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让兰萱给您按按吧,松松筋骨就舒服了。”月桂拿了帕子给她擦头发开口建议到。

“好”周宝珍闭着眼睛点点头,很快便睡了过去,中间果然像萧绍担心的那般睡的不大安稳,所幸月桂早有准备安神的药事先已经熬好了,周宝珍迷迷糊糊的被人灌了一碗药下去便是黑甜一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觉睡的极沉再醒来时竟然已经是半夜了,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脖子上凉凉的,睁开眼就见萧绍坐在自己身边正极认真的在替她上药。

“表哥——”唇边绽开一个娇美的笑容,尾音拖长上扬说不出的撒娇亲昵。

“嗯,醒了?”萧绍见她醒来也是一笑,低头在她粉嫩的唇瓣上亲了亲,珍姐儿这一觉睡的时间颇长,弄的他一度以为这孩子病了,请太医进来把了几次脉才能放心。

“什么时候了?”室内的大灯都熄了,只留了数盏橙红色的小纱灯替整间屋子蒙上了一层温馨旖旎的色彩,周宝珍窝在萧绍怀里,感受着从他身体上散发出的热力,鼻息之间都是他身上散发出的熟悉味道,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安心的了。

“已经二更了,你睡了一整天饿不饿?”萧绍将手中沾了药的棉棒放在床头的小几子上,一只手轻轻顺顺她的头发。

“是有些饿了。”周宝珍点点头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朝他问到“宫里的事都忙完了?”

“早着呢。”说起这个萧绍就是一声冷笑,皇帝突然死了所有的儿子里现在只剩下了太子,可惜太子年纪小又有哑疾,那些同萧家不对付的人就说什么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身有残疾的皇子能当太子的,就更不要说当皇帝了。现在朝中分为几派,除了支持太子的,身下的有说在宗室之中另选他人的,也有说要迎先四皇子回朝的,吵的是不亦乐乎。萧绍心想本王就先容你们蹦跶几天,找几个跳的厉害的收拾了再说。

“怎么很麻烦吗?”周宝珍从她怀中起身,看了他的脸色朝他问到。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不值得一提。”萧绍不愿意她为这些事操心,当下便转移了话题“叫人送吃食进来好不好?”

周宝珍本就不在意这些,既然萧绍不说她也就不问了,只想着起来收拾一下吃饭,萧绍却不用她动,直接拿被子将她裹了抱到外间的榻上坐了。如今压在头上的大山没了,周宝珍便觉松快不少,难免就想起远在封地的儿子来,因同萧绍问到“表哥,我想父母亲还有朝哥了。”

因为萧绍的吩咐小厨房里一直预备着,很快月桂便带了人进来摆饭,周宝珍看了桌上的菜色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当下又抬头朝萧绍甜甜的笑了笑。

“我已经让人给父母亲送信,快的话二月里他们就该能进京了。”

二月里就能进京周宝珍面上露出了喜色,高兴的同萧绍说到“这样说来,咱们岂不是还能赶上朝哥的三岁生辰?”

“是呢,到时候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办成多大都没问题。”说着萧绍抱了她坐到自己腿上,低头看着她星子办的眼睛说到“珍姐儿这两年委屈了你和朝哥,以后再也不会了。”

肃州城外有一座占地颇大的别院,四皇子一家自离京后便一直住在此处,此地颇为荒僻方圆几里也只这一户人家,平日里附近路口有兵丁把手,因此当地的百姓轻易也不会靠近这里,这些日子以来一家人的日子过的颇为安静。

这日有数匹快马由远处的官道疾驰而来,这一行人显然是赶了远路的,一个个都风尘仆仆,一行人在别业门口住马,为首那人下马后同守门的兵丁说了些什么,并且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很快这一行人便进了别业的大门。

四皇子来了此后像是颇为认命,人也比之以往沉稳不少,每日里多半的时间都在书房看闲书,从小伺候他的太监贵顺从门外进来,脸上带了些欢喜的神色“爷,京里来人了。”

第250章

天色渐晚,送信的人早已离开,独自在书房坐了一下午的四皇子起身离开往后院来。陪在身边的太监是自小就伺候他的,最是忠心不过,当初他们一家离京,只有这一个怎么也不肯离开,一路跟在车后到了这里。

暮色中的庭院光秃秃一片,既不见树木也没有花草,萧瑟荒凉一如他此时的心境,从高处跌落在泥泞里挣扎求生,最悲哀的也不过如此。

“嘎——嘎——”

有倦鸟从别院上方的天空飞过,投进了不远处的林子里,四皇子在庭院当中的小路上站了一会,这处别院不大前后不过两进,勉强算是分出了前后院。所幸后院有块很大的空地,原本他还有些闲心,想将这块地归置一番,到时候未免不是一块消闲的去处。只是初到青州的一家人在吃了一些日子的窝头咸菜后,那块地如今被划成几块,养了些鸡鸭又种了各色蔬菜,如今一家人的饭桌上总算是丰富了许多。

之前作为朝中有名的贤王,四皇子也不是没有深入过田间地头为自己赚取好名声,只是当时的他或许永远也想不到当时为了作秀而学的玩意儿竟然真的有用到的日子。

“母亲,娘亲,我的小花又下蛋了——”

后院有小姑娘轻快的语声传来,四皇子脸上原本有些冷寂的脸色瞬间柔和起来,孩子的适应能力总是比大人强上许多。四皇子府的小郡主,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在最初的惊吓过后,这孩子很快便适应了青州的生活,每日里为这个家带来许多生气与欢乐。

“主子,两位夫人和大姑娘还等着你用膳呢。”

永福抬头朝日渐琢磨不透的自家主子看了一眼,小声的出言提醒到。其实此刻他心里并不如表现的那般平静,甚至隐隐还带了些激动和兴奋。方才那些人是受京中长公主差遣而来,带来的消息让永福这会儿想起来还激动的浑身发抖,魏王谋逆,陛下驾崩,他想主子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要出头了吧。然而这些事却并不是他这样身份的人该管能管的,再次看了看自家主子即使穿了棉衣仍显清癯的背影,他想就这样吧做好自己的本分,该来的总会来的。

京里皇帝驾崩,心中有想法的人自然不少,只是到底有皇后和太子在那儿立着,旁人就算心中有想头,一时之间却也不能将皇后和太子压下去,况且还有定南王府这座大山在。太子登基,皇后成了太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后宫看似平静,暗地里却是风云积聚。

朝中事多,萧绍本就忙的很,况且朝中派系林立大家心里各有各的想头,即便是萧绍也不能说一不二,每日熬油费火竟是一连半个月宿在了宫里不能回家。周宝珍知他事多也不扰他,只吩咐厨房每日做些吃食汤水还有干净衣裳送到宫里,好在萧绍心里记挂着她,时时让七星往来传递消息,让她只管安心呆在家中,至于外头的人想见就见,不想见的便不必理会。

这日七星又从宫里带了萧绍给周宝珍的信回来,跪在地下哭丧着脸夸张的说到,“王妃好歹疼疼小的,小的这些日子腿都跑细了一圈了。”也是一天天七八十来趟的往来与宫中和王府,也难怪这小子要抱怨。

这话说的逗趣,周宝珍接了信边拆边在口中说道,“这话你只同你家王爷说去,同我有什么相干。”话是这样说,可脸上的笑容和甜蜜的神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信不过一页,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寥寥数语,全是夫妻闲话,大约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心里是念着她的。许是事忙信是匆匆写就,然而那字却似要破纸而出,表哥之前的字就很好,只是如今却像是比以往又要霸气恣意许多。

周宝珍知道太子登基不过是个幌子,大抵一两年间待表哥彻底将底下这帮人压服住,小皇帝便会逊位了,到时候才是真的改天换地旧貌换新颜。想到小皇帝她便觉有些头疼,这般曲折复杂的关系,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在不伤人的情形下让事情有个完满的解决。

不说别的,眼前就有两桩叫她为难的事,她如今的地位能叫她为难的人已经不多了,然却也不是没有,比如眼前的三公主。

“珍姐儿,你问问萧绍他到底想干什么?说我母妃参与逼宫,笑话这天下谁不知道她的儿子我的二哥早就死了,她逼宫做什么?自己当皇帝不成?”

三公主来势汹汹,刚进了院门见到等在廊下的周宝珍便不管不顾的嚷嚷起来。要说皇帝死了真正伤心的不多,可这其中必然是有三公主的,对于这个女儿二十多年来皇帝确实是真心疼爱的。她刚出了月子,因为宫里的事月子也没做好,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要不是周延明一力劝哄着又拿儿子栓住了她,月子里她就挣扎着要进宫。如今出了月子往宫里去,给皇帝上了香又哭了一回,转过头来想见淑妃,不想却是没见着,这才知道自家母亲居然卷到了谋逆之事里去。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她成婚多年之前掉了一个孩子,这次怀孕不说别人就是她自己也是小心了又小心,之前只安心在府中养胎,再加上淑妃是真疼她,这样的事并不愿意将女儿牵扯在里头,所以这些事她事一点也不知道的。如今乍然听闻,她自是满心不信,好好的母亲去争这些做什么,就算争来了这好处又给谁去?

她是公主是皇女,这般想也无可厚非,就跟她之前说的不管谁做了皇帝那也都是她兄弟,一个长公主的尊荣是跑不了的,只要她脑子不发昏起码可保儿孙三代富贵。然而淑妃不同,像她这样有野心有能力的女子,是不甘心沉寂的,况且她身后的秦家还有儿子留下的小孙子,她不得不为他们筹谋一番。

周宝珍看着大步而来的三公主,因为守孝的缘故她难得穿了素色衣裳,看起来比生孩子之前反倒瘦了些,只是如今怒气冲冲五官倒是一路往昔一般明艳。

“公主。”

三公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大约是情绪激动她手上的劲不小,一旁桂月看见了想说什么,周宝珍冲她摇了摇并不让她多言。就这一会儿功夫,三公主便说了许多气话,周宝珍皆好脾气的听着并不插言解释或劝慰什么,这种时候让她把脾气发出来总比郁结在心里的好。

待两人在房中坐下,丫头上了莲子茶,“珍姐儿你同我说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长大还能得宠的又哪里是个傻的,淑妃没了儿子按理也碍不着新皇的事,如今既然被圈住了,那么自然就是真有事了。当日宫宴她坐月子没有进宫并不知具体情形,所以这会儿只拿眼睛看周宝珍。

其实要是没有之前皇后中毒之事,萧绍也未必就不能放淑妃同秦家一马,只是如今怕是连皇孙也要跟着吃瓜落了。当下也没瞒着三公主,将事情的原原本本说了。

“太后之尊?”三公主惊诧的看向周宝珍,见她脸上的神色全不似作伪,当下那挺直的要背就垮了下来,她脸上少见的显出几分颓然的神色知道这事是不能善了了,只低低在口中说了句,“我竟不知母亲心里还有这样的想头。”

只是过后她的脸色却又冷了起来,看向周宝珍怒到,“这样的事,你当初为什么不来同我说,我若是知道了必然不会让母亲再掺合到里头去的?”

这话周宝珍不能答也没法答,怎么说?说了便要打草惊蛇那之后的事便都不成了。她没说话,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三公主,说起来这些年她们情分不坏,甚至三公主还多次帮过她,然而在大事面前,女人间的一点小情谊又算得了什么呢?淑妃算计皇后,想踩着皇后和太子上去,秦家想踩着萧家上去,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如何选择说起来也并不是件多难的事。

三公主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只是她是得意惯了的人,此番受挫少不得就有几分迁怒,然而成王败寇也说不得什么。

两人沉默相对,冷静下来的三公主脸色却苍白了起来,萧家知道和珍姐儿都知道的事,那么驸马和周家呢?一想到这个,她便觉得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般的疼了起来,她的驸马她的枕边人,那个总是笑的一脸温和的男人,那个心深似海的男人又到底知不知道呢。

“这事驸马知道吗?”

小到大她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自来便是想什么说什么,只是这句话在她舌尖打了个转却到底没有问出口,其实又何须再问,只是不问却还可以骗一骗自己的。

她眼中有泪滚落下来,她侧过头抬头将那泪抹了,回头微扬起头就还是皇朝最尊贵骄傲的公主,抛开儿女情长,秦家如何算他们活该,只是母亲和侄子却是不能不管的,她抬头看向周宝珍,“珍姐儿,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母亲和皇孙还请你在王爷面前多多转圜吧。”

活了这么久,不知自己还有求人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原来爹爹当皇帝同弟弟当皇帝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想幸好眼前的人是珍姐儿,让她不必对着别人低头。

送走了三公主,周宝珍心下也说不上什么感觉,皇权之争自来残酷,失败的人失去的通常也不仅仅是权势富贵,因为这条路从古自今便是用无数人的鲜血铺就的。

三公主的车架被人拦在了公主府门口,还不等她开口问什么事,就听车外有妇人的哭声传来。

“公主,你可一定要救救你舅舅和咱们一家啊——”

是威北侯夫人的声音,三公主心上瞬间涌上了一股戾气,她心中恨极了,要不是这些人自己没本事,却日夜在母亲耳边撺掇,等到父皇驾崩她便可以接母亲出宫,侄子也能继承二哥的爵位,即便不是亲王至少也是个郡王,就算不能大权在握起码也可以当个富贵闲人,只是这一切全被这些贪心不足的人给毁了。

她握拳狠狠在车板壁上捶了一下,这才对了车外的吩咐一句“被别让她在门口嚷嚷,进去再说。”

马车径直入了公主府,留下威北侯夫人半句哭声卡在喉咙里,一时也不知是接着哭好还是咽下去的好,只憋的脸色发红。说来她也是满肚子的委屈,要不是小姑子心大,妄想当什么太后,撺掇着丈夫投靠那个狗屁魏王,这会子新皇登基他们家照是侯府,哪像如今丈夫和儿子都下了大狱也不知是死是活。

“夫人,公主说有什么事进去说吧。”

威北侯夫人不是独自来的,身后还跟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进大厅还不待她说话,三公主便摔了杯子,指了她怒到“你还有脸哭,早干什么去了,魏王自来就不是个好东西,谁让你们跟他混在一块的,如今倒好从龙之功没混上,离抄家灭族倒是不远了。”

她冷笑一声在一旁的椅子上了下来接着说到,“当初你们谋事的时候瞒着我,这会子又来寻我做什么?”

威北侯夫人被她几句话噎的满脸通红,想她嫁入侯府多年人前人后何等风光,还从来没被人这般指着鼻子训斥过,当下又是愤恨又是委屈,“我再如何,到底也是公主的舅母,如今你舅舅表哥还在牢里,公主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

说着也不用人叫,便赌气般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个同来的女孩儿像是不曾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场面,她抬头左右看了看过各自气哼哼的公主和嫡母,便重又垂下了头去。

三公主见她这般,死到临头还要摆侯夫人的架子,连求人都不会,可见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太舒坦,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一时心中厌烦,心想她可不是母亲,不管秦家出了什么烂事她都得替这些人兜着。

“说吧,舅舅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你们又预备怎么办。”

“能干什么,禁军里头有几个都是以前你舅舅手下起来的,宫宴那日也不过是带人各处看守着罢了。”

威北侯夫人避重就轻将话说的轻巧,三公主却几乎不曾被她气的笑了起来,这个蠢妇,逼宫谋反到了她口中居然倒成了件轻巧的小事了。

“既然是件小事,那你又急三火四的做什么?”

“如今谁不知道这朝中之事都捏在定南王手中,只要他抬一抬手,咱们家的事便也算过去了。”威北侯夫人今日被三公主下了脸,也不想再同她纠缠,干脆单刀直入将来意说了出来“知道公主一向同王妃交好,且周家同王府的关系更是不一般,如今还想请公主帮着说说话。”说着她起身,将立在一旁的少女拉了过来,对三公主说到“这丫头虽不成器,好歹生的还算齐整,还请公主出帮忙送给王爷做个使唤丫头吧。”

这话一出,三公主猛的抬头看向威北侯夫人,又看了看她身边立着的少女,她起身围着那女孩转了一圈,继而伸出手指将那少女的下巴抬了起来,但见螓首蛾眉,肤光胜雪,尤其是那双眼睛依稀有几分珍姐儿的品格,她心下冷笑这些人未免也太会钻营了些。

只是她如今心里不痛快,倒也不介意给别人也添点堵,她回身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了那少女问到,“叫什么?”

“奴家婉娘见过公主。”

嗓音清丽婉转,带了些江南水乡的软糯,盈盈下拜腰肢轻盈柔软,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来,这又哪里是奴婢的做派。

“行了,今日我也乏了,人留下,舅母先回去吧。”

第251章

“这个蠢货。”

威北侯夫人高高兴兴从公主府离开,觉得公主既然愿意留下这个女孩子,就肯定不会扔下亲舅舅不管。殊不知她前脚刚走,后头公主就发了脾气将手边的茶盏扫到了地下,看着她的背影狠狠的骂了一句。公主发脾气,厅里伺候的人皆不敢言,那个婉娘更是抖着身子跪了下去。

“你,抬起头来。”三公主居高临下,冷冷朝地下那女子说到,“你来前,威北侯夫人是怎么同你说的。”

“夫人说让奴家好好伺候王爷,好让王爷知道侯府的忠心。”

底下的女孩子颤巍巍将头抬了起来,细柳身材俏生生一张小脸,低眉婉转眼神里带了小心翼翼和羞怯说不出的可怜可爱,一双眼睛尤其生得好,同珍姐儿约莫有五分相像。

三公主心里发狠,世上居然有威北侯夫人这样的蠢人,也难怪这些年侯府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明明是靠军功起家的人家,如今却一门心思想要靠了女人富贵。

看着萧绍宠爱珍姐儿,便异想天开的弄了这么个人来,除了长得有几分相似,这女子到底哪一点配和珍姐儿比?她这是想恶心谁?也幸好她没有蠢到自己将人送上去,不然这人一旦到了萧绍眼前不仅这女孩子活不成,舅舅和表哥就更想活了。

她自然知道定南王心中有多看重珍姐儿,且他惯是个心黑手狠的,留着这样的人让看珍姐儿的笑话不成?

“将人带下去好好看起来,不要让她乱走。”

三公主吩咐完这话便起身往后头走,身边跟着的姚黄、魏紫都伺候她有些年头了,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们跟着公主见到定南王妃的次数自是不少,当然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只是这样的人公主不远远打发了还留着做什么,且不说定南王便是驸马看见了也定然是要不高兴的,如今不比从前又何苦为了这样的事在坏了夫妻情分。

三公主心里记挂着儿子,自然也没空去在意两个丫头的想法,况且此事她心中自有计较。早晨她出门的时候昂哥儿还在睡,也不知一觉醒来不见了她孩子闹没闹。

回房先换过衣裳,小孩子娇嫩她在外头跑了一圈又去给父皇上香,说起来总是有几分忌讳的。问过了驸马,说是还未回来,三公主脸色不算好,周延明这些日子一直很忙,婆婆同定南王太妃是亲姐妹,珍姐儿又嫁到了王府里,两家的关系自来比别人亲厚,然而只要一想到丈夫这些日子在她面前装的像是个没事人,居然什么也没有同她说,想想也不是不心寒的。

她甩了甩同强迫自己先不去想这些,小床里孩子睡的正好,有奶娘和丫头在一旁小心守着,问孩子可好奶娘说早晨醒来的时候确是闹过一小会,不过后来喝了奶也就好了,孩子才刚满月,每日里睡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大约还不知道要依恋母亲呢。

三公主轻轻抚摸孩子肉呼呼的小脸,虽然才刚满月可这孩子也渐渐看得出处处都生的像父亲,只两只小耳朵长得像她,而她的耳朵长得像先帝。前后不过月余,她生孩子的时候父皇还特特给了赏赐,可如今皇帝已经是她小弟弟了。

魏王犯事被诛,至于该如何处置王府诸人却还是没有定论,禁军冲入府中锁拿了魏王的幕僚下属,好在这些人对于后院的女眷孩子倒还算客气,只将她们都赶到一个院子里圈着,倒也算不得十分为难,然而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让人不安了。

王妃钱氏并不是那等没有主见的软弱妇人,丈夫事败固然可怕,娘家牵连其中更是让她没了退路,况且魏王做的那些事里头也未尝没有她的手笔,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轻易认输,无论如何总要替儿子挣出条活路来。这么想着,她转头看了看侧间低垂的门帘,那里住的是李侧妃同她的女儿,若不是李侧妃同定南王妃交情非同一般,那些兵丁们大约对她们可就没有这样客气了。

侧间里有细弱如小猫般的哭声传来,月子里的孩子本来就极娇嫩,前些日子又受了些惊吓,后来竟然十分不好,若不是定南王妃及时送来了太医,那孩子怕是早就没命了。

“母亲,妹妹会有事吗?”

四岁的阶哥抬起头,担忧的朝钱氏问到。他已经有些懂事了,他知道这些日子府里出了事,父王出门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家里进了好多兵丁,原来的屋子不能住了,就连伺候他的奶娘和丫头都不见了,他跟着母亲住到了这处偏院里,第一次见到了小妹妹,虽然妹妹还很小整日里总是在睡觉,可他心里还是喜欢这个妹妹的。

钱氏低头看了儿子乌黑清澈的眼睛,这孩子的心性既不像她也不像魏王,待人真诚又柔软,只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害怕,这样的一个孩子,若是没人护着他又如何能平安长大呢。

屋里李宝珠正焦急的抱了孩子哄,小小的一个孩子闭着眼睛哭的脸色通红,竟然渐渐的像是要喘不上气来,她心里着急可却也没有办法,那日兵丁进府这孩子吃了风又受了惊吓,这些日子虽然身子渐渐好了,性子却变得古怪除了她竟是谁也不让抱。

珍姐儿让人带信给她让她只管安心带孩子其他事情都不必担心,就是父母亲那里也有信来,直言等事情过了便接她家去,李宝珠低头看着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女儿,如今眉眼渐渐长开了竟是说不出的玉雪可爱,只是魏王做下了这样的事,这孩子以后的身份到底尴尬将来还不知会如何。

如今有了女儿,再想想魏王这个男人竟然也不觉得如何,钱氏更是一贯的从容镇定,如今再回想之前两人的种种争斗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了。自己对魏王的种种情意竟然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恐怕古来绝情的也不独独是男子而已。

她低头在女儿米分嫩的小脸上亲了亲,想来这般也好一段痴恋换来这个小小的孩童陪着自己,到底也不是全然不值得的。

钱氏进门的时候两个女人对望一眼,倒没有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多少情绪,也是本是无冤无仇的两个人,若非为了一个男人全无斗到你死我活的必要,如今既然祸根不再了就更没必要彼此仇视。

钱氏上前看了看睡在小床里的孩子,当时魏王心中有鬼总觉得这孩子是惠妃转世便格外疼宠些,所用之物都是顶好的,如今别的都没了,独这张大红酸枝雕花小床被搬了来。

“今日可是好些了?”

两人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了,像是怕吵了孩子睡觉钱氏的声音又轻又柔全然不似数月之前,她是不想这个孩子来到世上的。

“能吃能睡,已经好多了。”珍姐儿请了太医院最擅长儿科的太医来给孩子看病,如今自然是好了的。

钱氏看她兴致不高的样子也不在意,只转头看了看窗外,才刚是二月这处偏院景致本就一般,如今更是什么也没有其实并无景可赏,然而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也是难得的安宁了。

“之前种种,我并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你。”

钱氏突然再次开口,说出的话倒叫李宝珠一愣似乎是一时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然而再一想也就知道了,钱氏大抵说的是两人妻妾相争之事。她看向钱氏,见她的神态同之前一样,端庄里带了些隐隐的高傲,那是一个正妻在面对妻妾时才会有的傲气。

“王妃也确没有对不起我。”

高门嫡女入娘家父兄得力,她这样的人恐怕到了那个正妻手里都是必须要斗下去的存在吧。李宝珠低头看了日光里自己半透明的指尖,手上肌肤细腻如玉,细白青葱一如未嫁前的模样,当初其实有很多选择,只是她眼瞎心盲到走错了路,如今人虽还在青春心却像是已经进入了暮年。

“王爷做下那等事情,如今他是死了一了百了,只是咱们这些活着的人怕是活罪难逃,好在妹妹到底同我不一样,你一向在内宅并不知道外头的事,况且还有定南王妃肯护着你,如今我只想请妹妹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以后就把阶哥当成你自己的孩儿好歹护着他长大吧。”

钱氏到底是心里骄傲的人,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愿意用到一个求字,只是她越是这样李宝珠就越是觉得其实她心里是信着她的。

“你既然信得过我,那便这样吧。”

李宝珠没有推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女儿日后的日子未必不艰难,若是能有个亲兄弟彼此相互扶持,总强过孤雁一般活在这世上。

“如此便多谢你。”

这日萧绍回来,周宝珍迎了他仔细朝他面上看了,只见他眉心微皱面色冷肃便知是有烦心事,她心下微微一叹,表哥如今看似大权在握,可这朝堂上立着的哪一个又不是精明人,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副小算盘,想要平衡各方稳定局势又哪里是容易的事。

她心中虽这么想嘴上却是什么也没有问,只吩咐人备水备食,不管外头如何回家来总该能让他好好疏散疏散。

一时热水送来了周宝珍亲自给他洗头,萧绍半阖了眼脸上的神色放松了下来,大约是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西北边境有些不大安宁,别人他不放心也只好让岳父靖国公尽快会西北去了。只是打仗离不得粮草辎重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同兵部和户部扯皮。

周宝珍拿特制的洗发膏给他按摩头皮,最是能醒脑解乏,之后拿了温热的水缓缓冲淋,萧绍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待洗过了头发便不再让她动手了,只抓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在她低低的惊呼声中将她拖进了浴桶里,萧绍将她紧紧抱在身前唇便用力的覆了上去。说起来自他去西南到如今夫妻两个竟有快一年未曾亲近了,如今美食当前让他如何能不意动。

周宝珍很快便被他剥成了一尾光溜溜的鱼,正在萧绍急急的要入巷时,她艰难的躲了开去,她紧紧的抱了他的脖子,口中低低的说到“表哥,表哥国孝里呢。”她怕闹出什么事,到时候可就什么体面也没有。

萧绍箭在弦上哪里肯这样就放过她,况且这耳边娇娇的一声更像是一剂催/情/药,直让他浑身紧绷的都疼了起来。他只满头满脸胡乱的亲她,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周宝珍浑身发软,就听他肉麻话哄他“好孩子,给我吧,放心万事有表哥呢。”说着不待她反应便将她狠狠往下一送,久不行事如今猛来一下,就听周宝珍口中发出一声猫儿般的呼声,听得萧绍心中就是一颤,身下只觉又紧又热直恨不得把魂儿都交给她才好。

“姑姑想接络姐儿进宫去住些日子。”

一时云收雨歇,周宝珍浑身酸软,萧绍让她趴着有力的大手在她身上揉捏,他惯在军中做起这些颇有章法,她只觉一阵酸麻过后身上便松快了许多。

她本昏昏欲睡,一听这话便又精神起来,睁开猫似的眼睛看了萧绍,“姑姑同络姐儿母女分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想来也该是无碍的。

萧绍低头亲了亲她,“对外只说姑姑身子不好,想让络姐儿进宫陪伴。”

“哈哈,只怕到时候高兴的可不只是姑姑而已。”

周宝珍像是想到什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对了父母亲那里可有信来,他们走到哪儿了,还有多久才能到京里?”

“今日刚得的消息,再有十日也就该到了。”

萧绍知她想儿子,时时让人往来传递消息,其实不只是她想儿子,他也想那是他的长子意义非同一般,他心里想着这个孩子还得他自己亲自教养才好,经过了这一次以后便将孩子时时带着身边吧。

“也不知朝哥那孩子见了我还能不能记得我是她母亲。”

又过了两日柳氏过来果然说了络姐儿进宫的事,母女两一处说话柳氏一时感伤,“那孩子从生下来便在我跟前养到这样大,小时候孩童辉哥一起吃过我的奶,好多时候我几乎都忘了她不是我生的了,如今她这一去以后我们母女相聚的日子怕就不多了。”柳氏拿帕擦了擦眼睛,即便是养个小猫小狗这么些年下来也有感情了,更合况是这样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如今我可算是知道当初你姨妈把你送回来的心情了,可你好歹最后还是给她当了儿媳妇,可络姐儿却不能嫁给咱们辉哥了。”

母亲这话说的孩子气,未免她太过伤怀,周宝珍笑着钻到她怀里,撒娇一般的说到“如今这样也不错,我还是您的小闺女,你以后啊只疼我就是了。”

被她这样一打岔柳氏倒也顾不得伤心了,转而同她说起正事来,“西北不太平,你父亲眼看着就要回西北,你祖父去了如今你祖母年事已高我是不能再跟去了,这次你大哥也要跟着一块去,他到底是长子以后是要支应门庭的,还需出去历练些好。”

他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事本就不可避免,只是想着魏绾的性子她少不得又要问上一句,“只不知嫂子那里如何?”

对于这个儿媳妇经过这么多事柳氏对她总有些不得意,听女儿问起她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这才淡淡的说了句“她又不是第一天嫁到咱们家了,这样的事很该习惯些才是。”

周宝珍见她这样说便知道嫂子的表现大约是不能让母亲满意的,魏绾进门多年孩子都生了三个,如果不是实在不堪便也只好这样了,当下她也不劝什么只转而同柳氏说起了别的。

“也不知父亲什么时候走,公公和婆婆就要进京了,好歹让父亲见一见外孙才走啊。”

“你说的是,就连我也没有见过朝哥这孩子呢,也不知他长得多高了,我那里替他准备了许多东西,到时候啊一总都给他才好呢。”柳氏说起朝哥很快便高兴起来,只絮絮叨叨说些孩子的事,“对了你三哥是不是同公主闹别扭了,他这一向都住在家里,倒是公主和昂哥母子两不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