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父亲更吃惊了,“那你想嫁谁呀?”

“要是父亲答应我就想在家里多呆几年,过几年再嫁。”

“孩子话,你今年都十六了,不算小了,再留几年该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有什么不好,在家陪着父亲。”

“不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能不嫁呢?今年父亲一定给你把婚事办好。”

既然必须嫁,那么人选得由她确定:“那我就想嫁给张元。”

“张元?张元是谁?”父亲又一次被震惊了,滕琰心里也很内疚,有她这么个女儿,对父亲的冲击也太大了,不过她还得坚持。

“是大哥的朋友,有一次我去大哥那里,不小心碰见了。”滕琰分析了滕珙给她提供的人选,邓锋的父亲也是带兵的将军,还驻守在燕国南部边境,与滕琰的祖父一样手握兵权,两家一定不适合联姻。那么张元就被选中了,刚才的说辞也是事先与滕珙对好了口供的。“他是张御史的儿子。”滕琰又补充道。

“你、你、你…”父亲已经从震惊到了生气,他喊了下人进来,“去把珙儿给我叫来!快去!”

滕琰真不希望父亲生气,劝到:“父亲,你别生气,我们一点逾矩的事情都没有,张元不知道我见过他,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哥哥帮着打听了,他也没定亲,咱们家找人去提亲,一定会成的。”

父亲不吭声,看来是真的气坏了。滕琰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现在只能等滕珙来了,但愿他能表现出色。

时隔不久,滕珙就进来了,刚被从酒席上叫了过来,身上带着浓浓的酒味,他喝了点酒情绪正高,一点也没发现屋里的别扭,还笑咪咪地给父亲行礼。

谁也没想到,父亲抬手一巴掌,打在滕珙的脸上,滕珙一个趔趄,差一点没摔了。滕琰傻了眼,她知道这个时代讲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亲打儿子是天经地义,可是在开国公府里还真的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这一幕,大哥也不是没挨过打,只是次数不多,这两年就更少了。

滕珙稳了稳身子,赶紧跪在地上,,父亲已经抬脚踹了过去,滕琰赶紧上去抱住父亲,哪里拦得住,又只好挡到滕珙身前,最后硬是替滕珙挡下一脚才止住了父亲。

扶着父亲坐下,端茶递水,好半天才让父亲平静下来。滕琰知道父亲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滕珙身上了,当初滕琰制定这个计划时,也想到过父亲会对滕珙有所不满,但想到只要说明是她无意中看到张元的,也不会有滕珙多大的事,再说滕珙一直慨然承担,她也就没再多想,没想到父亲一点也不讲理,直接把火发到滕珙身上。看父亲不再喘粗气了,滕琰赶紧解释说:“都是我的错,那天我到大哥那里去玩,后来张元来了,我从后门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人本分善良,后来就多问大哥两句,并不关大哥什么事。”

父亲不理她,直接问滕珙:“那个张元,你是怎么认识的?”

滕珙老老实实地回答:“儿子与他一同考中的秀才,在文会里也常见到,就认识了。他是张御史的长子,人很有才学,品行十分端方。”

“有才学?有才学怎么连举人也没考上?品行端方?张老头的儿子,肯定也是个不通实务的!我问你,他和琰儿见过面的事谁知道?”

“没人知道,连张元本人都不知道,儿子知道好歹,就是装作无意间打听他家里的情况,他家…”

“不用说了,既然没有别人知道,这事就当没有吧。婚姻之事,从父母之命,你母亲没了,少不得我为你作主了,我让姚家这就来下聘。”父亲用了肯定的语气,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父亲,”滕珙膝行上前一步,肯求说:“妹妹不愿意嫁表哥,是因为表哥品行不端,对妹妹也不十分中意。”

“怎么回事?”

“姚达时常出入妓馆,还对我说妹妹容貌不够漂亮。”滕琰和滕珙事先沟通时说好只对父亲说后一项,不说前一项,因为容易牵连到滕珙,没想到滕珙现在不顾一切都说了出来,滕琰十分感动,大哥对她真的很好。

果然,父亲瞪了一眼滕珙,传达了你等着,我以后再和你算帐的意思。就又问:“是真的?”

滕珙赶紧说:“儿子不敢欺骗父亲,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接着说了一下当时的细节。

这两件事都是触了父亲的逆鳞,出入下三滥的地方,看不上他视若珠宝的女儿,果然父亲犹豫了。

滕琰赶紧添柴:“父亲,姚表哥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自然看不上女儿的相貌。他平时对女儿也很好,但只是兄妹之情,他家长辈要是硬逼着他娶了我,将来他对女儿也不会太好的。再说,姚表哥性格狂放,不喜拘束,将来恐怕不能安心于朝廷做官,从细支末节做起,按部就班升迁。只看历史上那些出名的文人墨客,哪个是真正居家过日子的。”

父亲沉吟了半晌,被说动了:“我平日看他也是个好的,不意有这些事情。不过,姚达是跳脱了些,将来若是不改,琰儿跟他怕会是吃苦头的。若是这样,还不如王沂了。这孩子本来就是好的,只是我嫌他家宅太乱,其实也有办法,我跟王丞相说好,先将王沂身边清理干净,再给琰儿陪上几个得力的婆子丫头,我们琰儿又是能干的,自然也就无事。”

刚把狼赶走,又来了一只虎,滕珙一直是王沂的崇拜者,这时也不反对了,还频频点头表示赞成。滕琰无奈,只好说出了前一段时间王蓉来的事:“我已经拒绝王家了,这事母亲也是心里有数的,现在反过来再提王家,倒让人笑话。”

“这也是王家的内宅妇人不懂事,派个小姐来问姑娘家愿不愿意,算什么事,不用理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前几天见到王丞相,他还跟我提了一句他孙子呢,我原看中了姚达,就没接他的话,我这么好的女儿,现在只要我露一下口风,王家保证贴上来。”父亲跟本就没把女人们说的话当回事,看来王家也没死心,这倒是滕琰没想到的。

“不过,”滕琰说:“安宁公主中意王沂呢,王沂要尚公主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咱们何必去和皇家抢人呢?”

“那是王太妃和安宁公主的想法,皇上不是没发话吗?我看王丞相也不愿意,安宁公主恐怕要尚萧贵妃的弟弟。”外面的事倒底还是父亲知道的多。

“就算王沂不尚公主,我也不原意嫁他。父亲,王沂他不是看中女儿,他是看中我家世好,会管家,其实他就是想娶一个能主持中馈的媳妇,身份还能压得住其他的小辈,就这样才看上我。”父亲是真疼自己的,好好讲道理,但愿能讲得通。

“哪家娶媳妇不是想娶个能主持中馈的,尤其王沂将来的媳妇还是宗妇,婉儿还真有这个能力,到时候,王家上上下下谁不高看你一眼,再说你还有开国公府给你撑腰。”

爱情什么的对父亲来说就是天方夜谈,滕琰还想努力争取:“父亲,我受不了王家那种家风,每人都有一大群的姬妾,嫁到王家,我都得恶心死。”

“妻妾有别,礼法规定天子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亲王一妻四妾,士人一妻一妾。这也是难免的,不过你放心,我亲自和王丞相说,把王沂身边清干净了,以后,你自己带两个听话的陪房丫头去,保证谁也恶心不着你。”

代沟,还是代沟,道理是说不通了,虽然今天还可以用缓兵之计,但她已经十六了,也没多少时间可缓的了,还不如一次解决,没了后患。滕琰拿出了杀手锏,袖子里有一块帕子,帕子的一个角上缝了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的是姜粉,拿出帕子来,用手抓住姜粉包,在眼睛上擦了一下,立刻就泪如泉涌,滕琰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嫁王沂,我不嫁王沂!”

真的好用,父亲立刻就慌了,拉着她给她擦眼泪,滕珙也过来拍了拍她。现在滕琰一个人坐在中间,父亲和滕珙一人站一边哄着她,父亲马上退了一步:“琰儿,别哭,咱们再商量商量。”

滕琰边哭边说:“王家就是那个门风,父亲能管一时,还能管一辈子不成?我就是不嫁他,我要嫁张元。”

“别哭了,别哭了,不是父亲不疼你,上次你说不想进宫,父亲不是立刻答应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父亲总不能看着你犯了大错。那张御史,人是好人,就是过于耿直,他这次升上御史,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背后是有j□j的。”

“什么j□j?”滕琰并不是真的哭,耳朵一直竖着听父亲的每一句话。

“唉呀,具体的就不说了,也就是给人当枪使了,他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倒大霉。这还不是主要的,现要趁着没出事,拉他一把也不是不行,他家门第太低了。”

“门第什么的,还不是给人看的,我不在乎。英雄莫问出身,说起来我们滕家祖上也就是一般的人家。”滕琰还抽泣着。

“你不懂,御史才几品?怎么下嫁也嫁不到这么低。不过那小子要是个有才学的,我也就点头了,大不了费点心力拉扯他,也早晚有个出头之日。连个举人都没中,家里又是那么个样子,不用提了,我是怎么也不会答应的。”说了又怕滕琰哭得更厉害了,又赶紧说:“父亲是为你好,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女孩嫁人,不比在娘家,总得有不顺的事。”

父亲乾纲独断,滕琰只有哭闹,现在父亲说的都是道理,滕琰也就跟他讲道理:“那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总归是为我好,父亲不同意张元,是因为他家世也不行,本人才学也不够。但就象父亲说的人没有十全十美的,现在若有一个人或是家世好,或是人才好,父亲就会同意,是不是?”

“是啊,张元那样的是肯定不行的。别人,还有哪家的孩子不错呢?”父亲果然被滕琰牵着走了。

“那我要嫁顾岚。”这是滕琰最后的底线了。

“什么?”父亲和大哥一起问。

“顾表弟,平国公世子,和我又是青梅竹书,一起长大,家世完全配得上,人也挺聪明的。今年春节我去舅舅家,我们还在一起聊了好久。舅舅、舅母最喜欢我了,小时候就常说让我嫁给表弟,表弟也会对我好的。”滕琰不哭了,认真地说。

父亲放开拉着滕琰的手,缓缓坐下了,看出来他是让滕琰的想法吓呆住了。滕珙也好不到哪里,因为这个主意滕琰是后来想出来的,没和他商量。张元的条件是差了些,滕琰觉得父亲不那么容易同意,恰好春节去舅舅家,舅母也在为表弟的亲事担心,不娶,表弟年龄也大了,娶妻,又怕表弟的身体不行,她灵机一动,就暗暗记在心里。

父亲还是开口了:“琰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想出这么糊涂的事,你表弟,不是我咒他,恐怕过不了几年,到时候你怎么办?”

“真有那一天,我给他守三年孝,然后父亲和大哥把我接回家,我照样过好日子。”这里不是明清时代那样礼教森严,再嫁的妇女并不少,一嫁从父母,二嫁从自己,到时候再说吧。

看滕琰不痛不痒的样子,父亲大吼了一声“不行!”

回应他的就是滕琰的大哭,于是又回到刚才的样子,滕琰坐在中间哭,一边一个安慰她。不过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滕琰嫁给顾岚。

局面一直僵了好久,直到有人来拜访,父亲无奈地对滕珙说:“把你妹妹送回去,注意,别让人看见。”

滕珙拥着滕琰往外走,滕琰哭声是停了,她也怕丢人,不过眼睛肿得发疼,眼泪也止不住,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形象好不到哪里,只低头由着滕珙带着往前走。

没多远,滕珙拉住她,有人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换了条路,还是有人。正是午后春光明媚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在外面走走,这时候屋子里比外面阴冷得多。

“不行,回兰芷院太远了,园子里又都是人,去我那里吧,天黑了再送你回来。”滕珙的院子离踏雪堂近得多。

滕琰低低地应了声,就跟着走了。

一进了文涛院的后门,滕珙就让人把院门关了,吩咐来人也不要通传,就说他不在,又叫了个人到兰芷院传话,说大小姐到文涛院下棋,晚上再回去。拉着滕琰进了书房,叫人打水,拿面巾来。

自己回过头来,对滕琰笑道:“我第一次看见妹妹哭,眼泪说来就来,怪不得人家说女孩子眼窝子浅。”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女人的法宝,你没听过吗?”滕琰早就止住了哭声,也不用再装了。虽然事情没有解决,但也取得了一定的胜利,心情还可以,马上就换了笑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兄妹二人正说笑着,不料从书房的里间走出来一个人,手里握了一本书,显然是被说话声惊动了出来。滕珙院子里人少,得力的更少,也没人告诉他书房里还有一个人,也可能是让滕珙进门的一串吩咐吓忘了。一身青色的春装,把人显更加高瘦,面色平和的看着他们,正是陆伯甫。他好似没看见二人的惨状,只是行礼问安。

滕珙左脸上明显地有一个巴掌印,身上缎子衣服因为又跪又爬揉得都是摺子,这会儿羞得面红耳赤,滕琰脸皮要厚得多,再说她也在藏书楼看见过陆伯甫尴尬的样子,心里想就算一报回一报了,当下回礼道:“不知表哥在此,怠慢了。”又对滕珙说:“陆表哥也不是外人,你先换了衣服再来。”

看滕珙依言走了,滕琰就请陆伯甫坐下,自己也陪着坐下。

陆伯甫直接问她:“怎么了?”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如果我到府外,自己找事做,能找到吗?”趁滕珙不在,赶紧问点有用的。以前见面时没想起来问,想起来后又见不到了,现在有机会得抓紧。

看陆伯甫愣住的样子,又补充道:“我字写得还可以,算帐很快,也会记帐,你说我到别的郡能不能找个卖女装或胭脂水粉的铺子找个活干。”

“到别的地方去,得有路引,还得上户籍,这些你都没有。”

“听说给官司府里管事的银子,就能办了,是不是?”

“不过自己开个女户不容易,还不如挂在别人家的户籍上,最好是与夫婿一同办户籍。”陆伯甫社会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很快给出合理建议:“到铺子里干活,大多数是成了亲的,姑娘家出头露面的少,但是可以做手工,刺绣、缝衣服什么的。”

“还有别的什么适合姑娘家做的吗?”滕琰实在不喜欢天天做针线。

“你会织布吗?”陆伯甫很认真地问她。

“不会。”滕琰连织布机什么样都没见过,这里女人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还有当侍女什么的,陆伯甫没说,滕琰也不想再问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还能干什么呢?滕琰沉思起来。

“遇到什么事了?”陆伯甫问她,又说:“你可别真的想逃出府,外面的日子不好过。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商量,最后总会有办法的。”

“大哥让父亲打了。”滕琰看着陆伯甫关心的目光,也不想瞒他:“因为父亲让我跟姚表哥定婚,我不同意。后来又牵连到别人,一句话也说不清,总之,我这是哭的,大哥为了帮我,才被打成这个样子。”

“你眼睛肿得挺厉害,拿冷水沾着帕子好好敷一敷。”陆伯甫轻声对她说。

“不用,就这样,父亲才能心软,”滕琰不好意思地笑了,拿出带姜粉包的帕子给陆伯甫看:“都是这姜粉刺激的,这几天我就保持这样,天天到父亲那里哭,父亲最喜欢我,最后一定会答应的,我问外面的事,是以防万一。”

滕珙恐怕是不放心滕琰,很快换了件外衣就回来了,把送水的下人拦在门外,亲自把水端给滕琰,看陆伯甫在座,只好端进了里间,滕琰进去擦了一把脸,再用手蘸水抿了抿头发,滕珙的书房什么也没有,连照镜子也省了,只好就这么出来了。

滕珙马上过来看了看了滕琰的眼睛:“肿得这么厉害,要不你到我屋里的床上躺一会儿,敷上冰。”

“不用了,”滕琰把刚才对陆伯甫说的那一番话又说了一遍。“倒是连累大哥为我挨打。”

滕珙说:“挨打倒没什么,我也不是没挨过,比这狠的都挨过。就是这事没那么容易,我看父亲是真的生气了。”顾及到陆伯甫在场,他不肯多说。

陆伯甫没有回避的意思,很严肃地看着滕琰说:“表妹不肯嫁给文达,嫁给茂才吧。” 茂才是王沂的字。

滕琰没想到陆伯甫能说了这么一句,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文达少年得志,未免性子就骄狂了些,平时做事往往不留余地,与人来往不留情面。过刚则易折,将来恐怕…,不是表妹良配。茂才温文尔雅,才学出众,出身翰墨之族,诗礼之家,品行端正,更兼对表妹一往情深。表妹嫁过去,日子一定好过。”

陆伯甫对他们二人的分析与滕琰相差无几,只是他的结论还是和父亲、大哥相同,滕琰是决不会同意的。

大哥立刻说:“妹妹,你看陆表哥也这样说,我也觉得王大哥挺好的,父亲也同意,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好的,总不会错的。”

“不,你们不用再劝我,我决心已定。”不是不相信他们的目光,而是思想观念的根本不同,从本质上讲是无法调和的。

陆伯甫没想到滕琰对王沂也如此反对,也奇怪地问:“那表妹有了心上人?”

这时滕珙也发现陆伯甫和滕琰看起来很熟,眼光在俩人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次,只是不好意思问出来。滕琰索性就大大方方地说:“春节期间,我和陆表哥在藏书楼遇见过几次,陆表哥见识不凡,我们很能说到一起,我的事不必瞒着表哥。”

陆伯甫也说:“我和表弟表妹都是一见如故,难得你们没有看不起我的出身,我也就把你们当我的亲人了。我本来就比你们大,也多经了些事,今天即然碰巧遇到了,也就不顾嫌疑留在这里,帮你们出出主意。”

滕珙立刻就放下心结,他和陆伯甫的关系也不错,最近来往也多,早就认为他是个可信的人,这时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陆伯甫听,最后滕琰都觉得他有点太过诚实了,有些事用不着说那么详细,他也毫不隐瞒,滕琰也没法阻拦。

滕珙一停下来,陆伯甫问:“平国公世子有何不妥?”

滕珙对滕琰提出想嫁顾岚也很不满,狠狠地看了滕琰一眼说:“表弟几年前得了痨病,这两年越来越不好。今年春节我们去拜年见了一面,十五岁的人,只有十岁孩子的样子,瘦弱得自己都不能行走。小时候,表弟又聪明又可爱,那时舅舅舅母都开玩笑说,长大了让他和妹妹成亲,后来表弟得了这个病,舅舅和舅母再也不提了,你就是想嫁过去,舅舅都不会同意。”

滕琰有些心虚:“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我哪里夸张了?”滕珙也有点火大。

“我不也是没办法嘛。”滕琰解释说。

“表弟这样,舅舅迟早得请改封世子,到时候你连世子夫人的名头都得不着。”滕珙又想起一件事。

这个滕琰早就知道,她也没想当什么世子夫人,“舅舅准备过完年上表请改封世子了,春节时舅母告诉我的。”

滕珙又跳起来了:“父亲还不知道吧,要不更得气坏了。”

陆伯甫摆手让他们不要再吵,用平静的口气问滕琰:“表妹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已经说了几次了,无奈谁都不理解,滕珙在父亲那里是帮着她,回来就又都和她唱反调,其实还是不理解,上次滕琰以为说通了,看来还不是,滕珙只是习惯性地听她的而已。滕琰在陆伯甫平静的声音下压下心里的不安,反正也闹了出来,干脆就全都说出来吧:“我不是说姚达和王沂哪一个不好,他们不是我想嫁的人。我要嫁的人不必非得是达官贵人,青年才俊或其他什么出众的人物,我只想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真正的感情,中间是插不进别人的。就象王沂,他不可能给我这个,他只是给我一个宗妇的位置,一个夫人的头街,以此换得我为他生儿育女,管理家事,还要管着他的一群小妾和她们生的孩子,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我不怕过穷日子,过苦日子,可不要过不开心的日子。”

“要是王沂把身边人都打发了呢?你是不是就可以同意了?”陆伯甫问。

“先不说他做不到,就是现在这样做了,以后也还避免不了再有其他人,再说就算他做到了,我也不愿意,那样对他身边的人太不公平了,为了我,就让别人不幸福,非我所愿。天下男人多得很,我为什么非得跟他纠缠呢?”滕琰一直坚持决不与已婚和有女朋友的男子发生感情纠葛,没结婚的没女朋友的男子这么多,非得去横刀夺爱,夺过来只能说明这男子容易变心,不可靠,再说心里也容易有个结。王沂有过那么多的人,心里能没有几个真喜欢的?她才不去趟这浑水呢。再说滕琰还有一个观点,高帅富最好别碰,人家什么都出众,自然得你低声下气地哄着,还得提心吊胆怕别人惦记,何苦呢,还是找个经济适用男好。现在的问题是父亲眼光太高,看上的都是高帅富,也就有了一大堆问题,要是眼光降下来点,问题就好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陆伯甫问:“那么张元能给你想过的日子吗?”这是父亲和滕珙都有没问的,其实是滕琰一直最担心的。

“我也不知道,可是父亲要我今年必须嫁人,我没办法,只能先找一个。”滕琰坦白:“结果父亲还是不同意,我只好嫁表弟了。顾岚活不长,我会象姐姐一样好好照顾他的,等到他真的有那一天,我就算是再嫁,再嫁从自己,我再找个满意的。你们看,我也是没办法。”她摊了摊手,然后觉察出在这里这个动作很不雅,马上停止了。

陆伯甫说:“表妹这事关你自己的将来,现在世子爷和你大哥都是为你好,你不能这样不认真的态度。你为了嫁得有情郎,现在和世子爷闹,最后听凭你择人出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吗?你就见过张元一面,就能两情相悦?至于顾岚,那更是胡闹,不只是糟蹋自己,也让你舅舅难为。”

滕琰一直觉得自己很有理,现在却被陆伯甫的话折服了,她确实想的太简单了,不过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能去办个相亲会。“那表哥有什么好办法?”既然你说的这么有道理,就帮我出个主意吧。

滕珙也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陆伯甫,陆伯甫想了想对他说:“我想单独和表妹说几句话。”

滕珙看滕琰没有反对的意思,就站起来说:“好,也到了晚饭时间,我去看一下晚餐,就都在这吃吧。”

滕琰想起了春宴,忙问了一句,“大哥让人看看春宴那边怎样了,你离席走了还有谁在支应着?”

“你就操心自己的事吧,有姚表哥和府里的几个清客在那边,我走了也不要紧,再说现在我的样子也没法露面。”滕珙说着走了。

滕琰看着陆伯甫,人的感情永远是不能完全用道理分析清楚的,加起来不过十次的会面却使得两人有了非同一般的交情,互相信任不说,甚至能够在一起谈婚姻的事情,要知道在这里,就是亲如父母子女,也未必能象他们之间这样直接地说话。

陆伯甫开口了,他的建议滕琰是非常重视的,也就认真地听着。“表妹你好好再想一想,王茂才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佳婿,而且对你一直情有独钟。除了你不满意的那一点外,他可以算做十全十美,也许你再遇不上各方面都这样优秀的人了,将来会后悔的。”

还是陈词滥调,滕琰笑着反驳:“王沂就那么优秀?我看他不比你和姚表哥好,就是有个当丞相的爷爷,你们就一个两个的都说他好。对了,我一直奇怪,你怎么知道王沂想娶我呢?”

“我想知道就知道了。”陆伯甫也微微地笑了,滕珙离开后,他们间的氛围就轻松了。

“你们也常在一起参加文会吧,都是解元,互相惺惺相惜?不过我是决不想嫁他的,更不用说后悔了。陆伯哥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些?”滕琰做出个失望的样子。

“表妹现在的问题是到了该嫁的年龄,却没有中意人,是不是?”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关键是这里不时前世,没有合适的可以先不嫁,父亲已经说了,她今年必须嫁出去。“是啊,我想再等几年,父亲不同意。”

“再等几年,表妹就会遇到有情郎?”陆伯甫看问题总是能抓往重心,滕琰不得不承认:“恐怕还是遇不到。”她被关在家里,当然什么人也遇不到。

“所以再等几年是没用的。”陆伯甫得出一个结论,滕琰只能点头,是这么回事,平时她是个很聪明理智的人,现在她的头脑完全不够用了,自己的事情,当局者迷吧。行了,都听陆伯甫的。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表妹想嫁的人。”又一个结论,滕琰还是点头,“但找不到啊。”

“我认识几个才智不输于王沂的,但家世可比不了,表妹觉得可以考虑吗?”

原来还是给她介绍男朋友,陆伯甫社会经验丰富,看人自然有一套,让他介绍总比滕珙打听的强。滕琰点头道:“家世什么的不用考虑,我只要求清白人家,但家宅得清静,不能有什么通房丫头、小妾什么的。”

“那是自然,”停顿了半天,滕琰抬头看去,陆伯甫正紧紧地看着自己,眼睛中有一种热切的光芒,脸上露出了急切和不安,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说的是我自己。”

滕琰第一反应就是问:“你不是成亲了吗?”他们间从没谈过这个问题,但滕琰似乎听大哥说过,陆伯甫是与谢家结亲的。因为谢夫人没了后,开国公府和谢家有些不太愉快的事,父亲对谢家很不满,两家断了来往,所以不方便多问谢家的人。

“没有,我订过亲,是谢家的小姐,好几年前我家家道中落时谢家就退亲了。家里就我和母亲俩人,别的人都没有。”陆伯甫坚定地看着滕琰说。

虽然心理上早就是二十多岁的人,但滕琰也早就接受了自己现在才十六的现实,就一直把陆伯甫定义成一位已婚大叔,现在大叔成了未婚人士,她好象还有点转不过弯来:“你多大了?”

“今年二十五岁。”滕琰一直以为陆伯甫快三十了,可能生活的艰难让他看起来比较沧桑,现在再看过去,也许是知道后的心理作用,也许是陆伯甫最近没怎么在户外活动,看起来比过去皮肤细腻了些,也年轻多了,原来就觉得他的相貌不错,现在更显得英俊。

滕琰不知再说什么好,有些为难地看着陆伯甫,陆伯甫好象安慰似的对滕琰说:“表妹没关系的,就当我没说过。”

滕琰赶紧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太吃惊了。我有点说不清,你让我想想。”真的没什么反感,好象有那么一丝开心,但主要的就是吃惊。

又想起来问:“你刚才让我考虑王沂,是在试探我?”

“不全是,那也是我的真心话,如果表妹应了,以后的话我就不会再说了。我是真心愿表妹好。”几息之间,陆伯甫还没有完全控制住他的紧张,他低沉的声音似乎还有一点颤音,听在滕琰的耳中好象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滕琰还是奇怪:“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怎么一点也没感到。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也许是再晚一点,不知不觉中我就不能自拨了。我想方设法打听你的消息,多希望你是一位庶出小姐,那样我还有些机会。结果象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你居然是开国公府最尊贵的小姐,世子爷的掌上明珠。我不敢露出一丝感情,恐怕你会鄙夷地看我。”陆伯甫的声音里蕴藏着深厚的感情,“后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我总还心存侥幸,常到表弟这里来,希望能遇见你,每多一次见你的机会,就上天给我的恩赐。今天我见表弟匆匆走了,就来了这里,在书房里等着,我以为自己是疯了,妄想能再见你一面,可真的又看见你了。”

陆伯甫的眼睛非常黑,眼光也非常深遂,带了些热切地看着滕琰,对上这样的目光,滕琰心里一阵激荡,口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初谢家来退亲时,我不顾母亲反对就答应了,谢家既然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勉强他们。那时我就想,我一定努力读书,金榜题名,那时我一定会娶到明理的大家小姐为妻。这些年来,我忙着读书、养家,为母亲治病,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想成亲的事。可是见到你后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想娶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一直以为我不会有机会了,只是想能够再与你多说一句话,多看你一眼,我就知足了。我把我们每一次的见面都牢牢记在我的心里,做为我最珍贵的收藏,没人的时候拿出来仔细地想上一次,我想这就是我的宿命了。不过今天,你又给我这样的惊喜,你还是那样与众不同,世人眼里的如意郎君你不屑一顾。我更加心悦于你,因为你看的不是权势、财富,而是一颗心。别的我拿不出来,可我的一颗心,是最热烈的,最真诚的,就在刚刚,我下定决心,我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向你表白我的心意,不管得到多么无情地打击,我起码永远不会后悔。”

滕琰被打动了,她迎着陆伯甫瞬也不曾瞬一下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坠入了情网,但心在剧烈地跳动,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她是不是以前就对陆伯甫有好感了,只是现在才诱发出来。

陆伯甫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拉住滕琰的手说:“表妹,你不嫌弃我?我出身不好,家里穷,还比你大那么多。”

滕琰心也有些紧张,也许自己是被这个时代同化,变得害羞了,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低头看见两只拉在一起的手。

两只手呈现出鲜明的对比,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一只粗糙坚硬,一只柔软细腻。她伸出另外一只手包了过去,陆伯甫的手上面布满了茧子,有常年握笔留下的,更多的是干活留下的,她忍不住轻轻地抚摸着,低声说:“你吃了多少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