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把自己的工作一项项整理好,列了个表格,接手的人一看就一目了然。整理好自己的物品,最后放一封辞职信在桌上,这时办公室里的人都避了出去,她一个人离开了。当晚她就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二十多年的城市。

当时滕琰恨韩风恨得要命,不是恨他变了心,而是恨他什么也没告诉她。变心就变心了,她会难过,但总会过去的,难道是怕她会缠着他不放吗?相恋了六年,对她这点了解都没有吗?就这样让她象个傻瓜一样。

躺在火车的卧辅上,她不出声息地流着泪,这时滕琰醒了过来,还发现自己在梦中真的流了泪。这是一个困拢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梦,可她已经好久好久不再做这个梦了,久到在她穿到这里之前的几年里就与这个梦绝缘了。

毕竟已经过去了,滕琰擦了擦眼泪,一时也睡不着了,过去的一切象电影一样在她眼前回放。

离开了北方的故乡,滕琰到了南边那个著名的沿海城市,这里的飞速发展是有目共睹的,自然就需要各种的人才。滕琰的名牌大学毕业证书还是很有用,再说可能是她的坏运气也走到头了,前在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果然,过五关斩六将后,她进了一家外企,把全部的精力和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她很快就在公司崭露头角了,她本来工作能力就很强,再加上对工作的执着是谁也比不了的。她没有亲人要照顾,没有朋友要联系,更没有任何琐事要管,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滕琰的职位越来越重要,收入越来越高。

滕琰这样把全部身心放在工作中,一方面是为了忘记感情的创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是个很自立自强的人,韩风的背叛给了她巨大的打击,在韩氏的企业两年失败的工作经历给她的打击并不亚于前者。

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她不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但她头脑聪明,有责任心,做事细致,还肯干,在工作中做出些成绩,养活自己,让自己过上好生活是理所当然的。

人的感情是最难说清道明的,尽管有那么多的心理学家,可心理上的问题还是远远不及身体的疾病治疗得好。三年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滕琰始终拒绝谈感情问题。在感情上,她就象一潭死水,任何狂风暴雨也搅动不了她这潭死水。滕琰也没想到她心里这个结还是再次遇到韩风才完全解开的。

那是在一个全国性的研讨会上,这种类型的会议实质意义并不大,因为在风景优美的著名景区召开,她的上司做为类似休假的奖励给了滕琰这个机会。滕琰在第一天上午的会议上并没看到韩风,她坐在舒服的靠背椅上,心思也没全放在台上的讲话上,难得的休息使她也不免放松下来。

因为会议上都是业内人士,其中不乏一些各企业的经理,互相间免不了要打些招呼,不管是为了企业的形象还是个人的形象,滕琰对在会议期间的衣着打扮还是很花了些心思。

脸上化了淡妆,刚留起来的半长不短的头发用一个珍珠发夹盘了起来,露出长长的脖子,一身浅色的亚麻裤装显示出职业女性的精干利落,又符合会议开在景区的轻松休闲的感觉。

她对自己的品味还是满意的,中午的自助餐厅里,几位昨天报到时见过的与会者主动来到她的餐桌,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滕琰也乐于交这些朋友,因为都不是一单位的,更多的不是一个地堿的,大家没有互相竞争的关系,什么话都能放开说,多了解不少信息,又可以互相借鉴。

饭快吃完了,一盘水果从她身后递到滕琰面前,都是她爱吃的,量很大,好象知道她习惯,特别能吃水果。“谢谢!”滕琰伸手接过,随口道谢,一边回过头去。是韩风!好在水果盘就在桌子上方,要不会掉到地上。

面对韩风礼貌地问好,滕琰几秒后也调整过来了,客气而疏离的寒暄她现在很擅长。因为滕琰吃饭的方桌已经满了,而滕琰又是不热情的样子,韩风就没法坐下来,可是到了下午会议结束时,滕琰就被韩风堵到了会议室门口,要请她吃晚饭。

滕琰也知道躲不过去的,就象一次旅游会有行程结束的时候,一场电影会有剧终的时候,她和韩风的故事也会有一个句号,今天就是划上句号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韩风订的晚餐也在这次会议所在的宾馆,只是换了个餐厅,,一间小包房,菜和饮品也是事先点好的,都很符合滕琰的喜好,怎么说也有六年的亲密交往,彼此的了解自然是不一般。

滕琰专心地吃饭,她想需要说话的应该是韩风。

“多吃点这个,你过去最爱吃了。”

“喝点饮料。”

韩风象过去他们好的时候对滕琰关心备至,可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台词使这出戏未免冷清了些,过去两人一起吃饭你给我夹菜,我喂你一口的热闹情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得不到回应,韩风也沉默下来,一顿饭很快吃完了。

就在滕琰以为韩风不会再开口说什么,准备告辞的时候,韩风说话了:“第二天,我去找你了,你已经走了。”

这些事滕琰都已经知道了。还是一年前,滕琰巧遇了当初同在韩氏企业工作的刘芳,刘芳当初还是滕琰在门外听到讽刺她的话时,嗓门最大的一个。可能是多少有些愧疚,刘芳很详细地讲述了滕琰走后的一些事。

滕琰走后的第二天,韩风去办公室找她,知道她辞职走了后很失态,他的表现让大家疑惑起来,不是说滕琰在单方面追求韩风吗?而且滕琰这样绝决地走反倒让先前听到的谣言不攻自破,一个贪恋富贵的女孩能这样离去吗?又不知道是谁把滕琰和韩风当初的热恋翻了出来,这也不奇怪,滕琰的校友在韩氏企业就有好几个,大学时他们的恋情还是很轰动一时的。人总是同情弱者的,渐渐地韩风母亲做的一些事也有人说了出来。不过,毕竟是在韩氏企业,也没什么人会为一个不相干的滕琰得罪老板,但当时滕琰部门内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了,都觉得有些对不起滕琰,这也是刘芳一定要详细告诉滕琰的原因。

滕琰还知道韩风在她走后不久真的结婚了,新娘是市里一位领导的女儿。他们是奉子成婚的,婚后不到六个月就有了孩子。

看韩风摆出等着听她回答的样子,滕琰就实事求是的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你那天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和别人结婚时,我真没确定要和苏倩结婚。我那时心情不好,单位的事又多,整天焦头烂额的,你偏偏又来烦我,我才发了脾气。”韩风急切地解释着。

这次滕琰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难道说苏倩都有了孩子,你还不打算结婚吗?

可能从滕琰眼里看出了什么,韩风犹豫了一下,终究不那么理直气壮地说:“那时候苏倩怀了孕,母亲逼我和她结婚,苏倩的父亲是市里的领导,对我们家的企业影响很大。再说苏倩真的是个好女孩,对我也好。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要留在你那儿,你硬是把我赶了出来,我去找苏倩,她陪我喝酒,后来我喝多了,就有了孩子。”

“不过,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你知道我多难受吗?我到处找你,哪里也找不到,你甚至连封信也没给我留。”韩风絮絮地说,好象还有些气愤。

滕琰在内心随着韩风的话一句句地反驳着,你真的认真找我了吗?又没隐姓埋名,又是信息时代,怎么能找不到呢?再说找到我又怎样?找到我你就不和市领导的女儿结婚了?你和别人有了孩子,难受的不应该是我吗?我为什么要给你留信,写什么内容呢?

忽然间,她一下豁然开朗了,这个韩风不再是当初与她相恋的韩风了,他的内心早已经变了,现在和韩风和过去的韩风只是外表相似罢了。她再也不想质问韩风任何问题了,一切都过去了,看着眼前的韩风,她有些恍惚地觉得这些年她一直扎在心上的一根刺,其实不是韩风这个人,而是她自己的执念。真正地想开了,所有的也就都放下了。

剩下的时间,滕琰已经不耐烦再听韩风说下去了,只是为了把过去彻底了解,礼貌地坐在那里,当韩风一句热切的:“我们回到从前吧!”才把她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不可能了!”滕琰斩钉截铁地回答。

“琰儿,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韩风真的变了,以前他追滕琰追得那样辛苦,却也没露出一点乞求的意思,现在的他反倒不如二十出头时明白,感情是乞求不来的。

滕琰相信韩风是后悔了,不是因为他刚刚反复讲述的婚姻生活的无味,而是因为她从韩风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一丝他年轻时的热情和活力。那时候韩风最吸引滕琰的就是这份热情与活力,就象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点亮了滕琰的心。现在,这把火已经熄灭了,韩风只剩下依旧英俊的外表了。

如果不是不甚理想的生活,那样热情的韩风怎么会失去了他的本性?

不知为什么,滕琰反倒有些可怜韩风了,她小心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免伤害到他,“韩风,我们结束了。今天我们把所有的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然后就忘记彼此吧。”

会议剩下的几天里,韩风并没有象滕琰希望的那样远离她,他还是经常往滕琰在的圈子里凑,还总是显示出两人关系不一般的样子。

对于这样的韩风,她很无语,但韩风再怎么过分,也不可能弄出什么事来。滕琰并没有因此而心情不好,她很愉快,尤其是主办单位最后带他们到景区浏览时,她好好地放松了一下。

滕琰和韩风之间最后的句号,在滕琰离开那个世界时也没划上。韩风经常给她打电话,滕琰换过手机号,把他的名字列入黑名单,可都没有用,就象滕琰自己知道的,信息时代,想找到谁都是不太难的事。好中国够大,南北距离够远,他们没再见几次。

后来还是林姐点醒了她,就当韩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曾经认识的人,也不用刻意回避,有时间就应付几句,别影响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滕琰从这以后就不再拒绝感情上的事了,她见了几个大家介绍的男友,还参加过相亲活动,可能是她的要求有点高吧,倒是一直没遇到满意的人。不少朋友都说她太理想主义了,可是林姐和林姐夫一直支持她,宁缺勿滥。

想来在那个世界,她的突然失踪,最着急伤心的就是林姐和林姐夫吧。又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不过,你们一定还是那么的幸福,祝福你们!

我也一定会幸福的!

清早起来,滕琰又想起了昨夜的梦,觉得真有意思,人生在哪里都是这样几个阶段,她还没做好准备,就又要面临婚姻问题了,算起来比前世早了好几年,不过她现在的心智可是那一世不能比的。问题是无法回避的,她目前应该做的是认真去想解决之道。

接着的几天,白天,滕琰表面上还象平时一样,平静如水。到了晚上,独自一人时,她心里却如被风吹动了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她来到的这个时代,经滕琰反复查阅书籍,再结合记忆中的历史知识,得出的结论是相当于唐朝后几百年。她不是学文的的,历史知识记得并不太多,只知道大概的朝代顺序,好象唐朝和以前的朝代都与滕琰记忆大致相符,可这里的史书唐朝以后,并没有宋,而是出现很久的乱世,之后黄河以南最大的国家是吴国,以北就是她现在所在的燕国,基本上是隔黄河分治。

这里人的思想虽然也相当封建,但还不是象明清时期那样僵化,人的个性还没有受到完全的压抑。就说在婚姻观上吧,门当户对、三从四德当然早就深入人心,女子的地位远远低于男子,但还不至于完全遵从后世那些吃人的礼教。

总体上是越是社会高层,士族文人对女子的束缚越严,反之社会下层就没那么多讲究,女子的活动空间就大得多,寡妇再嫁并不少见。还有就是对已婚妇女要求远远不象未婚女子那么严,成亲后出门活动可比成亲前方便多了,和外男见面也随便不少。

滕琰觉得在这种环境下,有些事情还是可以争取的,更何况她到了一个好人家,有一位好父亲。

当然,结婚还是必须得结的,按这里的法律,超过一定的年龄不成亲是违法的,交由官府给指定婚姻。不只是官府要求适龄的男女都要成亲,就是社会上的习俗风气也普遍认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到了年龄而又没有婚配的男女,是让人嘲笑和看不起的,要是抱着前世遇到合适的就结婚,没有合适的可以等等的想法肯定是行不通。

而且在这里,滕琰现在的年龄也不小了,象她这个年龄的女子大都已经定婚了,还有早的已经结婚了。因为府里这些年一直不太平,先后死了三位夫人,再加之许多人都以为滕琰会入宫,也就没有人张罗滕琰的婚事,滕琰才能逍遥到现在。

不过听父亲那天话的意思,明年春闱过后,一定会给她定下亲事的,那时她已经十六了,估计很快就会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滕琰对结婚并不排斥,事实上在穿过来之前她正在相亲,虽然她现在年龄不大,但心理还是足够成熟了。

问题是她结婚的对象必需是自己满意的,所以现在的她当务之急,就是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丈夫了。

可谈何容易呀,这里又不象前世,有各种认识男人的机会,她现在认识的可以谈婚论嫁的男子只有王沂和姚达,她哪个也不想嫁。以前有人说滕琰在交男朋友的时候过于挑剔,滕琰却不认同,她见过美满的婚姻,也经历过真诚的恋爱,她不介意长相、钱财、地位什么的,但真爱是一点也不能少的。换句话说,她宁愿在自行车后笑,也不愿意在宝马里哭。因为宝马是可以通过工作去挣来的,而快乐和幸福是用钱买不到的。

每天这时段是滕琰练乐器的时间,可现在却没了心思。她想去跑马场,骑上骏马,奔跑着,让轻风拂过面庞,吹起头发和衣襟,再挽起弓,射上几箭,什么烦恼都会消失的。当然这种奢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如果她真的做了,大家会以为她疯了吧。

不过她还是有个地方可以去的。滕琰叫了飞珠, “我想去取两本书,藏书楼那边人都走了吧?”

飞珠笑道:“藏书楼是申末关门,现在是酉初,该没人了。上次小姐让我去找的书不是有一本没找到吗?今儿个小姐自己去一定是找得到了。我们赶紧去,回来正好吃饭。”

眼下开国公府上住着的十几位举人,白天就在藏书楼里读书。但他们申末出藏书楼,所以滕琰才有此一问。三年前府里有考生的时候,滕琰也是晚上去,一次多取几本书,看完了再换。最近心情不好,书也没换,眼下既散散心,又散散步,顺便换书。

飞珠拿着要送回去的书,陪着滕琰一路走到了藏书楼。

刚到初冬,天黑得越来越早,她们一路走到藏书楼这一会的工夫,太阳已经已经有一半隐在天边,她们进楼里,一楼已经有些模糊了。

藏书楼里静静的,怡人的墨香飘荡在空中,滕琰的心一下子宁静起来。二楼比楼下亮多了,飞珠还是给她点了个灯笼照着,滕琰漫步走在书架间,随手翻看架上的书。忽听见飞珠吃惊地问:“谁?你是谁?”她回头沿着飞珠的手向窗前的一张桌子边看去,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借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线看着。

其实滕琰上楼后也是先面对着窗子,只是她并没有注意,而是沿着书架走过去看书了。这个人也被飞珠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看来,他看书也看得入迷了,对于来了人并没有察觉。

一时间大家都呆住了,随即滕琰就想能进府里的不会有其他人,又是在藏书楼,一定是考生。所谓的刺客什么的毕竟是传说,开国公府外面有府兵守卫,里面层层都有上夜的人,是不可能进外人的。

“你是住在府上的举人?怎么在这里?”滕琰走到飞珠旁,安抚地拉住她的手问道。

听了滕琰平静的声音,对方也镇静下来了。只见他正了一下身形,行了一礼,便自我介绍到:“在下是今年来赶考的考生,九原陆伯甫。”顿了一下又说:“长夜无事,想在此多读几页书,惊扰到姐姐们了。”九原陆伯甫?是那个解元,那天在楼外曾经看到他的背影,正是这个人。高高瘦瘦的,后背挺得笔直,穿着最普通的蓝色布衣,颜色已经发白,却洗得很干净。容长脸,五官轮廓非常清晰,浓眉,深目,鼻梁高耸,嘴唇的棱角非常分明,因为距离很近,还能看出他皮肤微黑,也有些粗糙,身体也很结实,一看就是干过体力活的。总之颇有阳刚之气,也很成熟,与上流社会的士子们的风流文弱有着截然不同的风采。最特别的是他的声音,带看磁性的男低音,好象能进入到人的灵魂。

“陆解元,”滕琰生出了一股内疚,人家好好的来这里看书,她无端地打扰了两次了。不过天就快黑了,也看不清书了,滕琰就说:“天已经黑了,很快什么也看不清了。想来是下人做事不小心,将陆解元锁在楼时里,不如随我们出去。”

夕阳的余晖给背窗之立的陆伯甫身体镶了一圈金边,但他的脸却在阴影中,飞珠手中的灯笼早已经垂了下去,照不到对方的脸上,但滕琰还是看到了陆伯甫的脸红了,他拱了拱手说:“非是府上的人不小心,是我故意留在这里的。今天是十五,一会儿月上中天,我在这窗前就能看书了。”

滕琰想起了刚上大学时她整天忙着打工挣钱,半夜又不能在宿舍开灯看书,只好在公共卫生间的灯下备考,又被上卫生间的辅导员老师看到的事情。想到辅导员教师把她领到办公室让她在那里复习功课,她的心中还是一暖。

为了防火,藏书楼里不允许用明火,也就是她这个大小姐能带着灯笼上来。

“那怎么不把书拿回去看呢?”滕琰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藏书楼还的一个规矩就是书不能带出楼外。当然这个规矩她也一直无视。

果然,陆伯甫回答了,“书不能拿出去的,”又进一步解释:“这里有很多书是外面没有的,错误也少。”

滕琰明白,这个时代,很多书都是手抄的,很珍贵,而且常有抄错的,陆伯甫家境贫寒,一定没看过这么多高质量的书。

姚达是看不上这个藏书楼的,他家的藏书远远多于这里,质量也要高一些,可是陆伯甫还觉得这里的书又多又好,这就是两人的巨大背景差距,怪不得他们怎么也谈不到一起去,不过这个陆伯甫还是很厉害呀,别看他连书都买不起,却能考上解元。

“打扰了。”再往下滕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招呼飞珠把拿回来的书放回书架上,陆伯甫上前帮忙,滕琰看着他熟练为几本书找到应该放的地方,就猜想他恐怕整天在这里看书,才会对各类藏书的位置如此熟悉。说不定晚上偷偷留在这里也有几次了。

陆伯甫的意外出现还是影响了滕琰,她只好匆匆选了几本书就离开了。陆伯甫在她走前似乎想说些什么,滕琰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还停了一下脚步,她想陆伯甫是想解释一下,可是他最终没有说出来。

回去的路上,滕琰一直在想陆伯甫,他留在藏书楼让滕琰遇到了,虽然也很别扭,但还是不卑不亢,举止适宜,看他言谈举止,从容淡定,想来也是经过无数的苦难挫折,修练得内心无比强大,这样的人是不能小看的。滕琰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越是艰难,越是自尊,坚持。

滕琰对这个陆解元的印象要比姚表哥好多了。

回到兰芷院,滕琰让飞珠取了烛台和蜡烛,又将今晚给她送的晚餐用食盒装了,给陆伯甫送去。嘱咐飞珠:“你带两个人把东西送去,道声歉,说府里照顾不周。明早将食盒和烛台蜡烛取回,今晚的事不必和别人提起。”

第二天,滕琰一早在管事妈妈来找她之前就去见了父亲,留话让有大家等她一会。时间算得很准,滕琰和父亲几乎同时到了书房,进了屋,滕琰把昨晚的事讲述了一遍。

父亲听了,沉吟一下,说:“这个陆伯甫能在乡试中高中解元,看来读书是真的刻苦,要不允他随意把书拿出藏书楼?”

滕琰来之前早想好怎么办了,就笑盈盈地说:“父亲,我想也不止他一个人想晚上多读一会儿书,不如我们把藏书楼的规矩改一改,每天早点开,晚点关,想多读书的都方便。”

“这样倒也好,你斟酌着办吧。但晚上时间一延,必得用灯烛,一定要小心,务必不能出意外。”

“我会选个细致人管这事。”滕琰保证。重新安排藏书楼的事并不难,其实滕琰不请示父亲自己也能安排,她主要是想提醒父亲一下:“我看陆伯甫这个人不简单,家里穷得连进京的钱都没有,还得靠给商队记帐,书还能读得这样好。别的考生出言讽刺他,他也不受影响,能屈能伸。我和他说了几句话,见他进退适宜,话语间并没有妄自菲薄,是一个胸中有大志向的人,将来说不定会在朝中有所作为。我想,既然他到我们府上备考,也算是机缘巧合,我们府给这些考生提供方便,虽然出发点是照顾同乡和亲戚,但有了这样的人才,还是要努力交好的才是,将来不指望他对开国府有所的回报,但也得心存感激。”

“要不也象姚达那样安排陆伯甫?再给他点银两?细论起来他也算你们的表哥。”父亲对滕琰的话还是挺赞同的,这是为开国公府的将来谋划。开国公府手握重兵,在朝堂上韬光养晦,但也不等于自我封闭,什么时候人脉都是最重要的。与将来的朝廷大臣提前交好,既不容易引人猜忌,又可以收到极好的效果。

“父亲,陆伯甫住的地方已经安排了,现在去改太过刻意,反而不美,再说,在府里住的还有好几位也是有亲戚关系的,那样一来还不好平衡。姚表哥是祖母的嫡亲侄孙,父亲对他不同常人也是应该的。陆伯甫的事不用做得太显眼,让大哥办就行,都是读书人,让大哥找他请教几次,再请他吃几次饭。大哥生性平和,一定能与陆伯甫交好,到时再带他到您这儿来请安,您再送他些物品,既解了他的困境,又有面子,岂不好?”

“好,好,就这样办。送他些什么物品也由你准备,改天送到我这儿来。”这样安排不显山露水,陆伯甫也容易接受,最重要的是由滕珙与之结交,辈份相同,年龄相近,自然流畅,还着眼未来。父亲也很满意,习惯性地摸着胡子说:“琰儿,你要是个男儿就好了,父亲就万事足矣!”

这也是父亲一直的遗憾,唯一嫡出的孩子是女孩,滕琰提醒他:“王夫人就要给你添个儿子了。”

“要是有我的琰儿这样聪明能干就好了!”父亲对滕琰是真的满意,又嘱咐她:“珙儿那边你去说一声。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一定有不少的人在等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果然兰芷院里一群管事妈妈等着滕琰,先把着急的事吩咐了,滕琰就着手修改了藏书楼的安排:早上由原来的巳时开门改为辰时,和卯时二刻的早饭衔接,晚上亥末关门;原来只有刘婆子带两个老婆子在藏书楼,平时也就打扫一下卫生,现在远远不够了,得专门安排了一位管事妈妈。正好有一位言妈妈,前一段时间因为儿媳生孩子请假回家住了三个月,回府里也有一阵了,在库房帮忙。因为这位言妈妈平时不多话,做事很仔细,滕琰原来就要用她,只是没有机会,这次正好直接提了管事妈妈。把刘婆子几个都安排在她手下,又凑了几个共八个婆子,分成两班,轮流值班,负责打扫卫生、烧炭盆取暧、照顾好火烛。四个小厮,也分成两班,负责端茶倒水、通传消息、递送物品。再三叮嘱言妈妈,平时仔细火烛,每晚关门时必须认真检查,务必将炭盆、蜡烛熄灭,关门前一概拿出藏书楼外。

言妈妈一一应了,给滕琰磕了三个头,再三保证:“小姐放心,老奴晓得,到明年春闱也不过几个月,定然伺候好府里的举人老爷,看好藏书楼,有一点不好,拿老奴是问。”

虽然放心言妈妈,可是还是要有一定的检查机制,又安排查夜的每晚亥时到藏书楼查看火烛。

还有午餐、晚餐,愿意在藏书楼吃的,也不必回房,每天让小厮饭前统计一下,通知厨房,直接把饭送到藏书楼,晚上再安排一顿点心做宵夜,要知道读书是最辛苦的事,滕琰可非常有心得,每次熬夜看书时都要备点吃的。

几天后滕琰打听一下藏书楼的情况,受益的自然不只是陆伯甫,好几位考生和他一样一开门就进藏书楼,关门时才出来,不过陆伯甫是最勤勉的一个,一天也没耽误过。

不过什么事情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的,藏书楼的安排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她自己去拿书不方便了,就是让丫环去都不太合适,只好拜托滕珙。

恰好把陆伯甫的事对滕珙说了,和对父亲说的一样,就是加了一层意思,这事对滕珙本人是大有好处的。他一个庶子,自然是不能承爵,现在祖父、父亲都在,在他们的羽冀下什么都好说,但早晚有一天,他得靠自己,现在借着有利条件多与这些有才之士来往,对他的将来不用说是多有助力了。

滕珙这几年的书没白读,这些事情一点就透,再加上滕琰的话他也听惯了,马上就答应了。当晚就去找陆伯甫请教学问去了,之后顺理成章地在他的文涛院摆了一桌酒席,不出所料俩人关系处得不错,没几天滕珙就带着陆伯甫拜见了父亲,重新又把亲戚关系论了一遍,陆伯甫给父亲行了大礼,父亲也以长辈的身份送了他四季衣物、鞋袜各两套,银百两,还有一块玉佩。本来滕琰只准备了衣服鞋袜和银钱,实用还不过份,不过父亲与陆伯甫谈了一会儿,居然也很推崇这位解元,把自己身上系的玉佩解下来给了他。

详细过程滕珙给滕琰讲了一遍,又把滕琰托他取的书送了过来。

书放下人却没走,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滕琰就知道他有什么要说的。找借口把屋里的人都打发走了,直接问;“大哥想说什么就和妹妹直接说吧。”

滕珙一急,脸都有点红了,期期艾艾地问:“听,听说你把王家给回绝了?”

“听王沂说的?”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整天在一起。

“也没明说,就是露出点意思来,想让我给他说几句好话。”

滕琰看着别别扭扭的滕珙,忍着笑,怕自己一笑出来,滕琰就会落荒而逃,“那大哥觉得沂表哥好吗?”

“当然好了,论家世、论人品、论才学、论长相,哪一样不好,足以配得上妹妹。更何况他是真心求娶你。”真不愧是在王家家学里学习,连想法也和王家人一样。不过这也是这里的主流思想,滕琰默默地想。

其实滕琰在这里关系最近的就是滕珙,在一起交流的最多,滕珙受滕琰影响也很大,许多时候他对滕琰的一些超越时代的想法还是很赞同的,滕琰也不想欺骗他,只是滕珙表面年龄比滕琰大,其实思想还很幼稚,与王沂王蓉比都差得远了。滕琰觉得他也就相当于中学生,根本不懂爱情。

没想到王沂竟找他来帮自己说话,看来还没死心,也许王蓉虽然把她的意思传到了,但其中的原因可能没有说出来,更有可能的是王沂根本不相信,他一向自视颇高。

“沂表哥是很优秀的人,不过我们就是不适合。过几天他们家就会给他定个比我还好的名门闺秀,他也就忘了我了。”

“沂表哥多好的人,妹妹你以后会后悔的。”滕珙也讲不出道理来,就是认为王沂好。

滕琰不想再和这个大男孩讨论她该嫁谁的问题了,就推托说:“反正婚姻之事得听父母之命,我就听父亲的了。”

“你是不是看上姚表哥了?”滕珙盯着滕琰看。

“姚达也不错吗?”是啊,按这里的观点,姚达各方面也都很优秀,先拿他当挡箭牌用一下吧。

“你可不能嫁给姚表哥,”滕珙急了;“他不合适的!”

怎么了,滕琰有些吃惊,不都是青年才俊吗?姚家现在虽然在朝堂上没有高官,可影响也不见得比王家差,姚达最近在京里的名气远远超过王沂,一方面是由于姚达有真才实学,一方面与姚家的门生故吏满天下不无关系。滕珙是因为什么对姚达不满呢?

“姚表哥说你长得不够娇柔妩媚。”滕珙想了想抛出了一枚重型炸弹,可是滕琰一点也没在意。

“他说的是实话呀,大哥,你不会认为我够得上娇柔妩媚吧。”女子谁听了这话都不会高兴的,滕琰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她也不至于生气,姚达说的是实话,不过她毕竟是他的表妹,居然评论她的相貌,也太毒舌了。但姚达就是那样狷狂,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稀奇。

看滕琰无动于中,滕珙是真的急了,“妹妹,你不知道,姚表哥时常出入妓馆。”说完就赶紧加了一句“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

“啊!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也跟着去了?”这个消息真的把滕琰镇住了,这个姚达,年纪轻轻不学好,关键还带着滕珙,滕琰可不想她一手培养的大好青年学坏,抓着他的衣服问:“快说呀,你去没去?”

“去了。”滕珙在滕琰的逼视下低声说,看滕琰指着他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滕珙又说,“我还没说完呢,我到了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赶紧跑回家了,没…”滕珙不知怎么说好了,干脆就停了下来。看滕琰的脸色好了些就继续解释:“我怕父亲知道了打断我的腿。不信,你看我最近都没和表哥出去,一直在王家读书。”

“还行,你还不算糊涂。”滕琰松了口气,开国公府治家甚严,父亲要是知道滕珙敢去那样下三滥的地方,打断他的腿都是轻的。

不管在什么时代,妓馆都是下流场所,真正的王公贵族、高门大户是不会去这样的地方的。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是清心寡欲,而是他们自重身份,另外他们也有实力在家蓄养姬妾。所以王沂有几个美貌的通房丫头,是大家都认可的,但姚达这样做,肯定是会被人垢病,怪不得那天王蓉说他在外行事有点不妥呢。只是姚达这种人,自己肯定是不会当回事的,滕琰也不用替他操心,但滕珙,她得管。

“大哥,要不我对王夫人说,也给你安排两个通房丫环?”滕琰小心翼翼地说。她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她的想法不同于别人,她也只能要求自己和未来的夫君,滕珙如果愿意就让他和世上的其他人一样吧。

“不,不要”滕珙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王大哥说你不同意亲事就是因为他家内宅不宁,他屋里人也太多了,是吗?”

原来王沂知道啊,滕琰点了点头。

“他说要是你嫁过去,内宅的事都听你的,你看哪个不好就打发了,他决不会护着谁。他真是一心求娶你。”滕珙对王沂是很崇拜的,还在为他说话。

“沂表哥要求娶我只是因为我适合当他的妻子,我并不是说他不是真心的,他真心让我当他的妻子,但他不是真心地喜爱我。就算他是喜爱我的,他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人,我嫁过去心里也不舒服,我可不想以后和他的一大群姬妾相处。我问过父亲,开国公府现在的地位并不用我去与谁联姻,我为什么非要嫁给王沂,在他家内宅与一大群女人斗个不休呢?我要嫁一个全心全意喜欢我的人,好好地过日子。”滕琰理直气壮。

“他可是丞相的嫡孙,才学出众,长得又好。”滕珙还在为王沂宣传。

“那有什么用,日子过得好不好,心里高兴不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你想,人只有一颗心,如果给了一个人就是完整的,给了几个人每一个人就都得不到全部的了。你说沂表哥的一颗心还剩多少能给我呢?到了王家我能开心吗?”正好借这个机会,跟滕珙谈一下这个话题。

伸手阻止滕珙说话,“我知道你会说那些个屋里人不算什么,沂表哥对她们都不上心,我可以把她们都打发了。这一点我就更不赞成了,那些女孩也没什么错,只是身份地位比不上我,她们本来和王沂恩恩爱爱,过得好好的,我过去了就将人家打发了,她们何其无辜,我也不肯做这样的事。再说,把她们打发了,还会有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滕琰的想法虽说不是这里的主流思想,但也不至于独竖一帜,燕国也有不少女子不让男人纳妾,只是越是高层,女性的地位越低,自然也就管不了丈夫了。

其实任何时代,包括这里,洁身自好,品德高尚的人都是受欢迎的。没有一家在议亲时听说男方有一大群通房丫头还真开心的,能不嫁这样的人最好是不嫁了。综合其它条件还是想嫁的,只不过是迫于现实而没办法罢了。两个完全相同条件的男子,一个没有通房丫头,一个有,让任何一位真心为女儿着想的父母去选,选哪个还用说嘛?

只不过是想选那些家世好,有权有财的男子,就不得不容忍罢了。但是嫁过去后,只要有些手段的女子无一不想方设法把原来那些通房丫头们打发走,其实这样对那些通房丫头们又是极残忍的,她们也是受害者。

滕珙一直受滕琰的熏陶,平时也不少听滕琰的一些谈论,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也就接受了。

两个说起话来早就是直截了当的,而且说着说着就变成滕琰在说,滕珙在答应。这已经成了习惯,无论是哪一个都很适应。人是都能感受到谁是真心对自己好,滕珙早就心甘情愿地听滕琰的教导了,他在其中已经得益良多。

滕珙叹了口气,“你要真的不想嫁到王家就算了吧,我也不愿意你不开心。”

又突然接了一句话:“姚表哥也说过,女人都不喜欢三妻四妾的,他家的家规就是男子四十无子才能纳妾。”

那就去妓馆?滕琰无语了。

不过要让滕琰选,宁可让滕珙收通房丫头,也不愿意让他去妓馆,收通房丫头只是在家里,也不会出什么事,到妓馆还真不好说会遇到什么,大户人家给儿子收通房丫头的原因也是这样的吧。

“姚表哥本就不同常人,我看他将来也可能也不会走寻常路的。不过他的这句女人都不喜欢三妻四妾的倒是实话。”滕琰见滕珙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就又说:“大哥刚才说不要通房,是想好了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