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邵卓一噎,顿时失了声。

云浅月心里暗骂一声,甩开上官茗玥,怒道:“你不是困得要死吗?还睡不睡了?”

“我如今觉得冷小王爷比较有意思,见到他,就不困了。”上官茗玥似笑非笑地放开她,“本帝师觉得今日天气晴好,邀请冷小王爷喝一杯如何?把酒言欢之时,可以像冷小王爷讨教一番礼仪教化之事。岂不甚好?”

云浅月听他说喝一杯,立即想起了让她醉了十日的神仙醉,这个人也是典型的得罪他就要报仇回来的人,为了不让冷邵卓被他欺负,她软下了口气,没好气地道:“喝什么喝?爷爷出战,你不去给他送行?”

上官茗玥低头看着她,眉梢高挑,似乎看出她维护冷邵卓的想法,危险地眯起眼睛,“昨日不都送行了吗?”

“谁知道他是不是去了就被容景砍下脑袋一去不回了?不如再送一次。”云浅月想到那个糟老头子对上官茗玥好心里就恼火,想着他若是去了,容景最好饶不了他,见他看她,冷冷哼地提醒道:“没准那个糟老头子临阵倒戈容景呢!他最怕死了,小心你没好果子吃。”

上官茗玥皱眉,似乎想了一下,点点头,“你说得也对!我得再去云王府一趟,给他吃一颗忘魂草,让他忘了那个笨蛋,才最妥当,免得他临阵倒戈,那我岂不是亏了。”话落,他也不理会找冷邵卓的麻烦了,拉着云浅月就走,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表扬道:“小丫头,看来你还是向着我的,多亏你提醒我,事成之后,我给你记一功。”

云浅月知道忘魂草是一种令人失去记忆的草,不次于她曾经的凤凰劫封印。她皱了皱眉,不知道上官茗玥说得是真是假,便跟在他身后不言声,随着他向宫门口走去。

不多时,二人便走出了宫门。

冷邵卓目送二人的身影走了个没影,围绕着他周身的危险气息才渐渐散去,他收回视线,摊开手心,看着手心细密的一层凉汗,心跟着一瞬间凉了个透。

“上官茗玥不好惹,以后还是少招惹他吧!”云离来到冷邵卓身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妹妹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过,何曾见过她在谁面前吃过亏?可是如今不得不受制于他。可见他的厉害怕是不止我们所见所感,否则皇上也不会请他来京城当这个帝师,凌驾于皇权之上,平起平坐。”

“难道就让他如此嚣张欺负她?”冷邵卓眉头拧紧,暗恨自己无力救她。“上官茗玥是敌是友也说不确定,走一步看一步吧!景世子未必允许他如此欺负她。”云离轻叹了一声,“毕竟云王府因为他的介入没倒不是?”

冷邵卓冷静下来,点点头,望着宫门方向苦笑道:“她自小就嚣张纨绔,如今遇到了一个比她的嚣张纨绔更甚的人,够她头疼的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得她受一点儿苦。”

云离偏头看冷邵卓,见他神色恍惚,他抿了抿嘴角,也苦笑道:“妹妹就是这样一种人,她大约自己从来不自知她对别人的影响。她的重情,对别人来说就是最无情。”

冷邵卓点点头,不再说话。

云离想起紫竹院他的书房里那一幅画卷,神情也有些恍惚,不再说话。

云浅月和上官茗玥出了皇宫,和昨日一般,骑马向云王府走去。

大街上依然如昨日一般,人潮涌动。但话题却不是昨日一般,而是谈论景世子发兵青山城和云老王爷出兵抵抗之事。言论五花八门,分外热闹。人人似乎都感觉不到战争的残酷和血腥,不像是西南起兵战,人心惶惶,仿佛景世子这三个字从来不具备可怕的元素一般,他反戈天圣,除了朝中的官员和保皇党的家眷,无百姓惊惧。

一路来到云王府,云王府大门大敞四开,门前府中站着七公主,她身后是一众仆从,人人脸色不舍。

见到云浅月回来,七公主立即道:“妹妹,爷爷得到圣旨后就离开了,如今恐怕已经出了城了,你知道吗?”

云浅月挑眉,“拿到圣旨后就离开了?点兵了吗?”

七公主摇摇头,“没有,爷爷轻装简行,随身只带了孟叔一人。”

云浅月皱眉,不点一兵一卒只带着云孟前去青山城?她回头看向上官茗玥。

上官茗玥打了个哈欠,“本来还想给他用忘魂草,如今他既然走了就算了。反正他是向着我的。走吧,我们回宫。”话落,调转马头,离开云王府大门口。

云浅月伸手抓住马缰绳,对上官茗玥道:“出城去找他。”

上官茗玥摇头,果断地道:“不去!”

“你不去我去!”云浅月竖眉,劈开他的手就要下马。

上官茗玥搂住她纹丝不动,见她瞪眼,他点了她的哑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见她脸色一黑,说不出来话,他心情甚好地调转马缰重新回皇宫。

七公主见云浅月没脾气地被上官茗玥钳制着离开,目光露出忧色。

云离的马车来到云王府这一条街道拐角,正碰上上官茗玥返回皇宫,他挑开帘幕,喊了一声,“帝师!”

上官茗玥勒住马缰,笑了笑,慢声漫语地道:“哥哥回府了?快去看看嫂嫂吧!她看起来气色太差,一阵风就能刮倒,你别只顾着妹妹忽略了妻子。”

云离闻言手一顿,转头看向云王府门口,即便距离得有些远,也能看到七公主孱弱苍白的脸色,他脸色细微地变了一下。

上官茗玥不再理会他,打马与云离的马车错身而过。

云浅月不能说话,狠狠地挖了上官茗玥一眼,往人刀口撒盐,他不是人到家了。

云离本来要说什么,只能脸色微暗地看着上官茗玥钳制着云浅月离开,他闭了闭眼睛,对车夫吩咐了一句,车夫继续向前。

来到云王府门口,云离下了马车,七公主迎上前,他伸手扶住她,蹙眉道:“不是让你休息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爷爷只带了孟叔一人去青山城,我不放心,出来劝说爷爷多带些人,可是没劝住。”七公主忧心地道:“爷爷看起来较之比景世子那时还要喜欢上官茗玥。我怕他……”

“爷爷的性子你该知道,他既然只带孟叔一人前往青山城,心中必有计较,你身子要紧,这等事情不必理会了。否则你吃不消,会苦了自己。”云离温和地扶着她往府内走。

七公主点点头,担忧地道:“夫君,上官茗玥对妹妹太过霸道,我担心她……”

云离叹了口气,语气微重,“这不是我们能管的,管好自己吧!”

七公主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回到皇宫,进了宫门之后,上官茗玥解开云浅月的哑穴,拉着他走向帝寝殿。

云浅月一言不发,跟着他走向帝寝殿。

回到帝寝殿,夜轻染正站在帝寝殿门口,见二人回来,他温声询问,“帝师和浅月小姐前往云王府,可是送走了云老王爷?”

上官茗玥扫了他一眼,边打着哈欠边道:“白跑了一趟,他先一步带着一个老仆从走了,早知道本帝师还不如回宫睡觉。”

夜轻染点点头,显然早已经知晓,也不多言,温声道:“帝师这几日劳累过甚,既然如此,就进殿好好休息吧!”

上官茗玥点点头,拉着云浅月走入。

“朕看浅月小姐气色极好,想必睡多了,不知道帝师可否舍得将她借朕一用?”夜轻染再度开口。

上官茗玥脚步一顿,扫了云浅月一眼,随意地问,“她一无是处,你用她做什么?”

“阅览奏折。”夜轻染道,“她在帝师眼里一无是处,在朕眼里可不是。本来该帝师做的事情,可是朕念帝师有些劳累,不如就由她代劳。”

上官茗玥闻言随手将云浅月一甩,扔给夜轻染,不再看她,向里面走去,“给你,别用得太狠,免得本帝师心疼。”

云浅月被他甩得一个趔趄,夜轻染伸手扶住她,她挥手甩开夜轻染,脸色阴沉。什么叫做别用得太狠?她看着上官茗玥潇洒走进殿内的身影,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走吧!”夜轻染看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抬步离开帝寝殿。

云浅月站在原地不动,夜轻染走了一段路后,没回头招呼她,也没说话催促她跟上,明黄龙袍的身影挺得笔直,她看了半响,想着阅览奏折四个字,抬步跟了上去。

阅览奏折是否可以更多地得到容景的消息?

她已经如此的想念他,哪怕是奏折上只写着一个名字,她也甘之如饴。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御书房,夜轻染当先走了进去,无人拦住云浅月,她也进了御书房。

云浅月来过御书房无数次,早已经对这里熟悉无比,她四下扫了一眼,目光定在玉案上面的奏折上。厚厚的一摞,足足有上百本之多。

夜轻染撩起衣摆,坐在了椅子上,随手一推,一摞奏折推到了他对面,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对云浅月道:“坐!”

云浅月抬眼看了夜轻染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她也没什么情绪地坐下。

夜轻染不再看她,拿过一本奏折翻开,须臾,提笔批注。

云浅月拿过最上面的一本奏折翻开,首当第一页就是关于容景,她盯着那个名字,心头瞬间百转千回,攥着奏折的手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眼睛一瞬不瞬,生怕一眨眼,那个名字便不见了。

夜轻染仿若不见她的情绪泄露,落笔在奏折上的节奏半丝不变。

片刻后,云浅月才眨眨眼睛,将眼中的湿润压下,模糊的字迹清楚起来,她才看清奏折上的内容,只见写着,“听闻景世子与景世子妃和离书传出,各地纷纷送女子入凤凰关,凤凰关人满为患。”

云浅月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天下多少女人早就盼着她腾出景世子妃的位置,如今这一日终于来了,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些被送去女子的心情,一定分外期盼和激动。

“凤凰关一时间红袖飘香,听闻景世子喜爱桃花,女子们纷纷用一种名曰桃花纸的纸笺折信相送。凤凰关内桃花纸贵,几日间将几两银子一斤的桃花纸涨到一纸千金,堪比景世子身上所穿十金一寸的墨云彩沉香锻。”

云浅月抿起唇,克制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景世子手下一众反臣呼吁景世子重新立世子妃,无数女子中,当属两人呼声最高。一位是十大世家蓝家的家主蓝漪,据说蓝漪誓死不归顺景世子,景世子却不计前嫌,看在蓝老家主的面子上,对其以礼相待,三日间折服了蓝家主蓝漪,蓝漪诚心归顺。另外一位是南梁的翠微公主。据说顾少卿手持南梁王诏书之日,陪同一起递上降表的是南梁的翠微公主。翠微公主喜欢顾少卿南梁人人皆知,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顾少卿枉顾翠微公主数年心意,翠微公主终于心灰意冷,容景接降表之日她如重新见到了曙光一般,对其一见倾心。以南梁王之妹的身份,当即要求入住总兵府,景世子当日并无异议。”

云浅月手心传出疼痛,尤不自知。她想起容景离开凤凰关回十里桃花林那日蓝漪画的那幅画,当时她自信地在她面前翻手乾坤覆手锦绣转换风云,可是如今她却成了那个被困在笼中的人。蓝漪不降,他不杀蓝漪,用她一人稳定收买蓝老家主和那四大世家的民心,何乐而不为?况且他那样的人,即便蓝漪不降,他也有办法让她降,因为他是容景。

翠微公主,去年在南梁,那样一个春水似的小美人,娇俏明媚,身份高贵。南梁归顺,举国相送臣服。虽然南凌睿递了降表,但是南梁朝中大臣定然也有多数私下不服之人。若是娶了她的话,那么可安南梁群臣之心,这是最直接最有利的办法,何乐而不为?

他如今虽然依然顶着景世子的名号,但是已经不是容景,不再是荣王府的景世子。而是前朝后主慕容景。一朝反戈,登临高峰,放眼天下,他背后有墨阁,有南梁相靠,关键时刻,她反而成了那个最没关系的人……

心忽然痛得无以复加,死死地盯着奏折,视线却模糊得再也看不清。

多少次她成为他的拖累,她已经记不清,他们之间介入了多少人,吃醋、翻脸、恼怒、气恨了多少次,她也已经记不清。

以前或许她还能掌控主导,可是如今她却已经透彻地感觉到了无能无力。

这种无能无力像是一张网,困住了她,让她忽然茫然不知所措,更甚至连根深蒂固的信任都觉得生起一片虚无。

容景……

容景……

云浅月腾地站起身,只觉得一股气血瞬间上涌,她的身子晃了晃,张口喷出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喷洒到了玉案上,溅到了夜轻染提笔的手上和手下的奏折上,瞬间如一朵朵红梅,染开了墨汁。

夜轻染缓缓抬头,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脸上血色全无,嘴角一滴鲜红分外夺目,她见夜轻染看来,张嘴想说什么,忽然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向地上倒去。

夜轻染一瞬间在她眼底看到了脆弱,那种脆弱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仿佛大海里的浮萍,脆弱到海浪涌来,她眨眼便支离破碎。

------题外话------

亲爱的们,千里之行,圆满归来,今日起恢复更新,爱你们!

千里之外的草原上,大雪覆盖,一片银白中天宽地广。那一瞬间,我想到的是我执笔此文的初衷。一直以来,我喜欢少说多做,尽量不让我的言语给亲们过多的提示,恐防失去读书的乐趣和猜测情节的味道。如今见亲们都如此激动,我在这里解释一句,上官茗玥,他是我开篇的时候就埋下的一个伏笔。他的出现,从不多余,从不突兀。相信我,绝对能将此文按照我的初衷,一直写到完满结束。爱你们。

月底了呢!年底了呢!过年了呢!嘻嘻,亲爱的们,你们的月票,为我加油哦,也许,我那个什么,一高兴,小景明日就出来了==O(∩_∩)O~

第四十六章 速速大婚

夜轻染想伸手去扶,手伸到一半,生生顿住。

云浅月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金砖铺就的地面上。金碧辉煌中,她昏倒的身子看起来纤细娇软,脆弱得弹指一碰就碎。

夜轻染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如古井,深邃无垠。

御书房静谧无声,仿若无人。

半响后,夜轻染收回视线,对外面沉声喊了一声,“砚墨!”

砚墨立即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到地面上躺着昏迷不醒的云浅月一怔。

夜轻染不再看云浅月,拿起笔,沉声吩咐,“将她送去帝寝殿给帝师。”话落,随手将她看的那本奏折扔给他,“将这本奏折也一并送去给帝师。”

“是!”砚墨接过奏折,犹豫了一下,弯身抱起云浅月,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房门随着他走出关闭,珠帘轻轻摆动了两下恢复无声。

夜轻染提笔在奏折上批注,片刻后,忽然将笔一扔,笔“吧嗒”一声掉在了奏折上,渲染出一片墨迹,他并不理会,起身走到窗前站定。明黄辉映中,他的脸色分外沉寂。

砚墨一路面无表情地将云浅月送到帝寝殿,站在帝寝殿门口,声音冷硬地对里面道:“帝师,浅月小姐突然昏迷不醒,皇上令属下将她送来帝寝殿。”

他话落,帝寝殿内无人应声。

“帝师!”砚墨又加重声音喊了一声。

帝寝殿内依然无人应答。

砚墨眉头皱起,看向守卫在帝寝殿门口两侧的人。

宫女太监们见他看来,齐齐垂下头,都知道他是夜轻染的贴身近侍,恭敬地低声道:“帝师在里面睡觉,吩咐谁来了都不准打扰。”砚墨眉头拧紧,低头看向云浅月,她依然昏迷不醒,整个身体的重量轻薄如纸,似乎他只要轻轻捏一下,她就能碎掉,他想起她对夜轻染的无情,脸色顿时寒了下来,将她随手扔在地上,对一众宫女太监吩咐,“帝师既然吩咐人不准打扰,我就不进去了。等他醒来,你们通禀一下,就说浅月小姐突然昏迷了,皇上令我送来帝寝殿。如今人送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众人都识得云浅月,见她就那样被砚墨扔下,心里齐齐一骇,但也不敢反对砚墨,垂着头无人吱声。

砚墨不再看云浅月,转身就走。

云浅月无声无息地躺在地面上,春深日暖,地面上倒也不寒,暖风吹起她凌乱的青丝衣袂,如一只折了羽翼的蝴蝶,无声无息得令人心疼。

宫女太监们都不忍看,但也不敢将她扶起抬进帝寝殿,都齐齐避开眼睛。

砚墨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回转身,去而复返,来到云浅月面前,伸手将她拽起,带着她推开帝寝殿的门走了进去。

帝寝殿内,上官茗玥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砚墨推开门进来,他显然并没有睡。

砚墨进来之后,见到上官茗玥先是一怔,随即板下脸,走到他面前,声音冷硬,“帝师既然醒着最好,浅月小姐看了一本奏折后吐血昏迷,如今将其送回来了。”话落,将云浅月放在上官茗玥身边,将那本被她看过的奏折递给上官茗玥。

上官茗玥不接奏折,眸光闲闲散散地打量砚墨,声音漫不经心,“为何扔下她之后去而复返?”

砚墨脸色一僵,须臾,冷硬地道:“怕我家主子心疼。”

上官茗玥闻言一笑,伸手接过奏折,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你家主子欺负女人倒是不留余地。果然够狠。”

砚墨冷硬地道:“帝师若是没吩咐,在下告退了。”

上官茗玥也不为难,随意地摆摆手,砚墨转身走了下去。

帝寝殿的房门关上,珠帘飘荡了两下恢复无声。

上官茗玥翻开奏折看了一眼,勾唇笑了笑,须臾,随手将奏折扔在地上,发出“吧嗒”一声响声,好好的奏折顷刻间破碎得四分五裂,他收回视线,手按在云浅月的脉搏上。

云浅月静静地躺着,嘴角一抹鲜红的血迹已经干枯。

半响,上官茗玥放下手,对外面喊,“来人。”

一名女子推开门走了进来,额头包裹着绢布,恭敬地垂首等候吩咐,正是绿枝。

“一股血味,将她带下去洗洗。”上官茗玥看了绿枝一眼,指着云浅月摆摆手。

绿枝踱步走过来,带起云浅月,走了下去。

上官茗玥重新躺回床上,轻轻翘着腿晃荡,俊美绝伦的脸上神色莫测,看不出情绪。

云浅月醒来时,正躺在水池里,一双手正帮她洗身子,她顺着那只手看到了绿枝的脸,她眯了眯眼睛,并没有做什么,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绿枝发现云浅月醒来,手一顿,对上了她的眼睛。

云浅月眼中平静无波,绿枝眼睛蒙了一层灰色,两两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云浅月闭上眼睛,对她冷声道:“下去!”

绿枝撤回手,直起身,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水池中,只云浅月一人。她闭上眼睛,只觉得四肢百骸如上了枷锁断了筋骨一般,连抬手的力气也无。

水流温暖,吞噬她的皮肤。往日落在水中,觉得清爽舒适,今日却觉得如千万刀剑,似乎能透过皮肤割裂她的心。

眼睛又渐渐模糊,连水波的纹路也看不清。

“瞧你那点儿出息,眼泪如此不值钱吗?既然醒了,就赶紧出来。”上官茗玥的声音忽然在云浅月耳边响起。

云浅月猛地睁开眼睛,房间内水雾缭绕,除了她外,空无一人。她模糊的眼帘同时清晰起来,冷冷地反驳,“我就是没出息,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将我送回凤凰关。”

“小丫头,你别傻了,我将你送回凤凰关你认为就管用?如今凤凰关多少女人,他的身边早没了你的位置。如今天下人人都知道你和他和离,再无关系。回去的话,莫要自取其辱。”上官茗玥嗤了一声。

“我们没有和离。”云浅月听到这两个字,气血上涌,愤怒难以压制。

“就算我知道你们没有和离又怎样?以假乱真,如今天下人人都以为是真的和离。你住在帝寝殿,和我有了婚约,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你认为如今你离开回去凤凰关,还会如以前一样得到喜欢拥护?你确定你为了夜天逸的死和他和离不会被他手下那些人口水喷死?或者说,你确定你与我独处这些日子,同床共枕之后他还要你?”

云浅月心口瞬间如刀割一般,直抵心脏,生生地痛。

“况且你想想自己有什么好?哪里好到值得他爱你到看不见天下女子?而且你一直令他不省心,招惹这个,招惹那个,他恐怕早已经疲惫了吧?另外你为了救玉子书,不惜以身替换,他就算和玉太子相交再好,也不想自己的女人为了救他而拿自己涉险吧!我扔出和离书,他并未向天下人澄清不是你所书,任天下人误会,人人当了真,你说他是不是放弃你了,不要你了?”上官茗玥的声音隔着墙传来,分外清晰。

云浅月手攥住了血痕,明明很痛,她却感觉不到痛了,淡淡的血迹染红了水面的水纹。

上官茗玥仿佛不知道云浅月波动的心绪,继续道:“容景是谁?你当了解他的骄傲和高傲,也该了解他的隐忍和手段。若是他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若是他不想做的话,那么也无人能强迫。你想想,以此想来……他默许各地女子涌入凤凰关,默许天下传言,默许桃花纸贵,默许和离书,你说,他是不是放弃你了?”

“不可能!”云浅月腾地从水中站了起来。

“傻丫头,天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谁给你的自信,让你如此的相信男人。尤其是容景那样的男人。”上官茗玥叹息一声,语气一改他往日的张狂,平静地陈述解析,“你可知道,有时候深情,就是致命的利剑。他现在一呼百应,半壁江山在手,你一个不省心的女人而已,天下何处无无芳草,他得到过了你,这么长时间,也许腻了,又有了这么个机会,换个女人,坐拥三千粉黛,又有什么不可。”

云浅月身子忽然颤抖起来,那一瞬间,头脑眩晕,仿佛支撑不住她身体的力量。上官茗玥又说了一句什么,她再也听不清,身子一软,栽到了水里。

一股大力从墙壁透过来,轻轻地扶住了她栽倒的身子,软软地倒在水中。

鲜红的血在水面散开,染红了她周身。

一股大力撤退而去,上官茗玥的声音从墙壁另一端响起,吩咐道:“将她扶起来,送来帝寝殿。”

“是!”绿枝听命,重新走进来,将云浅月扶出水里,给她穿戴妥当,带着她重新回到了帝寝殿。

将她放在帝寝殿的床上,上官茗玥摆摆手,绿枝退了下去。

帝寝殿的门关上,上官茗玥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云浅月蹙眉,片刻后,如玉的手按在她眉心处,一圈云雾从他手中溢出,注入她的眉心。

不多时,帷幔内云雾缭绕,云浅月的脸色不见红晕,反而愈发清透苍白。

一个时辰后,上官茗玥放下手,看了一眼云浅月,见她波动的心绪平复,苍白的脸色稍好,他低声轻碎了一口什么,疲惫地闭上眼睛。

天色黑下来,整个皇宫陷入沉静,这一夜,御书房依然明亮如昼。

云浅月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贵妃椅上,眼前是一片珠帘翠幕,珠帘翠幕外入耳是德亲王的声音。她怔了怔,发现是在金殿,金殿后设了垂帘,她躺在里面。

“泥沼林被攻下,李琦被杀,可喜可贺。这是我天圣打响的第一仗,皇上当为陈老将军、凤杨副将,夜小郡主和苍先锋记上一功。”德亲王声音难以掩饰欢喜激动,“泥沼林攻下后,叛军抱头鼠窜,再无匪首。西南一举平复。皇上可以安心,专心对付景世子了。”

云浅月躺着的身子坐了起来,李琦被杀?泥沼林被攻下?她哥哥南凌睿和洛瑶不是前往泥沼林相助叶倩了吗?有他们相助李琦,如何能让天圣破了泥沼林杀了李琦?

“的确是大喜,请皇上下旨犒劳西南平乱的三军战士。尤其是夜小郡主和苍先锋,李琦乱臣贼子,如今得诛。我西南大安,不日三军即可前往青山城相助。”孝亲王的声音也是难掩喜色。

二人话落,顿时大殿内响起一片附和声。

夜轻染待附和声音落,声音听不出情绪地搬旨,“好!传朕旨意,给西南平乱的三军记功,得胜还朝之日回京犒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伏地跪拜,山呼万岁。

“如今李琦已死,西南已平,全仰仗帝师几日前的策略,才收服了西南千里河山,朕也为帝师记一功。”夜轻染看向上官茗玥,语气温和了几分。

上官茗玥勾唇一笑,“小事儿一桩而已,不值得记功。皇上多备些好酒好菜招待本帝师就足矣。”话落,他似乎想起什么,笑道:“另外,德亲王别日日盯着本帝师的女人来不来金殿,听不听朝就够了。”

德亲王脸色一僵,顿时看向夜轻染和上官茗玥身后挂起的珠帘。本来睡着的人,此时已经坐起,珠帘隐隐映着她纤细的身影,看起来分外秀美娇弱。他一时间没了话。

孝亲王等一众朝臣也齐齐抬起头,看向珠帘。

偌大的金殿,一时间因为上官茗玥一句话,顿时没了声音,静得如若无人。

“嗯?德亲王看起来很为难?”上官茗玥回头看了一眼,眉眼的笑意深了几分,也醒目了几分,“难道本帝师出策平西南叛乱,收复了西南千里,腾出二十万兵马可前往青山城对抗那个笨蛋,不足以换得一个女人上金殿听政吗?”

德亲王收回视线,平复西南的功劳太大,若没有上官茗玥的计策,他清楚地知道,想要平复西南,怕是还需要月余,虽然苍亭未曾因为苍家和四大世家的归顺倒戈容景,但也不会影响西南平乱的进展,若是论记功,上官茗玥当记头功,可是他如今已经是帝师,和皇上平起平坐,甚至凌驾于皇权,他已经不能有再大的封赏,而云浅月,听说昨日吐了两次血,两度昏迷,他对她的气怒和恼恨终于消退了些,想着再嚣张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上官茗玥既然一心对付容景,他只要控制住云浅月,她便难以扎刺,这样一想,看云浅月坐在珠帘后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将早先的誓死反对声压了下去,终于妥协了一步,对上官茗玥道:“帝师的女人,自然有资格上金殿。皇上都允许了,老臣自然不敢不允。”

上官茗玥闻言呵呵一笑,赞赏地看了德亲王一眼,“德亲王真乃本帝师的知心人啊!这句帝师的女人听得甚是悦耳。”

德亲王轻咳一声,当即道:“既然皇上已经下旨为帝师和浅月小姐赐婚,李琦如今也已经身死,西南叛乱已平,不如喜上加喜,帝师尽快与浅月小姐大婚吧!这天圣京城也许久未曾热闹了。”

上官茗玥扬了扬眉,并没说话。

孝亲王立即上前一步,请陈道:“德王兄说得对,喜上加喜,可喜可贺。平西南的大军前往青山城,与青山城的军队汇合,也许一鼓作气势如虎,不日便能退了景世子的大军。帝师大婚,也许更能鼓舞我天圣士兵的气势。何乐而不为?”

“德亲王和孝亲王所言甚是。”兵部侍郎见此也立即出列。

德亲王和孝亲王、兵部侍郎都是保皇党亲信,三人出列之后,朝中一众大臣对看一眼,也齐齐出列附和。他们这些在朝中历经两三朝的老人都心中明白,圣旨赐婚对于云浅月来说不过是一纸空谈,总不能令人心安,若是大婚就不同了。大婚是真真实实地断了容景和云浅月的关系。

夜轻染看着出列的群臣,并没有说话。

上官茗玥不意外地勾了勾嘴角,将下面出列的一大半群臣看了一眼,目光扫过没出列的云离、冷邵卓、容枫等人,笑得兴致浓郁,“这是旧事重提啊!不是说了金殿不议论私事的吗?”

“帝师不止是皇上的帝师,也是国之帝师。老臣以为帝师终身大事也是国事。帝师和浅月小姐早日大婚的话,前往青山城的云老王爷也无后顾之忧。”德亲王立即道。

“臣也同德亲王一般看法,请帝师速速择日大婚。”孝亲王立即附和。

“请帝师速速大婚,可安云老王爷之心,天圣万民之心。”一众群臣齐齐呼和。

上官茗玥扬了扬嘴角,偏头看向夜轻染,“皇上是否也和德亲王等人一般想法?要本帝师速速大婚?”

“朕已经下旨赐婚,至于何时大婚,全看帝师和浅月小姐的想法。”夜轻染声色淡淡,“不过如今确实是个好时机。帝师大婚,可安云老王爷之心。”

上官茗玥闻言挑了挑眉,将腿慢慢支起,担在椅子上,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一仰,看向身后的珠帘,目光落在珠帘内云浅月纤细的影子上,笑道:“本帝师怜惜浅浅才和离,不忍逼迫她,如今既然大多数人都有如此想法,希望我们尽快大婚,我自己也不能擅自主张,免得说出去是我强求了女人,那样的话,本帝师多没面子。不如此事就由浅浅来决定。是否同意尽快大婚,还是不同意,你说出来,我都听你的。”

群臣闻言,都看向云浅月。

这里站立的满朝文武,绝大多数人都是亲眼见证了容景和云浅月轰轰烈烈的爱情,曾经二人联手抵抗先皇圣旨,联手对抗摄政王退婚,联手对抗新皇天威,如今因为安王之死传出和离书,容景反戈,云浅月从景世子妃摇身一变,成了帝师未婚人,一时间不止让群臣震惊,她昏睡的那十日里,也让天下百姓的天跟着变了几变,仿佛梦一般不真实。

可是和离书是她亲笔所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景世子未曾对外面言语只言片语,更是将这份和离书推向了真实。如今凤凰关桃花纸贵,景世子身边空出了位置,无数红粉女子趋之若笃,蓝漪归降,翠微公主入住总兵府,景世子默许那些女子进入凤凰关。云浅月接了赐婚给帝师的圣旨,大婚择日。天下风云变幻,曾经连他们都认为牢不可破的夫妻情,转眼间成了黄粱之梦,二人已经站在了天平的两端。

人人都看出上官帝师和景世子是对立的,若是云浅月肯答应成婚,那么就证明她彻底和容景断绝了关系,再无瓜葛,的确可安保皇党之心。

是以,德亲王一人出声,朝中一大部分官员附和此事。从不待见云浅月,对她抵触出现在金殿,到如今竟是恨不得她明日就和上官茗玥大婚。

珠帘后,云浅月一言不发,纤弱的身影静静地坐着,仿佛没听见。

上官茗玥等了片刻,忽然起身站了起来,伸手挑开了珠帘,映出云浅月纤细平静的容颜,这一刻的她,第一次剥除了清冷锋利,现出女子绝色倾城娇软如芙蓉的容颜。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齐齐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道了一声红颜祸水。不理解多少人为何心仪于她的人,这一刻也终于理解,面对这样的她,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不想得到?

无怪乎景世子曾经如痴如狂,无怪乎安王夜天逸曾经如疯如魔,无怪乎新皇甘愿死在她剑下,无怪乎上官帝师将她从凤凰关二十三万兵马下抢到手中。

上官茗玥仿佛没听见群臣的吸气声,懒洋洋地站在云浅月面前,一手挑着珠帘,一手扶着她所坐的软榻,狭长的凤眸温暖如水,语气醉人心脾,“醒来多时了吧?听到刚刚说的话了吗?听到的话,给个答复如何?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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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倾盖天下

章节名:第四十七章 倾盖天下

云浅月抬眼看上官茗,对上他狭长的凤眸,里面一潭温色。

满朝文武无人说话,百双眼睛都看着她,等待她的答复。对于天下所有人来说,云王府浅月小姐从小就是一部传奇,她生得尊贵,却纨绔嚣张,追在曾经天圣皇朝太子身后伪装十年,和七皇子相知后为了荣王府景世子成为陌路,不顾一切,煞费苦心,嫁给容景,大婚不过数月,二人和离,如今成为东海燕王府小王爷在天圣做帝师的未婚妻。寻常女子一眼就能让人看到一生,而她从来让人看不透。

金殿百多人静若无人,金砖铺就的地面掉一根针怕是也能让人听见。

上官茗再不说话,眸中神色不变,静静地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盯着上官茗,似乎要透过他那一潭温色的眼波看到他眼底,将他心剖析出来,让她看透。片刻后,她忽然闭上眼睛,吐出一个字,“好!”

上官茗温色的眸光忽然眯了一下。

满朝文武齐齐一怔,意外地想着这是同意了?

云离大惊,不由自主地出列,急急地喊了一声,“妹妹!”

“云浅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冷邵卓也忍不住出列,脸色难看地看着她。

“月儿,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可要想好了。”容枫担忧地看着云浅月,这是从她回京后第一次对她说话。

云浅月不看三人,挥手落下上官茗手中的帘幕,隔住她的身影,再不发一言。

满朝文武再看不到云浅月的身影,都齐齐看向站在帘幕前的上官茗。

上官茗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不解,不过一瞬间,他忽然扬唇一笑,回转头,看向群臣道:“都听到了吧?她同意了。”

德亲王立即大声道:“恭喜帝师!”

孝亲王和群臣齐齐惊醒,也纷纷道喜,“恭喜帝师!”

上官茗笑着摆摆手,似乎极为愉悦,回身坐在椅子上,伸出五指,掐指径自掰算起来,片刻后,他笑道:“十日之后就是吉日,本帝师和浅浅的大婚就定在十日之后吧!”

他话落,云浅月的声音在珠帘后响起,“十日之后是否太晚了?”

上官茗手一顿,“哦?”了一声,回头看向珠帘后。

“依我看,三日后也是吉日,就定在三日之后如何?”云浅月扬眉,明明纤弱的姿态,此时声音确是半丝纤弱也无。

上官茗盯着珠帘打量片刻,忽然莞尔一笑,有些宠溺地道:“好!三日就三日。虽然急了些,幸好本帝师从来京那日就有准备,三日时间虽然不能将天下给你铺上红绸,但是将这帝京城方圆千里渲染一番还是可以的。”

云浅月不再说话。

云离、冷邵卓、容枫三人对看一眼,齐齐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他们都是亲眼见证容景和云浅月一路艰难走到至今的人,如何能相信他们的山盟海誓转眼便破灭?可是大婚不是儿戏。若说和离,若说赐婚,若说有了婚约,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可是一旦大婚,便任何余地都没有了。

容景的高傲,如何能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

云浅月的高傲,如何能允许和别人大婚后再回到容景的身边?

本来以为容景和云浅月在做戏的人,这一刻心中都有一个想法,难道一切都是真的?二人当真和离,自此形同陌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很多人虽然不太理解这种转变,但一瞬间就找到了理由,人人都知道云浅月重情重义,她和安王相知相助十年,安王死在景世子剑下,看来果真安王的死伤了她的心,是以才如此和景世子决绝。

群臣纷纷猜测,直到再无本奏,夜轻染说了一句“散朝”,满朝文武才依次走出金殿。

不多时,金殿内便剩下夜轻染、上官茗,云浅月三人。

云浅月躺在珠帘后的软榻上,似乎睡着了。上官茗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模样看起来漫不经心,夜轻染不再如群臣在大殿上一般正襟危坐,和以前做德亲王府小王爷时一般,支着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三个人似乎如三个个体,各站了一处位置,没人开口说话。

一直从早上坐到午时。

直到外面有负责膳食的内侍进来禀告该午膳了,夜轻染才应了一声,并没有起身,而是看向上官茗,发现他并没有如往日一般下了朝就睡觉,而是还在摸索着玉扳指,他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开口,“帝师想来也没有料到吧?”

上官茗手一顿,抬起头,对夜轻染扬了扬眉。

夜轻染似乎也没打算听上官茗回话,缓缓起身站起来,伸手挑开身后的珠帘,见云浅月睡得纯熟,他盯着她的睡颜看了片刻,忽然一笑,“朕也道声恭喜。”话落,他补充道:“不过这声恭喜不是为你二人,而是为远在千里之外的容景。”

上官茗眼中蹦出一抹光,语气肆意,“皇上这是哪里话?本帝师怎么听不懂?”

夜轻染落下帘幕,回身看着上官茗,肯定的语气道:“帝师天赋聪明,如何不懂?”

上官茗眯起眼睛,张狂一览无余,“本帝师聪明吗?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皇上这是在嘲笑我自负聪明了?”

夜轻染忽然一笑,俊美的容颜威仪尽显,“朕以为这个天下,除了他外,再无人能让她吐出一个‘好’字,原来朕竟错了。他自认为算计天下,朕也以为他了解她,可是今日发现,原来谁都不是了解她的那个人。”

上官茗“哦?”了一声。

夜轻染不再看他,抬步向殿外走去,不多时,便出了殿门,威仪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三日帝师不必早朝了,安心准备大婚吧!三日后,朕为帝师贺喜。”

声音落,人远去。

上官茗抚摸着玉扳指的手微微用力,只听“咔吧”一声,玉扳指碎裂了一道缝隙,他手一顿,松了力道,须臾,手心萦绕一团淡青色的云雾,覆盖上玉扳指,转眼间,那道缝隙合上,玉扳指恢复如初,他起身站了起来。

珠帘再度被挑起,上官茗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静静睡着,仿佛不察。

片刻后,上官茗弯身,将她抱起,转身出了金殿。

这一日,天圣京城一改昨日里谈论景世子攻占青山城云老王爷只身出兵的消息,大街小巷遍传天圣帝师三日后和云王府浅月小姐大婚的消息。

消息从金殿传出,不过转瞬间就覆盖了京城。

半个时辰后,天圣京城方圆数百里人尽皆知。两个时辰后,天圣京城方圆千里之内都得到了讯息。半日之后,消息覆盖到了凤凰关、青山城地界。一日之后,消息倾盖整个天下。

一时间,天下哗然。

如飓风一般,席卷了房屋田舍,百姓子民。

这是既景世子公布慕容后主身份收复十大世家反戈夜氏收复山河和其世子妃和离之后,空前震惊天下之事。天下哪个女子二度大婚,且如此高调,唯独云浅月一人。

一日间,无数人纷纷猜测,众说分坛。

天下一时间如被烧沸了的热水,上官茗和云浅月大婚的消息盖过了天圣在西南得了胜仗斩杀李琦收复西南千里的大战和容景出兵青山城的军情大事儿,占据了整个言论的主导。

百姓们从最开始的惊异,到纷纷翘首等待这一场大婚。

他们或许等待的是景世子的反应,或许有些人只想看热闹,却再无人关心战事如何。哪怕处在两军即将交战铁骑争夺下的青山城百姓,也暂时忘了铁血和惊慌。

当日,夜轻染下旨,由德亲王、孝亲王协助礼部云离筹备大婚。

一日之后,凤凰关的大军并未对青山城出兵,也未传出容景对此事有任何表态。

第二日,早朝上少了上官茗和云浅月的身影,德亲王和满朝文武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之后很快以德亲王为首,就帝师大婚之事做详细安排。

早朝之后,德亲王和孝亲王前往礼部协助云离,二人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

云离惊异之后,便沉默下来,默默地按照商定的安排为云浅月和上官茗筹备婚事。

下了早朝,出了金殿,冷邵卓径直前往帝寝殿。来到帝寝殿,只见帝寝殿大门紧闭,他对守门的人道:“去里面传一声,我要见云浅月。”

绿枝看着冷邵卓,不卑不亢地道:“回冷小王爷,帝师陪同浅月小姐出宫了。”

“去了哪里?”冷邵卓问。

绿枝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前往清泉山灵台寺上香了。”

冷邵卓闻言转身就走。

出了宫门,冷邵卓遇见等候在那里的容枫,他看了容枫一眼,急迫地道:“他们去了灵台寺,我们这就去问问她,到底想做什么?为何答应了上官茗大婚?”

容景伸手拦住他,“不要去找她。”

冷邵卓脸色瞬间难看,“为什么不去找她?你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从小就喜欢景世子,费尽心思,舍了夜天逸,寒了夜轻染,弃了多少人,只是为了嫁给他。可是如今呢!即便她身受上官茗钳制,困顿囵圄,可是依然豪发无伤,忍一时之气就好,未必没有时机翻盘治了上官茗。可是如今呢?她竟然答应了大婚,大婚岂是儿戏?岂是能嫁就嫁的?”

容枫抿了抿唇,“她这么做,一定有理由。”

“能有什么理由?”冷邵卓声音徒地拔高,“什么理由敌得过再嫁?更何况她就这么答应了,置景世子于何地?我们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怎么可能写和离书?”

容枫沉默下来。

冷邵卓甩开他的手,恼怒地道:“你不去找她我去找她。”

容枫伸手再度拉住他,温声道:“我们都能知道她不会对景世子写和离书,景世子焉能不知?可是他任天下人误会,沉默不表态,默认了此事,将事情演变如此地步,为何?总有缘由。”话落,他见冷邵卓脸色依然难看,叹了口气,继续道:“别看她时而犯小迷糊,可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她比所有人都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你想过没有,一旦她和上官茗大婚的话……”冷邵卓忍不住反驳,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不敢想象事情会到什么地步,见容枫不语,他忽然泄气,轻声道:“她是那么爱景世子呢……”

容枫撇开脸,不知是不能看冷邵卓的神色,还是因为他这句话令他忽然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是啊,他们所有关心她的人都知道,她是那么的爱容景,爱到骨子里,怕是自己都不自知。一直以来,与其说是那个人纵容她,不如说是她愿意被那个人纵容。

“景世子为什么?”冷邵卓沉默片刻,轻声问。

容枫不答话,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依容景那样的人,从来就将属于自己的人或者东西看得滴水不漏,任何人不能越他尺寸之地。可是如今呢?为何已经十几日了,他还没有动作?

“我怎么觉得……”冷邵卓冷静下来,想了片刻,看着容枫,试探地道:“你有没有觉得云浅月……她从昨日到今日转变了,她……仿佛……寒了心?”

容枫心思一动,转头回看冷邵卓。

冷邵卓看着他眸中隐隐波动,忽然脸色一变,“你也发现了对不对?所以才不让我去找她。她看起来平时灵敏机变,但实则有她的底线和坚持。她那么爱景世子,不惜放弃多少,才嫁给他,走到今日。人人都觉得她多情惹事儿,认为景世子举世无双,对她深情不悔,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多少人能读懂她一路坚持走来承受流言蜚语的苦?多少人如她一样,执着坚持地固守着心中的爱一步步蹒跚行路还能对人随心谈笑未曾气馁?”

容枫沉默不语。

“所有人只看到景世子的好,可是有谁看到她的苦?”冷邵卓忽然恼怒地踹了一脚城墙,如醒悟过来一般地道:“你说得对,我为何要去找她问。她一个女子,即便不同意嫁,又能做什么?她爷爷替她接了圣旨,天下人人都知道她被赐婚。既然容景默认和离,任事态发展,不予表态,在凤凰关招纳女子,桃花纸贵,枕边都有了候选人,她又为何不能嫁别人?上官茗嚣张无忌,张狂不可一世,又有什么不好?至少他活得肆意,不像某人随荣王府他那些历代祖宗一般,看重的只是天下子民,说什么护她一生,到头来却是让她吃尽苦头。”

容枫拍拍冷邵卓肩膀,“景世子不予表态,也必有缘由,他不是弃她不管之人。”

冷邵卓冷叱一声,嘲笑道:“什么缘由比得上将女人拱手让人来得大?”

容枫再度沉默下来。

冷邵卓怒道:“你我竟然还在朝中为他周旋,我与父亲作对,你暗中传信,皇上如何能不知道你我向着他?却是至今纵容你我未曾对我二人出手。可笑你我到头来想想到底为了什么帮他?你回朝还不是为了云浅月一人而已?难道你敢说你是为了恢复什么文伯侯府爵位?为了什么荣王府那点儿旁支的血缘?我呢?若不是为她,我如何会和我父王如今水火不容帮她的男人?”

冷邵卓越说越怒,许久未曾见到他以前为恶时的小王爷脾性此时再度现出来,“依我看她嫁了才好,免得人人都觉得她配不上景世子,屡次为他惹事儿。这回她腾出位置,他的身边爱谁占谁占。我们依然如故地会对她好,不缺少他一个的好。免得我们想对她好,还得看某些人的脸色。嫁了省心!”

容枫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冷邵卓说得未必没有道理。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这里是宫门,你我一言一语都可能传到皇上耳里。走吧,回府去说。”

冷邵卓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回头看了一眼,见宫门口所有的士兵都低垂着头,他转身上了马车。容枫也随他上了马车,帘幕落下,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马车远去,宫门口恢复沉静。

宫门内,一墙之隔里,二人因为被云浅月大婚之事情绪波动,没有察觉到除了守护宫门的侍卫外宫墙内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六公主。

六公主手里捧了一件崭新的男子锦袍,和冷邵卓身上所穿的颜色一样。针脚细密,手艺极好,显然是她亲手缝制的。除了她自小看不上冷邵卓的恶劣脾性,冷邵卓看不上她的皇家公主做派,这些年一直不相往来外,从二人被赐婚,她出了容翼和容之事之日起,冷邵卓表明娶她,她恢复了数月之后,从那件事情中走出来,终于接受了冷邵卓,改了性子,沉静下来一心一意对他。今日显然是她捧着锦袍追来要送给他,无意中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

这一番话,她听在耳里,最后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句,“我们依然如故地会对她好,不缺少他一个的好。免得我们想对她好,还得看某些人的脸色。”

能让他说出这番话,岂止是一个“好”字可以说得。

六公主捧着锦袍静站许久,之后对一名士兵吩咐,“备车,我去灵台寺上香。”

那名士兵看了六公主一眼,点点头,转身去了。

不多时,马车备好,六公主上了车,马车离开宫门,前往灵台寺。

今日天气晴好,远远地便能听到灵台寺有钟声传出,一下一下,如洗涤人的灵魂,令人褪去烦恼,空前清明。

六公主马车停在山下,由贴身婢女扶着向山上走去。

来到山门口,她拿出代表身份的玉牌,看守山门的僧人立即将她请了进去。进山上香自然有指定的香堂,她进入香堂后,发现香堂内除了两个同龄年纪的妙龄女子在上香外,再无别人,她打量了那两人一眼,见穿着不同于天圣京城的衣着,显然不是天圣京城的人,她收回视线,递了一个小僧香油钱,取了香,跪在蒲团上。

两个妙龄女子此时上完香,回转头,看了六公主一眼,转身出了香堂。

六公主上完香,起身站了起来,对小僧询问,“帝师和浅月小姐是否在寺内?”

那小僧打了个佛偈,点点头,“回六公主,上官帝师和浅月小姐是在荜寺,浅月小姐上完香后,去了后山别院休息。”话落,他不等六公主答话,补充道:“不过帝师吩咐过,任何人不准打扰。包括皇上。”

言外之意,连皇上也不见,更遑论公主了。

六公主蹙了蹙眉,犹豫了一下,忽然将手中的锦袍递给小僧,温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打扰了。将这件袍子劳烦小师傅交给浅月小姐,就说是我送给她的贺礼。”

那小僧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袍子。

六公主不再逗留,转身出了香堂,由贴身婢女扶着,出了灵台寺。

小僧抱着袍子送去后山别院。

后山别院,分为两个跨院,去年灵隐大师在清泉山开坛邀请容景论法,云浅月和容景将这座别院一分为二,一人住了一半。老皇帝大限,夜天倾身死之日,二人也来此住了一个晚上。今日,云浅月和上官茗就在此休息。

小僧来到门口,对守门的内侍说明情况,守门的内侍前去屋前禀告,不多时,那内侍出来,接过了小僧的袍子,抱进了屋。

小僧心下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完成了任务,转身走了。

屋中茶香袅袅,上官茗和云浅月一左一右坐在软榻上,素食斋菜摆在桌面上,每一碟菜下去一半。显然二人已经用过膳食,还未曾收拾下去。

内侍抱着袍子进屋,递给云浅月,云浅月抬眼看了一眼,上官茗先一步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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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说过,我的文字和故事只写给懂的人,我不敢说这篇文字过于深刻,但我敢说,有多少人一定太纯真到读不懂。不过我愿意承受这种读不懂下的负担,只为诠释写此书的初衷。依然不会多解释,相信西子情这三个字的人,我相信,一定能陪我到最后,爱我的,不必解释,不爱我的,解释也是多余。所以,还能愿意期待的亲们,我希望不要错过这部书我自认为最精彩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