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前世,除开赫连笙在朝堂与后宫的一些恶心手段,他倒不失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北齐在他的治理下,无论国力还是经济,都比以前强悍许多。

很快,罗公公走过来,说内阁大臣有事相商,将赫连笙叫了过去。

王歆挥手屏退了宫人,拉着华珠的手道:“太子好像又忘记了一些事,他连曾经给我和廖子承指婚的事都不记得了。你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不喜赫连笙,也不爱呆在深宫,可赫连笙是王家唯一的保护伞,若赫连笙有个散场两次,早就与她撕破脸的燕王又怎会给王家好日子过?她可没忘了,颜婳和她的孩子就是构陷她不得而双双伏诛的。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希望赫连笙能好起来。

华珠蹙了蹙眉,如实答道:“我也没诊断出病因,暂时不好下结论。”

伴随着太监的通传,身着明黄色宫装的皇后缓步跨入了景阳殿。

华珠与王歆对着来人齐齐拜倒。

皇后不习惯如此强烈的太阳,道了声“平身”,便带着二人入了内殿。在主位上坐下后,皇后一边吩咐人打扇,一边笑着问向王歆:“太子今日饮食如何?”

王歆恭谨地道:“回母后的话,吃的尚可。”

“嗯。”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也坐。”

待到二人坐下,又问向华珠,“廖夫人,太子的病该要怎么治?”

不是问有没有得治,而是怎么治。华珠深深地觉得自己若是治不好,一定会被砍头,哪怕太后会出面保她。

“太子殿下的病情还需多观察几日。”华珠委婉地回答。

皇后失望地叹了口气,宫女奉茶,她摆手叫撤下,又接连叹了几口气,叹得华珠与王歆头皮发麻,皇后又慢悠悠地看向华珠,目光扫过华珠发髻中的琉璃簪与兰花簪时微微一动:“这俩簪子美,谁送的?”

华珠就道:“琉璃簪是太后娘娘赏的,兰花簪是余诗诗送的。”

这支簪子,皇后记得特别清楚,染如烟的。染如烟在京城时,名头比如今的长乐公主还响,名流淑媛都特别喜爱模仿她的穿着打扮,可她经常被模仿,却从未被超越。譬如这支兰花簪,又譬如——

皇后的眼神闪了闪,敛起思绪,感慨地说道:“染如烟在世时,极受太后喜爱,她出了那样得事…太后伤心了很久呢。我听说你们在查玉湖血案,有无进展?”

华珠想了想,说道:“暂时只能确定并非水鬼作怪,而是蓄意谋杀,至于凶手,尚在调查之中。”

“不是水鬼?”皇后的眼皮子跳了跳,“她们都死在玉湖边,浑身湿漉漉的…不是水鬼作祟吗?”

皇后用帕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叹道:“每年七月,宫里都会发生血案,弄得人心惶惶,连本宫与圣上都不得安寝,还望你与定国候早日查明真相。”

皇后离开后,华珠借王歆的便利,弄到了二十二年前第一个水鬼的详细档案。

王歆从前就羡慕华珠能在衙门里断案,眼下有了机会大显身手,冰块了半年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活人的笑容,尤其,一想到自己与他做着同一件事,隐约有种说不出的兴奋:“为什么要查他的档案?”

“廖子承怀疑他在宫里有亲人,他的亲人不满他被淹死,才做出一种类似于报复皇宫的行为。”华珠不疾不徐地说着,将那名御前侍卫的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汪国成,男,生于庚子年三月初七,蜀地人,父亲已亡,家有一母、一弟,身长八尺一寸,右耳后有黑色胎记一枚。卒于佑成帝十八年。”

念完,华珠弱弱地吸了口凉气,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王歆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问道:“咦?怎么也姓汪?”

汪?对了!汪公公也姓汪呢!华珠总算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从何而来了,握了握王歆的手,说道:“可否调到汪公公的资料?”

“他是太和宫的人,资料相对隐蔽,我想想办法。”王歆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个来回,拳头一直捶着自己掌心,片刻后,她叫来温女官,“我记得尚宫局曾经做过一份宦官的备份档案,是不是?”

神策军横行霸道时,宦官的职权达到峰值,连带着后宫的太监也水涨船头高,尚宫局、尚仪局、尚膳局等六局加起来,也不如太监的腰杆子粗。自染老将军架空神策军的权力后,六局重掌后宫,并将每一个太监的档案做了备份,一方面也算防止又有后宫太监勾结外宦。

温女官答道:“是的,每年都会做一次。您要看哪个太监的资料?”

“汪公公的。”

温女官为难了:“太和宫、龙阳宫、凤栖宫,这三宫的资料咱们…轻易动不得。”

王歆四下看了看,拉过她,小声道:“就说是太子要看的。”

“啊?这…”这跟假传圣旨没分别啊,抓到的话会被砍头的!

王歆不以为然道:“你放心去吧,太子每天醒来都会忘记一些事儿,大不了我说他自己讲过却不记得了。”

温女官哑口无言。

华珠噗嗤笑了:“真会钻空子!”

温女官果然去了,半个时辰后折回,从宽袖里拿出一个发黄的纸卷。

华珠摊开,念道:“汪国栋,男,生于壬寅年四月十九,蜀地人,父亲已亡,家有一母、一兄,身长七尺,右耳后有黑色胎记一枚。入宫时间,佑成帝十九年六月。”

“这…这与汪侍卫的…太…太吻合了吧?!”王歆惊讶得瞪大了眸子,“汪公公是往侍卫的弟弟?”

这两份档案,放在一块儿,一比对便知是兄弟,但由于他们隶属不同部分,由不同官差审批,是以,无人发现端倪。

“汪侍卫卒于佑成帝十八年,汪公公入宫于佑成帝十九年…”华珠呢喃着,眸色一厉,“汪侍卫死亡次年,六月,汪公公入宫,紧接着七月,有宫女溺死在玉湖。太巧了!必须找他问个明白。”

“问什么?”汪公公被叫来景阳殿,听闻华珠有话问他,便笑着道了一句。

王歆屏退了宫人,叫温女官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华珠把两份档案放到桌上,推至汪公公跟前,语气如常道:“二是二年前死在玉湖的第一个水鬼,是你的大哥汪国成。”

汪公公的眼神就是一闪,瞟了瞟发黄的档案纸,张嘴,木讷了半响,叹了口气,说道:“没错,我是汪国成的弟弟。”

华珠右臂横在桌上,微微倾过身子,正色问:“是不是你杀死了那些宫女太监,还有宫妃?”

“我没有!”汪公公像拨浪鼓似的摇头,目光如炬道,“我没杀人!”

“那为什么你早不入宫、晚不入宫,偏偏你大哥死了才入宫?”华珠盯着他眼睛,严肃地问。

汪公公眼神飘忽道:“我…我想查明我大哥的死因,所以入宫做了太监。”

华珠一把掐住汪公公的手,咄咄逼人道:“仅仅为了查明死因就毁了自己的子孙袋,你跟你大哥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为了给他报仇而杀了他们!”

“我没杀!”汪公公想也没想便怒声驳斥。

华珠不为他的怒火所慑,松开汪公公的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铜镜来,意味深长地笑道:“我这是照凶镜,只要谁杀了人,被他一照,就会立刻现出原形,你的额头…”

额头?汪公公一惊,下意识地拍上额头,“我额头怎么了?”

华珠挑了挑眉,眯眼道:“你如果杀过人,照凶镜就会让你的杀气凝结在额头上,你如果是无辜的,额头不会有任何反应。”

“本宫先试试。”坐在华珠身边的王歆笑着拿过镜子照了照,狡黠一笑,“本宫是清白的,你也照照看。”

照了照华珠,华珠没出现任何异样。

当照到满头大汗的汪公公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镜子里的人,五官没变,脸型没变,偏额头上多出了一个歪歪斜斜的“杀”字,汪公公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地上也不知是谁泼了水,他的屁股全都弄湿了。

王歆憋住笑意,华珠啊华珠,瞧你把叱咤后宫的汪公公忽悠成什么样子了。

汪公公双手撑着地面,不可思议地望向从容淡定的华珠:“怎…怎么会…这样?”

华珠面部红心不跳、极度认真地说道:“说了它是照凶镜,汪公公还是认了吧。不认的话,照凶镜可是要向你索命的。”

汪公公的心咯噔一下,半响后,痛苦地闭上了眼,又过了半响,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咬咬牙,说道:“没错,那些宫女和太监是我推下水淹死的!我起初,是真的为了查明我大哥的死因才入宫的,我和大哥自幼感情极好,他为了多挣钱给我读书不知吃了多少苦,后面又跑来京城打拼。得知他的死讯后,我难过了很久,并暗暗发誓,一定要入宫,查明真相!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跟染如烟发生了关系才被灭口的,我以为…以为是哪个小人看他不顺眼给使了绊子。所以…所以我入宫后努力查访与一切他有关的事,看谁与他有过过节。三年,我杀了两名宫女、一名太监,全都是得跟他发生过争执的人。我不知道谁是凶手,但…但我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大哥的亡魂!”

汪公公越说越激动,连面目都狰狞了起来。

选在七月,一方面是祭奠汪侍卫的死,另一方,也是借用灵异案的名义逃避律法的制裁。

“但我发誓,我只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宫妃的死与我没有关系!”汪公公坦荡地看向华珠,目光没有一丝飘忽或闪躲,“我要有半句谎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汪公公的确没有杀害宫妃的动机。

华珠与王歆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宫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北齐律法在这儿基本用不着,奴才是生是死全凭主子一句话。汪公公的太后跟前儿的红人,这事儿…怎么着呢?

王歆犹豫了,不动汪公公吧,有点儿说不过去;动了汪公公吧,怕要得罪太后,就道:“你先协助侯爷与廖夫人破案,若能将功补过,本宫考虑从轻发落。”

汪公公如释重负,跪着磕了个头:“太子妃的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今后若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收服这种千年老妖的机会可遇不可求,王歆的决定太正确了。华珠点了点头,既然是盟友了,语气语调便缓和了不少:“我想问问汪侍卫与染如烟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汪侍卫为何要强。暴染如烟?”

“不,我大哥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汪公公讲完,华珠与王歆的脸色俱是一变,因为这话听起来,像是染如烟蓄意勾引汪侍卫似的,汪公公知她二人误会了,赶忙解释道,“人死都死了,我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实不相瞒,我大哥他…”

停顿了片刻,眼底浮现出极强的纠结之色,“他…他不能人道!”

华珠与王歆瞠目结舌…

告别王歆后,华珠出宫,上了马车,那里,廖子承早已在等候。他穿着紫色官服,容颜精致,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成熟男子的魅力。不论何时见到他,或者不论怀着怎样的心情,华珠想,她总是没法不被这副皮相惊艳到的。

廖子承连续两个晚上只睡一个半时辰,是以,刚刚等着等着便睡了过去,听到动静睁开眼,正好瞧见华珠眼底闪过的一抹惊艳,可下一秒,那抹惊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彻骨的冷漠,这冷漠,像细针扎在了他心口。

华珠面无表情地坐下,把从宫里打探的消息如实告诉了他:“第一个水鬼叫汪国成,是汪公公的大哥,汪公公为了给他复仇杀掉了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不过,汪公公否认谋杀宫妃的事。另外,汪公公还透露了一个惊天秘闻,不知道对案情的进展有没有帮助。”

廖子承定定地看着她。

华珠垂下眸子,不敢迎接他这种厚重得能令她感受到他内心委屈的眼神:“汪侍卫不举,如果…如果娘亲确定被人玷污过,我大胆猜测,强。暴者另有其人。”

是不是更的很早呀?快表扬我吧!

没写够一万字,嗯,摸下巴,要不要二更补上咧?

另外,有米有读者可以猜猜汪公公脑袋上的“杀”是怎么回事?

【25】痛打余斌,侯府秘辛(二更)

这个骇人的消息本该像一块儿石头噗通跌进湖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可廖子承的表情除了变得更加阴郁之外没了其它异状。

华珠一惊:“你早就知道吗?”

“不算知道,只是有过这方面的猜测。”

一名侍卫,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强。暴襄阳侯府的二夫人?事件有太多疑点,只是大家被伦理与八卦心理冲昏了头脑,静下心来一想,染如烟那样的女子,怎么会无辜缺席而逛到玉湖那么偏僻的地方?怕是,也有人暗暗动了手脚的。当然,这些仅仅是华珠的怀疑,没有事实依据。与廖子承断案这么久,他们两个都不是完全没有出过差错,毕竟他们是人,不是神。

华珠翻开小册子,拿起炭笔记了下关键点,又道:“当时参加宴会的宾客众多,全部都有嫌疑。从作案方式上来看,独立作案跟与人合谋都有可能;从作案动机上来讲,他可能是垂涎娘亲太久,也可能是蓄意报复。”

廖子承的手指在桌面上弹了几下,若有所思道:“还有第三种可能。”

“嗯?”华珠又是一惊,“第三种?是什么?”

廖子承却说道:“具体的得问过余老太君才能下结论,她是最先抵达现场的,勉强算个目击者。”

二人说做就做,立刻坐马车赶往了襄阳侯府。

原本呢,华珠救治了染老夫人,免去余老太君气死人的罪名,余老太君是非常感激华珠的。事后送了许多谢礼,可自从知道华珠与廖子承搅在了一块儿,便顿时没了好脸色。

廖子承是染如烟的儿子,染如烟是余家的耻辱,看见廖子承,她的头顶都仿佛罩了一层绿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华珠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告诉她,你们余家啊,被戴绿帽子还遗传的。

“大表哥,啊,不对,余讼师。”华珠微笑着打了招呼,一句大表哥差点儿把余斌气得背过气去。

当初余诗诗来信与他提了颜婳的亲事,颜家嫡长女,又贤名远播,与他是门当户对的。与老太君和侯夫人商量后,三人一致同意了这门亲事。侯夫人的意思是再缓缓,老太君却觉得反正两家有姻亲,熟悉得很,快些成亲也无妨。正好,他受长乐公主的嘱托上琅琊打官司,为掩人耳目,就接受了老太君的提议,在琅琊住上几个月,回来时直接把颜婳娶进门。谁料,封氏说什么以他们两个的生辰八字,二月二十八是本年最好的日子,若是不行,唯有等明年。哈,封氏那时就打算让他做个便宜爹,或者干脆等颜婳生下燕王的野种再嫁他吧!真是…想想都…窝火!

余斌皮笑肉不笑,眼神却很不得撕了华珠,不,最想撕的是廖子承!离开琅琊前,他讽刺廖子承磨了那么久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廖子承却告诉他,步子太大,会扯到蛋的。是啊,他现在可不就是蛋疼?!

“你们来了。”阴阳怪气的语调。

廖子承亮出凤凰令,严肃地说道:“奉旨查案。”

余斌的嘴角抽了抽,扶着余老太君给廖子承行了一礼,尔后坐回长椅上。

“你们到底要查什么案?我一把老骨头受不得惊吓,侯爷还是快请吧!”余老太君翻着白眼,没好气地问。这张跟染如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简直快要她抓狂了。

廖子承收起凤凰令,拉着华珠在冒椅上坐好,随即面无表情地问向余老太君:“我想知道,二十二年前的七月,宫宴上,余老太君究竟在玉湖看见了什么?”

余老太君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起来,一双眼珠子也恨不得瞪了出来:“你要脸不要了?自己娘做的丑事就该关上门谁也别讲!好不容易平息了,你又扯什么扯?还嫌不够乱?”一个染如烟,一个颜婳,他们余家到底遭了什么孽,要接二连三地遭遇这种丑闻?

华珠却是眉头一皱:“老太君,我敬重你是长辈,但也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不要在小辈面前失了风度。”

余老太君的脸一沉,不屑嗤道:“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敢在我面前充胖子!以为穿了凤凰衣就能改掉你是乌鸦的事实?庶女就是庶女,又上得了什么台面?”

廖子承站起身,拉了华珠往外走:“余老太君不配合审查,押入天牢审问!”

“廖子承!”余斌腾地站起来,双目如炬地喝住他。

廖子承停下脚步,轻轻地问向华珠:“直呼一等武侯名讳,该当何罪?”

华珠扭过头,看向余斌淡淡一笑,挑眉道:“余讼师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不是皇室宗亲,按《北齐律令》,直呼一等武侯名讳,该治大不敬之罪,杖责一百。”

廖子承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很好,叫大理寺少卿过来行刑吧,本侯当场验证。”

大理寺少卿,可不就是襄阳侯世子?

“你…你怎么敢?”余斌气得满脸赤红,“我父亲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襄阳侯是能与染老将军比肩的厉害角色,军功不见多少,政绩也不怎么卓越,可太后就是器重他,这天下是赫连家的天下,赫连家器重谁,谁就是老大。这也是为何,余斌明明只是一个小小讼师,却能在六部混得风生水起的缘故。

可惜,余斌与余老太君低估了廖子承的胆量,他仅仅是一名琅琊提督的时候,就敢接吴秀梅的官司,他连公主都不怕,何况是个侯爷?

廖子承神色淡然地看向他,薄唇微勾:“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又怎么敢?”

余斌的心肝儿一阵乱颤儿,他是在说天花一事还是…那件事?可恶,他明明做得那么隐蔽,怎么会被发现?

余老太君站起身,冷冷地睨了睨廖子承,眼底满是不屑,对丫鬟吩咐道:“把侯爷叫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襄阳侯府造次!”

一个武侯了不起了?才被册封了几天,就敢拽到余家的头上!就算他是染老将军的外孙,也没资格动襄阳侯府的人!

华珠暗暗皱眉,第一次见余老太君,余老太君把染老夫人气中风了,第二次见她,她又把廖子承惹毛了,这个女人,是火炮做的吧。

不过…襄阳侯的确非常受太后器重,跟他对着干,廖子承到底有没有胜算呢?

须臾,丫鬟神色慌张地跑来:“侯爷说他有事,暂时走不开,叫定国候秉公处理。”

余老太君两眼一翻,跌坐在了长椅上…

余世子与世子夫人赶过来时,余老太君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却依旧气得不轻,脸都是绿的。

世子夫人是个人精,眼神一闪,笑着打了个全场:“斌儿这脾气,定是最近烦心事太多给气糊涂了,快给侯爷赔个不是!快!”说着,拉了拉余斌的袖子。

余斌哪里肯跟廖子承赔不是?一个给他们家族带了无尽耻辱的女人生的孩子,凭什么享受他的赔罪?他纵然再圆滑世故,面对廖子承也难以保持冷静。

余世子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心知必是他做过什么惹恼定国候的事,否则人家不会借题发挥。父亲都不管这事儿了,说明眼前之人,是连父亲都不愿与之硬碰的对象…心思转过,余世子抱拳行了一礼:“下官领命。”将余斌拽了下去,命下人拿来长凳和木棍,在院子里打了余斌几十棍。

打到第九十棍时,廖子承站起身,捋了捋袖子,云淡风轻道:“世子满头大汗,想必累坏了,余下的十棍由本侯亲自代劳吧。”

亲…亲自?余世子和余斌全都傻眼了,余世子下手是留了情面的,看起来血肉模糊,实际都未伤到筋骨。可即便如此,九十棍下来,也够余斌在躺床躺上三五个月了。若是廖子承再往死里打十棍,余斌…焉能有命?

“怎么?余世子要阻挠本侯行刑?”廖子承加重了语气。

余斌狼狈得望向大哥,不要…

余世子痛苦地撇过脸,眼一闭,将长棍递给了廖子承。

廖子承拍了拍手里的长棍,俯身凑近余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早就警告过你,离她远点。我最瞧不起男人在较量的时候,把女人给扯上的。”

把女人扯上…他…他发现了吗?余斌勃然变色,不待开口,廖子承的军棍便狠狠地砸了下来。

但从外表看,他的力道还不如余世子的大,但华珠学过医所以晓得,廖子承打的全部是男人打不得的穴道,十棍子下来,余斌…怕是要废了。这也算余斌活该,廖子承正缺一个收拾他的理由,他便赶着送来了。

余斌被打得半死不活,襄阳侯却连面都没露。余老太君不敢再拿乔了,本以为襄阳侯府极受皇室器重,廖子承不敢把他们怎么着,谁能料到廖子承说打就打,半分余地也不留?

“老太君是跟我回天牢,还是在这儿接受调查?”廖子承双手负于身后,淡淡地问向了她。

余老太君心有不甘地抿了抿唇,瞪了瞪廖子承,又按耐住火气与心慌,语气如常道:“当年,我也没看到什么,我赶到玉湖的时候,染如烟已经…跟那名侍卫在一起了。”

华珠看了廖子承一眼,不知他内心究竟作何感想,可他的表情永远都是无懈可击,他又问:“具体一点,在一起是抱在一起,还是正在欢好,或者已经欢好完毕?”

余老太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廖子承,这人是妖孽吧,谈起母亲的丑事怎么半分不知避讳?余老太君移开视线,叹道:“欢好完毕。”

“完毕后二人是何种姿势,衣衫凌乱成什么样子?二人的身体又有什么特征?”廖子承追问。

余老太君的脸臊了,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侍卫躺在染如烟旁边,醉醺醺的,没穿裤子,染如烟小声哭着,被弄得没什么力气了,衣衫凌乱但还算完整,医女给验了身,确定刚刚与男子欢好过,从肩膀到大腿根部,全都是吻痕。”

听起来像酒后乱性。但一个醉汉,连上衣都没脱就急吼吼地强。暴了一个女人的话,不大可能为女人把衣裳穿好,染如烟没了力气,也不可能是自己穿上的。从肩膀到大腿根部都是吻痕,这不是普通的强。暴,而是一种满含深情的索求。就像…廖子承对她。这么明显的破绽,余老太君怎么没看出来呢?还是说…她看出来,却选择咬牙吞进肚子里了?

后面,廖子承又问余老太君是怎么知道染如烟在玉湖出了事,余老太君说,是她见染如烟长时间不来,怕她是不是喝多酒醉在哪儿了,就亲自去找,结果看到了那一幕。

出了花厅,廖子承捏了捏眉心,眸子里掠过一丝暴戾。深吸一口气,压下不适,又云淡风轻道:“再问问染如烟的病情吧。”

“你有没有觉得余老太君有些不正常?你看啊,从余老太君的描述可以看出来,汪侍卫醉得连自己的裤子都忘了穿,应该不大可能帮娘亲把衣服穿好,所以,哪怕不知道汪侍卫不举,也可以看出事件充满了蹊跷。余老太君干嘛一口咬定汪侍卫?”华珠道出了心底的疑惑。

“除非…她在替谁做遮掩。”廖子承的眸光一点点变得寒凉,“她认识那个人。”

能让余老太君帮忙做遮掩的人…是谁?华珠凝了凝眸,看向脸色不怎么好的廖子承,说道:“你在马车上等我,我去问娘亲的病情,余二老爷大概不乐意看见你。”

廖子承没反驳华珠的提议,握了握华珠的手,先走出襄阳侯府上了马车。

然而,事实证明,华珠猜错了,余二老爷似乎不仅不乐意见廖子承,也不大乐意见华珠。华珠亮出了凤凰令,他才仿佛心不甘情不愿地立了一扇屏风,在屏风后与华珠对话。

华珠的眸光扫过屋子里的墨兰,那是余诗诗从提督府偷走的,没想到会进了余二老爷的卧房。这是否说明,余二老爷对染如烟余情未了呢?

华珠拿出小册子与炭笔,问道:“二老爷,我想向你了解一下染如烟的病情。”

“病?”屏风后,传来男子富有磁性的嗓音,像一种以弦制作的乐器,在秋风里低低地呜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