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对身后一摆手,沉声道:“来人,请出安王。”

“是!”有人应了一声,大踏步转身去了,正是张沛。

不多时,容景身后的十万铁骑条路,一人锦袍玉带,缓步走出,眉目俊逸,容色清然,正是夜天逸。

一如做安王的时候,他为有半丝受困于人或成俘虏的糟粕之感。

云浅月身后的士兵齐齐发出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夜天逸。安王如今泰然若素地出现在景世子的大军之,未见糟粕姿态,未死而不回天圣,说明了什么?

安王已经降了景世子!

是否可以如此猜测?

一惊之后,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夜天逸。安王前往十里桃花林,后来传出被景世子所杀的消息,数日前,东海紫罗公主才透出消息说安王活着,总让人有几分不相信,如今真实见到活着的安王,而且姿态完好,一如从前,岂能不令人心有所感?

夜天逸走到前面,目光落在云浅月的身上,淡淡道:“月儿,好久不见。”

云浅月看着他,透过时光的齿轮,她似乎看到了曾经随蓝妃前往荣华宫给姑姑请安的那个小男孩。她拉着他跑出荣华宫,她一脸激动欣喜地看着他,而他第一句话对她说的是,“浅月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快松开手。”

那时候脸红窘迫不自然的小男孩,如今已然是丰神玉润的年轻男子。也许他经历的风云磨练太多,所以,如今脸上不见沧桑,但也可以见到筋骨体魄隐隐稳如泰山。

她待每个人好,总有那个人触动她灵魂的地方。诚如夜天逸,诚如其他人。

云浅月闭了闭眼,再睁开,往日烟消云散,她回以淡淡一句,“安王,好久不见。”

夜天逸忽然一笑,“安王已死,活着的不过是夜天逸而已,骨子里的姓氏和血液总不能丢弃,但我已经为夜氏死了一回,到也不必再担安王这个称号。”话落,他看着云浅月道:“我犹记得,月儿当时在我面前说过,对一个人,你一人之重,天下人之轻。如今可是忘了?”

云浅月面无表情地道:“忘了到不曾,不过觉得那时候自己太过可笑。你若是记得,权当以后留着做笑话也就罢了。”

容景眸光瞬间暗了暗。

夜天逸摇摇头,“我认识一个小女孩,她十年如一日地想摆脱一个姓氏。哪怕连我许给他至尊高位,她都不屑一顾。天下任何事情,在她眼做事情。哪怕是皇后宝座,她都不看在眼遇到一个人的事情,她便从不等闲视之。天下所有人伤了她,她一笑置之,从头来过,都可以一笑泯恩仇。但是只有一个人,那个人若是伤了她,哪怕一次,她便绝情断义。你说,她是多情,还是薄情?”

云浅月神色寡淡,并不答话。

夜轻暖忍不住道:“安王,你这是做什么?哥哥当日听说你折在十里桃花林,心急之下只身出了皇宫,前往十里桃花林,途上官茗玥劫了云姐姐,他早已经踏平了十里桃花林。如今你既然完好的活着,便是安王。哥哥为你保留的安王封号,未曾除去,如今安王府依然建在,可是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帮助景世子反戈了自己家的祖宗吗?”

夜天逸看了夜轻暖一眼,淡淡道:“我姓夜,长于天圣,无非是先皇留给皇上的踏脚石而已。夜氏给了我血脉,并没有给我骨血之情。如今安王死了,活着的只是夜天逸而已。夜天逸不过是姓夜的一个人。夜公主可以将我当做陌生人也就罢了。至于反戈自家的祖宗的事情,我到想做什么,但是根本不需要我。姓夜的来反戈这个山河,多加嘲讽而已。”

夜轻暖面色一寒,厉声道:“安王,你这话便是说你脱离夜氏,自此与夜氏再无瓜葛了吗?你的话说得轻巧,但是你可有想过,姓夜的人,不是一句脱离就可以撇清的。”

“能不能撇清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这个江山,很快就不姓夜了。”夜天逸丢下一句话,忽然转身,顺着刚刚来时士兵让开的道路走了回去。

“你……”夜轻暖见夜天逸就这样回去了,怒道:“夜天逸!你曾经对哥哥说过什么?你说帮他,可是如今呢?你也做背信弃义的小人?”

夜天逸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道:“我的许诺是我做安王之时,人死过一回,总能明白些什么。夜公主,你还没死过吧?所以你不明白。人活着,除了责任,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夜氏的江山,不过是始祖皇帝盗国而来,为一己私欲野心,累及的不止是天下子民,还有他的子孙。这子孙里,包括你,夜公主。你明明该是藏在春闺里的小女儿而已,可是背负上夜氏暗凤的身份,背地里流的泪水,别人不能为你品尝,品尝的人只你自己而已。”

夜轻暖瞬间僵硬。

夜天逸再不多言,身影淹没在十万士兵铁骑盔甲,让开的那条路瞬间又合并填满,入眼处,银枪盔甲,凛凛肃杀。每一个士兵脸上写满骄傲和忠诚。为的无非是星月牙白锦袍的身影而已。

反观天圣军脸茫然,始祖皇帝欺世盗名盗国盗家早已经由景世子昭告天下,夜氏金銮殿那把金椅上坐着的人也未对他所言声明辩驳。连安王都反戈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才是他们打仗的理由。他们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犹记得,乞巧节上,我对天圣先皇请旨,说此生只此一妻,非卿不娶。”容景目光自始至终未离开云浅月,声音温浅,听不出多柔情,但是偏偏令人感觉到了他的深重之意,“如今我依然如故。你的一人之重,天下人之轻,可还如故?”

云浅月忽然可笑地看着他,“景世子是否没见过女人?我云浅月这么一个红颜祸水的话,你还真当真了不成?从出生起,我的字典里除了伪装还是伪装,除了骗人,还是骗人。我能骗夜天倾十年,骗先皇十年,骗天下所有人十年,纨绔不化,大字不识,嚣张跋扈,恶名昭彰,狼心狗肺,没心没肺,这才是我。誓言什么的,对我来说,不过是嘴里无意当时应景的事情罢了。你是谁?天下推崇,云端高阳,该是不屑我随口说出的几个不值钱的誓言而已。”

容景直直地看着她,眸受伤,不过转瞬即逝,轻声道:“我认识的云浅月,的确口是心非。但就是这样的她,才让我费尽心思,无非是想与她白头到老。”话落,他忽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隔着沟壑,看着云浅月,一字一句地道:“今日容景,以风月立誓,云浅月,吾一生之妻。她死,我死,她亡,我亡,她嫁,我娶。她嫁于他人,我杀天地,灭九州。风月若知我,当以我血祭精魂。”

话落,他忽然抽出腰间的冰魄,一剑刺向心口。

二十万大军,隔着一道沟壑,齐齐发出惊呼,震天动地。

云浅月身子蓦地一震,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除了那张容颜,什么也看不清了。

“叱”地一声,冰魄没入心口,月牙白的锦袍绽开一朵血色莲花。

云浅月的身子晃了晃。

“景世子!”身后十万大军发出紧张惊骇的呼声。

“公子!”有两个人冲上前。

容景如玉的手抬起,制止身后的人,目光一寸也未离开云浅月,似乎冰魄插入他心口,也感觉不出半丝痛苦,青泉般的眸子泻出脆弱的情绪,直抵云浅月的眼睛,声音暗哑,“上穷碧落下黄泉,上天都应我了,难道你不应吗?”

云浅月僵硬地看着他,那满满的脆弱,她从没想过会在他的眼睛里出现。

“云浅月,回家吧!”容景对她伸出手。

云浅月慢慢的将眼睛移到他那只手上,洁白如玉,修长温润,这只手曾经握她无数次,她忽然闭上了眼睛。

容景执着地伸着手,等着她。

“世子妃,应了吧!”容景身后,谁大声喊了一声。

“应了吧!”十万大军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铁血兵器,整齐一致。

云浅月坐在马上,僵硬地闭着眼睛,清风吹起她青丝衣袂,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她似乎脆弱得要随风而逝。她身后十万大军无声无息地立着,夜轻暖在她身边站着,似乎化成了雕塑。

许久,云浅月忽然睁开眼睛。

就在这时,容景身子忽然向地上倒去,他所在的位置特殊,栽落的位置正是前面的沟壑。四周响起惊呼声,但是哪怕距离他最近的人也营救不及。

云浅月面色一变,飞身而起,身形如烟一般向容景飘去,快得所有人只看到牡丹花色在眼下一抹华丽的光影。

夜轻暖大惊失色,伸手去拦,却连她一片衣袂也未曾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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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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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24 9:32:44|7450387----

第七十五章 众望所归

清风细雨中,只听到衣袂猎猎而响,三军将士惊呼声震天。

转眼间,两道身影落入沟壑,在二十万大军眼前失去踪迹。

夜轻暖面色大变,慌乱中就要飞身而起,她身后,一人拉住了她手臂,她身形一顿,被拽了回来,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凤杨身边的一名小兵看着夜轻暖,认真地提醒,“公主,浅月小姐和景世子落下去的地方是生死之阵,您确定要跟下去吗?”

夜轻暖心神顿时一醒。

那名小兵抓着她手臂不松开,对她道:“公主,您可不能下去,您若是下去,我们身后这十万大军可就无主了。您看看,景世子虽然掉下去了,但是他可是带了几位主将来的,人家如今虽然焦急担心景世子,可是连队形都没变。”

夜轻暖回转头,只见对面的险坡上容景带来的十万人马人人脸上虽然焦急,但纹丝未动,果真队形未变。她移开视线,看向面前的沟壑,里面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她经过前面两次出战,顾少卿和南梁六皇子都在生死之阵面前受了重伤,她清楚地知道生死之阵的厉害,如今景世子受了重伤,云浅月跟着下去了,若是她再下去,即便阵法破了,她也不敢保证安然无恙出来,若是她也受了重伤或者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么她身后的十万兵马无主,也许真被对面的十万兵马吞并,后果不堪设想。如此一想,她压下心中的焦急,定下心神,认真地看了那名小兵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小兵正是风露,见夜轻暖镇定下来不下去了,她立即放开了手,还没开口,旁边的凤杨立即道:“公主,他叫小疯子。”

风露嘴角抽了抽。

夜轻暖点点头,对风露道:“本公主记住你了,待回去后,禀明哥哥,你到我身边来吧!”

凤杨顿时大喜,好似表扬的是他一般,立即道:“多谢公主,小疯子他很聪明的。”

风露垂下头,不卑不吭地道:“多谢公主提拔。”

夜轻暖再不多说,转过头,看向沟壑下面。她心中早就担心容景和云浅月见面旧情复燃,于是跟了来,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让他得逞。但没想到他那般高傲的一个人,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立誓自伤,血祭精魂。连她都惊得呆住了,更何况是本来就对他依然爱着的云浅月?她不敢想象,稍后他们出了生死之阵会如何?

云浅月会随着他离开吗?

还是顾忌生生不离和哥哥而留下?

更或者,景世子如此要她回到他身边,他难道已经有了生生不离的解法了?

两道险坡,中间一道沟壑,两方二十万兵马惊呼过后,都归于沉寂,静静地看着黑漆漆的沟壑,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沟壑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夜轻暖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不断地告诫自己必须稳住。

对面容景的十万兵马前排几名将领渐渐地也也露出急迫担忧的神色,显然也在尽力克制,十万士兵训练得如钢筋铁骨,虽然焦急,但纹丝不动。

这等时候,两方士兵才可以看出了高下。

半个时辰后,沟壑内忽然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二十万士兵只觉得耳鸣声声,身下坐骑被震得刨着蹄子嘶鸣起来。须臾,黑雾爆破,两道光影从沟壑中冲出,正是云浅月和容景。

两方兵马发出惊呼声。

夜轻暖一喜,刚要大喊,只见那光影出来,径直落在了对面的险坡上,她面色一变,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只见云浅月衣袂被刮破了几道口子,牡丹花上被淋洒了斑斑血迹,手臂扶着容景,脸色霜白,容景玉颜如冰雪,胸口的剑显然已经被拔出,闭着眼睛靠在她怀里,似乎陷入了昏迷,两个人即便脆弱不堪,但偏偏风姿倾世,无人可比。

“景世子!”

“公子!”

容景身后的十万大军发出欢呼声,有几个人立即上前,围住了二人。

夜轻暖看着二人,尽量不让自己心颤,云浅月带着容景出来,两面险坡,两军对垒,她选择的则是另一面险坡落下,说明了什么?她不敢想象。压下所有的想法,对云浅月大声喊道:“云姐姐!”

这一声喊声,让方圆几里都听得极为清楚。

云浅月抬头看了夜轻暖一眼,那一眼,看不出丝毫情绪,须臾,她忽然转过身,对一个人道:“牵马来。”

那个人正是张沛,他本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云浅月,如今闻言大喜,立即为她牵来容景骑的那匹马。

云浅月拦着昏迷的容景翻身上马,沉声道:“回城。”

“是!”十万士兵清亮的回答声震耳欲聋。

云浅月再不看其他人,带着容景催马顺着容景来时的路离开,方向是祁城。

夜轻暖脸色苍白如纸,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看着云浅月离开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大喊,“云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这样和他离开了?那哥哥怎么办?哥哥为了你做了多少?你全都忘了吗?”

云浅月仿若不闻,一言未发,头也不回。

“不行,今日你不准离开!”夜轻暖急喊一声,对身后道:“三路包抄,拦住他们。”

身后十万士兵听到命令,都齐齐一震。

风露立即拽住夜轻暖,“公主,不可心急,如今浅月小姐一心只有景世子,你看看对方离开是从两翼收尾,这是一种阵法,我们这样过去,是会吃亏的,您总不想我们失了浅月小姐再失了十万大军吧?”

夜轻暖闻言猛地惊醒,闭了闭眼睛,挥手制止身后,“都不准动!”

身后十万大军刚听她的命令正不知道是否冲上去拦云浅月,此时闻言齐齐止步。

一番耽搁,对面十万大军拥着云浅月已经下了险坡,如潮水一般退去,队伍离开的队形始终保持着兵法阵法,哪怕对方突然发起攻击,也能及时迎战。

如此训练有素,让夜轻暖根本无从下手。

另外她总有一种感觉,只要她真出手不顾一切地拦人的话,云浅月一定会不客气地对她出手。虽然未到达那一步,她只凭想想,但也莫名地觉得她一定会那样做。

看着“景”字旗的大军离开,十万兵马隐住了那旗下两人共成一骑的身影。夜轻暖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忽然了悟了一件事情。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揣测的事情。

千万兵马,百万刀剑,架在头上,也抵不住一人之心。

她忽然想起云浅月似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一个小范围内私下里流传着,她说,她能眼看着别人死,也看不得容景在她面前受一点儿伤。

她听到的时候,觉得那句话不如一人之重,天下人之轻来得震撼,但是如今想来,那句话才是真正的抵过了所有的语言。

这一仗,容景赢了,彻底的赢了。她输了,彻底的输了。或者说哥哥终究是输了。

目送十万大军离开,越走越远,直到星旗上的“景”字变得模糊,夜轻暖才收回视线,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公主!”有士兵发出轻呼声。

夜轻暖扶住马身,似乎全身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掏出娟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闭上眼睛静静待了片刻,才睁开眼睛,眸光凛冽地道:“回营。”

她话落,调转马头,向营地走去,身后,凤杨带着十万兵马跟随。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景世子在马坡岭生死阵前上演了如此一幕,虽然身为敌方,但是对于云浅月随他而去,他们心里都觉得没有半丝违和。

景世子自始至终似乎就该是这样。

浅月小姐自始至终也该是这样才对。

半个时辰后,夜轻暖带着十万兵马回到营地,容枫和苍亭立在门口,显然早就得到了探兵的消息,对于马坡岭的情况已经清楚。

容枫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苍亭脸色清淡,似乎也不觉得意外。

夜轻暖翻身下马,看着二人,声音冷然地道:“你们都知道了?云姐姐得哥哥器重,身为主帅,在天圣期间,哥哥让她入住荣华宫,给予她最好的东西,托付一腔信任,如今只不过景世子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戏,自己刺伤了自己,她便跟着他离开了。如此这般……”她顿了顿,甚是恼怒,“这般的不顾及哥哥,你们作何感想?”

容枫看了她一眼,她情绪明显激动,似乎不能接受,他淡淡道:“月儿曾经说过,一个人的一生,总会有无数的十字路口等着选择,她所走的路,不过是走了她认为当时她所认为的对的路而已。无非是遵从了心的选择。她就该是这样,无可厚非。”

“她认为走的对的路,就这么跟随景世子走了,可是他想过哥哥没有?哥哥该如何?他如此被她扔下,该以何面目对天下?”夜轻暖对着容枫大喊了一声。

容枫神色淡静,“也许皇上早已经料到,夜公主不是皇上,怎知皇上的想法?又怎知他没面目对天下?”话落,他提醒道:“夜公主还是尽快给皇上传书,报给皇上知道为好。”

夜轻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扔了手中的缰绳,快步进了大营。

凤杨翻身下马,给容枫见礼,踌躇了一下,对他低声道:“枫世子,我觉得浅月小姐没有做错。你没有见到,当时情形,景世子实在是……”

“实在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风露接过凤杨的话,一副赞叹之情。

“对!就是这样。”凤杨点头。

容枫看了凤杨一眼,又看了风露一眼,点点头。

苍亭忽然一笑,道了一句,“所有人也不及他一人。”

“天下也无非就一个容景,他做了别人不能做之事,自然别人都不及他。”容枫话落,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道:“回营吧!接下来按兵不发,听候皇上旨意。”

众将领齐齐应“是!”

不多时,一匹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从天圣军营出发,疾驰前往天圣京城方向。

军机大营内陷入了死寂,无数士兵心头都齐齐升起一种找不到前路的茫然。

相比天圣军营的死寂,祁城则一片欢腾。祁城内的大军得到容景带回云浅月的消息,万众雀跃。消息刚传回祁城,祁城内的一众将领都纷纷出城迎接。

远远看着云浅月骑在马上,揽着昏迷不醒的容景回城,都激动不已,连连喜悦地喊着,有人喊“慕容后主”,有人喊“景世子”,有人喊“容公子”,有人喊“世子妃”,有人喊“夫人”,有人喊“浅月小姐”,有人喊“将军”,除了军队将领,还有祁城内的百姓,喊声一片。

可见容景在他手下的军队和百姓中的声望和威名。可见云浅月归来,没有怨言,没有唾弃,没有鄙夷,没有脏话,每一张脸上都写满欣喜,如此的众望所归。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遍传天下的和离书,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她住在天圣皇宫听朝议政。

云浅月端坐在马上,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和欢呼声,恍然地觉得,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容景。

恍惚中,城门前让出一条路,她被迎入了城,一路被簇拥着,来到了祁城的总兵府。

总兵府门口,凌莲和伊雪早已经候在那里,见云浅月回来,连忙迎上前,不同于别人,眼眶酸涩地齐齐喊了一声,“小姐。”

云浅月看着她们,恍惚中破碎出一抹真实。这样的情绪才是真实的。

“主母,您终于回来了。果然还是公子舍得下重手,属下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公子再不发狠将您夺回来的话,属下就准备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冒死也要去将您夺回来了。”一个脑袋凑上前,一脸讨喜地看着云浅月,嘴里噼里啪啦如蹦豆子一般,正是墨菊。

云浅月看着墨菊,他似乎瘦了些。

“主母,您看我是不是瘦了?”墨菊被云浅月看了一眼,便读出了她的想法,立即抱住她的腿假哭道:“天地可鉴,一眼就被主母您看出我瘦了,您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公子日日拿着您的画像作践自己,不吃不喝,见眼儿的瘦,都快瘦成皮包骨了,作为公子的第一小贴心,属下自然要日日陪在公子身边,不吃不喝,您若是再不回来,属下可就要陪公子一起壮烈牺牲了……”

“没看到公子受伤了吗?还不滚开!”墨岚恼怒地踹了墨菊一脚。

墨菊立即松开云浅月的腿,如泥鳅一般地一退数丈,避开了墨岚,瞪了他一眼,不忿地道:“你没看到公子他的伤被主母用灵力封住了吗?又死不了,耽搁一会儿怕什么?”

墨岚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墨菊气得骂了他一句,“我油嘴滑舌也比你个木头强。”

“仔细公子醒来治你。”墨岚提醒他。

墨菊一噎,恼道:“就知道拿公子来吓我,也不知道是谁日日撺掇我去找回主母……”

墨岚撇开脸。

“好了,你们别争执了,让小姐和景世子进屋再说。”凌莲好笑地看了二人一眼,抹了抹眼睛,将湿意抹去。

墨菊立即住了口,笑嘻嘻地上前从云浅月手里接过容景,“主母,公子是不是比以前轻得太多了?您如今回来了,可要盯着他补偿回来。”

云浅月不答他的话,翻身下马,脚刚落地,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小姐!”凌莲和伊雪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

墨菊立即收起了嬉笑,墨岚等人也吸着气紧张地看着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定了定神,眼前恢复清明,扫了一眼众人,摇摇头,“我没事,进去吧!”

凌莲和伊雪连忙扶着她向里面走去,墨菊不敢再胡乱多说话,抱着容景跟在后面。

一行人静静地进了主院房间,墨菊将容景放在大床上,他依然昏迷未醒,大约是失血过多的关系,玉颜薄如蝉翼,剔透如雪,让他看起来分外虚弱。

云浅月看着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姐,景世子他……没事儿吧?”凌莲看着容景,心口那一大片血迹太过醒目,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有些担忧地问。

“没事,应该用不多久就会醒来。”云浅月目光落下容景的心口上,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沉了沉,收回视线,对凌莲道:“给我收拾一间房间。”

凌莲一怔。

墨菊吓了一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立即哭丧着脸道:“主母,您既然回来了,可不能再扔下公子不管了啊,公子没了您,可是活不成的,您看看,他那伤口,可是去了半条命的,若不是您有灵术,他如今早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他对自己可是下了狠心的,您大慈大悲开大恩,可别折磨他了吧!否则属下也跟着公子受苦遭罪啊。”

云浅月似乎被墨菊气笑了,瞪了他一眼,“他如今昏迷着,你要我慈悲开恩也没用,难道要我留在这里闻他一身血味?”话落,她向外走去,吩咐道:“他醒了喊我。”

----2014-2-25 9:02:31|7458535----

第七十六章 只能是他

墨菊一呆,愣愣地看着云浅月出了房门。

凌莲挖了他一眼,恼道:“就知道胡说,景世子醒了后,一定要他好好治了你。我家小姐为了救景世子,一定损耗许多灵力,她如今一口气支撑着呢,不休息一下怎么行?你只想着你家公子的苦,怎么就不想想我家小姐这些日子以来的苦?景世子的苦我们都在身边看着,小姐苦的时候我们谁在她身边照应了?”

墨菊一噎,面色讪讪了一下,须臾,脸皮厚地嬉笑道:“这回公子不是将主母找回来了嘛,苦已经过去了,只剩下甜了。我一时高兴,口不择言。等公子醒来,一定会好好哄主母高兴的。凌莲妹妹勿怪。”

凌莲呸了一声,“谁是你妹妹!少套近乎。我只盼着景世子醒来别再自己捅自己一剑让我家小姐再救就阿弥陀佛了。”

墨菊嘴角抽了一下,被人呸了也不恼,嬉笑道:“哪儿能呢!我家公子又不傻,捅一剑够本了怎么还会捅第二剑?”

“没有最好。”凌莲狠狠地挖了他一眼,警告道:“看好你家公子,我家小姐若是不原谅他,以后红阁的所有人都不会喜欢他。”

墨菊心想这可是自家主子是否得主母娘家人欢心的大事儿,主母离开这些日子以来,凌莲和伊雪见了公子竟然也不给好脸色了,必须补救回来,他连忙道:“我家公子最会哄人了。主母心疼我家公子,一定会原谅他的。若是不原谅的话,怎么会跟着她回来?”

凌莲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身追着云浅月出了房门。

伊雪好笑地看了墨菊一眼,也随着凌莲的身后出了房门。

须臾,不远处的西暖阁传来云浅月和凌莲、伊雪的说话声,虽然声音不大,也不见热闹,但凭地让这座肃寂了几日的总兵府有了人气。

墨菊听着西暖阁传来的说话声,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嘟囔道:“主子不得脸,我们当属下的也不好做人啊。”话落,他看着昏迷的容景,委屈地道:“公子,这回费尽心思追回主母,您可别再想不开将她往外面推了,属下可怕了您了,再经受不住第二次了。”

容景长长的睫毛覆住眼帘,静静地昏迷着。

墨菊伸出手,须臾,停住,回头问屋内的另一个人,“你说我将公子掐醒,告诉她主母走了,没追回来,他会如何?会不会跳脚?”

墨岚凉凉地道:“你这个公子的第一小贴心首先会自刎谢罪。”

墨菊立即缩回手,快速地站起来,退离那张大床老远,“那算了。还是让他昏着吧!”

墨岚闲闲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出了房门,丢下一句话道:“主母嫌弃公子一身血味,你留下来给公子洗干净。”

墨菊本来也想开溜,闻言顿时住了脚,竖起眉毛,“为什么不是你洗?”

墨岚头也不回地道:“我不是公子的第一小贴心。”

墨菊一噎,只能认命地转回身,走到床前,帮容景脱下血衣。他是个闲不住的主,一边为他脱衣一边嘀咕,房中静静,只听到他一个人絮絮的声音。

西暖阁内,凌莲、伊雪侍候着云浅月沐浴。沐浴之后,她支撑不住,困倦地睡下了。

毕竟她几日前刚动用灵术救回了容枫,如今又动用了灵术救容景,这两个人前一个奄奄一息,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后一个那一剑着着实实地刺在了心口,稍微偏颇那么分毫,也算是被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如此两次,体内的灵术已经被她消耗到了极致。正如凌莲所说,她能支撑着带回容景到现在还没倒下,已经不易。

凌莲、伊雪站在床前看着云浅月,心里揪着疼,她又瘦了很多,脸色苍白清透,不比如今昏迷的容景好多少,她们近身侍候了她一年,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可以想象这些日子她过得多艰难,但即便心里苦,外人看到她的时候也是平静的,更因为这样,不得发泄,才更郁结于心。

“希望景世子这回事想到办法了,否则小姐如今即便回来,恐怕二人也回不到从前模样。”许久,伊雪轻轻道。

凌莲抿了抿唇,有些赌气地道:“其实夜轻染也很不错的,为小姐也做了不少事情,前两日我就想着,小姐若是真嫁给他的话,未必就差了景世子……”

伊雪立即捂住凌莲的嘴,低声道:“不要说气话。你心里明明也是希望小姐和景世子好的。无论景世子做了什么,也是迫不得已,小姐心里爱的人是他。夜轻染虽然也不错,但是总不抵景世子得小姐的心。不得心,便是再好也无用。”话落,她提醒道:“你别忘了,是谁将小姐害得中了生生不离的?是夜氏死了的那个老皇帝。夜轻染是他的继承人。”

凌莲其实一直以来较伊雪稳重,但这次她看到云浅月被折腾得如此瘦弱,心里发恼,打开伊雪的手,有些不服气地道:“夜氏已死的那个老皇帝是老皇帝,夜轻染是夜轻染。一母生九子,九子还不同呢。更何况只是伯侄?小姐中生生不离时刚出生,夜轻染那时候也小,根本不知道,他不过是担了个继承人的名头,便要将那个死老皇帝做的孽都揽在身上?对他也不公平。”

伊雪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话落,她话音一转,又道:“可是谁不可怜?这些日子以来景世子心里的苦你我又不是没见到?他那样的人,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了,迫不得已的话,如何能忍心将小姐算计走?况且我觉得我们也可能误解了景世子,他送小姐去夜轻染身边,也不见得是他的主张。”

“还不是他的主张?”凌莲低低哼了一声,“他与上官茗玥早有筹谋算计,若非如此,小姐还在凤凰关的总兵府等着他从十里桃花林回来呢,如何被上官茗玥带去了皇宫?”

伊雪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也想了,但你未曾想过哪里有不对吗?”

“哪里有不对?和上官茗玥谋算送走小姐就是不对。”凌莲道。

伊雪无奈地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凌莲对景世子的意见极大,不但没好脸色,时而还话语刺激景世子。难得景世子也不恼她,那样的人,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她们心中都清楚,无非是为了小姐才容忍罢了。她压低声音道:“你可记得,那日景世子从十里桃花林回来,知道上官茗玥带走了小姐,他急得就要前去阻止,可是被玉太子给拦下了。中了玉太子的神仙睡昏迷了一日,待醒来后,上官茗玥已经带着小姐到了兰城,他气怒得摔碎了一只杯子,当日你也见了?你何曾见过震怒的景世子?后来得到消息上官茗玥被夜轻染给拦下了,他要出兵,大军都点好了,却收到了上官茗玥的书信,不知为何,才收了兵作罢了。之后他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一直关了七日才出来。”

凌莲闻言气怒散去,冷静下来,看了云浅月一眼,见她睡得熟了,她们如此说话,也吵不到她,可见身体损耗何其大,和气疲惫,她嘟囔道:“这些我怎么不记得?我不是心疼小姐么?景世子若是早先不招来上官茗玥,也不至于事情脱离他控制,以至于到如此地步。”

伊雪低声道:“幸好如今小姐回来了!总还能弥补。”

凌莲点点头,虽然埋怨恼恨,但也有些敬佩唏嘘地道:“用心头血立誓祭魂,也就他能做得出来。若没有那么重的情,也不定然能做到,毕竟男儿膝下有黄金,景世子哪怕单膝跪地,可是连曾经的先皇父母都不曾跪过的。如此的人,小姐的一生算是被他套牢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自然是幸。”伊雪立即道:“这中间是是非非虽然景世子算计的深,但是哪一步小姐看不透悟不出?无非是陪着他,心甘情愿地被他画地为牢罢了。若无深情爱意,小姐岂会是任由谁算计的人?想想当初的安王如今在这城中住着的夜天逸,如今的天圣新皇夜轻染,他们的算计何时又少了?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凌莲忽然“噗嗤”笑了,嗔了伊雪一眼,“我竟不知道了,你何曾对这种情事儿懂得如此多了?”

伊雪脸一红,瞪了凌莲一眼,“任谁日日看着小姐和景世子这般折腾,木头也能开窍去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的。我说几句有什么奇怪?你不也照样说得条条是道吗?”

凌莲向外看了一眼,对伊雪道:“说到木头,听墨菊日日说墨岚是木头。”

伊雪忽然好笑地道:“依我看他才是块木头。”

凌莲觉得有理,二人想起云浅月刚回来就被他抱住腿假哭,觉得好笑。一时间,数日以来弥漫在二人脸上的愁云也散去,笑盈盈心情极好地谈起了别事。

这一日,祁城内,因为云浅月回到容景身边而喧闹非常。

总兵府内,虽然两位主子一个昏迷,一个昏睡,但院中也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

傍晚十分,容景醒了。

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身旁,没见到相见的人的身影,须臾,看向房间,也无人影,他脸色一暗,立即坐起身,触动了伤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头去看,只见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袍,衣襟敞开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到心口处一道细细的伤口,是淡粉色的崭新的疤痕,他盯着那道细细的疤痕看了片刻,抬起头,推开被子,缓缓下了床。

来到门口,打开房门,天边还余一线余辉。

墨菊听到动静,第一时间现身,看着容景,狗腿似地嬉笑道:“公子,您总算醒了!您再不醒的话,属下……”

“她呢?”容景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

墨菊眨眨眼睛,不解地问,“谁?”

容景面容微沉,“你以为我会问谁?”

墨菊眸光闪烁了一下,苦下脸,委屈地道:“您是说主母吗?主母她没……”顿了顿,退后了两步,距离容景远些,小声地道:“那个,公子,您别伤心,天涯何处找不到女人,您可不能再……”

他的话未说完,容景褪下手上的扳指照他的头砸去。

墨菊一惊,连忙伸手接住,容景的手法太快,以至于他半跪到地上才捧住了那个扳指不至于让它摔碎,他吓得心跳了几跳,抬眼看容景,见他盯着他,立即假哭道:“公子啊,您再想不开,也不能扔这个啊,这个可是您的命根子……”

“再胡言乱语,就去关暗室。”容景不怒自威。

墨菊一噎,又退后了一步,嘻嘻一笑,“公子,您怎么知道主母没离开?”

容景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抬步向西暖阁走去。

墨菊愣了一下,三两步上前拽住容景的袖子,可怜地道:“公子,您快告诉属下,您是怎么猜到主母没扔下您不管回来您身边的?否则属下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

容景脚步一顿,看向墨菊,墨菊小心肝颤了颤,以为容景要发作,立即松开了手,不想去关暗室,刚要跑路,不想听他解释道,“她是云浅月,自然不会扔下我不管。”

墨菊一愣。

容景转回身,继续向西暖阁走去。

墨菊看着容景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也不敢再追问了,他虽然故意爱胡言乱语,但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主子想见主母,他再托着他耽搁的话,会有苦头吃的。于是喜滋滋地捧了容景的玉扳指,去做别的事情了。

容景脚步不见多急迫,但不多时就来到了西暖阁。

凌莲和伊雪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说话,见容景过来,齐齐站起身,给他见礼。小姐心里有景世子,为他从天圣的军营回来了这里,她们自然也不敢再给他脸色看。否则他记仇的话,受苦的是她们。

容景停住脚步,看着紧紧关闭的门,对二人轻声问,“她呢?还没醒吗?”

凌莲和伊雪对看一眼,点点头,齐声道:“小姐灵术损耗太过,身体虚乏,不堪支撑,还在睡着。”

容景脸色昏暗了片刻,走上前,凌莲和伊雪立即退开,他伸手推开了门。入眼处,云浅月躺在大床上,睡得沉静。他面色一暖,眸光微微带了一丝润意,盯着她看了片刻,抬步走了进去。

凌莲和伊雪对看一眼,悄悄关上房门,退远了些。

容景来到床前,静静地凝视云浅月,许久,他蹲下身,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她白皙的手铺平,手指一寸寸伸开,将脸轻轻地埋在了她的手里。

午夜梦回,钟鼓长夜,耿耿星河,这样的幸福险些遥不可及。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已经心灰意冷,但想到也许死,也许看着她嫁给别人,他便再不敢心灰意冷。哪怕是杀天地,灭九州,天下山河再不复存在,他也要她陪在身边。哪怕生不能同寝,也要死同穴,她必须只能是他的,再无他人。

夜轻染不行!谁也不行!

“别告诉我你这是跑我面前哭来了!”云浅月的声音忽然响起。

容景身子蓦地一僵。

云浅月看了他一眼,月牙白锦袍松散着未曾束好腰带,显然醒来便来了她这里,脸埋在她手里,看不到他的神色,但那浓重的情绪还是感染了她。她往回抽手,打算起身。

容景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埋着的脸并未抬起。

云浅月皱眉看着他,只看到白玉簪松散地挽着墨发,他蹲在床前,脸埋在她手里,固执地不松手,如此姿势,不适合他这样的人,但是偏偏他做起来自然而然。依然人如玉,世无双,温润雅致,王侯不如。她看着看着,忽然来了怒气,冷声道:“松手。”

容景手动了一下,又紧紧攥住,低声道:“不松。”

云浅月想甩开他,却是力气没有他大,瞪着他,却看不到他的脸,她抬脚踢了被子,薄薄的被子打在他身上,将他半个人盖住,他一动不动。她恼怒道:“那你想做什么?”顿了顿,她挑眉,“还想哭?我看着,你最好哭个够。”

容景一声不吭。

云浅月火气又往心口窜了窜,看着他,“说话啊,你这样算什么?”

容景静默了片刻,低声问,“你原谅我了吗?”

云浅月可笑地看着他,压制不住怒意地道:“你是谁?你是慕容公子!身上的血统多高贵,声望多高,多有本事。你都能杀天地,灭九州,让风月祭你的精魂了,我敢不原谅你?”

容景忽然抬起头,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在他那张如玉的容颜上蔓开,轻轻的,浅浅的,如雪似莲,动人心魄,迎上她的怒意,语气温润轻柔地道:“原来我这么厉害,让你不敢不原谅吗?好,那我就当你原谅了,不准再恼我了。”

------题外话------

作者有话:容景,你的心能不能再黑点儿!—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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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26 8:30:49|7465110----

第七十七章 相思入骨

云浅月一口气憋在心口,忽然间不上不下。

容景看着她,眸光突破云雾,直直地将她锁住,收了笑意,轻声道:“我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若是早知道……”

“若是早知道的话,你就不娶我了是不是?”云浅月猛地打断他的话。

容景摇摇头,低声道:“若是早知道,那日我就不去十里桃花林,守在你身边,也就不会有后来这许多事情了。”

云浅月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他的手,嘲讽冷笑道:“慕容公子,收起你的早就知道。你步步筹谋,处处精算,翻云覆雨,一切都在你的手中,你有什么是早不知道的?大婚之前,你就知道我中了生生不离,或许更早,就在爹开发教导我学会了灵术那时,你已经知道,也许还要更早,你的心比大海还深,将我瞒得好得很。既然如此,为何不一直瞒下去?哪怕你这般诸多算计,我也认命了,谁叫我云浅月眼里没有天下男人只有一个你呢?既然如此,如今就不必对我说什么早知道。”

容景身子一颤,眸光破碎出一丝受伤,但并不掩饰,真真切切地让云浅月看清,看着她,低声道:“清泉山灵台寺地下佛堂你为我解寒毒和顽疾那日,我就隐约觉得你身体不对,那时候以为是凤凰劫,后来解除了你的凤凰劫,师傅临走时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才知道你身体里中了生生不离。但我想着,有些事情,我一个人承受便也够了,不需要再搭进一个你,我想让你待在我身边是快乐的。况且,十年相思,我对你早已经深爱入骨,生生不离又岂能阻挡得住我的心?无论是夜天逸,还是夜轻染,除了我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我都不想将你给他们。若你觉得我瞒着你是做错了,我愿意承受这种错。”

原来在灵台寺地下佛堂他就知道了,那么早!

云浅月绷着脸沉默不语。

容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浅月,继续道:“后来的一切,我是有算计,我同天圣先皇周旋,同夜天逸用手段,同夜轻染较量,不过都是因为一个你。有一种感情,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让我顾不得你身体里中了生生不离,也想与你融入骨血亲近,一步深陷,步步深陷,不能自主,身不由己,本来想着哪怕是死都不怕,可是幸福过了,便想一直抓住这种幸福不松手,想要更多,不想祈求什么来生,只想先抓住今生。”

云浅月撇开脸,春年夜里的情形在她脑中一闪。

容景将她的手重新抓进手里,紧紧握住,语气轻缓,但凭地感觉他用了很大力气才能说出,“对于上官茗玥,是我请他回来帮我的,但也未曾想到……”顿了顿,他沉默片刻,语气低暗,“你能明白吗?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实在不好。”

云浅月想着就因为上官茗玥,她才察觉他身后一直有这么一个人,那些算计,那些筹谋,那些令她不能接受的推测,慢慢半年,她的心思竟然变得也比海深了,她看着眼前的墙壁沉默着。

容景看着她,见她平静下来,但这种平静,在他看来分外致命。因为哪怕就是他,忽然都觉得近在咫尺,却隔了一层纱,他心下一紧,攥着她的手也不由得收紧。

手上传来疼痛,云浅月低下头,见他如玉白皙的手紧攥着她的手,手骨都泛出淡青色,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她皱眉道:“你再用力攥的话我的手该废了。”

容景一怔,立即松了些力道,将她的手抓在手里轻轻地揉着。

云浅月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一大一小,都白皙纤长,他的手能完全握住她的手,轻揉慢捻,丝丝怜惜。仿佛他手里捧的是最珍重的宝贝。曾几何时,她已经绝望,不敢想象还能如此。

“还疼吗?”许久,容景轻声问。

云浅月看着手背被攥的红印渐渐淡去,摇头,“不疼了。”

容景看着她的脸,细微地揣测她的神色,可是半响,看不出什么来,他终究泄气,低声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都回答你,我保证,以后再不瞒你了。”

云浅月笑了一声,有些凉地道:“都到了如此的地步了,该剖开的都剖开了,该伤害的都伤害了,该心死的都心死了,该做的都做了,你再有什么可瞒我的?”

容景抿唇,忽然沉默下来。

云浅月跟着他一起沉默。

从凤凰关离开到天圣京城,从和离书到未曾下达的立后圣旨,从监国听政到入住荣华宫,从送走了七公主到送走了德亲王和德亲王妃,从救回容枫到接收天圣大军帅印,到短短几日间,她甩开了天圣的一切随他来到这里。这么多的事情,仿佛梦一场。

她早已经筋疲力竭,还能再承受什么?还可有心力?

别人或许不知道,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她早已经再不堪重负。连恼、恨、怨、怒等情绪,都已经提不起来。

容景忽然又将脸埋进了云浅月的手里。

云浅月一怔,皱眉问,“你又要干什么?”

“真的不可原谅吗?”容景低低的声音似乎从胸腔中突破了某种压抑破碎出来。

云浅月看着他,心里莫名地一疼,这是容景啊,哪怕在知道生生不离最绝望的时候,哪怕夜轻染为她挖了两碗心头血的时候,哪怕德亲王妃殉情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哪怕容枫跪在金殿上一力主张立后的时候,她都依然爱着的人。何曾见过他跪过别人,可是在两军对垒,二十万大军面前,他单膝跪在了她面前,如今蹲在这里,他是何等骄傲的人,天下谁能企及的雪山之莲,如今却在他面前,将自己放低到这般姿态。她看着他,忽然大怒道:“你起来。”

容景一怔,眸光轻盈如飞絮,温润地凝视着她。

“我让你起来!”云浅月见他不动,不由得加大声音。

容景本就聪明,看着她的神色,透过她的如水的眸子,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身子蹲在那里,似乎不会动了。

云浅月忽然抬手,手腕提力,猛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容景蹲得久了,腿已经麻木,乍然站起身,一个不稳又向地上倒去。

云浅月瞬间跳下了床,伸手托住了他。

身体相碰,近在咫尺,熟悉的气息再次充斥彼此,齐齐具是一震。

云浅月惊醒,立即甩开他,脸色变得分外难看。容景却不如她的愿,趁机伸出双臂将她抱在了怀里,云浅月用力推他,他抱得紧,纹丝不动,云浅月恼怒地看着他,他似乎不敢看她难看的脸色,将脸错开她,贴在她一侧。

房中霎时安静无比。

怀里的身躯娇软纤细,一如以前,是他午夜梦回挥不散的痴恋和疯狂,似乎一下子填充了他空无底洞的身体,将他从无尽的黑暗和虚无拉出来,重新活过来一般。

许久,容景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你可知相思入骨的滋味?”

云浅月脸色微沉,何止相思入骨,曾经有一刻生不如死。

容景似乎能感触到她的内心,手臂收紧,紧紧地将她嵌在怀里,嗅着她的幽兰之香,低低地道:“我曾经品尝了十年,以为这辈子该是不会品尝了,可是终究又让我再尝了一回。挖骨焚心,生不如死。”

云浅月不答话。

容景的手轻轻流连在她后背,触手的纤细瘦弱让他的心痛了起来,如玉的容颜也染上一丝痛色,“我说过为你撑起一片天,我终是食言了,让你受了这些苦。原该是对你说对不起……”

云浅月猛地推开他,冲着他大怒道:“容景,给你脸了是不是?你如此屡次三番,降低自己,贬低自己,将自己拉低入尘埃,你很好看吗?”

容景本来还要说什么,蓦地被打断,立即住了口。

“有些事情,没开始之前,你就该想到我是何态度。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有你的无可奈何也罢,不受控制也罢。总之都已经发生了。如今你让我原谅什么?对不起什么?谁需要原谅你?承你的对不起?”云浅月冲他大吼了一句,若是早先还只是浅浅的怒意,如今是真的被激发了怒意,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要冲出房门。

容景面色一变,立即伸手拉住她,连声哄道:“你别气,我不说了。”

云浅月挥手打开他,气怒之下,牵动了体内的真气。

容景明明感觉到一股气流奔他而来,他却一躲不躲,白皙清透如诗似画的脸就那样看着她的手打来,似乎准备挨这一下子。

云浅月的手到他近前,猛地顿住,咬牙看着他,“容景,我很好欺负是不是?”

容景摇头,刚要说话,云浅月眼泪噼里啪啦掉了起来,冲他大吼,“我很好欺负是不是?你就抓准了我的脾性如此欺负我?我看不惯什么,你偏要做什么?我看不惯你受伤,你偏受伤给我看,我看不惯你折磨自己,你偏折磨自己,我看不惯你放低姿态,你偏放低姿态给我看,你如此欺负我,如此欺负我,欺负我,我……”

她似乎气急,身子颤了起来,“你想证明什么?证明我爱你,证明我看不得你受伤,证明我心里有你,证明我为你心疼,证明你比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好,我云浅月一颗心就掉在你身上了是不是?你……你……”

容景面色一变,上前一步,重新抱住她,这一次却是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话。

云浅月挣扎,他却吻得深,云浅月推不开他,便手脚并用,连打带踢,他都承受下来,只管吻着。似乎要从这一吻中传递给她他的全部感情。

云浅月发了狠,似乎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承受的全部发泄出来,打在容景身上的力道虽然没带出真气,却是着着实实,而他一声不吭,只吻着她。

过了片刻,云浅月不知是打得累了,还是被他吻得软了,停止了踢打,闭上眼睛,无声地流泪。泪水沾满了脸庞,雨打梨花,同时滴在容景清透如玉的脸上,让他的心被灼烧起来,一瞬间,痛得不能呼吸。

许久,容景放开她,如玉的手盖住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被你从鬼门关拽回来的心疼得受不住的话,你还要再救一次。”

云浅月眼泪转眼间沾湿了他的手心,恨恨地打开他的手,骂道,“容景,你混蛋。”

“是,我混蛋,我……不该欺负你。”容景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往下流,如泉眼一般,晶莹清透,趁着她容颜雨打梨花,娇中带软,极其美丽,他痴然了片刻,眸中聚上一团浓雾,低哑地道:“可是我还想欺负你,忍不住不欺负你,怎么办?”

云浅月刚要再骂他,忽然被他拦腰抱起,向大床上走去,她脸色一青,顿时忘了流泪,怒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