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坐在床边,因为怀孕双臂撑着身子,稍稍侧转过头含笑看着他。

知夏想了一会,缓缓抬起黝黑的双眼,那一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我们好几年没一起拍照了,我想要张合影。”

林晚秋没想到他的要求这么简单,愣了几秒之后,欣然答应。

没有挑选什么特别地点,林晚秋挪了位置离知夏更近一些,知夏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拿出手机调整好最漂亮的角度。

林晚秋抿着唇莞尔一笑,知夏忽然拍了拍她肩膀,在她耳旁低语:“看那里。”

林晚秋疑惑地转头,与此同时手机“咔嚓”一声响,颊边应声落下温柔轻如羽翼的一个亲吻。

林晚秋慢慢转头看知夏,知夏满足地握紧手机,他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快速地保存浏览。即使他低垂着眉眼,林晚秋依旧能看到他始终翘着的唇角。

林晚秋没有生气,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知夏将那张照片递到她面前,邀功似地:“很漂亮?”

照片上的男人微合着眼,密实的睫毛如蝴蝶的半翼翅膀,他小心谨慎地吻着她,唇瓣只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可是那种专注而虔诚的模样让人心疼。

林晚秋紧了紧手指:“很漂亮。”

“发给你。”知夏已经直接点击发送,林晚秋阻拦的动作完全来不及了。

手机那晚被白湛南的人抢走,之后这男人不知是不是忘了还给她,现在也不清楚落在了谁的手里。但是不管在谁手中,被对方看到这照片似乎都不太好。

林晚秋的手僵在半空,忐忑地看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字样。

知夏疑惑地看着她,林晚秋那天回来并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里,知夏不问她也便没有说,现在也不太想说了,不管白家的人谁看到了,看到也便看到吧。

林晚秋抱着些认命的心思,甚至想着,白沭北若是因为怀疑自己行为不端一气之下决定离婚,那也不错。

可是照片好像石沉大海,一直没有任何回应,林晚秋都疑心自己手机被白湛南扔掉了。

直到知夏出院那天,她才接到了白沭北打过来的电话。

白沭北是直接拨给林知夏的,知夏并没有为难他,倒是依言直接把电话递到了晚秋耳边。林晚秋彼时并不知道是白沭北打来的,还语气轻快地“喂”了一声,问了句“哪位”。

直到对方诡异地静默住,她将手机拿离耳边看了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才心脏微恸,打断的空白在彼此间尴尬流动。

“你的包我送过来了,我在你家楼下。”

林晚秋听不出他话里的异样,他似乎也没看到那张照片,要是看到了以白沭北的个性肯定当时就暴跳如雷了。

这个男人的权威和尊严不容许一丁点挑衅,林晚秋太了解他的劣根性,大男子主义极重。

白沭北很平静,说话的语气淡然谦和,林晚秋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只说:“我们这就回去了,你可以把东西放在管理员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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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和知夏到家,白沭北的车却依旧在楼下安静地停着,这让林晚秋多少有些吃惊。

知夏拍了拍她的脊背,给她足够的勇气,林晚秋这才下了出租走向那辆黑色路虎。

白沭北也下了车,他穿了一身黑色西服,在晦暗阴冷的天幕下似乎显得格外清瘦。林晚秋恍惚觉得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一些。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深邃的眸底像是染了极深的墨色,看她时专注认真,像是要将她刻进脑子里一样。

林晚秋站的离他稍微有些距离,默了片刻,局促地伸出手:“麻烦你了。”

他却没有马上把包给她,只是深深地凝望着面前的女人,世界都好像静止了,眼里只能看到她。这些天朝思暮想的女人,就这么唇角紧抿地站在他面前,以一种刻意疏离的姿态。

她看他时,好像在看一头随时都会发作的野兽。

白沭北心里自嘲,那晚那么亲密的行径,想来沉溺的也只有他,她本来就是被半强迫的,那些行为对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变,或许,只是让她更厌恶他了。

白沭北不是个会反省的人,他也极少会去想那些会让自己尴尬的事情。

可是这几天他总是记起以前的太多事,那些往事煎熬着他,因为生病,他有了太多的时间放空,脑子就来来回回的被那些过往折磨着。

他现在看到林晚秋,既想靠近,又有些近乡情怯,最后只是嗓音低哑地说:“我已经教训过老三,他以后不会再惹你。”

林晚秋微怔,咬了咬嘴唇,最后只低声“嗯”了一句。

白沭北攥着她手包的指节绷得很紧,喉结也在不住滑动,最后僵硬地把包递过去:“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林晚秋飞快地接过去,连查看的心情也没有,匆匆道了声谢就转身欲跑。

“晚秋。”白沭北又喊住她,声音一直是低缓嘶哑的。她以为他又要说些自以为是的大话,孰料他却说了句无关紧要的,“天冷了,多穿点衣服。”

林晚秋背对着他,不明白他说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接着还没来得及告别,身后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好像撕心裂肺似的,一声比一声让她耳膜刺痛。

她迟疑着转身,看到他手臂撑着车门,微微偏转过身避开她。他似乎是想刻意压抑,然而却适得其反,咳嗽声比开始时还要剧烈。

“你——”林晚秋想起他那晚的情况,皱着眉头,“病了?”

白沭北不说话,只是依旧脊背挺直的背对着她。

林晚秋想,像白沭北这样的男人生病了也并不缺人照顾的,保姆家庭医生还有他那几个兄弟妹妹,她回头看了眼还站在不远处默默等着她的知夏。

他立在寒风里,双手插-在风衣口袋,眼神焦灼地落在这边,好像一株寂寞的柏树。林晚秋克制着心里的异样,最终只说了句:“记得吃药。”

她转身的那一刻,白沭北覆在车门上的手指用力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又烧又干涩,还痒的厉害,可是他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原本笔挺的背影慢慢弓起来,他缓缓地扭过头,一眼就看到她朝别的男人缓步走近的刺眼画面。

林知夏看着她笑,想来她也在笑吧?

林知夏伸手牵住她,另一手接过她的包,嘴角还带着宠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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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沭北渐渐感觉到腿酸,手指被冻得发麻,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傻乎乎的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那两个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了,他站的地方除了自己之外再无旁人。

他坐在车里,手指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车子发响,沉重地靠回椅背里,脑海中又不期然的浮现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那种亲密无间的姿态,他如何都渴求不到。

白沭北觉得无力极了,那些曾经属于他的幸福、那些他唾手可得的温柔,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溜走,即将属于别人,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不敢逼林晚秋,不敢刺激她,她逃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她几乎快成为了他的全世界,她可以轻易左右他的情绪,她已经让他完全变得不像自己。

白沭北头疼的厉害,最后打给了家里的司机过来接他。

白沭北回去之后,感冒反而加重了,咳嗽越来越严重,还时不时伴着高烧。

他以前身体很好,这次却真真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他的发烧反反复复,好像一场无法根治的顽疾。

林医生替他检查了好几次也没看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只能当一般的感冒来医治,偶尔低叹一声:“你这,还是心病。”

白沭北不说话,只是糟糕的发现自己越来越严重了。

他没法安睡,一入睡就会跌进冗长而可怕的梦境,昏睡的时间思念她似乎成了一种无法改变的习惯。可是他和她几乎没什么太美好的回忆,他对她不好,他辜负了她,这六年来和林晚秋的过往太揪心,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回放,连带着他都备受折磨。

他不想去想,可是无能为力,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会自动播放,如七十年代的黑白电影,带着压抑而沉重的魔力。

他还会做各种噩梦,有时是林晚秋和林知夏结婚了,有时又是林晚秋带走了萌萌他至死也是孤单一人。各种画面交替着,久而久之,白沭北不敢入睡了,他强迫自己清醒,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可是毫无用处,他依旧循环在这诡异的魔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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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黎一直在家里照顾白沭北,熬了粥,体贴地一口口喂他:“哥,你好歹吃一点,不然真的会撑不住的。”

白沭北脸色非常白,很薄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他偏转过头避开她递到唇边的白粥,黑密的睫毛隐忍地裔动,交叠在被褥外的手背上遍布着黑紫的淤青,整个人好像完全变了副模样。

只是那与生俱来的霸道和冷淡依稀尚存,他的嗓音由之前的低哑到现在已经烧灼的完全说不出话,却还倔强的抗争着。

白小黎停了动作,难受地坐在床边。

曾经这个男人撑起了他们三兄妹的全世界,他是他们的主心骨,无论任何事任何磨难,他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替他们解围。在她心里,白沭北几乎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俯下-身小心地询问:“哥,你是在想嫂子对吗?我去把她找来。”

林晚秋对白沭北那么好,一定舍不得看他受苦。

白小黎站起身,可是手腕却被床上的男人用力捏住了,他的额头滚烫发热,可是指尖却凉的没有一点儿温度。

他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摇头。

白小黎无法理解白沭北的心思,错愕地回视着他。

白沭北唇瓣微微动了动,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白小黎看他的唇形才隐约猜到他话里的意思:“别为难她,她不会来。”

白小黎心疼极了,看着自家大哥这副近乎自虐的模样眼泪便不争气的掉下来,她跺了跺脚,又气又急:“那你倒是吃点东西啊,嫂子又看不到你在这自我折磨!”

白沭北沉默地转过头,他哪里敢让她看见,看见了也不过徒增厌恶而已。

白沭北病了很久,部队那边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他硬撑着准备回去,不顾白小黎的劝慰。

“你这样回去,不怕路上出事儿?”白小黎气得拿枕头丢他,“白沭北,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萌萌想想。”

白沭北低头收拾东西,偶尔咳嗽几声,拿了一旁的纸笔飞快写下几个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有任务,我不能再耽搁。”

白小黎还想再劝他几句,白沭北的手机就响了,她骂骂咧咧的走过去,看到屏幕上的号码惊得大叫一声:“哥,是嫂子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大虐,不会让他生场病就和好的,下章萌萌是主角O(n_n)O~

61玩火

白沭北没想到林晚秋会主动打给自己,微微停了手里的动作,惊喜犹疑的矛盾情绪交替在心头,可是却愣在原地不敢接。

林晚秋不会是打来安慰他的,这个事实他比谁都清楚。

白小黎着急地冲他使眼色,随即想到大哥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担心林晚秋会挂断于是冲动下帮忙接通了,还点了扩音器:“嫂子。”

林晚秋静了静,声音里带了和蔼的笑意:“小黎。”

“你等会,我换我哥听,他正在——”

白小黎的话没说完,林晚秋就打断了,她说话有些急,好像十分害怕和白沭北通话似的:“不用了,你帮我转告他就好。萌萌跑我这来了,我想、想带萌萌回老家扫墓,只去三天,我会准时把萌萌送回去的。”

白小黎失望地垮了肩膀,她没想到林晚秋现在对白沭北这么生疏,转头询问地看向一旁的男人。

白沭北依旧是苍白的脸色,乌黑的眸子暗淡无关,他偏转过视线,轻轻颔首表示答应。

白小黎看着白沭北隐忍的侧脸线条,心里痛的一阵阵发紧,微微有些沮丧地试探着:“嫂子,你不回家看看吗?”

林晚秋那边突兀地静下来,白小黎知道自己逾越了,夫妻俩的事她不该随意插手,尤其这两人之间的纠葛还真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说清楚的。

林晚秋却只是含糊地说:“小黎,谢谢你。”

这之后她便挂了电话,寂静的屋里只剩电话里那阵机械的忙音,白沭北已经背转过身,继续低头收拾他的东西。白小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猜想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哥。”白小黎无措地捏着电话,脑子里转过无数安慰他的话语,最后只是苍白无力的一句,“嫂子气过劲儿了,肯定会回来,你别放弃。”

白沭北直起腰,少顷才缓缓转过身看她,竟然勾起唇角挤出一丝微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嘴角的笑并没能让白小黎放下心来,反而更压抑了,白沭北拿起那本刚才写字的本子:我给萌萌送换洗衣服。

白小黎愣了下,继而咧开嘴狡黠的笑着:“原来大哥在这儿等着呐,一定要坚-挺住!嫂子肯定会原谅你的。”

她说完就跑去卧室给萌萌收拾衣物,白沭北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颓然地坐回了沙发里。

他怎么会轻言放弃?只是通过这些日子更加明白了一些道理而已,越清楚自己过去对她有多可恶,现在就越发的小心谨慎。

他好像才渐渐才开始懂得,*一个人究竟要怎么做,不是狂妄自大的只考虑自己,更不是一尘不变地强悍掠夺……可惜这时候的林晚秋已经不屑于多看他是否会改变了。

白沭北只希望一切不会太晚,希望此生还有机会能找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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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之后,林晚秋就客厅卧室的来回走动收拾行李,萌萌一直小尾巴似的跟着。林晚秋转身就险些撞到这小东西,不由拧了拧眉,俯身打量她:“宝贝,怎么了?”

萌萌咬着嘴唇,说话时似是斟酌了很久:“妈妈是真的不准备原谅爸爸了吗?小宝宝不能没有爸爸,那样会很可怜。”

林晚秋脸上的笑意凝固,萌萌知道自己很快会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时,倒是没有丝毫抗拒,可是也没有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现在甚至拿小宝宝诱哄起她来……

萌萌紧紧盯着林晚秋的肚子,小手抓着林晚秋的手指:“妈妈,看在小宝宝和我的面子上,咱们看完外公外婆就回家好吗?”

孩子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林晚秋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是握着萌萌瘦小的肩头:“萌萌,妈妈已经不生爸爸的气了。”

萌萌欣喜地瞪大眼,随即脸上的笑意很快又收敛殆尽:“可是妈妈还是不回家,刚才都不愿意和爸爸说话。”

林晚秋错愕于孩子的敏感机灵,低头想了想,接着用最简单易懂的话解释:“萌萌,如果一只小兔子在同一个地方摔了很多次,它是不会怨恨那个坑害它跌倒。因为是她自己走路不小心,但是它下次遇到那个坑,是不是该绕开走?”

萌萌还是一脸懵懂,歪着头黑黢黢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得出结论:“妈妈说爸爸是一个坑,害你摔倒。”

“……”

林晚秋想这么复杂的感情孩子的确没法明白,只是动容地抚了抚孩子的脸颊。

如果说开始时气愤于白沭北的戏弄和欺骗,那么这些东西早就随着时间渐渐地烟消云散了。她接触社会太早,小时候便见识了太多人和事儿的冷漠嘴脸,等工作以后,没有背景没有依靠,一个人在娱乐圈打拼,什么样的欺辱没见过。

白沭北那些又算的了什么,只是让她更加看清了两人间的距离。

白沭北不*她,那么他做的一切似乎都无可厚非了。

她现在已经不想怨或者恨了,那样太累,只会不断记得自己曾经那么*着一个人,可惜结果依旧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