把我气坏了。”

“至于吗?我仔细回忆了一遍,我只是问了你三个问题。”

“问题不是关键,态度是,你太盛气凌人了。”

察觉他的语气急了些,傅睿白连忙抱紧他的腰,道:“可我不是主动来找你了吗?”话说出口,傅睿白被自己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这么自然而然地对他撒娇。

“是啊,你是主动来找我,凌晨两点,穿睡衣。”

“我不想我们吵架隔夜,这样好吗陈老师,以后我们做个约定,无论因为什么吵了架,都不许隔夜,还有,这回是我主动解决,下回轮到你。”傅睿白持续性用那副撒娇的语调道。

“所以我们是强制性有个先后顺序,不按吵架的过错方来讨论吗?”陈述问。

“不按,谈恋爱不是法庭辩论。”说到这里,傅睿白掐了掐他的腰,追着说,“你快答应我啊。”

陈述痛得一扭腰,拉了傅睿白的手,道:“先回家。”

就近原则,两人自然是回陈述家。上楼时,傅睿白有些担忧地问:“不怕吵醒你爸妈吗?”

“他们睡了。”

“那明天早上他们醒了,看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