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丫头行礼的声音,李宝珠神色一动眼中有激动的神色闪过,不过很快这种情绪就像是烟花散去了,她的脸色重又平淡下来。

周宝珍心下却是一惊,不是她自作多情可根据七星得出的结论让她不得不自作多情的认为五皇子是冲着她来的。

“你们怎么不在屋里伺候主子,都站到门外来了。”门外五皇子略带冷待的声音传来。

“回殿下,定南王妃来看主子,正在里头同主子说话呢。”

“哦,王妃来了?”

“是”

“你们主子这几日怎么样,还吐的厉害吗,可都吃些什么?”

五皇子在门外同丫头有问有答,虽没有进门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李宝珠脸上出现了矛盾又复杂的神色,就见她低头扭着手中的帕子,两只耳朵却竖着仔细听门外的动静,脸上委屈、痛苦、激动、期盼种种情绪交替闪过。

周宝珍见状心下就是一叹,说到底宝珠一颗心还是都挂在了门外那人身上,事已至此劝解的话是不用再说了,只盼着她之后能记住自己的话,对谁都不要全抛一片心。

“宝珠,既然五殿下来看你,那我就先告辞了,日后你自己当心些,若有事就让人来寻我吧。还有什么事都不要多想,一切等生下孩子再作计较,毕竟你还年轻今后的日子长着呢。”周宝珍最后同她交代几句,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门应声而开,五皇子状似无意的朝这边看来,院子景色很美碧树粉花落英纷纷,树下轻袍缓带的五皇子面带微笑的望着她说不出的风流意态,这样的男子也难怪当初还是少女的李宝珠一头便扎了进去。

“见过五殿下”周宝珍肃了脸色,在离五皇子十步之外的地方端端正正的行下礼去。

“王妃请起,不必多礼了。”五皇子边说边朝前走了几步,就在周宝珍暗自皱眉想着要不要往后退的时候,五皇子主动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对她说到“宝珠不懂事,倒劳动王妃亲自来看她。”

“五殿下这话说错了,我是应皇子妃之邀而来,再说我同宝珠本是好友,如今她有身子不方便自然是该我来看她的。”周宝珍冷了脸正色对她反驳到,心想你们夫妻倒好有什么错处都往宝珠身上推。

“呵呵”五皇子看着她笑了起来心情很是愉悦,说实话这世上有一类人极不适合冷脸,而眼前的定南王妃大约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她即便板着脸给人的感觉也仿佛在闹小脾气可怜可爱的很。

“是王妃教训的是,是本殿下说错了。”五皇子开口,口气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语气又宠溺又无奈。

这简直就是像在对她*了,周宝珍脸心中大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就见她往后退了两步说到“殿下是来看宝珠的吧,她在里头等你呢,我这里就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便大了丫头匆匆外院外走去,五皇子站在原地看了周宝珍离去的背影眼中先是一冷,继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直到离开李宝珠的院子也没见五皇子跟出来,周宝珍暗自松了口气在皇子府丫头的带领下往外走,不想半路却碰上了匆匆赶来的钱氏。

“王妃这是要走?”钱氏见到周宝珍像是有些惊讶,同她说到“我已经让人预备酒席,王妃难得来一次好歹也该留下吃顿饭再走才是。”

周宝珍看着钱氏的笑脸,一时也说不上是喜是厌,都是当人正妻的她自然也明白钱氏的处境和忧虑,况且宝珠并不是一般的妾室她有娘家有靠山,对她的威胁实在太大了。可是你不喜欢可以,谁也不会为这事指责你什么,可你当初又为什么主动出面求娶,你贤名远扬却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这做人就未免太贪心了。

这么想着周宝珍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对她说到“皇子妃一番好意原不该辞的,只是不巧今日实在有事,还是下次吧,下次我做东还请皇子妃,还请给我个面子一定要赏光才好。”

两人就此别过,周宝珍直到坐上了马车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这里钱氏看着周宝珍离开的方向,有丫头上前来悄悄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又退了下了下去。

钱氏听过之后微微一笑轻轻嘀咕了一句“看来这会儿殿下的心情太好不了,咱们回去吧。”

自此,周宝珍同李宝珠的联系又多了起来,她常常让往皇子府给宝珠送东西,吃的玩的都有,李宝珠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及至八月里襄阳侯打了大胜仗五皇子更是常常往她哪里去。

七星打听来的消息,这些日子李宝珠让钱氏不大不小的吃了几次亏,周宝珍听过后在放心下来的同时隐隐又有几分失落,宝珠终于还是学会了这些,而真正有福气的女人合该永远用不上这些才好。

第241章

这些日子以来,或许是因为药物和治疗的关系,皇帝的身体比前阵子好了许多,虽然手脚还是不大灵便,且话也说不清楚,可大多时候脑子还是清醒的,不像前几个月每日里都是昏睡的时候多,因此最近但凡朝中要紧之事内阁的几位大人还是要呈上来请求皇帝决断。

皇帝的病是好了些性子却坏了,大约是生病使他感到痛苦和挫败,他现在的脾气极其暴躁和阴晴不定,身边之人动辄得咎,宫人们每日里战战兢兢就怕不知什么时候便小命不保。

因为四皇子母子之事,皇后在事发后将德妃降为了德嫔,对于四皇子皇后却只说了句到底是皇子一切自然该由皇上定夺便算是揭过去了。再有西南战事吃紧萧奉命奔赴西南,在皇帝看来定南王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而皇后也没有趁机会打压别的皇子,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说明了皇后和萧家并没有异心。在这种心态之下,皇帝夫妻两得关系这些日子似乎是前所未有的缓和起来。

皇帝每日呆在寝宫之中疑心日重,嫔妃之中除了皇后和丽昭仪其她难见天颜色。皇后事务繁忙,日常呆在皇帝身边最多的自然就是丽昭仪,甚至到了听内阁奏事也离不得她的地步。

皇贵妃吕氏被打入了冷宫,这其中固然有丽昭仪为小产之事的报复,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皇帝将自己的再度中风的责任归咎于吕氏,这说起来也不算是错怪了她,可怜一代宠妃,到最后也不过是落了这样一个下场。

做皇帝的人最关心和在乎的是什么,自然就是他身下的宝座和他手中的权柄,任何敢于觊觎这两样东西的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在皇帝眼中都是罪不可恕的,所以尽管四皇子一再哭诉喊冤,说自己是被人冤枉的,皇帝大手一挥还是将他废为了庶人并驱逐出京。德嫔知道消息后求见皇帝不得当晚便悬梁自尽了,树倒猢狲散京中许多人家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宜阳长公主为了这事还特特进宫同皇帝哭诉,想为自己的女婿求情,然而自从皇帝登基后便一直无往而不利的长公主这次注定要失望了,都说了皇帝如今的性子喜怒不定谁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原谅四皇子是不可能的,可皇帝到底还是给了这个姐姐两分面子,保留明月郡主的品级不变,同意她和她的儿子留在京里。长公主见事已至此,起码女儿和外甥是保住了便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王妃,公府五夫人求见。”

齐氏进来脸上虽然上了妆可周宝珍还是看出她的面色不算好,眼下青黑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婶子好些日子不到我这里来了,家里人可都好?五叔那里可有信来?”周宝珍含笑请她坐下。

“托王妃的福,家里一切都好,就是你五叔那里前两日来信也说一切都好。”齐氏同周宝珍寒暄几句,便直接道明了来意“王妃勿怪,我这也是被娘家人逼的没法子了才求到您这里来的,不过您放心听过之后若是觉得为难,就只当婶子今日没来吧。”

周宝珍本就在猜测齐氏的来意,最近发生的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四皇子被皇帝废为庶人的事,再一想齐氏的侄女乃是皇子府的侧妃,就知道她大约求的是什么事了,她心下为难起来,这事不好办啊。

果然就听齐氏开口说到“王妃也知道我娘家同四皇子府的关系,自从父亲去后我两个哥哥不争气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只可怜我那侄女从小也是娇养着长大,当初进皇子府也不是我们自己愿意的更何况还只是个侧妃。如今出了事,我母亲和嫂子想尽了办法,最后哭着找到我这里来,可您想如今你五叔又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这才厚颜来求王妃,您在皇后面前说的上话,求您在皇后面前说几句好话,好懒能将我那苦命的侄女和孩子留在京中。”

齐氏这话说的还算恳切,只是这样的事周宝珍却不能轻易卷进去,况且这件事本事也并非齐家人想的那般。她心中思量一番正色同齐氏说到“婶子可曾想过,四皇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如今婶子娘家人的做法,看在皇上眼中又该如何?”

齐氏一愣看着周宝珍有些呐呐的说到“皇上怎么看,皇上还能怎么看他不是已经同意明月郡主带孩子回母家居住了,想来皇上还是心疼孙子的吧。”

周宝珍失笑,要说齐氏平日里也算比一般妇人多些见识,可或许是关心则乱这个时候看事情也只看她自己愿意看到的那一面了,便对她问到“难道婶子以为人人都是宜阳长公主不成?”

“这是怎么话说的?”齐氏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周宝珍耐心同她解释到“明月郡主之所以能留在京中是因为她的母亲是宜阳长公主,那是皇上的亲姐姐,他们姐弟之间自然是什么都好说。长公主为女婿求情,皇上现在不想原谅四皇子自然就要用别的法子来安抚长公主所以郡主和孩子才能留在京中。然而齐侧妃若也这么做,落到皇上眼中可就是另一个意思了,您想啊自己的儿子要打要杀当然都由自己,可若是别人在这个时候也想着大难临头各自飞,您觉得皇上真能高兴,他会怎么看齐侧妃和齐家?”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齐氏略一像也就明白了,就像她可以说自己的孩子不好,可若是别人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心里必定是不高兴的,有些事粗看事一样的,细细一想却又完全不同。齐氏一时为难起来,母亲和嫂子求到她面前,可如今这事却像是可为而不能为了,毕竟得罪了皇帝齐家以后又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周宝珍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索性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些“同婶子说句实话,这事想要皇后娘娘开口不难,甚至因为这事娘娘还能在皇上那里落个宅心仁厚的好名声,可此事与齐家却是极不利的。再有我多嘴问一句,这件事你们可问过齐侧妃本人的意思,她是想留在京中还是随夫婿出京去,别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就不好了。”

齐氏满腹心事的走了,周宝珍让她回去同娘家人商量商量,再问问齐侧妃本人的意思,如果最后还是决定要将齐侧妃母女在京中,她可以出面去皇后那里递话,并且皇后一旦出面这事多半肯定是能成的。

初秋的清晨,已经是庶人的四皇子手中牵着齐侧妃母女一家人面色平静的蹬上了离京的马车。她们原是有机会留下来的可最后,齐侧妃选择带着女儿和丈夫在一起,这让四皇子干涸灰败的内心感受到一丝温暖。

马车在兵丁的看守下出城,车里一家三口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尽管这些日子心中已经有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这一家人还是对于京城之外未知的生活充满了茫然。马车驶出城门时四皇子撩开车帘,想最后再看一眼京城,他想或许此生他再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然而除了巍峨高耸的城门,他看到的还有匆匆赶来的明月郡主。

宜阳公主对于女儿真是又气又恨只是女儿已经走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大约是对京外未知的生活没有把握,又或者是为了安慰伤心的母亲,明月郡主将儿子留在了公主府。周宝珍在心中猜测或许明月郡主是坐了最坏的打算,想着好赖保住孩子一条命吧。

在这场皇权之争中,四皇子无疑是失败了,然而明月郡主和齐侧妃这两个弱女子却用自己的行为,为这出颇为残酷的皇家伦理悲剧添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四皇子或许会失去了很多可是大浪淘沙生活终究还是给他许多东西。

周宝珍知道这事的时候四皇子一家人已经离京了,这事乍听让人颇为意外,然而细想起来却又是在情理之中的。试想有朝一日若是表哥事败,她又岂会丢下表哥独活,答案自然是不会的,她必然会追随表哥的脚步而去。

随着四皇子一家的离开,这位曾经皇位有力的角逐者很快便被京城的权利场彻底遗忘了。

皇帝对太子的身世一无所知,然而这么多年来皇帝对这个儿子始终不算亲近,这其中有皇后因为种种考虑自来不大让这对父子多接触的关系。然而皇帝在生病的同时,他的直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敏锐起来,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对这个儿子只是不甚亲近的话,那么病后他不知为何对太子却是莫名厌恶起来。

宫里的宫人都喜爱太子,觉得虽然他不能说话可却是这宫中难得好心的主子。他性子温和从不乱发脾气,且遇见宫人犯错或受难能帮的他都会帮一把。宫人们觉得他有一双悲悯的眼睛,甚至私下悄悄议论说太子乃是佛子。

然而一日,在太子给皇帝请安离开后,皇帝目光沉沉的望着这个儿子的背影,半响含含糊糊的同王忠嘀咕了一句话。

王忠听后大惊失色,因为皇帝说的那句话是“他,不像朕的儿子。”

第242章

乾宁帝的脾气日渐阴郁莫测,而五皇子却在这个时候得了皇帝的宠信,八月里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封他为魏王,这个封号十分耐人寻味,魏乃是大魏的国号,如今皇帝竟用他做了五皇子的封号,这是什么意思?皇帝并不十分喜爱太子这在朝中几乎算不得什么秘密,在此种情形之下皇帝宠爱魏王不由得不让人多想。魏王权柄日重,朝中依附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萧家人不在京里皇后和太子渐渐显出独木难支的架势来。

周宝珍对这种情形颇有些担心,然而萧绍不在她也没有人可以商量,至于家信为防泄密她一律也只说些家中琐事是不会讨论这样的问题的。宫里她倒是时常去的,皇后对于目前的情形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焦虑,这让周宝珍的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到了十月里,皇帝一反之前的态度,开始频繁召见太子。私下里对父子相处的情形颇为有趣,因为两人皆口不能言,好在太子是个极聪明且有耐心的孩子,他往往能从你的眼神之中读懂你的意思和需要,另一方面他有一双极善于说话的眼睛,所有的情绪和意思都能在眼神里传达,所以两个不能说话的人交流起来居然也没有什么困难。

皇帝的心情开始复杂起来,他对太子是不满意的,撇开一切不谈他认为太子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做皇帝,可越是同这个孩子相处他就越是发现太子的好处,这个孩子眼睛太干净笑容太温暖,每次他微翘着嘴角微笑的望过来皇帝都觉得狂躁的内心得到了宁静。他心下暗叹这是一个很难让人生厌的孩子,可惜性子却一点也不像自己。

他越发对太子的身世有了怀疑,私下让人去调查皇后当年生产之事,从表面得出的结论来看,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妥,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便是同皇后生产差不多时候靖国公夫人于京郊产下一对龙凤胎。

皇帝静静躺在床上,表面上他微合着眼睛像是在休息,然而心思却在飞快的转动,这两件事看起来没有任何联系,然而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皇后很喜欢那位靖国公府的九姑娘,时常召她进宫最后更是将小小年纪的她定给了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小七。

皇后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这么些年她对宫里的那些孩子都是淡淡的,除了太子从不特别亲近哪一个,就连定南王府的那些侄子侄女她也只喜欢嫡出的那几个。而且当初小七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后待他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冷淡,当时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皇后怀念前太子,从而不愿意见别的孩子,如今想来或许并非如此,因为皇后对于那位九姑娘一直都格外喜爱的。甚至皇帝还想起来有一回三公主进宫,曾无意间在他面前嘀咕了一句,有人说她同九姑娘不像姑嫂倒像是姐妹。像姐妹?电光火石之间皇帝觉得他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偷龙转凤,这是皇帝立即想到的可能,然而再一想他又推翻了这种想法,宫里是什么地方,这些事情做起来可全不像戏文上演的那般容易。且从调查中可以看出,靖国公夫人生产时间比皇后要晚了好几个时辰,如果他们要调包那么太子又是从何而来?尽管皇帝对萧家很是防备,然而他本心里还是觉得皇后同萧家是不敢这么干的。

一转眼萧绍离京已有半年,西南的局势暂时稳住了,不过吐蕃陈兵边境与大魏对峙,所以萧绍在给她的信中说年前是回不来了。周宝珍看过信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表哥同儿子都不在身边,她确实觉得心里有些空落。她着人给萧绍准备东西送到军中去,其中就有一小坛她亲手酿的桂花酿。

入冬之后老国公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请太医看过后说是情形不容乐观,是以这段日子,周宝珍每隔上几日就要往公府里去看祖父。除了三老爷,老国公的几个儿子都不在京中,周延清这个长孙更是日日在床前尽孝很是辛苦。众人有荐大夫的找药的总之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周宝珍原还担心祖母的情绪,然而到了朱太夫人这个年纪早将生死之事看的颇为淡然,反过来还安慰他们这些当小辈的,凡是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进入冬天后西北日子太平了些,周景颐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后立即上书皇帝请求回京,皇帝考虑到国公府的情形,得知老国公三个嫡子皆在京外,尤其是二老爷在外已经多年,于是便下旨将二老爷调回了京城,至于周景颐皇帝则只给了探亲假准其回京探望病重的父亲顺便留在京里过年。

父母要带着弟弟妹妹回京这对周宝珍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毕竟她已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们了。不过在大房一家回京之前,国公府却先传出了一桩喜事,三老爷夫妻同朱太夫人商量过后决定尽快将周延康的婚事办了,这固然有怕万一老国公去了守孝的缘故,其实说到底这里头也未必没有一点冲喜的意思。

虽然太夫人心中觉得老公爷这一关多半是熬不过去了,只是对于庶子的这番心意她还是领的,所以关于周延康的婚事太夫人发话要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除了公中的份例她还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三千两补贴给他们,算是对于三房人的感谢。

数月前三夫人听从女儿的建议,亲自去当地看了看那家姑娘,结果除了出身差些,姑娘的脾气样貌乃至心性都是好的,亲家看起来也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对于儿子的婚事早就被磨光了心气的三夫人当即便拍板将这门婚事定了下来。

天缘凑巧在周延康成婚前几日,大房一家和二老爷居然前后脚到家了,看着堂下跪着的长子一家和次子太夫人心情很好就见她笑容满面的让众人起身,对了长子说到“你这个时候能回来,我也就放心了,先去见见你父亲吧。”

一旁的周延清听了忙走过来陪父亲一道往祖父那里了去。就听太夫人接着说到“你们父亲那里需要静养,所以今日你们就不必过去了。”说着她招手让辉哥和络姐儿两个到身前看了看,见两个孩子都长得好含笑对柳氏说到“这几年你跟着老大受累了。”柳氏连说不敢“媳妇不孝,这几年都未能在二老跟前尽孝,不敢说辛苦。”

太夫人又转向二老爷,对于这个儿子她的感情有些复杂,尽管曾经伤心失望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且一别多年所以她对二老爷的态度甚是和蔼“老二,你离家多年,如今岁数也不小了,我和你父亲也老了以后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吧。”

二老爷躬身唯唯称是,又流着眼泪说了许多自责悔恨之语。光哥上前给父亲行礼,乍见七岁的光哥,二老爷对这个儿子显得很陌生,无措中略带尴尬说了句“光哥都这样大了”之后他有些心不在焉的问光哥都念了些什么书,平日里功课如何等语,并拿出一块随身的玉佩做了见面礼。二夫人在一旁看了就是一阵冷笑,她招手将光哥叫回了自己身边。

行礼过后,二老爷没有就坐,而是看着太夫人和二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太夫人冷眼看着他心下有些失望,离京多年这个儿子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二老爷战战兢兢的在一旁坐下来,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就听门外丫头报说“公主和驸马来了”

一听说公主来了,屋里包括太夫人在内的人都站了起来,柳氏亲自上前扶住了太夫人,门帘高打,一身锦袍的周延明扶着公主从外头进来,看着三公主高高隆起的腹部,太夫人和柳氏都笑了起来。

太夫人亲自看着三公主坐定了,这才对孙子埋怨到“你这孩子平日里最是仔细,今日怎么也这样毛躁起来,这么冷的天怎么好叫公主跟着跑。”

周延明有些无辜的看着祖母正要说什么,三公主就先忍不住替自家夫婿辩解起来了,就见她拉了太夫人的袖子,撒娇般的说到“祖母不要怪驸马,今日父母回京我们做小辈的自然是要回来的,再说太医也让我多动动,到时候生起来才容易呢。”

柳氏见三公主懂事心下也是高兴的,因看了她说到“难为公主这样有心,这肚子该有八个月了吧,一切可都还好?”

众人正说话呢,就听外头闹起来了,吵吵嚷嚷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太夫人少见的冷了脸对了身旁的大丫头吩咐到“去看看谁这样大胆,先拉下去捆了过后再处置。”

外头一闹起来二老爷便如被人拿针扎了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就见他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抬手拿袖子擦了擦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太夫人说要将人绑了,他心下一急忙上前对了太夫人说到“求母亲息怒,都是儿子不争气——”

这话说的蹊跷,难道老二知道是谁在外头闹不成?太夫人有些狐疑的看着儿子,只是不等二老爷说话,门外再次响起女子的声音“老太太,奴婢带宗少爷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说着就又是一阵拉扯的声音,门帘被人掀开了,就见一个中年妇人手中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脸得意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二夫人猛的睁大了眼睛,仿佛是有些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太夫人是经老了事的,就见她也不理会那妇人和她身边的孩子只皱眉对二老爷问到“老二,这事怎么回事。”

太夫人对这妇人没有印象可二夫人却是认得她的,这女人不是六姑娘的姨娘当初跟着二老爷出京的那个,不想这贱人在外这么些年,不声不响的连的儿子都生下了,还不知道这些年在外头怎么充正头太太的款呢,这么想着二夫人转向二老爷只恨不得扑上去活撕了这男人才好。

这里二老爷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妇人就笑着说话了“老太太恕罪,原本老爷是叫咱们母子在外头等着的,只是我想着小少爷身子金贵再冻病了就不好了,所以这才擅自做主让他进来给您请安了。”说着她推了推孩子的背对他说到“宗哥还不快见过祖母。”

这个叫宗哥的孩子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年纪不大却是一脸骄横之气,就见他瞪大了眼睛四处看了看,发现屋内众人竟然一个也没见过,当下闹起脾气来“什么祖母我不知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对母子的做派别说是太夫人,就是柳氏也看的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姨娘显然是在外头的日子长了,全然忘记规矩二字是怎么写的了,太夫人气的不轻,指着那孩子气的说不出话来,众人见状忙上来劝慰,就听柳氏大声朝那个姨娘呵斥到“没规矩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退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骂我娘?信不信我叫我爹打死你?”不想宗哥见柳氏呵斥自己的母亲,竟然当场发了脾气,指着柳氏骂了起来。

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骂,对柳氏来说这辈子也是头一回,只是她也不好同一个孩子计较,只想着叫人赶紧将这孩子先抱下去。

一旁的络姐儿见母亲受辱不干了,就见她一阵风般刮到那孩子跟前怒气冲冲的朝他问到“敢对我母亲无理,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说着她挥了挥手中一根精致的小马鞭,这根马鞭是前两年太子让人送去西北给她的,很是精致漂亮,络姐儿自收到后便从不离身。

宗哥之前在京外被二老爷和他的姨娘宠坏了,见络姐儿拿鞭子指着他当下就一头撞进了络姐儿的怀里,络姐儿没有防备向后摔去,要不是辉哥及时伸手扶了一把就该摔在地下了。柳氏大惊失色,口中叫了声“络姐儿”两步跑了过来,将她拉过来仔细看了,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辉哥皱眉朝被两个丫头拉着却还在撒野的宗哥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不上前对他讲道理了,估计劝了他也听不懂还是省些力气的好。他转回身朝自家姐姐犯了个白眼,这不雅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居然也带了几分斯文气,就听他小大人般的教训到“这做事冲动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络姐儿涨红着脸看向自家弟弟,想反驳可看了他那张故作老成的脸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拿手点了点他的脑袋笑到“真像个小老头。”

姐弟两说话的功夫,宗哥和那位姨娘终于被人拉了下去,周延明见屋里气氛不对,便起身招呼房里的弟弟妹妹们往外走,到底是长辈得事还是要给二叔留几分颜面的,他回头看向妻子却见三公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坐着不动,当下也只得随她去了。

果然待众人一退出去太夫人就忍不住开口了,看了跪在地下的二老爷问到“说吧,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二老爷见也没什么可瞒的了当下就将姨娘姨娘怀孕产子的事说了“孩子取名叫延宗,今年五岁了。”

太夫人冷笑一声,这么个东西居然有脸起名叫延宗,当下就听她问到“得子是喜事,为何要瞒着家里?”

二老爷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说才好,这时就听二夫人颇为嘲讽的插话倒“母亲不必问他,不过是耳根子软经不住别人两句枕头风,怕咱们要他们将孩子送回来罢了。”

太夫人听了二夫人的话,转头看向二老爷问到“老二,可真是如此?”

二老爷有些有愧的低着头不敢看母亲和妻子,然而这沉默无疑也就是默认了。众人一时唏嘘不想二老爷竟然糊涂至此,在外头这么些年居然全由着一个妾调停。太夫人有一瞬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过了半响才听她低声说了句“行了,都散了吧。”

“母亲,要不让宗儿进来给您磕个头吧,到底是您的孙子,这孩子最是聪明伶俐——”

“孙子,什么孙子?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周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物?”不待二老爷把话说完,太夫人便冷冷的打断了他,挥了挥手说到“行了,老大媳妇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柳氏扶着婆婆往里间去,太夫人走的很慢,她的面色有些灰败就听她轻声说到“老二算是废了,原想着他出去历练几年好歹能长进些,可如今看来他父亲和哥哥的一番苦心怕是白费了。”说着太夫人看向柳氏说到“以后,若是我同你们父亲都不在了,你和老大好歹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照应着些吧。”

“母亲何苦说这些,媳妇可还盼着您和父亲能长命百岁,长长久久的看着咱们才好呢,再说老爷的为人您是知道的,最是念旧的一个人,这份兄弟之情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他肯定都是要认的。”

第243章

周宝珍到公府的时候魏绾在门上接了她就往大房走,周宝珍有些疑惑问到“不是去祖母哪里吗?”

魏绾少不得将方才发生的事悄声同她说了,又说太夫人心情不好让大家都散了,末了又嘀咕一句“要我说二叔也真是的,这样大的事居然也敢瞒,如今他们倒是不想瞒了,可祖母那里先不说,二婶是绝不会轻易答应让那孩子入族谱的。”说着魏绾玩笑般的说了句“这下好好的官盐倒成了私盐,这日后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这本是一件荒唐事,可如今被魏绾这么一比喻又让周宝珍觉得有几分好笑,说起来二婶这几年可是长进不小,没准还真能像魏绾说的那样拖着这事,到时候那自作聪明的姨娘怕肠子都要悔青。

“七姐”

到得大房院门前就听一声清脆的呼唤,抬头就见前方院门里一个□□岁的锦衣少年飞奔而来,到了她身前小少年抬头对她灿烂一笑。

周宝珍笑了起来,辉哥自小稳重,绝不会行此跳脱之事,眼前的少年肯定是络姐儿无疑。几年不见小丫头长高了不少,大约是在西北的时候也不老实,络姐儿的肤色被晒的有些黑,配上她灵活的身手根本就是个假小子。

“络姐儿”周宝珍看着眼前的络姐儿想起数年前,她也穿这样一身由表哥领着去外头玩耍的情景,不过面上却故作严肃的对她说到“大姑娘了还淘气。”

不想络姐冲她扮了个鬼脸,毫不客气的揭穿到“七姐哄我呢,母亲早同我说了,七姐小时候比这还淘气呢。”

被妹妹揭了老底周宝珍也不尴尬,反而颇为自豪的对她说到“说起这个,七姐那里还留了许多当年的好东西的,你要是喜欢改明儿叫人都给你送来好不好。”

到了屋里大家彼此见礼,周宝珍见柳氏同离京前变化不大这才放下心来说到“母亲还和以前一样年轻呢。”

柳氏听了这就是一笑,对女儿嗔怪到“你这孩子又拿话哄我,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说什么年轻不年轻。”

三公主坐在一旁仔细朝络姐儿面上看了看,转头冲丈夫笑到“你还别说,这小丫头倒还真有些像我妹妹。”

周延明看了她就是一笑,语气温和的说到“她是我妹妹,自然也是就公主的妹妹。”

三公主看了丈夫甜蜜一笑,转而同一旁的周宝珍说起了别的“你们家王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回京?”

周宝珍摇了摇头,有些郁郁的说到“说是过年怕是回不来了。”

三公主听了瞬间有些同情的望向她,可怜的珍姐儿丈夫同儿子都不在身边“你有没有想过将朝哥接回到身边来。”三公主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周宝珍露出犹豫的神色“父母亲疼朝哥的很,怕是舍不得吧。”

三公主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珍姐儿命好事事如意,可如今看来其实也不尽然,只是她不像有些人那般,总愿意同人说些生活里的不如意,所以看起来总像是万事不愁的样子。其实现在仔细想想,她自小身子不好在王府长大,若不是性子实在讨人喜欢,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吧。

王忠从外头进来,躬身对坐在轮椅上的皇帝回到“靖国公一家已于今日一早到京了。”

皇帝转过头目光沉沉看向他没有说话,王忠显然知道皇帝关心的是什么,接着说到“马车直接进了府里,所以探子并未看清那两个孩子的模样。”

皇帝没有表示只是将目光望向窗外栖凤宫的方向,王忠跟着他朝那处看了看说到“娘娘那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也没有派人打听靖国公府的消息。”

王忠话音一落皇帝的目光就又转了过来,盯了他看了半响那目光有如蛇信又湿又凉,他面上一派镇定可背后的冷汗却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心里琢磨着这位主子是越来越难伺候了,这么想着他抬头冲皇帝笑了笑小心的问到到“今日天气不错,皇上可要老奴推您去外面走走?”

皇帝收回盯在他脸上的目光摇了摇头,王忠会意他转身出门,很快一个身材窈窕的丽人出现在房中,不是丽昭仪又是那个。让人惊讶的是丽昭仪身上竟然半点装饰也无,一头乌黑的头发散着就那般披在身后,可美人就是美人,这般天然质朴也难掩丽质,皇帝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就见他拿手指轻轻在自己腿上点了点,丽昭仪便如一只乖顺的猫无声无息在他腿边蜷缩下来,并将头轻轻靠在皇帝腿上,皇帝有些艰难的抬起一只手在她发上轻轻抚摸起来。

从国公府回来,周宝珍显得有些心,丫头们只当她是有心老国公的身子便也拿些话劝她,周宝珍不能说什么,满腹心事竟无处诉少见的觉得有些心烦,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最后往右稍间的书桌前走去。

月桂见状便要跟过来替她研墨,不想周宝珍却吩咐到“七星在哪儿,叫他来见我。”

不一时七星进来,周宝珍背了人对他问到“若是有机密之事要传给表哥该如何?”

七星有些惊讶看向她,这位主子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不过还是压低声音同她说到“咱们有一条专门的传递机密消息的渠道。”

周宝珍听了这话就是一喜,同样压低声音神色紧张的朝他问到“可是靠得住?”

“王妃放心,保管万无一失。”七星的口气很是笃定。

周宝珍面上神色一松,点点头对七星说到“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同七星说了几句话,周宝珍慢慢冷静了下来,她觉得这些事表哥必定早就想到了并且也准备了应对之策,她若是贸贸然插手搞不好会坏了表哥事,倒不如静观其变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