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周延康成亲的日子,虽然是三房的喜事可这些人却都是冲着大房来的,柳氏这个当伯母的倒比三夫人这位正经婆婆忙了许多。也是长女嫁入侯府,次女当了王妃,小女儿更了不得居然是准太子妃,柳氏这样的福气真是让人羡慕也羡慕不来。席间络姐儿自然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周宝珍一度有些紧张生怕有明眼人看出什么,所幸络姐儿那麦色的肌肤和跳脱的性子帮了大忙,即便穿了女装还是不改小子做派,让人很难将她同其他什么人联系起来,周宝珍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可是这些贵夫人们都是人精,难保没有这么一两个心明眼亮的,所以宴席过后周宝珍私下同柳氏商量以后还是拘着些络姐儿的好。

算是给三夫人面子,周宝珍在开席前由二姑娘陪着特意往新房里去见了见新娘子。吴氏年纪不大相貌也只是清秀,只是到底受出身所限行动难免有些拘谨,大约她自己也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吧,周宝珍含笑同她说了几句话态度很是亲和,吴氏镇定下来后谈吐倒也算得体。

从新房出来二姑娘陪了她往外走,说起来这么些年周宝珍还没有机会同这位二姐好好聊过,今日周延康成亲少不得让她想起李贵姐,周宝珍轻叹一声说到“这个吴氏看起来人倒是不错。”

二姑娘笑了笑对她说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们这房的情况七妹妹也知道,就哥哥这个性子娶个吴氏这样的踏踏实实过日子也不错。”

周宝珍点点头她历来觉得这位二姐姐的脑子最是清醒,犹豫了一下朝她问到“那个李表姐在你家如何,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二姑娘转头看向周宝珍,见她眼中的神色并没有打探的意味有的只是纯粹的关心,当下微微一笑朝她说到“七妹妹可知人若是没有什么想要什么便会格外在意什么,夫君一心改换安家门庭,是以将规矩看得极重,这世上之事说到底都脱不开一个礼字,我只要守着规矩凡是依礼而行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又何须在意什么张贵姐或李贵姐?”

周云兰这番话倒也算肺腑之言,周宝珍将她的话仔细在心中回味几遍,古来权术斗争便有阴谋阳谋之分,其实女人在后宅之中何尝不是如此?如果说之前如五夫人、钱氏这些人用的是阴谋的话,那么二姐姐这番言论便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

要知道人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生活之中总会有许多事逼迫你,引诱你去突破它,而周云兰能在这过程之中保住自己的本心便显得尤为不易。

大概是自身经历的关系,之前周宝珍更喜欢的是像李宝珠这类天真浪漫率性而为之人,觉得这样的人心性磊落光明。周云兰这样的不能说不好,然而太过世故的人在她看来未免就显得心性不够纯粹,所以她总是下意识的同这位姐姐保持着距离。只是今日周云兰这番话却让她感觉到之前的想法或许还是太简单了。出生经历相似的人相处起来固然轻松愉快,可是那些同自己不一样的人身上或许更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我竟从不知道,二姐姐原来竟是这样的人,说起来往日倒是我将姐姐想错了。”周宝珍停下脚步看着二姑娘真诚的朝她说到。

周云兰是什么人,虽然周宝珍自认做得不留痕迹可她岂能觉不出这位堂妹其实并不愿意同她有太深的交往,不想今日自己一番话倒让她对自己有所改观,当下也只是微微一笑“都是自家姐妹,七妹妹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说着两人相识一笑,做姐妹多年也许直到了今日两人才算是真正对彼此有了些了解。

第244章

周延康成婚后老国公的身体竟然像是好了些许,太医来看过后说大约熬过这个年去是没有问题的,全家人在欢欣鼓舞的同时,对着吴氏这个新媳妇更是高看了一眼,原本三夫人心里对吴氏还有些不咸不淡的,自此倒是打心眼里喜欢起来,这对周延康夫妻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公公病重、侄子成婚、公主儿媳有了身孕、多年未曾回京各处需要应酬走动,还有年底府里的各项事务,柳氏这位公国夫人自回京后简直可以用分身乏术来形容。好在魏绾这几年也练出来了,府中之事基本不用婆婆操心她一个人便能应付,这才让柳氏松了一口气。

这日婆媳趁着理事的空档说起闲话来,就听柳氏朝她问到“我怎么听说二房这几日又闹起来了?”

魏绾自然是知道这事的,二老爷偏疼小儿子对那个姨娘可谓是言听计从,二夫人倒是不在意二老爷如何,让她不能容忍的是自己的儿子在二老爷眼中居然不如一个小妇养的,为此每日里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来。

“媳妇听说最近六妹妹每常回来,她走后那位姨娘必定是要生事的。”对于六姑娘这位小姑子,魏绾心里是不大喜欢的,觉得若不是她在背后撺掇或许那个姨娘还不敢闹得这样厉害。想起丈夫回来对自己说的事,她觉得有必要让婆婆心中有数,便隐晦的说到“听说六姑爷最近像是攀上了魏王府的门路。”

“咦?”果然柳氏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表面上公府是坚定的保皇党,从不参与皇子间的派系之争,然而实际上公府从开国至今赫赫扬扬数百年到如今仍屹立不倒,这其中完全不站队是不可能的,就像如今因着同太子和王府的关系,公府已然是明明白白的太/子/党无疑了。

这个时候若是二房倒向了魏王,虽然柳氏打心眼里看不起二老爷这个人,可也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须得防范些好。不过外头的事自然由男人们操心,至于家里柳氏想了想对媳妇吩咐到“你让人盯着二房,尤其是那个姨娘看她平日同什么人来往,干了些什么都要打听清楚。”

“是,媳妇晓得了。”魏绾见婆婆神色郑重赶紧起身答应了下来。

皇后身子不好周宝珍同明华郡主两个一早就往宫中去探望皇后。栖凤宫中皇后在床上躺着,人看着比前些日子清减不少,面色惨白神色也有些恹恹的。

两人行过礼后明华郡主也不同周宝珍客气,就见她一屁股坐在皇后床边拉着她的手说起话来,周宝珍见了也不在意转而同一旁的玉屏问到“娘娘这些日子可是累着了,怎么瘦了这样多?”

对着周宝珍玉屏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因低声对她说到“娘娘已经多年不理事,现今要说事情那肯定要比以前多些,可您也知道前些日子先是皇贵妃被废再有德嫔自缢,如今宫里人人自危还真就没几个敢惹事的,所以说省心倒也省心。”

周宝珍点点头她知道皇后一贯不大在这些后宫的女人身上用心,既然后宫的事不用操心,那她这个大约几是心病了,再联想到络姐儿回京已有月余,皇后还一次也没有召见过她呢。

只是络姐儿如今这样,还真就是少进宫的好,当下也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皇后同明珠郡主说了几句话便将周宝珍招到了床边,一双眼睛幽幽看了她只是不说话,然而里头的殷殷期盼却是不言而喻的。周宝珍含笑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闲话家常般的说了许多宫外琐事,这其中自然就提到了娘家靖国公府之事“说来也怪,络姐儿看着倒比辉哥还高了半个头,这野丫头在西北晒的黑乎乎的,那天穿着一身小子衣裳跑到我面前,唬的我一时都没认出来。”

皇后的心情像是好了不少,拿手指了她笑到“真真是一家子姐妹连喜好也是一样样的,本宫记得你小的时候也是个淘气的,总是作了男孩子打扮同绍儿满处逛去。”

突然被皇后提起小时候胡闹的事,周宝珍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的红了脸,就听她对皇后说到“那不过是小时候不懂事胡闹罢了,如今我看了络姐儿竟也觉得淘气的很,可见以前表哥见了我该有多头疼了。”

“哈哈哈”皇后开怀的笑了起来,就听她对了周宝珍打趣到“绍儿会头疼?我看未必吧,那小子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呢。”

之后皇后又问起了朝哥,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怜惜“你也有一年多没有见到朝哥了吧,小孩子这时候是一天一个样,也是难为你了。”说起儿子周宝珍心下有些酸楚却又不想在皇后面前表现出来,因笑到“朝哥在父母亲那里就同在我和表哥面前是一样的,父母亲只有更疼他的。”皇后点了点头看向她欣慰的夸赞到“好孩子,你能这样想很好。”

周宝珍还未出宫她同皇后的谈话便被传到了皇帝那里,通篇也不过是闲话家常,听起来竟是一件正经事也没有,不过从皇后的反应来看她的心情很好。

皇帝半响没有说话,王忠悄悄挥了挥手,那个回话的小太监便躬身退了出去,他自然知道皇帝为何关注皇后同王妃的谈话,在心中细细将小太监汇报的内容过了一遍,发现没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回过头笑着对面无表情的皇帝感叹了一句“要说这缘分之事真是奇妙,皇后娘娘的眼界可高呢,可偏偏周家这姐妹两就入了她的眼,九姑娘自不必说了,便是定南王妃当初第一次由老王妃带着进宫娘娘那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因着王忠的话皇帝似乎陷入的回忆,定南王妃初次进宫那得是十来年前的事了吧,记得那时候皇后同他的关系虽不如从前却也没有像之后那般僵硬,同他说起靖国公府七姑娘的时候也确是真心欢喜的,这么想着皇帝面上的神色柔和了不少,觉得之前种种或许是他想多了。

王忠说过这话后就一直偷偷关注皇帝脸上的表情,见他神色缓和许多这才在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回想起定南王离京前两人见面的情形,心想自己这样是不是也算完成对定南王的承诺了。

皇后同明华郡主问起她的婚事,这回她的态度有了些变化,不再像之前那般一口回绝,且神态少见的扭捏起来。周宝珍在一旁看得抿嘴直笑,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没有注意的话,那么这些日子下来她却多少看出了些端倪。

见郡主不说话,她便俯身凑到皇后耳边叽叽咕咕的将自己的发现说了。皇后听后有些诧异的朝她问到“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明华郡主隐约听到江如书几个字,就猜到周宝珍在同皇后说什么了,她的脸有些红跺着脚对她说到“珍姐儿,你再同姑姑胡说看我打不打你。”说着她又转向皇后口中嚷到“姑姑,你可别听珍姐儿这丫头胡说,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

皇后并不理会自己家侄女,而是垂眸思量了一番这才和蔼的对周宝珍说到“如果哥哥和绍儿都赞成,想来那孩子也该有几分可取之处,两家本就有亲如此说来倒也是桩好姻缘。”说着她唬了脸向自家侄女“这事不能再拖了,找个机会我见见那孩子,若是妥当这事我就替你父母做主了。”明华郡主张嘴还要再说什么,不想皇后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当下说到“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直接替那小子赐门婚事,只是有些人到时候可别后悔才好。”明华郡主一听这话愣了一下,可到底也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出宫的时候周宝珍咬唇看了看身旁的明华郡主一副想笑又极力忍住的摸样,明华郡主气的牙根痒痒,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得作势在她身上拧了一下说到“没良心的丫头,看我的笑话就这么开心?”

周宝珍干脆那帕子掩唇笑了几下,笑过之后才正色同她说到“这可真真是不识好人心呢,表姐人家这是替你高兴呢。”

魏王站在一处高台上,看着远处宫道姗姗而行的身影,就见她偶尔侧首回眸说不出的明媚动人,就对了身边的小太监问到“王妃今日进宫做什么?”

小太监一愣下意识以为他问的是魏王妃,可再一想不对啊魏王妃今日并未进宫,他顺着魏王的视线他也看见了宫道上的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般的回到“皇后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定南王妃想必是进宫看望娘娘的吧。”

魏王站着没有动,直看得那个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向小太监说了句“走吧,别让父皇等久了。”

自从五皇子被封为魏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帝将朝中许多事都交到了他手中,如此魏王府越发炙手可热起来,每日王府门外排队等着求见的京内外官员直恨不得将王府绕上两圈还有余,不过魏王本人在皇帝面前行事却越发的小心起来。

“儿臣见过父皇。”魏王跪地给皇帝请安,在皇帝的示意下起身先躬身将皇帝之前交办的几件事一一回清楚了,这才近前关切的问到“父皇今日觉得如何,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儿臣推你去外头走走?”

明知道皇帝肯定会拒绝,可天气晴好的日子魏王在同皇帝说完事后,总少不得如此殷勤的问上一句。皇帝抬眸看了眼前玉树一般的儿子又转头看看外头明媚的日光,居然破天荒的点了点头。

魏王先是一愣,继而又像是狂喜一般的手足无措起来,就见他有些激动的说到“呃,那个父皇如今虽是冬日,可御花园中颇有几处可看之处,要不儿子推你去那儿走走?”在皇帝点头后,他又细心的问小太监要了毯子盖在皇帝的腿上这才推着他往外走。

皇帝眼角的余光打量到他似乎抬手拿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他心下一软这些年他儿子死的死贬的贬,没想到留到最后的竟然是这个之前最不受他重视的一个,可如今看来这个对自己却也是最真心的,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魏王推着皇帝在御花园中随意走走,一路上聪明点的没有说起朝中之事,而是对皇帝说些宫外的市井趣闻,皇帝久病性子本就古怪,如今听着这些事倒也觉得新鲜有趣,嘴角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笑容。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僻静处,魏王提议在此晒晒太阳说是对皇帝的身体有好处,皇帝点点头挥退了伺候的人父子两一起享受这冬日的阳光。皇帝久在室内,再加上行动不便的缘故,身上的骨头和关节都僵了有时候还隐隐作痛,此时阳光照在身上渐渐得他觉得像是连骨头缝里都暖和起来,一直折磨着他的隐约的疼痛感也消失了,皇帝觉得舒服极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空气中传来年轻女子的嬉闹声,魏王皱眉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声音是从离他们不远处的院墙后传来的,他朝皇帝看了看见他仍闭目像是睡着了这才放心来。

“唉,你们听说了吗,外头都在传说是靖国公府的九姑娘长同皇后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呢。”

“是吗?竟然有这样的事,这也难怪当初她小小年纪就能被皇后看中,配给当时还是皇子的太子了。”

“唉,你说我要是长得有几分像丽昭仪,是不是也能像她一样得了皇上的喜爱呢。”

“哈哈哈,你做梦呢,就你还敢同丽昭仪比”

墙后又传来一阵嬉闹声,显然是不知何处的宫女聚在一块说闲话做白日梦,魏王的眉头皱了起来,招了招手对了眼前的太监吩咐到“去看看,是谁在这里嚼舌根”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背后一声咳嗽,魏王赶紧转过身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连忙抬眼朝皇帝面上看了一眼,笑到“父皇可是醒了,现在可是要回宫?”

皇帝抬起眼皮定定的朝他面上看了,魏王心如擂鼓可面上却竭力做出镇定的神色,两人身后的墙外几个宫女不知说起了什么又是一阵笑闹,皇帝垂下眼皮微微抬了抬手指,魏王知机忙上前说到“儿子这就推您回去。”

第245章

魏王不知道皇帝有没有将那日宫女们的嬉闹之语听进去,因为当时他从皇帝的神色之中看不出任何端倪,然而几日后宫中传出的一道旨意却让他觉得那些话多少对于皇帝还是有些影响的。

周宝珍回到府中,兰萱笑着带人迎上来说“王妃回来了,王爷有信来呢。”

表哥来信她心中自是欢喜的,最近表哥时时来信想来军中的日子应该颇为太平,不然又哪里来这许多时候写信,只是表哥若是能早日回京就更好了。其实有时候她也嘀咕照目前的形势看表哥并非一定要呆在军中,只是他迟迟不归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表哥这人做事一向走一步看十步,这里头大约自有他的目的和用意吧。

“哦对了王妃,早晨您同郡主出门后五夫人来过,听所您出去了她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匆匆带着人又走了也没说到底有什么事。”已经是午饭的时候了,红枣和莲子带着人摆饭,兰萱站在一旁对她回到。

周宝珍从信中抬头略想了想心中也就明白过来了,她同表姐进宫探望皇后这事并没有瞒着府里,金玉娘的来意想必是想跟着一起去吧。只是一来进宫不比去别处,并非人越多越好,二来若是带她去了有些话就不方便说了。

这日天使突然到了公府,他带来了皇帝的口谕,宣靖国公府九姑娘明日进宫觐见。柳氏心下惊诧,皇帝自从病后除了几位内阁大臣,外人几乎没有机会面圣,好好的皇帝怎么会想起来要见络姐儿?可面上却是一副高兴又激动的神色,趁着说话的功夫,不着痕迹的往那位太监手中塞去一个荷包,就听她客气的问到“还请公公勿怪,只是臣妇听说如今就连朝中的大人想见皇上一面也是极不容易的,却不知皇上如何想起了小女?”

接下来的话柳氏没有说,不过那太监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手指捏了捏袖中的荷包,心想既然收了你的好处那少不得就要提点几句,况且眼前这位可不是一般的贵夫人,那可是太子的准岳母,这么想着他脸上多了些笑模样,口中奉承到“夫人过虑了,您家九小姐可是贵人,”说着他朝柳氏面上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到“宫中最近都在传说是九小姐的样貌同皇后年轻时颇有些相像,想来皇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想见上一见吧。”对于这话这位公公心里是不在意的,历来宫中选皇后、皇子妃其挑选的标准就那一套,所以在他眼里这些贵人们打扮起来模样其实也都差不多。

周宝珍这里自然也得了皇帝要召见络姐儿的消息,对于宫里的传言她也听说了,不过这样没根没据的事倒也大可不必太过在意,即便真有几分相像,世人多半也只当络姐儿福泽深厚,倒也不会往别处想。

果然到了第二日络姐儿进宫,别人犹可太子却是高兴地不得了,早早就亲自等在了宫门处,之后又一路陪着她去了皇帝那里。

络姐儿今日没有做小子打扮,只是她如今的肤色有些黑,即便回京这么些日子也没有完全白回来,再加上她行动大而化之如此做了姑娘打扮反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太子在宫门处接了她,见了她这般模样嘴巴便直咧到了耳朵根,络姐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嘴里说到“傻子,你只笑些什么?”

一旁的宫人听见这话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心想这位周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且做派也不想京中的那些小姐们般拘束文雅。只是太子很开心被骂了也不在意,就见他伸手拉起络姐儿的手,两人一同往皇帝的寝宫行去,一路上络姐儿叽叽喳喳同他说些在西北的事,基本上不是打架就是打猎众人听得直恨不得昏死过去,太子却不然就见他双目含笑听的是津津有味。

到了皇帝那里太子没有得到宣召自然不能陪着进去,他有些担心的看向络姐儿心里还想着这丫头没准会害怕,不想络姐儿对这些却是全不在意大模大样的就跟在王忠身后进去了。

要说最近宫里的流言王忠也听说了,见了络姐儿他还着意看了两眼,然而或许是她的神情太过鲜活跳脱,见了她的人反而不大会去在意她到底生的什么模样了。

到了皇帝面前,不用人提醒络姐儿自己就跪地朗声向皇帝请安,她嗓音清脆洪亮几乎不曾唬了皇上一跳。王忠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位祖宗,好嘛去了西北几年这大家子的规矩和做派全然是忘的一干二净了。只是皇帝大约许多年都不曾见过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自在的模样,心情居然十分不错,她说话不方便好在络姐儿不用人搭话茬,自己就能说上几个时辰的性子,所以屋内居然也没冷场。

皇帝知道太子在外头便让人将他带进来,两个孩子站在一处,一个安静的像月亮一个明亮热烈的如同太阳,居然奇异的很是般配,再一看两人的眉眼处居然也有几分相像,这两个孩子长得都有些像赵家人同时又有些像萧家人,再想想两家还有周家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皇帝一时疑惑起觉得像谁都像是有些道理。在得了皇帝的赏赐后两人一起出了皇帝的寝宫往皇后的栖凤宫行去,既然进了宫那皇后那里肯定是要去的,皇帝看着两个孩子相携出门的身影许久没有说话。

皇后已经有好几年不曾见过络姐儿了,今日一见心中自是不胜欢喜,就连精神也显得好了许多。太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皇后将络姐儿揽在怀中神色温和的同她说话,细细问她在西北的日子过得可是开心,每天都做些什么,家里人对她如何,皇后目光柔和眼中有不可辨驳的喜悦,太子想起明悟师傅曾经同他说过的话,他含笑的垂下眼去。

皇后这些日子总是很容易就会觉得疲倦,只是冬日人本就容易犯懒,再加上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她也便没有十分在意。今日她原本想多留络姐儿一会儿,不想才坐了这么些时候就觉得头目森森起来。

“娘娘您可是不舒服?”络姐儿看向脸色苍白的皇后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的朝她问到。

太子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来到皇后身侧,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玉屏也发现了主子的异样,她心下大惊当即就要宣太医,可皇后不想吓着两个孩子,只强撑着朝两人笑笑,对太子说到“沅儿带络姐儿去园子里逛逛,一会儿再来母后这里吃饭可好?”

一时两个孩子出去了,皇后便觉得有些支撑不住,玉屏扶着她躺下嘴里抱怨到“我就说您上次的并还没好利索你非不信,我看这帮太医也不很靠得住,不如叫明悟大师进来看看吧。”

皇后阖眼躺在榻上对于玉屏的建议却是摇了摇头,低声说到“再看看吧。”

为了早日将明湖郡主的婚事定下来,周宝珍回府后就同萧行商量着让他找个机会带江如书进宫去给皇后娘娘看看,不想这一看却看出了大问题。

这日萧行休沐便往宫里递了牌子求见皇后,明华郡主一大早就来了周宝珍房中,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时不时就伸头朝院外看看两人回来了没有。周宝珍见她这样觉得有些好笑,公公同表哥都认可的人,皇后说要看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江如书不要表现的十分不堪这事多半就算是定了,表姐如今这样也算是关心则乱吧。

原想着表兄弟两个进宫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很快就会回来,不想直到了午时也不见两人的踪迹,这下连周宝珍都有些着急了,这事怎么回事难道是两人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不成?

丫头进来问什么时候摆饭,周宝珍想着这样傻等也不是办法便将七星叫进来吩咐到“你去宫门处打听打听五爷和表少爷可是从宫里出来了,若是没有看看今日宫中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事。”

七星答应着出去了,周宝珍又对明华郡主劝到“表姐不必过于忧心,或许是娘娘心情好,留他们吃饭也是有的。”

两人草草吃过午饭七星也从外头回来了,不等周宝珍开口明华郡主就急急问到“怎么样了,可是回来了。”

七星朝两位主子摇了摇头说到“说是娘娘留了两位主子在宫里吃饭。”

虽说知道了消息可明华郡主仍有些悻悻的,口中嘀咕到“真是烦人,早知道这样我就跟着一块进宫去了。”

到了半下午萧行同江如书两个才从宫里出来,两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尤其是江如书脸色苍白看着整个人竟然像是虚脱了一般。

明华郡主见状大惊,当下也顾不上矜持而是匆匆出门亲自将江如书扶了进来,嘴里急急的问到“江如书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进了一次宫倒像是死了一次似的。”

“什么,中毒?”周宝珍有些惊讶的看向萧行,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虽然对娘娘的身体有所疑虑不想却是中毒所致,按理说照着宫中目前的态势她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要对皇后下手,除非…她白着脸看向萧行问到“是谁?”

萧行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今日多亏了江表弟,若不是他懂医术看出些端倪,娘娘险些就要被宫里的那帮子庸医给耽误了。”

江如书从进门起便坐在一旁没有说话,明华郡主在一旁关切的看了他。方才在宫中江如书观皇后的气色便觉有些不对,思量再三他斗胆要求替皇后请脉,皇后的脉象初看不过是风寒入体身子有些虚弱,然而细细诊来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再询问皇后近些日子的表现,江如书的面色凝重起来,这样的病例他之前曾听师傅说起过却没有亲眼见过,说起来这不是病却是毒了。

“其实如书现在想来宫中的那些太医未必就真没能诊出什么来。”江如书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到,萧行皱眉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江如书点了点头“怕是被人收买了吧。”萧行面色很不好,二哥离开前他曾经对他保证过京里的事他都会设法担起来的,可如今看来他还是有些托大了。

萧行起身出去了,周宝珍知道他多半是出去吩咐人调查皇后中毒之事顺便还要查查那个太医,外头的事她管不了目前她更关心皇后的情况,因朝江如书问到“那娘娘那里可是要紧?”

江如书坐直了身子对她说到“皇后中毒的日子已久,好在下毒之人怕被发现,用量很是微小,大约是想造成皇后久病的假象,如书方才在宫中已经替皇后行过一次针,只可惜如书不能常往宫里去,这余毒只能慢慢靠药力来清了。”

周宝珍一直以为皇后已经掌握了宫中的大局,可如今看来宫里的情形怕也不是表面上那边风平浪静。她原本怀疑是否是皇帝要对皇后下手,可皇后亲口否决了这一说法,说这个人绝不会是皇帝,只是不是皇帝又会是谁呢?

如今宫中的高位嫔妃只有秦淑妃,惠妃还有丽昭仪三个,只是淑妃和昭仪无子,而唯一有儿子的惠妃又实在不像是有此等手段之人,况且只要萧家不倒,若是皇后不在了太子之位该更稳固才是,这么想来这事应该也不是五皇子所为,那么到底是谁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之事呢。

江如书会医术的事本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未免打草惊蛇皇后中毒之事并未对外声张,每日除了将太医开的药换成江如书开的方子之外,皇后仍如之前一般表现。萧行让人暗中查访,宫里他不方便插手于是便将主要精力集中在替皇后诊脉的太医身上,说起来这个太医本是他们的人,可如今却是不好说了。

第246章

三日后江如书再次进宫,这次陪在他身边的是明华郡主,栖凤宫中传出消息,皇后赏了两人一对比目佩,很快明华郡主终于要成婚的消息已传遍京城上下了。

江如书两次进宫,见过的人都传这位江公子样貌清俊,风仪甚佳可惜身子骨像是不大结实的样子,再一打听他的父亲居然就是久病缠身英年早逝的,这下明华还未成亲众人已在私下猜测她何时会守寡了。更有那好事者说明华郡主选择江如书根本是有意为之,因为她压根就不想成亲,无奈年纪已大拗不过家中长辈,于是便选了这个注定活不长的。

这些话传到王府中明华郡主暴跳如雷,立时就要让人去查,看看到底是谁这样恶毒居然传出这样的话来。江如书对此倒不甚在意,反对郡主劝到“不过是些无稽之谈,郡主又何必太在意。”明华郡主气结,瞪向他说到“我这是为了谁?难不成是为了我自己?”江如书微笑,看她的目光温暖又宠溺,就听他嗓音清润“如书知道,郡主这般都是为了如书。”明华郡主强自镇定,脸却还是不可遏制的红了起来,她转开目光不去同他对视,口中却还兀自嘴硬到“好吧,你自己不在乎,我却又急些什么。”说着有些赌气的侧过头不再看他。有风吹过暗香佛面,墙角的素心梅开得正好,阳光下那花瓣犹如黄玉雕琢质地晶莹惹人怜爱,江如书上前折了一小支,回身轻轻插在了明华郡主的鬓发间。

这日周宝珍正吃早饭,七星进来回说替皇后诊脉的那个太医昨晚与人饮宴,回去的路上不慎坠马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她第一个反应便是那太医被人灭了口,她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手问到“可查到些什么?”

“还没什么眉目,不过昨日同那太医一同吃酒的人中有一个是北威侯府秦家的远亲。”七星将打听到的事说了,这位秦家的远亲听说这些日子同这位太医走的颇近。

一个太医的意外死亡自然在京中掀不起什么波澜,这件事很快便过去了,周宝珍心下隐约觉得此事或许同秦家或淑妃有关,却也一时摸不清这其中的关窍。

又过了两日三公主临盆,她身子一向康健又一贯是个好动的,这一胎生的颇为顺利,前后不过三个时辰孩子便落地了,是个男孩。

洗三这日周宝珍往公主府去,到得公主府门前正要下车,就听月桂报说“王妃,淑妃娘娘同魏王妃刚进去。”

周宝珍下车的动作一顿朝月桂问到“魏王妃是同淑妃娘娘一起来的?”

“说是路上遇上了。”月桂机灵一早就打听清楚了。

宫人将周宝珍引到一处花厅上坐着,有些抱歉的同她说到“淑妃娘娘正同公主说话呢,烦请王妃等上一等。”

今日来公主府贺喜的人不少,然而这处花厅却是极清静的,周宝珍进去的时候只有魏王妃钱氏在里头。自从上次的事后周宝珍见她心下总像是隔着一层,钱氏倒像是一无所觉表现的很是自然“有些日子不见王妃了,王妃近日可好。”

两人寒暄几句,钱氏又同她说起李宝珠的事来“产婆说了,大约也就在这几日了。”

周宝珍在心里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因对钱氏说到“一切就都有劳王妃了。”

钱氏有些矜持的笑了笑,说到“我既是王爷的妻,这些事自然也就事我份内的事了。”

周宝珍点点头没有说话,感情上她自是偏向李宝珠的,可理智上又觉得钱氏其实也没错,一时竟像是无话可说的样子。

钱氏自然知道她心中并不如何喜欢自己,她侧头看向周宝珍,真真是个雪肤花貌的美人,眉若远山眼似秋水,面上一派安然闲适全然没有经过半点风雨,她心中有些玩味的想着这样的美人儿若是遭了难又该如何呢?

周宝珍去房中看过三公主,孩子被包在大红色的襁褓之中已经睡了,三公主面色红润气色和精神看起来都很不错,她拉着周宝珍的手同她抱怨到“珍姐儿,我从不知道生孩子竟这样疼,真难为你当时怎么熬过来的。”

周宝珍笑了起来,生孩子自然是疼的,可是从古自今不论什么身份的女人,可不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公主这话说的没道理,怎见得我就是个吃不了苦的,再说朝哥都快三岁了呢。”

下人来报说前头洗三要开开始了,周宝珍又说了几句话便从房里出来,月桂迎上来轻声同她说到“淑妃娘娘一直同魏王妃在一处说话。”

见了周宝珍淑妃的态度很是亲切,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一扫这几年的颓唐之色,重又恢复了当年宠妃的风采。

惠妃的死讯传来的很突然,周宝珍惊异非常,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

“人是怎么没的?”

“说是去御花园的路上不小心滑进池子里淹死的。”

这理由实在太过荒唐,以惠妃的身份出门身边必定是跟了宫人太监的,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主子掉进池子里不成,况且冬天的昆湖上结了冰,并没有什么景致可看,惠妃去哪里做什么?然而人确实是死了,且当时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个意外,并无什么人为的因素在里头。

不过七星打听来的消息中有一条引起了她的注意,在惠妃死前头一天,魏王妃钱氏进宫看望过她,钱氏走后惠妃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一夜都没有睡好。

在惠妃死讯传来的同时周宝珍得到消息,李宝珠在魏王府产下一女。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宝珠实在太过倒霉,魏王本就不喜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这回魏王生母过世宝珠产女,她们母女以后在魏王府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只是几日之后周宝珍得到的消息却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魏王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说这个女儿是惠妃转世,因此爱若珍宝连带着对李宝珠也好了许多。

年前皇帝得了风寒,将朝中之事悉数托付给了魏王,在年幼而口不能言的太子同魏王之间,显然后者更稳妥一些。皇后身子不好淑妃代掌宫权,魏王妃每次进宫不一定能见到皇后,却是每次都要去淑妃宫里坐一坐的,双方的关系前所未有的热络起来。

除夕宫宴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要参加,周宝珍原不想去却又没有可以推脱的理由,到了那日便同明华郡主还有金玉娘一同进宫。到得一处宫室,已有许多夫人们等在这里,大殿之中设有坐席,只是这个时候后宫主位都还没有来,大家不便落座,便也只站在一旁说些闲话。

金玉娘进门后便奔着念恩侯夫人去了,周宝珍同柳氏还有明华郡主几个在一起,人陆续到齐,只是包括皇后在内的宫妃却没有出现,就在大家窃窃私语之时,大殿的门被关上了,众人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乾宁帝躺在龙床之上,屋子里很安静他估摸着时间,该是到了丽昭仪每日送药来的时候了。他自从病后信的过的人便没有几个,之所以还留了丽昭仪在身边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女人够漂亮够听话且除了他她在这宫中全无依仗。

丽昭仪的脚步很轻,他听到有绣鞋落在锦毯上的声音,非常轻柔若不是他病后感官变得极敏感还真察觉不到。果然不一时他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有婉转悦耳的女声传来“王公公,皇上可是醒了。”

“昭仪来了,皇上今儿个睡得沉,到这会儿还没醒呢。”

这是王忠的声音,在他还是不得宠的皇子时王忠就跟着他了,若说他这世上还信得过谁大约就是王忠了吧。

“烦请公公去叫一声,皇上喝了药也该往前头去了。”

是了皇帝想起来了,今日是除夕照例要宴请文武百官,只是今年因为身体的关系这些事都被交给了魏王,这么想着皇帝在帐子里咳嗽一声,告诉两人他醒了。

很快帐子便被人撩了起来,丽昭仪如花的脸庞带着微笑出现在他面前,她伸手将一侧的帐子拢在金玉帐钩之上,极其普通的动作由她做来那纤细腰肢微转便有了舞蹈般的美感。

“皇上醒了?先喝了药再换衣裳可好?”丽昭仪扶皇帝坐起来,语带关切的朝他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