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甫的身体完全僵硬了,他伸手去拉滕琰的手时,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直到滕琰的另一只手放了上去,他才感受到,从来没有同母亲以外的任何女性有过肌肤之亲的他,已经完全呆住了。他这些年来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操持家务,外出经商,参加文人的集会,可以说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打过交道,早已练就了处事不惊、从容淡定的举止作派,就是到了京城拜见权贵也不曾失过风度。可现在,他一阵恍惚,早已经成了一座雕塑,动也动不了,口中也说不出一句话。

滕琰抚摸着他手上厚厚的茧子,前世的自己在青春妙龄时从来都不似同龄的女孩有一双纤纤玉手,那时她的手虽不象陆伯甫的这双手一样粗糙,但也是好不了多少。好象有一位贵妇说过,想要你的一双手漂亮,就什么活也不能干,在这里,她确实养出了一双白嫩可爱的小手。不止是她自己,就是她现在接触的人,不仅是那些小姐们,就是男人还有丫环们,也没有人有一双象陆伯甫一样的手。滕琰回想起自已第一次听说陆伯甫的情况起就对这个人起了关注之意,就是因为他在困境里不屈不挠地努力,另她生出敬佩和关心,这双手就是他奋斗的证明。

感到陆伯甫的沉默,滕琰抬头去看,只见陆伯甫的脸已经完全红透了,即使他皮肤微黑,也遮不住一层红晕,再注意到他僵直的身体,滕琰知道自己太大胆了,她是个现代人,自然不觉得拉拉手算什么,没想到陆伯甫居然窘成这样,不过看他的样子真的很纯情,滕琰心中又是一动,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认真地说:“让我们互相多了解了解吧。”

在滕琰抽出那只被握住的手时,陆伯甫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但转瞬间清醒了过来,恋恋不舍不舍地松开了,恢复了几分理智,听到了滕琰的话,他马上回答:“我家在九原郡凤凰县的陆家村,在凤凰山南,家里有八十亩地,三间房子,…”

“噗,”滕琰忍不住笑出声,她说的了解不是这个意思,在现代社会,恋人间总得互相深入了解,觉得彼此适合才能走入婚姻殿堂,当然经济因素也是其中的一点,韩风家里的阻挠给了她深刻的教训,不过现在的情况反了过来,有钱的是自己,她是不会介意陆伯甫家里的情况的,她更重视的是两人是否情投意合。从前一段时间的来往看,二人之间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如果能想象前世那样交往一段时间就好了,滕琰不知怎么表达她的想法。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厅堂里正在摆饭。平时摆饭是不会这样大的动静的,想来是滕珙在提醒他们。

现实,现实就是她在这里,父亲已经给她定下来今年就出嫁的目标,不用说父亲,就是滕珙,也不能让自己和一个男子独处,今天是极特殊的情况了,仅仅过了不多的时间,滕珙已经开始着急。想再多了解也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滕琰已经下定决心。眼前的情况下,陆伯甫确实是她能遇到的最合适的婚嫁对象。

如果用前世的相亲标准,王沂和姚达根本达不到她的最低标准,虽然这里与前世人的思想理念不同,男人可以有妻有妾,更可以在外宿花眠柳,但滕琰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丈夫,她没法想象自己去和其他人分享或争夺一个男人,太超过她的底线了。

张元,仅有一面之交,确切地说是她见了他一面,而他并不知情,这是为了欺骗父亲由滕珙安排的。很老实的一个人,这是滕琰对张元的评价,鉴于她在人力资源部工作多年,最多的与人打交道,她对自己识人还是有一定的信心,张元绝对是可以共事的好人,但是不是可以共渡余生的好人,滕琰没经验和能力去判断,但想来也差不了太多吧。

至于顾岚,确实是无奈之举了,她对他的仅是同情与爱护。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陆伯甫出现了,还打动了她。虽然来不及多了解了,但有些事必须说在前面。

滕琰看着陆伯甫说:“表哥,你可能看到的都是我好的一方面,其实我也有很多缺点,我脾气不是那么好,不会别的女孩那样温柔小意,还有我就是特别善妒,我容忍不了自己的丈夫有姬妾,或者到秦楼楚馆四处留情。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就直言相告,不要等到以后再弄得不愉快。”

陆伯甫了然一笑:“表妹,我刚才就知道了,放心吧,有了你,我就知足了,别的人我都不会要。再说我就喜欢你这大大方方的性子,和你在一起心情总是很好。”

刚才陆伯甫就说他知道滕琰要的是一颗心,他是明白她的,滕琰欢喜起来,陆伯甫再次拉住了她的手,双手相握,四目相对,情意在其间流淌,时间停滞不前,周围一切都化作虚无,也许才是一瞬间,也许过了好久。

静谧的空间被重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滕珙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表哥。妹妹,出来吃饭吧。”

陆伯甫突然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今晚我去同世子爷求婚。”

入乡随俗,什么交往、恋爱不用想了,滕琰也不遗憾,只是父亲能答应他的求婚吗?身份高贵的开国公府的嫡小姐和破落的世家子弟,就是陆伯甫金榜题名,他们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说服父亲是一项艰苦的工作。“还是我先到父亲那里哭几天再去说吧。”再哭几天,父亲就该心软了,那时就好说话了。

“不,你瞧你眼睛肿成那样了,再哭,还得更严重,回去好好敷一敷,睡上一觉,相信我,我会说服世子爷的。”陆伯甫用肯定的目光回应着滕琰的不安,动了动,把滕琰拉得更近:“只要你心里有我,别的困难我都能解决,放心吧。”感受到陆伯甫粗糙有力的手传递来的信心,滕琰心安了,“我们得出去了。”

外面的下人已经让滕珙打发走了,他们走了出去,落了座。

面对滕珙探究的目光,滕琰不知该说些什么。戏剧化的演变,她无法解释,看着满桌的饭菜,一点食欲也没有:“我不饿,不想吃了,大哥,是这么回事…”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陆伯甫接过话来说:“表弟,找人送表妹回去吧,事情我和你说。”给了滕琰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滕琰也觉得自己还是走比较好,也就起身离开,留下他们两人单独说恐怕会更方便些。

回了自己的院子,把人都打发下去,只剩下飞珠一个,换了衣服,收拾妥当躺在床上,飞珠拿凉水浸过的帕子给她敷好,轻轻地坐在床边。滕琰能感到她无声的探问,她院子里有二十多个下人,每天接触最多的是飞珠和轻霞两个大丫环,这两人比起来,飞珠更聪明心细,尤其和她贴心,她做什么事也都愿意带着飞珠,可以说她的事没有瞒着飞珠的,她甚至知道张元的事,唯独就是对前一段时间与陆伯甫在藏书楼相见毫不知情。

今天父亲找自己过去,回来后自己这副样子,想来她也心中有数,更担心自己吧。

没有心情再解释,滕琰摸到飞珠的手,轻声说了一句:“你也去睡吧,明天就知道结果了。”然后她自己很快就入睡了,可能是连哭再闹太消耗体力,滕琰睡得很沉,飞珠给她换敷在眼睛上的帕子也没影响她睡觉。

晚上睡得早,第二天醒得也早,滕琰觉得眼睛还是有些涩涩的感觉,但比昨天要好得多了,她刚要起身,飞珠端着两个去了皮的熟鸡蛋进来了,赶紧按住她说:“刚煮熟的,正好给小姐在眼睛上滚一滚。”

热乎乎的鸡蛋在眼皮上滚来滚去,还满舒服的,一会就感到眼睛的酸涩好了许多,正要起床,就听到窗外滕珙的声音:“妹妹,妹妹起来了吗?”声音很急促,一听就知道是从外面跑着进来的。府里的规距很严,内院都是到了一定时间才能开门,滕珙一定是开了门就进来了。

结果就要揭晓了,滕琰也急了起来,急忙穿上衣服,飞珠是知情的,帮着拢的拢头发,也不洗漱,就出了卧室。

滕珙自己倒了杯茶正在喝,看见飞珠就摆手让她出去,就对滕琰说:“父亲同意了,但有两个条件。”

刚才从滕珙在窗外说话的语气中带着点兴奋,滕琰就猜结果还不错,果真如此,不过还有两个条件,父亲能提出什么呢?

滕珙看滕琰用问询的目光看着他就接着说:“一是父亲要派人到九原查一查陆表哥的情况,如果有一事与表哥说的不符都不能同意。二是必须得中一甲才能同意结亲。”

滕琰思忖着,第一条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她虽然相信陆伯甫,但父亲的一片慈心她还是理解,只要陆伯甫没撒谎,这一条就过了。就是第二条,有点刁难,一甲只有三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状元、榜眼、探花,哪里有那么容易中的?问滕珙,“陆表哥都答应了?”

“是,都答应了。”滕珙很兴奋:“昨天晚饭后,陆表哥什么也没对我说,就让我帮他引见父亲。见了面后,他就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父亲和我都惊呆了。后来他就一项项地分辩,从朝中大局,开国公府的形势,王丞相家的情况,一直到你的性格,最后把父亲说服了。真是口若悬河,有理有据,听了他这番话,我才觉得陆表哥真的不比王大哥差了。”看了一眼滕琰,又说:“父亲说去查他,陆表哥说君子坦荡荡,倒还没觉得什么,后来父亲就说必须中一甲,陆表哥略一沉吟,也答应下来,你不知道,当时真是,真是…气吞山河!”滕珙眼睛亮亮的,看来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呢。对所有读书人来说,名列一甲都是毕生的梦想,滕珙也例外。

看滕珙这个样子,再同他讨论陆伯甫能不能中一甲也没什么必要了,滕琰暗自深思,陆伯甫能有什么把握能中一甲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算了已经这样了,她还是不管那么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下午,滕琰又去了父亲的踏雪堂。滕珙走前让她去看看父亲,她也这样想,不管怎么说,昨天父亲也被折磨得很惨,先是滕琰不讲理的哭闹,后来是陆伯甫的陈情,滕珙说他们走时都过了子时。

遇上了她这么个女儿,是父亲的不幸,她确实应该好好安慰安慰父亲。

还好父亲没有想象中的憔悴,只是见了滕琰也不理她,滕琰知道这是父亲表示不满的方法,就赶紧上前挨着父亲坐下。软语问道:“父亲昨晚没睡好吧。”

“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还没有回答,滕琰只好叹了口气说:“女儿一夜没睡好,眼睛现在还痛呢。上午我怕那些管家妈妈们眼尖看出来,擦了不少粉,就是这样,还有好几个一直瞄着我的脸看。父亲,你看看,肿得还厉害不?”

站起来转到父亲对面,让他看着自己的脸。果然,父亲忍不住看了一下她的眼睛,滕琰来前把粉都洗掉了,清楚地看出来眼睛还有些肿,慈父心肠一下就软了,开始嗔着她说:“谁让你昨天拼命地哭了?怎么劝也不行。你看人家就知道讲理。”

滕琰腹诽道,我讲理要是有用,还用得着拼命嚎嘛?口里笑着说:“父亲,谁知道讲理呀?”

父亲无可奈何地笑着说:“都是我把你惯坏了,婚姻大事你也敢自作主张。你是不是早就看上那个陆解元了?”

“父亲,你还不信我吗?我虽然见过他几面,但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昨天碰巧在哥哥那里遇上,他才说出来的。我一想,你不同意张元,又不同意表弟,陆表哥总还算可以吧,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那也得陆伯甫考中一甲才行。”

“没关系,考不中就再等三年再考,我等他考中再嫁,恰好在家里多陪父亲几年。”滕琰嬉皮笑脸地说。

“科举也是你随便说考就考的?”

“我知道,我不也是为了让父亲满意吗?一定得要个一甲的女婿。”滕琰又坐下,靠在父亲身上说:“父亲,我不想嫁王沂,我喜欢陆表哥,你就别气了,答应我吧,我知道你最疼我的。再说陆表哥也不错呀,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你不也夸他会讲道理吗。”

一双手轻抚着滕琰的的头发,父亲感慨地叹了口气说:“婉儿,你长得象我们滕家的人,善良大方同你母亲一样,就是这脾气不知象谁,特别有主意。父亲都是为了你好,王家是几百年的世家,现在做官的就能有几十个,不说别的,这底蕴陆家是怎么也比不上的,更何况陆伯甫自家还是那么个情况。”

“父亲,过日子过的是人,我才不管什么世家呢,而且越是世家,里面的龌龊事越多。我呢,命好,有你这样好的父亲,只想让我过得好,不象有的家,为了利益,亲生女儿都能卖出去,我若是投生在那样的家里,恐怕早就活不了了。陆家人口简单,陆伯甫人也上进,不过就是穷了些,这也不怕,女儿的嫁妆足够了,父亲,你就放心吧。”滕琰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好吧,你既然认准了陆伯甫,等发了榜就让他找人来提亲吧。到你成亲时,父亲再给你多添些嫁妆。”

终于说通了,滕琰放下心来:“我嫁妆够多的了,不用再添了。”

“那些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父亲也得给你一份。”

看样子,父亲已经开始盘算起给什么嫁妆了。滕琰转身抱住父亲,她真的命好,有这样真心疼爱她的父亲。

接下来的日子,滕琰过得很平静,她以为在发榜前是不可能看到陆伯甫了,没想到这天滕珙带她去东院骑马,春天了,正是跑马的时候,她当然高兴地跟着走了,进了东院就看见陆伯甫拉着马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草长鸢飞的天气,一身春装的他面含微笑地望向她,一时间,她的心飞了起来,压住要奔过去的脚步,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马,和他并肩牵马而行。

陆伯甫个子很高,身体虽然结实,但还是显得瘦高,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滕琰赶紧挺了挺身子,她这两年个子长得也很快,但也就刚过一米六五吧,虽然不算矮,但与陆伯甫差距却不小。再想想陆伯甫看起来就很成熟,自己的外表却稚嫩得很,可别让人觉得是个大人领着一个孩子呀。

抬头看去,正遇见陆伯甫俯视的目光。腾地一下,陆伯甫的脸又红了,本来滕琰觉得没什么,但看陆伯甫的大红脸,不如怎么搞的,脸上也热了起来。

“你还好吧。”陆伯甫问她。

“好,你也好吧。”滕琰回答,忍不住笑了,这问题还真傻。

“我,我想见你是想告诉你,”陆伯甫的脸更红了,在阳光下分外明显,还结巴了一下,“不用担心,我能中一甲。”

“这么有信心?”滕琰吃惊了。

“有八九成的把握,几年前我同商队去南方时偶然同青云观的元知观认识了,他很喜欢我写的字,为此我曾在青云观里住了一年,为他们抄书,其中有几本后来呈送御览,皇上就让再抄上几本,知观就说了我的情况。因为我一直在外奔波,直到去年我到了京城后拜访知观时才知道,于是先在青云观住了一小段时间,又抄了一些书籍,送到宫里。殿试的卷子,皇上会亲阅的,我想一定能认出我的字,这样我就占了一个大便宜。”陆伯甫说起正事来,恢复了常态,侃侃而谈。

“你的字一定很好,什么时候写给我看看?”滕琰也天天练字,写得也不错,但比起王沂和姚达还是差上一些,不知道陆伯甫的字能是什么样,又笑着说:“你也不用担心,父亲不会真的那难为你的,金榜提名就不容易了,他那天是让我气着了,我已经哄好了。”

“如果我中不了一甲,自己都觉得更配不上你了。”其实真担心的是陆伯甫。

“陆表哥,你虽然才华出众,但中一甲还是有几分运气在里面的,千万别过于执迷于其中,殿试只是你人生中比较重要的一次考试而已,更重要的是以后。”滕琰对应试有自己的理解,不管多么重要的考试,成绩也只能证明一个阶段的情况,而日后的工作才是一个人综合能力的展现。陆伯甫考中一甲当然好,考不中也无所谓,反正过了会试的人都会榜上有名。,

“道理我也明白,不过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进一甲。不过,我真开心你能这样想。”已经走到了院子的墙边,顺着院墙向右转过去,陆伯甫看了看院子里,滕琰也跟着看过了过去,滕珙不知去了哪里,练武场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两个人牵着马走在柳荫下。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滕琰手中的马缰绳接了过去,陆伯甫把两根缰绳并在一起,用一只手拉着,另一只手自然地握住滕琰的手。

滕琰感受着从那只大手里传递过来的暖意,耳边听到陆伯甫磁性的声音:“世子爷是个好人,也真疼你,要不然我哪里能说动他。”

“是啊,要不是父亲疼我,我就得嫁到宫里去,想想都后怕。”滕琰吐了吐舌头,她地陆伯甫面前总是特别放松。

“别人都求之不得,表妹你还真特别。”陆伯甫的微笑的样子很有魅力,他也恢复了从容不迫的风度:“不过要不是这样,我哪里能这样幸运呢,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娘性子温和,极好相处的,你不用担心。”

滕琰非常欣赏陆伯甫通晓世情,他明白自己会担心婆媳关系难处,懂得过日子要计较家长里短,更知道夫妻最重要的是心心相印。他不是姚达、王沂之类的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书生,只会说举案齐眉之类的场面话。真正幸福的家庭绝不会建在空中楼阁上,一点一滴的生活细节才是最重要的因素。“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你呢,否则不知我会不会走上弯路。放心,我会孝顺长辈,操持好家务,支持你有一番大作为。”

他们间确实心有灵犀,陆伯甫侧身凝视滕琰,低声说:“我现在相信姻缘天定了,你信吗?”

“我也信。”滕琰的声音如梦如幻。

接着,她的手被握得更紧了,让她都觉得有些疼痛了,“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一首民歌,让陆伯甫诵读得荡气回肠,配上他磁性的声音,直入人的心海。

感受到他的真情,滕琰回应:“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亲相爱永相伴!”

美好的时间总是太短,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卿卿我我的气氛,滕珙骑着一匹马过来了,他去挑马的借口也不能用太长时间。眨眼间,滕珙勒马停在他们面前,用有些调侃的语气说:“表哥说想骑马了,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上马?”

陆伯甫把滕琰的马拉过来,等她上了马才把缰绳交过去,自己转身也骑上马,三人在柳荫下打马飞奔。

滕琰知道自己也不适合在此停留太久,过了会就回内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没几天,皇榜张贴出来,出人意料的是陆伯甫高中状元,姚达中了探花,王沂中了二甲第七名。

状元和探花都是府里的亲戚,又都暂居开国公府,府里立刻大张旗鼓地摆酒席为他们庆贺。

随后滕琰就听到消息,在酒桌上,父亲见陆状元一表人材,得知他还没有婚配,当场就将女儿许配给他。

这就是父亲,宁可让别人说他行事不够妥当,也不愿意女儿有一点不好的传闻。按这里的标准,滕琰和陆伯甫私定终身的事要是传了出去是不怎么好听的,尤其陆伯甫还寄住在开国公府里。父亲现在把事情揽在身上自己,让大家都以为是他看中了陆伯甫的才华,就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也是他老人家没想那么多。

整个府里的人都很吃惊,那天的事瞒得很好,一点风声也没透出来,大家还以为滕琰会与姚达定婚,来兰芷院探听的人就不少。滕琰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只当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飞珠暗地里以为应该是张元,怕滕琰伤心,尽力替滕琰挡了,在没人的地方劝滕琰不要伤心,滕琰也悄悄地告诉她一些事,于是皆大欢喜。

陆伯甫当天就搬出府了,两家要结亲,总不能还住在这里。

第三天是吉日,陆伯甫请的官媒就带着一对活雁上门纳采,滕琰知道陆伯甫一定理解父亲想隆重地为女儿办理婚事的想法,一切都按照古礼准备的。

滕琰后来也看到了那一对大雁,关在笼子里,精神头十足地叫着,真是难为陆伯甫了,他怎么几天就弄来这么一对活物,想来是暗中早有准备。

接着是问名,也是挑选吉日,将滕琰的生辰八字用红纸写了,交给男方回去占卜测定吉凶,只有八字相合才能进行下一步。这些也是滕琰听院子里的丫头们看了后回来说的,她是不能出席自己的一系列定婚仪式的。

按照正式的流程,她的定婚过程最少得过半年才能完成,父亲地这一点上是决不会让步的,他觉得女儿已经够委屈的了,出嫁一定要风风光光的,这样也让男方更加看重滕琰。

滕琰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多了一项任务,绣嫁妆,一时间,大量精美的丝织品流入滕琰的院子,其中最多的就是大红的织物,她要绣好自己的嫁衣、盖头以及一系列配套的东西,还要为男方长辈做些针线。按这些布料的数量,把滕琰关起来十年也绣不完,所以二十个绣娘也进住了她的院子,加上她院里原来就有的几个手巧的丫头,把兰芷院第二进的正房加上东西厢房占得满满的。鉴于滕琰只要在她自己的嫁衣上每件都象征性地绣上几针就行了,她也就进了几次就把这里的事情都交给飞珠和轻霞去操心了。

父亲把自己搞得比滕琰还紧张、忙乱,一来是王夫人有了身孕,没有精力操心,二来是父亲也不愿意假手于人,他要亲手安排滕琰的嫁妆。虽然滕琰的母亲去世了,但从滕琰出生以来就开始准备的嫁妆就一直没停过,一套套的家俱,各种日用品,涵盖了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东西,甚至里面还有一只金丝楠木打成棺材样的匣子,里面装满了金元宝,这是她的棺材本。这是这个时代嫁女最高标准的嫁妆配置了,不用说日常生活,就是死了,也准备好了足够用的钱,男方家是不是得高看一眼呢?

看了这些后,滕琰担心的是陆伯甫能否买得起一座够大的房子,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去。劝父亲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滕琰打算有机会和陆伯甫沟通一下,嫁妆多是好事,但太多了,对男方就是压力了,尤其是陆伯甫家里还那么穷。

姚达要回昌平郡了,皇榜发了后,状元、榜眼、探花留京是定例,其余的人会外放,但不论是留京还是外放,都有一个月的假期。父亲一贯是把姚达当自己的子侄看待的,又因为和滕琰的婚事没成,这婚事表面是姚家的长辈写信提的,姚达不知道,其实姚达心里一定也有数,现在只能是装着不明白了,父亲未尝没有愧疚之心,亲笔写了信交给姚达带走,又在府里热闹地办了送别家宴,宾主尽欢。

散了席,滕琰不意在园子里被姚达拦住了,姚达喝得不少,但还是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行了礼说:“表妹,我在羲和院备了酒席,请表弟妹们去聚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赏光?”

自从发榜后,今天是滕琰第一次见到姚达,在酒席间滕琰就发现姚达瘦了,现在近看更觉得姚达流露出一种颓唐之气,他太骄傲了,没有连中三元对他就是个巨大的打击。

滕琰赶紧答应了,随后进了羲和院,姚达明天一早起程,东西都已经打好包收了起来,屋子里未免显得有点空,滕珙已经先来了,看来几个小的表弟妹姚达并没请。

刚刚已经吃过一顿,滕琰也吃不下什么,只是想着怎么劝劝姚达,在世人眼中,探花郎已经足够荣耀终身了。

姚达进了自己的院子,又回到了在表弟妹前一贯不羁的样子,也不招呼别人,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滕珙和滕琰互相看了几眼,正打算劝慰一下姚达时,姚达开口说话了,仗着几分酒劲,姚达口气很冲:“表妹,陆伯甫哪里比我好,你宁愿嫁他也不嫁我?”

滕琰没想到姚达能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就是现代社会,这么咄咄逼人地问人家女孩为什么不嫁他嫁别人也是需要不少的勇气吧。真象个孩子,还在赌气呢。

打断了滕珙要去拦姚达的意图,也没有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的去搪塞,滕琰笑着说:“姚表哥,你想娶我吗?”

“当然,父亲写信向表姨父提亲了。”

“那是长辈的意思,我是说你自己。”滕琰不急不燥地说。

“我?我当然也愿意。”姚达停了一下。

“表哥,你仔细想一想,其实你对我根本就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对不对?”在滕琰看来,姚达就是没长大的天才儿童。“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脾气相投的妹妹,我同你理想的妻子比起来,差了不少,起码长得就不是那么漂亮。”

“那我也没不同意娶你呀?”

“表哥,你怎么能娶个一不喜欢的人呢?那样的话,害了我不说,你自己也不会快乐的。”

“还不是因为陆伯甫中了状元,你们才看上他的。”姚达的心结还是在他没中状元上。

“表哥,状元有那么重要吗?在我看来,状元、榜眼、探花都不算什么,你的风流文采不用靠这虚名就能留传千古。要是表哥你今天就因为没中状元消沉下去,我可真的看不起你了。”

“谁说我会消沉?不是我张狂,陆伯甫还真不比我强,他也就是字写得好了点,入了皇上的眼了。”

滕琰也早就听说,这一科,前十的卷子呈御览时,皇上看到陆伯甫的字迹,当时就夸了句“宏逸凝厚,风神动人。”钦点了状元,倒是与陆伯甫之前的说法一致。本来定的榜眼是姚达,后来因为第三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又把姚达改为探花,也是因为探花一般都选年青英俊的少年郎。

“最是风流探花郎,表哥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呀。”调动了姚达骨子里的桀傲不逊,他自然也就从失落中走出来了。

滕珙也赞了几句姚达的诗文,这并不是吹捧,陆伯甫也说过论诗词歌赋,他也不及姚达。

姚达的智商是足够高的,滕琰和滕珙一番劝慰使他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又喝了几杯,说:“试看燕国明日之文坛,舍我其谁?”

看着滕琰和滕珙不住的点头,姚达一扫颓废之气,又安慰滕琰说:“表妹,其实我真的同意娶你了,是表姑父看上了陆伯甫。”

“谢谢你,表哥。不过表哥你才高八斗,姿容出众,宛若嫡仙,我确实配不上你,婚姻之事自当遵从父母之命,我并不足遗憾,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最好让姚达不带走一点心结地离开,这半年来,他确实是个很好的表哥,给这几个表弟妹们带来不少的快乐和生机。

姚达大度的笑了,又安慰滕琰一句:“表妹,你长得也不错。”

“我也认为自己挺好看的。”滕琰说完自己也笑了,引得姚达和滕珙也都开怀大笑。

第二天一大早,姚达走了,滕珙送到了城门外的长亭。现在府里住的考生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听滕珙说,陆伯甫待问名结束后,就先回九原,他要把母亲接来,好操办婚事,就他一个人在京里总是不大方便,再说,将来的三年,他是要在京城做官的。

现在府里的人少了,事情也少了,滕琰清闲下来。外面春光正好,想着王夫人的肚子越来越大,懒得走动,许久也不曾出门了,恐怕也闲得无聊,滕琰打算在自家园子里办个宴会,也不邀外人,只是自家人游乐一番。

建议一提出来,王夫人第一个赞成,东西都是现成的,就定下第二天下午申时二刻,恰好避过阳光最盛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宴会地点就安排在小湖边,事先搭好彩蓬,阳光还是很明媚,但一阵阵轻风带来湖上的清凉水气,使坐在装饰着柳枝和鲜花的蓬子底下的人们非常惬意。各色点心瓜果摆在人们坐着的毡褥前的矮几,父亲与王夫人面前各是四几,滕珙、滕琳、滕琰与弟妹们是二几,周、吴两位姨娘各是一几。拿着茶壶、酒壶和蜜水的丫环穿梭在席边,为大家斟满杯子,拿着执扇、漱盂、备用药丸的丫环列在后面围着。

湖心亭临时充做了戏台,滕琰事先吩咐了不用准备热闹的戏,怕吓着王夫人,此时正吚吚呀呀地轻吟慢唱着。

过了酉时,饭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从父亲和王夫人那里开始,大家都是看好了就留在自己面前的几上,剩下的就撤到外面给下有脸面的管家妈妈、大丫环们摆的席上。

在缺少各类活动的时代,最兴奋的就是孩子们了,一会儿功夫滕玮、滕珂和滕环就都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王夫人和滕琰。滕琰让下人紧盯着就放任他们去玩了,这一松口,转眼湖中的船上有了人,湖边的假山上也站了人,丫头婆子叫喊声也此起彼伏,不只是三个小主子,就是府里的没差事的小丫头们也都跟着乱跑。只一会工夫,园子里生动起来了。

滕琳坐了一会儿,本来就不耐烦了,趁这个机会回了自己的小院。

父亲很开心,先是挥手让姨娘们都随意去玩,自己带着滕珙去船上钓鱼,也叫了滕琰,只是滕琰见王夫人一个人听戏没人陪着就没去。王夫人靠在专为她设的座位上,认真地听着唱词,她是个戏迷。滕琰让伺候的人轮流下去吃饭,自己陪着王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议论着戏唱得怎样,自得其乐地享受着仲春的美好时光。

过了掌灯时分,大家还都是兴致勃勃,滕琰让人点起了灯笼,又熏起了驱蚊的香料,尤其是戏台周围,灯火能明。水中波光粼粼,岸上点点星火,如诗如画的意境使人沉迷。

看着挂好灯笼后,滕琰没再回坐位,她在湖边散散步活动,远远地看见踏雪堂的一个丫环跑过来,见了滕琰:“大小姐,陆状元求见世子爷,说有急事。”

滕琰心一沉,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呢?

到赶紧打发人划小船去叫父亲,又安排人照应着宴会这边,自己到停船的码头去等。父亲下船时脸色并不好,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滕琰也不管什么避嫌了,跟着父亲一起往踏雪堂走去,滕珙见状也跟着到踏雪堂门前,父亲回头看了滕琰和滕珙一眼,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两人就一直跟着进去了。

陆伯甫没有就座,就站在下首的位置,脸上一片肃穆,见了父亲,行了个礼就说:“世子爷,犬戎进犯,已经过了边关,到了九原境内。今天皇上召见了我,委任萧德宝大人为正使,我为副使,明日出发与犬戎云部议和。”

“边关情况怎么样?”父亲已经摇摇欲坠,滕珙和滕琰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惊,陆伯甫抢上一步,扶住父亲送他坐了下来。

“我只知道这么多。我是申时被突然宣入宫的,皇上见了我就问殿试那天我写的那篇关于议和的策论,后来听说我去过犬戎那边,还会说那里的话就立刻任命,让我回来做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一切听萧大人吩咐。现在内侍带着旨意就等在门外,我说自己的东西一直在府里没来得及搬走才让我过来,只给我半个时辰,一会出去后就得去准备官袍、文书等,就过不来了。”陆伯甫虽然急,但还算镇静,把事情说得挺明白。

父亲担心祖父,已经说不出话来,滕珙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滕琰只好上前又问:“你感觉形势怎样?”

陆伯甫摇头说:“不大好,今年秋天我进京前,边关那里就屡有冲突,今年冬天的雪又格外的大,犬戎的日子不好过,侵犯得就更严重。奇怪的是,这一冬,在京城也没听到任何消息,因为一心想着考试,我也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不对。就算大雪封路,有紧急军情也会千方百计送出来,现在已经到了四月,才有消息也说不通。更何况,萧大人一脸的张惶,又似有什么事情隐瞒,只是让我准备用品,明早就出发。”

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件事也有些奇怪,明明去议和,萧大人又要带一万军马,我问了句,他只是说以防万一。”

“现在萧家把持着朝政,按你这么说,有什么事情他家瞒着也不可知。你一路得多加小心,遇事多想一些,小心没有过逾的。”滕琰对朝政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泛泛地叮嘱几句,又回头看了看父亲说:“你恐怕也没个下人,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从我们府里带几个走吧,也有个帮手。”看着父亲点头,滕琰接着说:“要是有我祖父的消息就让人尽快带给我们。”

“珙儿,你扶着我到外院挑几个机灵忠心的小厮。”父亲挣扎着起来,带头往外走,滕珙上前扶着,陆伯甫想说些不用的话也就没说出来。

滕琰一时也想不起太多,按前世的经验,紧急出差最要紧的是多带些钱,陆伯甫为了把消息带过来,已经放弃回自己住的地方的机会了。现在帐房上也没有人了,好在自己屋子里还是能拿出现钱来,一面想着,一面说:“父亲,我去取些钱,一会儿我们在外院集合。”

拉着陆伯甫的手快步进了兰芷院,刚才跟着她的丫头都被扔在后面,因为宴会还在进行,院子里只有两个看门的婆子,看到她们目瞪口呆的样子,滕琰才发现自己拉着陆伯甫的手一路跑来在她们看来并不妥当。但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催着婆子们点灯,滕琰拿了装钱的匣子,找个块布,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有几个元宝,还有些散碎钱币,打了个包递给陆伯甫,又去柜子里翻,找出几个压岁荷包来,里面装满了小金锞子,也塞给他。又拉着他往外院走。

一路上没看到什么人,大概所有的人都在湖边玩,到了仪门,已经能听到外院嘈杂的声音了,陆伯甫一把拉住了滕琰,滕琰没个准备,一下子撞到了陆伯甫的身上,谁也没往后退,就这样紧贴着站在一起。滕琰就听到陆伯甫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来:“我只遗憾还没来得及纳吉和纳征,先把这个簪子送你,是我自己雕的,算是聘礼,行吗?”一路上走得快,陆伯甫也有些气促,但他的语气还是很镇定、坚决。

只有经过纳吉和纳征,收了聘礼,婚事才算定下来,滕琰明白陆伯甫的意思,低下头说:“你给我戴上吧。”一只簪子穿过她的头发,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

滕琰抬起头来,黑暗中陆伯甫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热切地看着她,不假思索地,滕琰搂住了对面的人,踮起脚,飞快地在他的嘴唇亲了一下。

陆伯甫只感到一片柔软拂过自己的唇,接着他又被拉着往门外走去,他没有服从,揽过滕琰,紧紧抱着说:“你不是说要看我写的字吗?我给你抄了一本诗经,只差几页没抄完,在我住的客店里,你让表弟拿回来先收着,等我回来再给你写完。”说完恋恋不舍地松开,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