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能识穿他心思,只发来一张摸头顺毛的表情包。

神经在分秒间软了下去,徐星河莫名愧疚,容易置气的自己,确实像个乳臭未干的巨婴,一点都不沉稳,好笑得很。

他问:你怎么也还不睡?

原莱: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吧。

徐星河完全能明白她的意思,情绪完全破冰,他还装模作样回:什么话。

原莱:跟你说的话啊,确实言重了,对不起。但还是不要乱花钱,我这个人,怎么说呢,可能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她一句,一句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好像他长时间的漠视,真的让她担惊受怕,忧虑忡忡。

“平时也不习惯别人的示好,

反而会觉得过意不起,担不起,

你还没工作是个原因,可能跟我自身性格也有关系吧。你有这份心思很好啊,

可我还是会有压力,没办法是心安理得地接受……”

徐行河也一句,一句认真看着,他突地打断她:“怎么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本来喋喋不休打字的那一头,遽地没了动静,像是愣住。

徐行河深吸一口气,当即离开微信,来到通讯簿,找到原莱电话,拨了出去。

原莱还在冥思苦想怎么回他这一句,专门从她话里摘出来的质问,却没料到,屏幕一黑,对面已经打来电话。

她没多想,接起来,还未启唇,对面率开口,叫了她名字。

原莱“嗯”了声。

可那边没再说话了,她只能听见徐星河有重量的呼吸,沉沉的。

那天回来的路上,一万次想去牵她,他都克制地收手。

想要抱她的时候,他也强令自己站在原处,千万别动,不要惊扰她。

可现在没办法了,要怎么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示好,二十年,他第一次这样强烈地想去讨好一个女人,如果简单的念想一定要个身份,他愿意孤注一掷,放手一搏,这是他一头扎进的命运,是深渊谷底还是明媚的海域,柔软的腹地,他都必须跳进去。

他也不想再问别人,到底该怎么样,到底怎么想,他比谁都清楚。

突地,原莱张大了眼睛。

因为,她听见了男孩子冲动而认真,毫不犹豫的声音:

“让我做你男朋友。”

不是周到的询问,也没有迟疑的语气词,就几个字,似没有后顾之忧的长驱直入,板斧直接砍裂她的房门,他走了进来,像个绑匪,闯进她的世界。

第44章 第四十四局匹配

像被什么从天而降地重物, 哐当砸在脑门上, 原莱耳膜嗡嗡的,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她的心急剧地跳动着, 要从胸腔那的骨架和肌肤撞出来。

他说了什么啊。

有如过电, 她浑身颤栗。

真的好久好久,原莱才想到, 也许那是一只蜜罐, 在她四周开裂了,她倒抽一口凉气,丝丝微微的甜气也因此渗了过来。

他说想当她男朋友。

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混小子, 还没多大出息就口口声声理直气壮要人把他当男朋友?空白的窒息过去,一刻间, 许许多多念头蜂拥而至。

全是吐槽电话那边那个人的。

可是, 她笑什么呢,唇角怎么也撇不下去,能保持正常心率都成了奢侈。

她好开心啊, 仿佛能飞向天际,她也好烦心啊,双脚被缠在沼地。

原莱完全坐不住了,她下床, 站了起来,拧亮枕畔的灯,房间顿时像泡进了橘子水里。

“喂,”似乎只能这边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却听不见人讲话,男孩子有点着急:“你秒睡了?”

声音真好听,他刚用这好听的声音,和她告了白。

“没有。”原莱在房里走着,轻轻地重复:“没。”

“吓着你了?”他语气多了一丝忧切。

“也不是……”原莱答,其实吓到了,他这么直接,只言片语几乎能击穿她心脏:“就是……”

尽管快心梗了,她还是勉力斟酌着措辞:“有点突然,反应不过来。”

“我也反应不过来。”

“啊?”

少年开始放马后炮,似乎也有了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冲动了,但是,是真的,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嗯……”原莱应着,他语无伦次,可她都听得懂。

电话里,没人再开口,静悄悄的,只有呼吸。

须臾,

徐星河说:“没事。”

原莱在房里来回地走,好像不断这样走着,才能缓解她心头百感:“什么没事?”

“你给我什么答复,都没关系,”他说:“我听着,都听着。”

“嗯……”原莱悄悄深呼吸:“为什么……突然这样。”

“喜欢你啊。”他不做犹豫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冲击过后,这句赤诚的话,像温水一般漫过来,原莱鼻子一酸,眼眶也涩,她忍不住揉了揉眼,她有什么好喜欢的,她感激也畏怕,认为受之有愧。

他那么年轻,那么优秀,洁净到纯粹,为什么要喜欢她呢。

“可是我……”原莱想说什么,一出声,就被哽咽出卖,她飞快闭紧了嘴。

那头自是听见了这声音,疾疾道:“你等会说话,慢慢说。”

整理了一会激动的情绪,原莱才叹气:“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都快哭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哭什么啊,别哭。”

“我也不知道。”她眼眶再一次红了,心拧作一团,隐隐作痛。

这是一种把喜悦和酸楚,甜蜜与犹疑,揉进绞肉机里的痛意。他一定不明白。

原莱鼻腔发热,她走到书桌前,极轻极慢地抽了张纸巾,怕力道重了,被对面听见,又叫他多想。

不敢擤鼻子,只按掉眼角实在憋不住的泪渍,原莱索性坐下来:“你们学校,没女生喜欢你吗?”

“有,”他说:“我不喜欢。”

可她哪里值得喜欢啊。

这几年来,她对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困惑与怀疑。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造物主好像没有赋予她任何有价值的闪光点。

“我这个人,”原莱搓着下巴,她有点自嘲:“你信吗,除了几个相亲对象,这几年没男人和我说喜欢我,你是第一个。”

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个,像老天的失误,从云里掉下来,来到她身边,或者根本就是一个男仙家要来凡世渡劫,她是一个难,月老强牵红线,要他和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俗世女子恋爱,体会情爱的滋味,总有一天,他会回去,回到云端,消失在她乏善可陈的生命里。

“哦”那边语气意外开心:“没情敌,很好。”

“不是。”原莱心焦,他怎么就是听不出来,她替他不值呢。

原莱急得说不出话,如果她还在十八岁,二十一岁,还在能飞扬跋扈晃荡在校园香樟树里的年纪,她一定

一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他,她还要一路飞奔到他楼下,打电话让他下来,然后一把跳到他身上抱住他。

可现在不行,别说走出家门,讲电话都费劲,她给不出任何确切答复。

期期艾艾,自怨自艾。

片晌沉寂过后,徐星河又开了口:“原莱。”

他今天总是直呼她的全名,好像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也格外郑重。

“嗯。”

“我不急,”徐星河说:“我等你。”

“你等什么。”明明是她在他前面好多年,怎么会轮到他来等。

原莱胸口起伏了一下:“你都不知道我的具体工作,我的家庭环境吧。”

知不知道这些有影响吗,”他言之凿凿:“你愿意和我说,也只是锦上添花。”

“我们差七岁啊。”原莱撑着额角,眉心微蹙,七岁是什么概念,想过吗。

“所以我也在追啊。”徐星河回。

他言语动人,快乐之余,原莱感到了更多的不踏实。

从见他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一切,都幻觉一般不真切,所有物品被打上柔光,不是她熟悉的样子。

“今晚估计不行……”原莱还要再想想。

“我不急,”徐星河安抚她:“十天半个月都行,你慢慢考虑,想清楚。”

说不急,还是追着问:“就可能答应我的概率,有没有超过50%?”

原莱被他的百分比数据论逗笑,“我也不知道。”

“嗯,”他突然说:“我二十二岁。”

“什么啊。”

“如果二十二岁你更喜欢,我明天去派出所咨询下,看看能不能修改户口本和身份证。”

“别傻了。”这个逗逼。

“试一下,”他口吻隐着一丁点央求,洗脑一般的想要说服她:“不试怎么知道呢。”

“你别……”原莱欲言又止。

徐星河特别无奈:“你老觉得自己不好,我看不出你哪不好,可能要谈场恋爱才知道,给个机会呗。”

他又开玩笑逗她,可她的心境,也总能立竿见影地明快起来,犹疑消减小半,可原莱还是不能给个定论,还是说:“我再想一想。”

“好,”徐星河似乎已经感觉到她的松动,口气快活几分,“我等你,”

他借用她平常的口头禅:“风里雨里峡谷等你。”

原莱哼了声:“小炮子子。”

金陵方言,专用来骂调皮不听话的小男孩儿,他也好气应着:“嗯。”

“骂你还答应啊。”

“不是爱称?”

“不是。”

“我说是,就是了。”

“呵,”原莱忍俊不禁:“真的傻乎乎。”

“那也分人,不是谁都见得到。”

“哦……”她拉长尾音,拉丝般的蜜意,她心里好甜,也怕困顿在这糖罐里。

“我等你,”徐星河说:“你也等等我。”

“嗯……”这话分量太重,原莱只敢弱气地应着。

“早点休息。”他总算能宽点心。

“好。”原莱怎么睡得着,今晚注定是不眠夜。

挂了电话,原莱在桌前坐了许久,她说想想,其实什么也没想,纯发呆,大脑放空,人不能想多,想得越多,越踌躇难走。

到底什么时候困得爬上了床,原莱也不记得了。

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她还是精神的,好像不用擦粉都容光焕发,一份青春澄澈的喜欢也是一支回春良剂,原莱挎着包出了门,刚下地铁,她就收到了徐星河的电话:

“早啊。”

“早。”

“睡得好吗?”

“一般般吧。”

“我的锅,让原来只想睡觉变成不想睡觉了。”

往公司方向轻快行走,树梢光斑淌过了原莱身上、脸上,金粼粼的,她笑着回,“别往自己脸上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