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随后也走到外院,那名内侍带了两个人不停地催促,家里的人已经准备好了,父亲只说了几句让他们一切都听陆伯甫的话,就转身对陆伯甫说:“好好办事,莫负皇恩,万事小心。”

陆伯甫跪下来行了大礼,口称:“岳父大人多多保重。”滕琰见父亲受了陆伯甫的礼,知道他已经完全接受了陆伯甫,也松了口气。陆伯甫站起低声说:“昌平郡城墙高大坚固,真有什么变故,就去那里避一避。”

三个人愁云惨淡地回了踏雪堂,父亲不顾宵禁派了几个人去打听消息,结果什么也没探听到,把陆伯甫传来的信息反复分析,不管怎样,边关情况都不会好,也许被犬戎攻占了,也许是被包围了,无论是哪一种,祖父都是非常危险,甚至已经为国捐躯。三个人又是希望消息有误,一切都平安无事,又是知道这样美好的想法只是虚幻,一直折腾到子时过了,滕琰看父亲身体实在撑不住,只得再三劝他先睡下,自己也不回兰芷院,就在父亲卧室的厢房住下,滕珙也不肯离开,住在父亲屋里的矮榻上。

第二天,京城里一切都很正常,父亲一早就带滕珙出去到王丞相家打听消息,他虽有开国公世子封号,平时无旨却也不能进宫。

滕琰在家里干着急,想到陆伯甫给她抄的书,自己想出府去取,意识到自己到了这里后居然没有自己出过门,每次出去下人们前呼后拥不说,还得有人陪着,现在她倒可以不管这些,但又怕父亲那里有了什么消息回来找她,只好让飞珠和大哥的一个小厮带了几个人去了一趟,仔细交待了一遍,把所有东西都收回来,并把店钱结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飞珠回来得很快,陆伯甫住的店离府里并不远,取回来的东西也不多,一个包袱就包了回来,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就是笔墨纸砚和几十两银子。给滕琰的书也找到了,单独放在一个匣子里,用的纸都是上好的,用线手工装订的册子,共分四册,前三册已经全部写好了,只有最后一册,还差了几页。字确实是好,浑厚流畅,不失风骨,又写得极认真,每一页,每一行,每一字都费了心思,构架合理,行笔流畅。滕琰眼泪不觉就掉了下来,不知道陆伯甫现在怎么样了。

静静地坐了会,滕琰想起以前陆伯甫曾经分析过与犬戎议和的事情,那时他似乎就认为燕国军事力量不行,还有许多根据,很多是他亲眼目睹的或亲身经历的。临别时他又说了真有变故到昌平郡避难,那就是说最坏的情况就是京城不保了。

滕琰的人生经验告诉她,无论是什么事,都得往最坏的方面去打算,如果真的就是最坏的结果,也不至于不知所措。要是好于最坏的结果,还能觉得庆幸。所以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心做些准备工作,以防万一。家里的米粮都是庄子里送来的,还多得很,常用物品也都储备齐全,就上关上大门过上一年也没什么问题,至于蔬菜瓜果之类,无法长期储存,多买也没用,让厨房多做些能存放的干粮、肉脯之类的,另外家里常备了不少药品,这时也再添一些,尤其是外伤用药。

家里其他人并没有觉查出有什么不对,对于昨晚的事,滕琰进行了全面的封口,其实除了他们三人,真正知道的没有,就是有几个下人遇到些不太正常的事,象滕琰和陆伯甫拉着手在府里走动,滕琰派个严厉的管事妈妈吓唬几句就不敢多嘴了。也是幸亏昨天府里的活动,要不,发现的人可就多得很了。还得说的是家里的下人们都习惯性地听话,滕琰轻而易举地处理好,还有他们父子三人身边的亲信可能有些感觉,但这些人能混到亲信的位置上,自然是有心计和城府的,当然不会随便乱说什么。

接着就是出行的安排了,每想起陆伯甫最后一句话,滕琰就浑身发冷。她亲自带人到了东院,查了一遍家里现在的马匹,只有五十匹不到,现在家里的府兵就有四十人,要是真的有什么情况,马就不够用。再就是家里的马车,新的旧的加起来有二十多辆,数量也有些少,而且不少长期不用,说不上有没有什么毛病。

叫出窦师傅和府里的几个管事,到帐房提钱,到马市买马,顺便买马车。还不能大张旗鼓,每人都带几个人,买了分批带回府里。家里的工匠也都找过来,把每一辆马车都检查一遍,有毛病的修好。

安排了这些,滕琰回了兰芷院,院子里一片祥和,前生今世,滕琰都没经历过战争,因此昨晚的一切总似恍然一梦,但晃了晃头,滕琰知道这就是现实。

父亲和大哥一直没回来,只能说明情况并不理想,滕琰把刘妈妈找来,不管怎样,刘妈妈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工作能力也是一流的,再说调动府里大量的人力物力,除了父亲、自己以外也就是她能胜任了。简单说了一下眼下的情况,刘妈妈也傻了,她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承平已久,除了去过边关打过仗的人自然都会惊慌的。但过了最初的惊恐,刘妈妈还是冷静下来,问滕琰让她做什么事。

刘妈妈自然是想到了,如果没事情要她做,滕琰是不会告诉她的。滕琰想做的是,收拾东西,装好车,如果真的有意外,能节约时间。拨出检查好的二十辆车,交给刘妈妈,,每车都装上一些金银、布匹、粮食等,这样既能平均一下重量,又防止某种东西集中在一辆车上,而这辆车出问题损失太大,也就是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意思。

好在库房设计时就考虑到了为装卸货物方便,大门都足够车辆出入,现在直接把车子拉进库房里面,装好各类物品,最下一层是金银、上面是粮食,最上是布匹,没办法,这年代没有银票什么的,流通的贷币就是金银和钱币、布匹,至于粮食,必须得带,真的变成乱世,有金银也买不到粮食。按滕琰意思,车子先不拉出去,这样便于看管,也不至于放在外面让人见了生出问题来。

这些事说起来是容易,做起来可有不少困难,库房是分成好几个的,而且物品也是分门别类存放的,车子虽然能出入,但一下子二十辆车都进到库房里,也是好不容易挤下,另外各类物品分别放多少也得仔细斟酌,既不能太沉,也不能体积太大,还得兼顾价值高和实用两方面。就靠库房的几个人不知多久才能弄好,找来干活的人手脚得干净,嘴更得严。总之,滕琰走后,也就是刘妈妈这个极有体面、又会做事的老人才能把这一切弄得妥当不出差错吧。

滕琰交待刘妈妈做事时没避着飞珠和轻霞,安排好刘妈妈的事后,滕琰让轻霞和飞珠也分别去准备各项事宜。

自己带了两个人从王夫人处开始各个院子都走了一遍,王夫人离产期只有一个月了,肚子已经颇为壮观,整日卧在床上,很少活动,这时的人们并不懂得怀孕后适量运动的好处,反而认为整日卧床休息才好,也难怪有那么多的人死于生孩子,特别是贵族妇女。滕琰反复劝过几次,效果也并不显著。王夫人显然是任何情况都不知道,当然任何人有什么消息也不敢对她这个孕妇说,滕琰闲聊了几句,又观察一遍王夫人身边的丫环婆子以及早就在海裳院候着的两个接生婆,心中暗想,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保住王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

周姨娘和吴姨娘两处也是风平浪静,滕玮照例去了前院读书,滕珂和滕环跟着各自的姨娘。这些人见了滕琰反倒都是大吃一惊,一年到头,滕琰也来不上一回这里。借口也不想找,滕琰只说是闲了没事到处转转,平时也不多来往,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今天滕琰却另有了一些心思。父亲原来也有不少的姬妾,现在就剩下这两个人,该给的名份和待遇也都给了,但也没少敲打。从滕琰的角度看,两位姨娘还都是聪明人,知道谨慎小心,真有什么事大概也都能听话吧。

最后到了梨香院,滕琳那里是一切如故。滕琰相信,即使王夫人、周姨娘、吴姨娘院子里有人听到些什么,或猜到了些什么,但滕琳这里绝对是什么也不知道,她这里比桃花源也差不了多少了。其实昨天还见了一面,只一面而已,宴席开了没多久,滕琳就告退了,滕琰看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滕琳来,倒是真的有些发愁了。

大约酉时二刻,窦师傅来回话,马市已经散了,今天总共买了八十多匹马,二十多辆车,各种配套的鞍鞯、辔头什么的都是齐的。

滕琰让窦师傅坐了,把昨晚陆伯甫的话说了一遍,还好,窦师傅虽然也惊了一下,但还是很镇静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他也是跟着祖父上过战场的人。“小姐让我去买马,我心里就想着可能有什么事。国公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就是死,我也会护着世子爷和少爷小姐们平安的。”说着就跪了下来。

滕琰摆手让他起来,说:“祖父那里也不知情况如何,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先顾好自己了。现在找你来商量就是为了看怎么办,我们都得好好活着,不要轻易就想什么死了的。我问你,现在东院的府兵情况如何?”

开国公府有一千五百府兵,都跟着开国公在边关打仗,东院里现有的四十多人,严格来说算不上真的府兵了。每人留在府里,都有些缘故。就说窦师傅,原来是祖父的亲兵,功夫不错,后来在一次交战中伤了脚,还是祖父把他从犬戎的马蹄下抢了下来,后来伤好了,走路就一跛一跛的,上不了战场,他又是个孤儿,也就在府里住下。后来娶了府里的下人,他又是能干的,现在管着东院,负责府里的安全,他的女儿轻霞现在就在滕琰的院子里,当大丫环。

另外的府兵,有的同窦师傅差不多,有些轻伤,重伤的府里专门有一个庄子养着,也有是哪个阵亡将士的子弟,还有家乡那边日子过不下去投奔过来的亲戚,平时窦师傅也领着操练,但明显不那么严格,所以现在有是有一定的战斗力,但不强。但好在都算得上身强体壮,亲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能占了一大半。

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失望,滕琰又问了行军打仗要携带的物品,如果真的要出京城,路上要用的帐篷、炊具以及防身的兵器等一系列的东西按行军打仗准备一定是合适的。滕琰前世听同事说过参加驴友的活动,但自己并没有亲身经历,再说时代不同,准备的物品肯定大有不同的,她不明白,只有依靠窦师傅。好在窦师傅对于这些倒是清清楚楚,各类物品府内也都不缺,毕竟是将门,拿不出行军备战的东西才奇怪呢。

窦师傅滕琰接触还不少,怎么说也是跟着他学的骑马射箭,虽说窦师傅没太认真教,不过滕琰也没那么上心学就是了,在这里,这样的关系够不上拜师,连半师之谊也算不上,但好歹还混得比较熟。滕琰知道窦师傅能力是有,但不爱说话,与人沟通不行,只好又叫了个伶俐的管事帮着准备,只说是府兵准备操练。自己也跟着检查监督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父亲和大哥入夜时分才回来,而且父亲是让人抬回来的。他们出门早,在王丞相上朝前堵住了他,昨晚的事,王丞相也听到了些信,但也都不是官方消息,因此他也急着上朝去了解情况。中间父亲和大哥又去了几个勋贵之家,竟然都歌舞升平,弄得他们反倒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又到王家去等,直到晚上王丞相才下朝回来。据王丞相说,几名朝廷重臣基本都去了,再加上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从早上等到中午也没见到皇上,其实最近皇上经常不来早朝,但限于经常上朝的高品级官员知道,并没有外传,这次朝臣们也急了,坚持要见皇上一面,下午萧德宗出来解释说皇上病了,不能上朝。大家又追问时局的情况,萧德宗承认了犬戎已经攻克了边关,现在到了九原,萧德宝已经派出去和谈,又一再劝大家安心回家,保证京城没事。

虽然众大臣群情激动,但现在京城和京郊的军队都掌握在萧家手里,皇上又坚决不露面,大家最后也只好出了皇宫。不过在宫外免不了要凑在一起交流一下情况,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大家都有些片面琐碎的消息,交流后都感到有些不妙,禁卫军从昨天起全部停止了轮休;今天上午城门只许出不许进,下午提前关了;还有人说萧家一直关门闭户的,里面嘈杂不堪,不知忙些什么…

这些都是滕珙说的,父亲听说边关失守就撑不住了,昏了过去。还好,很快就醒了过来,只说头晕得很,坐也坐不住,只好躺下了。他倒是一直坚持是老毛病了,也不让找医生,只是要赶紧回来。滕琰看父亲这样,心里一惊,上去拉着手,眼泪就掉了下来,父亲声音虽然听着有些虚弱,但还反过来安慰滕琰。“我这是老毛病了,不要怕,倒是想想接着怎么办呢?”

是啊,该怎么办呢?滕琰看着滕珙,他讲完了这些,也用一种“该怎么办呢?”不知所措的目光看着滕琰。

“先打发人请御医来,同时再派人去药房请坐堂医生,万一御医来不了就让坐堂医生给看。再让你身边知道内情的小厮去舅舅家报信,让他们早做准备,如果愿意就到我们家来,将来一同进退。”滕琰听到一个冷静的声音在说话,这是自己的声音吗?她也有些奇怪,但现在也顾不上奇怪了,这一大家子,现在只能指望自己了。白天时做的准备当时还怕用不上,现在看也许是还不够用,滕琰这时也不再顾忌其它,接连下了一串命令,又派人到萧家和皇宫门前打听查看,一有情况马上回报。

还好,御医很快来了,给父亲诊了脉,说是头风复发,又兼情伤过度,开了安神汤药,让喝了好好休息,一通忙乱后父亲睡着了。

现在家里,只有王夫人那里,滕琰是下了死令,绝不能让海裳院的人得知一点消息,别处她也顾不得了,只有顺其自然,果然,先是周姨娘带着滕珂和滕环,哭哭啼啼地过来,非要进去看父亲,滕琰脸一沉:“父亲病了,现在好不容易睡了,你进去看了有什么用。赶紧回自己院子里,收拾些常用的东西和银钱,不要太多,带着孩子们好好等着,要是有什么消息,自然会告诉你,别在这里添乱!”抬眼看到赵姨娘带着滕玮,哆哆嗦嗦也站在门前,就一并指了说:“你也一样,收拾收拾,好生等着。”又叫了人来,到滕琳那里也说了一遍这样的话。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拨拨回来,萧家果然在整顿车马,仿佛要出门远行。滕琰和滕珙倒吸了口冷气,从昨天陆伯甫走后,父子三人分析到的结果最差的就是这个,京城不保。

滕琰看着滕珙脸上的害怕的神色,心想自己也恐怕也好不了多少,刚刚过了一昼夜,就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的国家,就要被异族侵占了,他们的祖父,府里的顶梁柱恐怕凶多吉少,他们的父亲,现在应该是他在操持府里的各项事宜,病倒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府里的好几百人,就看他们的了。滕珙是货真价十七岁的少年,她怎么也比滕珙成熟得多,经历也丰富一些,当仁不让得起主导作用。滕琰握住滕珙的手,发现他在微微颤抖,控制住自己,强做镇静地说:“大哥,白天,我做了不少的准备,有什么变故我们也不怕。”

“好!我们不怕!”滕珙也给她鼓励,但声音还发着颤。

“世子爷,世子爷,跟陆公子去的人回来了!”外面的一个管家用变了调的声音喊着。

也不用什么通传了,滕珙和滕琰往外迎,外面的人往里走,在踏雪堂的门口遇见了。这个小厮滕琰知道是跟陆伯甫出去的,但叫不出名字,一天的时间,就不是走时候精神抖擞的模样了,不知在哪里滚了一身的泥,衣服也弄得破破烂烂,大概是到了府里精神也松懈下来了,一个踉跄趴在地上。滕琰让端来一碗茶,只见他一口喝了说:“今天一早我们就跟着大军走了,中午休息时,陆公子就把小的和寒风叫到了一边,让我们回来报世子爷知道,国公爷已经在一个月前为国捐躯了,现在犬戎很快就到京城,萧家挑拨着皇上,要放弃京城了,让世子爷领着府里的人赶紧出京城,最好到昌平郡避一避。”滕珙已经痛哭失声:“祖父!祖父!”

虽然从没见过这位祖父,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但滕琰在这里的五年多经常听父亲或其他人说起祖父来,她也深深尊敬这位为国守边的老人,更何况她在这里过的富贵荣华的生活都是由他而来,她心中也是一阵伤痛,眼泪不觉流下。

但这不是伤痛的时候,父亲难过地病倒了,滕珙再倒下,局面就更糟了。滕琰缓了缓说:“大哥,我们再不挺住,这个家靠谁?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问清情况,想好下一步怎么办。”

滕珙一时收不住哭声,那小厮抬眼看只有滕珙和滕琰在,又问:“世子爷呢?”

“世子爷病了,有什么对我们兄妹说吧。”只好都由滕琰出面。

“因为跟着大军不让擅自离开,陆公子让我们装作肚子不好,落在后面,看人不注意才跑回来。结果城门外都是流民,朝廷又让军队来驱赶,我和寒风就失散了,我也弄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怎么进来的?”滕琰奇怪地问。

“小的被赶走后,又沿着小路回到城门前,藏在草丛里,就是不久前,北城门开了,京郊大营的兵进京城了,我也就跟着混了进来。”

“京郊大营的兵?往哪里去知道吗?”

“我一路跟着过来的,好象往皇宫方向。”

不及滕琰沉思,又有消息传来,宫门大开,无数的车辆络绎不绝地在军队的护送下向南城门而去,萧家的大门也开了,跟着宫中的车辆一同离开。

京城真的被放弃了!

滕琰看着滕珙,见他还在抽泣,严肃而缓慢地说:“我们现在也得离开京城,大哥,你必须打起精神来!”

滕珙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妹妹,我们一起安排吧。”

滕琰先让人吩咐府里所有的人都集中到荣喜堂,然后又叫两批人分别去通知王丞相家和舅舅家。

滕珙拦住了准备去舅舅家的下人,对滕琰说:“我亲自去吧,把他们都带来一起走。”

刚才给顾家传消息,滕琰就想让舅舅家和自家一起走,因为平国公府现在的情况远不如开国公府。舅舅家里这一辈只有滕琰的母亲和舅舅是嫡出,关系也最好,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庶出的兄弟虽多,但早已分家,并且都并不来往。现在平国公府里只有舅舅一个成年男人,虽然妻妾众多,孩子也多,但最大的顾冰儿,是个女孩,其次是顾岚,又卧病在床,再往下最大的男孩才十岁,都顶不了什么事。平国公府上又早就没了兵权,在朝中也没有实职,这样的勋贵之家在太平的时候倒是好的,但有了事,什么能力都没有,这也是滕琰有这种想法的原因。但舅舅那里回的话只有知道了,并没有其它,滕琰知道这是舅舅的骄傲,也愁怎么才能劝得动他,现在滕珙主动要去,滕琰自然愿意,舅舅对她一直特别好,如果舅舅一家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心里得多难受,偏偏家里的事还离不了她。

“你骑马带几名府兵去,估计也没人管宵禁的事了,快去快回!”滕琰叮嘱。

安排妥当的人将父亲抬到东院,放在早已准备备好的马车上。滕琰马上到了海裳院,王夫人也觉查到了不对,正追问着下人呢,因为滕琰下的死令,谁也不敢对她说,恰好滕琰到了。斟酌着用词,滕琰尽量和缓地将情况说了,时间紧急,不可能等了,滕琰亲自扶着王夫人上了软桥,抬到东院,有一辆车是专为王夫人准备的,不仅特别舒适,生孩子的东西也都齐备了。滕琰又特地对两个接生婆说:“对不住了,只得请两位同我们府里一起走了,白天,我已经打发人去给两位的家人送了银钱,等夫人生了自然就让你们回去。”

纵然是有所疑虑,滕琰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两个婆子也只得应了。

王夫人安排好后,滕琰去看了一下两位姨娘和滕琳,都坐马车上,至于有的不停地哭泣,有的面色恍惚,滕琰都顾不上了,只是用命令的口气让他们都好好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滕琰到了荣喜堂前,府里大部分的人已经集中在这里了,人群中发出了不小的一片声音,大家也都在猜测、担心。

走上厅前高高的台阶,滕琰让身边的人维持好秩序。滕琰再次感慨这个时代的仆人们顺从程度是多么的高,这既让她放松了好多,同时又觉得肩上的负担更重了,他们信任她,她就得为大家负责。

前世她经常在会议上讲话,发表个即兴讲演不在话下,现在虽然有些生疏了,滕琰轻轻咳嗽了一下,找回感觉,大声说到:“刚才让大家都换了素服,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了,开国公爷已经在沙场为国捐躯了!”

一片的哭声响了起来。

过了片刻,哭声小了些后,滕琰压住自己的哭泣声接着说:“死者已矣,我们生者不能在此坐以待毙。边关失守,京城也危在旦夕,现在皇上已经离开京城,我们府里也准备跟着皇上一同出发。现在家里的人可以自己选择是否一同离开。前途如何,现在我们谁也无法预计,大家如何选择都无可厚诽。如果选择一同离开的,半个时辰后到东院集中;选择留下的,留在这里由管家发回身契,再每人发五十两银子。”

多说无宜,滕琰又回到东院,仔细检查一遍,库房里的车已经拉了过来,同窦师傅准备的装着行军用品的车排在一起,套好了马,最前面的是几辆车是给大家坐的,父亲、王夫人、两位姨娘和滕琳、滕琰各一辆,后面的就是给跟着走的妇人们坐的和拉东西的,每车两匹马,两个男仆赶车,府兵们携带弓箭,刀枪骑在马上,多余的马也全数拉着,系在车后面。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滕琰急得要再派人去找滕珙时,滕珙回来了,找到滕琰,说:“舅舅家这就准备好了,在平国公府前等我们,我们过时就加入到队中。”

一切都已经没有问题,滕琰对窦师傅说了声出发,自己进了父亲的马车。府兵在前开路,父亲的车排在第一位,后面一辆接着一辆,滕琰抑制住自己也想骑马去看看整个车队的想法,专心陪着父亲。汤药的效果很强,父亲睡得很熟,这让滕琰心里还安慰些。

过平国公府的时候,滕琰打起了帘子,没法停车说些什么,和骑在马上的舅舅打了个招呼,平国公府的十几辆车就加到了他们的队伍里。

南城门大开着,皇家和萧家的车已经过完了,但南城门还是连绵不断地有车子向外走,黑暗中也不知是那家的车子,但一定是达官显贵,普通百姓家不会有这样的车子。想到最后报信时王家已经说要出京城了,滕琰努力辩别寻找王丞相家的人,可是实在是看不清楚。而且这时候南城门周围已经杂乱无章了,这样大的声音,早已经惊醒了不少的京城居民们,老百姓也开始出城了。

滕琰站在车辕上,向前看,婉延数十里的火把,隐约能分辨出车队的形状,向后看,京城就象一座巨大的怪兽,南城门就象巨兽的大嘴,吐出这长长的火龙,而火龙的尾巴,一直也没个尽头。

父亲是半夜里醒过来的,听滕琰说了事情的经过,大概是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再加上过度的悲伤已经把他的精力耗尽了,父亲这次比较镇静,只是把滕琰搂在怀里说:“我的女儿真是最能干的!”对闻迅赶来的滕珙,父亲也难得的夸了一句,“珙儿也长大了!”把滕珙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了。舅舅得知父亲醒了,也骑着马在马车外同父亲交谈几句,滕琰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无尽的伤痛和无奈,失去亲人的痛苦,失去家园的痛苦,失去过去幸福生活的痛苦折磨着他们,她也无从安慰。

整整跟着前面的车队走了一夜,天亮后才随着前面的车队停了下来。这里是广阔的平原,路边是一片片青青麦苗,为了不踩踏麦苗,整个队伍只好靠在路边狭长的草地上休息。

王夫人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忧,从半夜开始她的肚子就痛了,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是忍着,现在停了车,一点也没见好转,不久两个接生婆说是要生了。赶紧搭了帐篷,设了临时产房,烧水,准备物品,还好,东西带的够全,还不缺什么。可能路上的颠簸促进了生产,只有半天多孩子就生了下来,九个多月,是个早产儿,象个小猫一样,有气无力地哭着,但是父亲一直盼着的男孩。

大家千盼万盼的嫡子终于降临了,不过是在这么个时节,喜悦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前路漫漫,不知有多少困难在等着。

这时滕琰才意识到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没有预备奶娘!王夫人虽然没有自己喂奶的准备,但眼下也只得自己哺乳,可是她一点奶也没有。家里的人在附近的两个村子里从头找到尾,有两个正喂奶的妇女,也顾不上挑剔,许以重金,才雇来了一个,给孩子吃上奶,收拾好产妇,又接着上路了。

因为王夫人生产,他们耽误了半天时间,现在得抓紧弥补回来。

王夫人生产的这段时间,并没有白等,先是所有车辆人马都重新披上孝。在离开燕京前,滕琰知道祖父去世后已经让大家都换了素服,现在虽然还是没法准备孝衣,但都系上了孝带。当时车辆上也就是随便挂了块白布,现在也都重新蒙好,包括马鞍等,一切都换成了素白色,父亲对此非常重视,亲自检查了一遍才通过,好在带了足够的布匹,才能这样折腾了一番。

最重要的是对燕国目前的情况终于完全明了了。去年犬戎云部的议和方案迟迟没有得到燕国的回应,云部竟不知通过什么方法与燕国东北部的守军公孙庆联系上了,结成同盟。公孙庆所率的大军在东山郡,处于九原的东部,并不与犬戎接壤,之所以在此驻军,主要防范的是燕国东北部的夷族。结果犬戎与公孙部联合起来,一同大败夷族,按他们的协议,所占的土地和财富都归了公孙庆,犬戎只要借道东山郡,绕过九原的防线兵分两路,一路从背后打下边关,一路直扑燕京。

这些情况先是有公孙庆帮着遮掩,后来就是萧家,大约是怕承担责任,也帮着隐瞒。直到犬戎骑兵已经快兵临城下,实在是瞒不下去了,这才派出萧德宝去和谈,现在皇上急于离开燕京也是萧家人的主意,听说和谈的条件已经内定割让九原给犬戎了,即使和谈成功,燕京将来也处于防御犬戎的第一线,无论如何都得弃了。

就是滕琰这样根本不懂军事的人听了这个混蛋逻辑也觉得燕国是真的要完了,掌握国家权力的人糊涂到这种程度,国破家亡,不用想这样的命运就在前面等着他们了。

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还跟着皇家的人走,而且走得越快就越安全,谁知道犬戎的骑兵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呢。

而且他们目前在这支逃亡的队伍里的位置也清楚了。在早上时,他们前面除了皇家与萧家,还有就是王家等几个朝廷重臣了,听王家来人告诉他们说,在最后的关头,皇上还是派了禁卫军通知了一些大臣,让他们随驾,王家也曾派了人通知开国公府,开国公府虽然没接到这个信,却是除了有明确消息的人家外第一个出城的,基本上是紧跟在大部队的后面。

耽误了一个上午,滕家的人虽然急着赶路,但也没慌,一是后面陆继过去的还有不少的官员,再就是自己家车马多,完全没有步行的人,真要赶起路来还是快得很,就是皇上身边的,还有不少是靠走路呢。

还有就是清点了跟着出来的人员,当时乱七八糟的情况下,也没法统计有谁跟着,有谁留下了,还有一些人一开始跟着到了城外,就离开车队去了府里的庄子上,这也是滕琰同意的。

最后的结果是主人,包括新出生的小婴儿共十人,府兵四十五人,男仆六十二人,女仆二十九人。在府里时是女人多的,现在正好反了过来,也不奇怪,这个年代行路是非常不方便的事情,尤其是女人,滕琰又没有要求她们跟来,自然去庄子上的就多了。男人就没有这个考虑,再加上必须得留下一定的赶车的人。滕琰趁此机会,把人手重新安排了一下,除了给父亲、王夫人和孩子多安排了几个人照顾,其余的人身边只留下一两个人,剩下的都有任务,行路时每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休息时也是各司其职。至于顾家,只是跟他们一同进退,其它方面全都分开,滕琰也不再多管,路还长着呢,这样不远不近的才是亲戚长处之道。

到了晚上时,滕家的车队又赶上了大部队,跟在他们后面保持同步,最后到了一个小镇上,皇上安顿下来了。小镇的建筑并不多,大大小小的官员和禁卫军官兵占居了所有的房子。而滕家没占到一处房屋,看着父亲失落的表情,滕琰明白,如果祖父还活着,情况不会是这样,这两天里,因为自家准备充分,还没有感到太大的落差,现在形势已经完全明了,开国公府也沦为没有实权的勋贵家族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失落,这些落差只能慢慢适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这一天晚上,滕琰被父亲派人叫到了帐篷里。自家人都在,舅舅、舅母还有顾冰儿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

父亲抬头问问滕琰:“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我算一下,”滕琰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计算了起来,这段时间紧张得连日期都忘了,还得推算一下。

看滕琰茫然的样子,父亲笑了:“别算了,今天是五月初十,你十六岁的生日。要是还在京城,一定会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滕琰前世也是五月初十的生日,平时她对这个日了还是很敏感的,这几天高度紧张,早就忘了,倒是父亲还想着。

父亲有些伤感地说:“虽然简陋,但今天是正日子,我和你母亲商量了,请了你舅舅一家一同给你办及笄礼。”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家里会给她风风光光地办及笄礼,然后大约在秋天再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可是,现在,她真没心情,为了不让父亲伤心,滕琰还是听话地按长辈的要求做了。

正在孝中,滕琰身得很素,她依言跪坐在舅母面前,由她重新给自己梳了头发,就见王夫人手拿一支碧玉簪子,正要给她插在头上,她知道那是是王夫人的心爱之物,赶紧从怀里拿出陆伯甫临行前留下的木簪,递给王夫人,说:“用这支吧。”

王夫人没有接,用疑问的目光看着父亲,父亲看了一眼那支木簪,看了一眼滕琰,他思索了一下就明白了这支簪子的来历。父亲略一犹豫,伸手接了过来,递给王夫人。

王夫人接过木簪,轻轻插在滕琰头上,把自己那只碧玉簪也插了上去,口中说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正式的及笄礼要复杂得多,要请正宾、赞者、有司、观者不少人,过程也是很复杂的,衣服就要换上三套,还要配合使用各种的礼器。现在简略下来,只取其大意。

滕琰也见识过,知道自己应该行礼受教,就对着父亲和王夫人行了跪拜礼,答道:“儿虽不敏,敢不承教!”又叩谢舅舅、舅母,接着收下大家的礼物。匆匆离京,每个人都没带出多少东西来,现在拿出来的都是大家的心爱之物。

滕琰看出大家都触景生情,就缓和一下语气说:“我的及笄礼,虽然不及以前见的隆重,但收的东西可都是一流的。”说着和大家一起看这些劫后仍在的东西,每一样品评一番,倒也热闹了一会儿。

毕竟是逃难的途中,大家的情绪怎么也提高不起来,过了一会儿纷纷回去睡了。

滕琰留下来靠着父亲的肩膀把陆伯甫送她簪子的事讲给父亲听,看父亲没说什么,就又说:“父亲,我真后悔那时候你要替我定亲时,我那么闹你,其实我都是假哭,帕子里藏了姜粉,一擦眼睛就流眼泪。”

“唉,你这孩子,现在说这个干什么,也已经定了亲,又行了笄礼,只盼着陆伯甫平安无事,早些回来迎娶你。”

“父亲,我后悔的是惹你生气了,和陆伯甫定亲我相信是对的,他这个人有才华,有毅力,是个人才,对女儿也是一片真心。”

“就看他这此接到任命后,说什么都来通知我们一下,就知道这个人有良心,你还是有眼光的,父亲也就放心了。就是你的嫁妆,这此全没了。”父亲准备了那么久,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以后我们回了京城,父亲再给我准备更好的。”滕琰低声安慰父亲。

“你母亲还有几个庄子的陪嫁,加起来也有不少的地,那些是怎么也没不了的,怎么也不会让你没个像样的陪嫁。”父亲总是为她打算好。

如果将来,家里的爵位没了,功臣田收了回去,还得指望那几个庄子呢,她怎么能都带走?不过现在也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滕琰点着头答应着。眼下为最为难的事是每天的伙食。

离开京城逃难的队伍经过哪里,方圆几里内就找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了,京郊大营四万人、禁卫军一万人还有皇家和萧家的几千人,走到哪里如一群蝗虫。

虽然开国公府出来时带的食物量很大,但毕竟都是些米粮肉干什么的,他们的食谱很是单调。大家又都是从富贵乡中出来的,每人都有些食下下咽的感觉。

滕珙一路上加紧派人手采购食物,加强补给,滕琰天天查看现有的食物,安排煮饭做菜。可以说除了每天赶路外,心思就都用在这上面了。

家里的事基本都由滕珙和滕琰商量着办了,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看着办吧,虽然最后拿主意的多半是滕琰,但滕珙飞快地成长着。兄妹俩人明白,属于父亲那一代人的辉煌已经过去,未来必须由他们去闯出一条路来。

这天滕珙弄到了一只鸡,晚上给王夫人做了鸡汤,父亲一定让人给滕琰端来一碗,现在的一碗鸡汤可是非常不易得的美食,滕琰没舍得喝,让飞珠帮着端着,送到顾岚这里。顾岚的情况自然是不好,滕琰进了马车里就见舅母在抹眼泪,顾岚白着一张脸不停地咳嗽。

看见滕琰送来的鸡汤,舅母的眼泪更多了,滕琰实在受不了,催着舅母说:“快给表弟喂了,一会儿就凉了。”自己转身往回走。

现在晚上就住在马车里,腿都伸不直,滕琰不愿早回去,就在家里宿营的圈子里逛,一抬眼看见滕珙的身影,徘徊在一辆马车旁,滕琰停下来看了一会,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滕珙走上前也不吭声将一个小包扔到那人怀里就跑了。那人吓了一跳,又马上明白过来,低声喊了几句回来,见人已经没影了,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

滕琰认出了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是顾冰儿,滕珙扔在她怀里的能是什么呢?想到今晚拿出了一盒点心分给大家,滕琰猜想应该就是分给滕珙的点心,看着小包的大小应该差不多。从开国公府里带出来的点心现在就是无上美味,做为这个特定时期的礼物也算是不错,滕琰高兴的是滕珙终于对顾冰儿有所表示了,看样子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虽然这表示现在看起来也有点苦涩。

其实滕琰早就知道滕珙喜欢顾冰儿,顾冰儿恐怕也是知道的,但谁也不曾捅破这层窗户纸。顾冰儿做为顾家的嫡长女,必需为日益萧条的顾家做一份贡献,那就是进宫为妃,希望有朝一日得到皇宠,恢复顾家昔日的荣光,所以他们间是一点可能都没有的,更何况,顾冰儿似乎也从没把滕珙放在眼里,一个婢生子,实在是离她太远了。

滕珙的表现让滕琰心里大加赞赏,且不说二人将来会如何,只是滕珙能鼓起勇气正视他的感情就让滕琰很欣慰,滕珙性格中一直缺了些果断和勇敢,也许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迅速成熟了?滕琰决定下次还有点心什么的,一定多分滕珙几块。

又走了两天,传来了京城的消息,犬戎就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进了京城。这也不奇怪,京城根本就没有设任何防线,犬戎的骑兵自然如入无人之境。同时接到的消息还有萧德宝已经开始与犬戎开始议和了。当初议和的队伍是向北寻找犬戎的,结果犬戎已经打到他们后面了,只好又向南追,追到京城才与犬戎的狼主相见。

据说京城现在就是人间地狱,犬戎的骑兵大肆烧杀抢掠。皇宫和各个世家都让大大小小的犬戎头目占据了,就是普通的百姓家也都被犬戎的士兵征用,整个京城几乎看不见汉人在外行走,不是逃走了,就是做犬戎的奴隶。

不过既使是这样悲惨的消息,也没改变朝廷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既然已经议和了,犬戎也暂时停住了继续南下的动作,现在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放慢了,这两天干脆就没走,现在已经没有高大的宫墙隔着,很容易看到随驾的官员们早晨进临时的行宫,晚上出来,好象在商量什么事情。

滕家自然也抓紧时间整休,王夫人和新出生的小婴儿虽然都没什么问题,但总不是那么健康,父亲自从那晚,精力明显不如以前,就是其他的人,平时也都养尊处优的,经过十几天的奔波劳累,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严重透支了,大家太需要休息了。

短暂的宁静被打破了,发生了一件大事。飞珠下午出去时被人掳走了,当时和她在一起的轻霞幸运地逃了回来,其实就在他们家营地的附近,没想到就能遭遇毒手。

派了不少的人出去找,直到晚上才把飞珠找了回来,原来是被萧家的几个子弟抢去奸污了,干坏事的人喝得烂醉,并没有隐瞒身份,还说他们就是针对开国公府的人,飞珠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飞珠痛不欲生的样子,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去萧家找人算帐。一阵的激愤过后,大家也都冷静下来,清楚地知道,去了也没什么用,现在萧家掌着兵权,对开国公府根本不放在眼里,为了一丫环去讲理,想都不用想会是什么结果。父亲铁青着脸最后说了一句:“算了,都回去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滕琰安排刘妈妈和轻霞看着飞珠,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等到只剩下父子三人时,滕琰拦住准备往出走的滕珙。“等等,”最初的愤怒过去后,滕琰想到一个问题,萧家不成材的子弟虽说多,但这件事还是透着奇怪,为什么要针对开国公府?祖父战死沙场已经一月有余,朝廷的表彰迟迟不下,父亲袭爵的旨意一直没有发下来。最近因为不急着赶路,传言也多了起来,其中就有说公孙庆之所以与犬戎合作、祖父之所以兵败都是由于萧家克扣了今年春天的军粮。那天父亲去见王丞相,也曾问了这些事,王丞相只是苦笑着答不知道。

这些传言萧家不可能听不到,要想扭转不利的传言,最好就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难道萧家要把责任推到祖父身上?

想到父亲曾说过萧家想与开国公府结亲,让父亲拒绝了,就因为这个结下了仇?

如果这样的话,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不管那些人是否在家长的授意下,但对开国公府有了不好的心思是肯定的。在这里,一个丫环的清白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但萧家这样做却是j□j裸地下滕家的面子。

如果说萧家真的是这样打算的,那么接着是什么呢?申斥?夺爵?杀头?想到这些日子来,自家没得到皇上通知伴驾,却一直跟着朝廷,不知已经碍了多少人的眼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开朝廷的大部队,再跟下去恐怕会有危险了。”现在只剩下家里人,滕琰把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父亲和滕珙都迟疑地看着她,滕琰知道,父亲和滕珙都比她更相信皇上,信任朝廷。

“父亲、大哥,这件事情如果我们忍气吞声,那么明天就可能有更加严重的,如果我们闹出来,皇上能公平处理吗?萧家能让皇上公平处理吗?”滕琰一面思索一面说,她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历史,但通常的知识还是了解的,每一个朝代在走向末路的时候都极为相似,皇上昏庸,奸臣把持朝政,诛杀有功之臣,最后或是外族入侵或是有人揭竿而起。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

滕琰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得很清楚,她不知道形势会如何走向,但知道燕国一定很快就会亡国。原来还想着跟着朝廷到平阳,怎么也能苟延残喘一阵子。但飞珠的事情惊醒了她,跟着朝廷一起走就是死路一条,也许没死在犬戎手里,反倒先死在朝廷手里了。

见父亲和大哥还在犹豫,滕琰继续说:“如果这样听之任之,明天飞珠的命运还会落在别人身上,这个人也许就是我,甚至他们本来针对的人就是我。”

滕琰最后一句话让父亲和大哥震惊了,她不是危言耸听,飞珠和轻霞是懂事和有分寸的人,她们就在宿营地附近捡些柴草,滕家的营地在整个队伍的边缘,能到这边来肯定是有针对性的。如果恰好是她在外面,也一样也躲不了这场飞来横祸。

“我看轻萧家了,这家人不但没什么好人,还睚眦必报。既然如此,把窦师傅找来,重新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父亲下了决心。但也是发愁,“我们只好向后退往昌平郡去了。”

那天朝廷的大军从京城出来,一直向东南方向走,在向昌平郡和平城郡的岔路口,朝廷走的是平阳郡的方向,滕家自然也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