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子一直看着滕琰的脸,滕琰觉得自己都快绷不住了。但她只能坚持着,笑着说:“刘义士如果觉得滕瑾所言有理,何不赶紧按滕瑾所言及早准备,犬戎人可能很快就会到五龙山。”

刘黑子不理滕琰的话,突然大声说:“你是个娘们!”

滕琰也不吃惊,她本来也没想能瞒得过去,现在才被发现也算是不错了。不知这刘黑子是怎么突然发现的,眼下她顾不上问,而是平静地笑了笑说:“没错,我是女子。”

刘黑子见滕琰承认,反倒一怔,他也不是非常肯定,只是先诈一下,这个滕小姐倒也机敏。如果不承认的话,只凭自己已经起了疑心,自然会弄个水落石出。

滕琰接着说:“刘义士,我觉得我们今日所谈,与滕瑾是不是女子并无关系。”

不管自己是男是女,所献上的计策都是一样的,刘黑子应该能想明白这一点吧。

刘黑子一直看着滕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正妻已死了多年,你嫁给我吧。将来我若真能成为汉高祖,你就是吕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更晚了些,另外应读者要求加更一章,大约下午。

第四十四章

滕琰一笑,行礼道:“滕瑾多谢刘义士抬爱,只是滕瑾已经与九原陆伯甫有了婚约。刘义士志存高远,自然不能做出毁人婚约之事。”

“成大事不拘小节,滕小姐与那姓陆的退婚便是。”

“信义不是小节。”滕琰摇着头说,在这个时代,人们最重视的品德差不多就是信义了,尾生抱柱而死,季布一诺千金都是各阶层人所共同敬佩的,但指望靠信义说服刘黑子并不可能。

这个刘黑子,虽然有图谋天下的野心,但并没有相应的能力,滕琰对他并不看好。就说眼下在国难的时候,守着山谷收买路钱这行为,就看出这个人格局太小。就是滕琰对于天下大势并不清楚的人,也觉得这样做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滕琰当然不会想留下来跟着这样的人成什么夫妻,她事先对这方面也是做了准备的,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刘黑子的了,但不管怎样,一定要把家里人都送过葫芦谷,留在原地简直就是坐以待毙。

“但最主要的还不是信义的事,”滕琰不急不燥地说:“我留在山谷确实没什么用。今天我对刘义士所言,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昨晚我祖父给我托梦,让我如此地说。而且他老人家还说,刘义士一定会放我们过山谷。”

“托梦?”刘黑子将信将疑,也是,一个女孩子,会绣个花就不错了,哪里有如此的见识,自己认出滕公子是女子都不太相信也是因为这一点。但,“开国公为什么给你托梦呢?”

是啊,为什么放着男人不托,而给一个女孩子托梦呢?

滕琰说:“我自然也不知道,但想来祖父一直不喜欢哥哥,而下面的弟弟又太小,便嘱咐我把他老人家的意思都说清楚了。”

“开国公还说什么了?”刘黑子问。

“祖父还说刘义士听了他老人家的话,一定会马上打开木栅,让百姓自由通过。自己则整兵进入五龙山中,还让我小心照顾母亲和弟弟。”滕琰把自己最后的保命之计都说了出来。

当然托梦什么的,都是她在说谎,但这个时代的人非常相信这些。自己也不是不信,不过祖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会原谅自己的,自己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刘黑子的脸色变了又变,已经不再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了。滕琰觉得他已经动摇了。如果自己只是一个为祖父传话的女孩,就没什么特别的了,比自己貌美的人刘黑子还不是有的是。他虽然打出了不劫掠妇女的旗号,连饭也吃不上的女人们主动留在山寨的可不在少数,听说只有长得漂亮的才能留下来。

“对了,祖父还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滕家在军中的将领有几十个,日后难免没有遇到的时候。今日刘义士对开国公府的老幼们抬一下手,将来说不上就能得到谁的帮助。”

刘黑子终于点头了。滕家在军的力量确实不容小看,现在硬留下一个小姐不但没什么用,还与滕家结了仇,并不值得。开国公老人家托梦出的主意确实不错,自己本来也没有直接对抗犬戎的想法,现在也捞得差不多了,是到了赶紧躲进大山里的时候了。

等到犬戎兵退时,自己再跟在后面杀上一气,也一样有击退犬戎人的功劳。倒那时候,靠着这段时间抢来的钱财,好好地图谋一下大事。

想好了怎么办,刘黑子还真的有些急了,如果犬戎人很快就到了,寨里的财物恐怕没那么容易搬走,还是赶紧走吧。他对站到了远处的兵勇们喊道,“传令下去,把木栅拆了,让百姓自由通过。寨里所有人集合。”

滕琰一拱手,说:“既然刘义士想通了,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全家尽快通过葫芦口。母亲弟弟体弱,需到昌平寻医问药,已经不能再等了。”

她并不说感谢的话,因为刘黑子应该感谢自己,感谢开国公才对。刘黑子果然拱了拱手说:“多谢滕公子了。来人,送滕公子下山。”既然叫自己为公子,就是不打算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女子的事了。

也是,如果传出去,刘黑子听了一个女子的话,才决定开放谷口的,那还不够他丢人的呢。

滕琰叫过窦师傅,两人向山下走去,看到那些兵勇听了命令,并没有仔细地拆了木栅,而是简单地将木栅拉倒,丢在一边,然后都朝一面的山坡去了。

滕琰和窦师傅来时所骑的马匹还在,俩人打马回了自家的营地,见父亲和大哥正在追问下人自己的下落,简单说了几句就催促大家:“赶紧收拾东西,葫芦口的木栅拆了,我们抓紧过去。”

大家一听,马上都放下手里的事,用不了半个时辰,车队就向谷口行了过来。

像开国公府这样大型的车队是绝无仅有的,但小有资财的人却并不少,很多人因为舍不得钱财,也在谷口等待。现在木栅一倒,消息传得也快,人们已经蜂拥而至,谷中满是人流。

车队随着洪流向前走,滕琰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前面,到了山谷出口处,就看见刘黑子骑在一匹黑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兵勇,停在那里,看见滕琰略点了点头。

滕琰打马上前,在马上行礼问:“刘义士在此有何事情?”

刘黑子却若有所思地说:“没想到滕公子还会骑马?”

滕琰心中警惕,面上却还是微笑着说:“我们开国公府武将世家,男女老幼都会骑马,这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我与父亲一样,年幼时便有不足,未曾习得武艺。”

看滕琰骑马的姿势就知道她的话是真的,刘黑子心里也在动摇着,他原本出身商贾,后来阴差阳错,成了山贼的首领,倒是凭着读过几本书,有点鬼主意,带着山寨的人混得还不错。

今天让这个小姑娘一说,自己立刻就下了决心,放开山谷,现在虽然没后悔,但心里隐隐有些若有所失。所以就带了人到了谷口来截开国公府的人。现在他只要一声令下,开国公府的车队就会被截住,那时候是留下东西还是人,都是自己说了算。

滕琰没让刘黑子说话,抢先又说:“如今府里跟出来的府兵都是从战场上受了伤下来的人,祖父怜惜他们身有残疾,又无家可归,便留在家中。开国公府真正的府兵都在燕国各地,随着我们家的将领们在一起。”

刘黑子面色又缓了些,问道:“为何不见世子?”

滕琰在走前也来不及说太多,只是告诫所有的家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府兵们都做好备战。所以父亲也坐在车里,滕珙在一旁骑着马,按滕琰的嘱咐,远远地给刘黑子行了个礼,就一心带着车队出谷。

滕琰笑着说:“父亲自从知道祖父没了后,就病重了,他本想拜见刘义士,却实在病体难支。我前番到了山寨,父亲并不知晓。”

刘黑子客气地说:“我去给世子爷问个好。”

滕琰只好带着他到了父亲的车驾边,将车子拉出了车队,让后面的车继续前行,打开车帘,向父亲说到:“父亲,这是刘义士,是他放我们出谷的。”

父亲这几天确实愁病了,他半靠在车壁上,脸色也不怎么好,听说是刘义士,自然知道是谁,马上坐直了向刘黑子行了个礼。

几句寒暄后,父亲说:“留出五辆车的东西来,送给刘义士做见面礼。”

早就赶过来的滕珙马上让人将五辆装着东西的车赶了过来,却正好挡在车队的侧面,将刘黑子一行人截住。如果刘黑子想让人截住开国公府的车队,这几辆车多少能挡上一下。

要是按滕琰的意思,是什么东西都不送刘黑子。倒不是她心痛东西,而是送多少,刘黑子都会觉得少。如果他要抢的话,所有的东西都能抢过去。还不如就让刘黑子就认为是他欠开国公府的,开国公府不用给他送礼。。

不过父亲并不知道滕琰与刘黑子沟通的内容,滕琰到山寨前是没敢告诉父亲,回来后是没时间说,所以父亲才大方地拿出这些东西来。

果然刘黑子一见开国公府一下子就能拿出五车的东西,马上神色又有些改变。滕琰一直观察他的神色,马上就感觉到了。她笑着说:“父亲身体支撑来住,还是在车里躺一会儿吧。”让人将父亲的马车赶走。

转过头来对刘黑子说:“听说昌平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昌平守将邓将军是我家世交,与我父亲关系甚好。如果刘义士有所不便,可以引兵到昌平,父亲定会在邓将军面前为刘义士说话,刘义士入昌平城内定可保平安。”

刘黑子听到了滕琰的这番话,终于收回了想把开国公府所有人和物都劫过来的心思。老开国公说得对,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便又与滕琰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该走了!”滕珙在车队后面喊她,因为不知怎么叫她合适,就省略了名称。滕琰看着车队已经完全通过了山谷,前面就是大路,也放下心来。就是现在刘黑子想拦他们,也不容易拦下了。只要离开了狭长的山谷,他们结成车阵,又有军中的弓弩、刀剑,战斗力还是不弱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滕琰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不弄清楚心里不舒服,她向滕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一会儿就过去,然后对刘黑子说:“刘义士如何看出我是女子的?”

刘黑子笑着伸手指了一下滕琰的耳垂说:“也有人家给男孩穿耳孔,但只穿一个,你却有两个耳孔。”

滕琰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皮肤或者长相什么原因,结果听刘黑子一说,倒是怔了一下,不禁佩服地说:“刘义士真是目光如炬,佩服!佩服!”

刘黑子却笑了:“我原来是卖首饰的货郎,见人最注意的就是头发上插的,耳朵上挂的,最初见到一侧有耳孔还并没有在意,后来才发现是两个,才怀疑你是女子的。”

滕琰叹了口气,成败真的在细节。

刘黑子已经断了想留下开国公府的想法,说话间也放松了些,“其实知道后,再看小姐确实是女子的样子,但当时小姐就那样大方地出现,真让人一点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会是女子。”

那就是说自己的气质和举止都没什么问题了?滕琰也释然,自己本来就不是深宅大院养出来的,举止大方正符合自己以往的气质。只是这该死的耳孔!

滕琰明白了,也不再纠结,拱手对刘黑子说:“刘义士保重!”

刘黑子也拱手与滕琰道别:“山水有相逢,再会!”

滕琰拔转马头后,又转了回来,对刘黑子说:“刘义士,想在乱世中生存下来,得有实力,练一支有实力的兵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转头催马,于路边等着自己的滕珙和窦师傅一起追上了车队。

滕珙和滕琰把马拴在车旁,准备上车与父亲说话。帮着他们拉马的窦师傅突然对滕琰说:“小姐,今天老奴差一点吓死。”

滕琰笑着说:“我也差一点吓死。但我们害怕,刘黑子都没看出来,所以我们赢了!”

窦师傅不再说话了,但以后他对滕琰特别的信服。

而在车上,父亲和大哥听滕琰讲完事情的经过后,都后怕不已,又觉得滕琰确实有本事,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刘黑子这个人既做着强盗,还很要面子,他嘴里说的和实际行动多有不同,而且这人没有坏到底,心里还是有一些善良的。我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把握去说服他。”滕琰见父亲没像平时一样对她进行说教,就主动地解释。

知道大哥心里还有一种不舒服,那就是他没有成功,而自己却成功了,于是说:“如果没有昨天大哥去探得的情况,我也不可能说服刘黑子。再说,你们都是男子,总讲忠君,我却是女子,只想一家人保住命。”

滕珙的表情却没有觉得面子上过不来,他对滕琰从来都是心服口服的,听滕琰解释,反倒把心思转到了别处。

父亲也是一样。一路上滕琰也多次流露出对皇上的不满,父亲虽然不赞成,但也不再因此而批评她了。这儿他问:“琰儿,你认为这个刘黑子将来真能谋得天下吗?”

滕琰回答:“我觉得他不能。这人空有点小聪明,特别的贪财,还有些优柔寡断,在这乱世,能自保就不错了。”

“那你对他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滕珙也好奇地问。

“我所说的差不多都是真的,尤其是给他出的计谋,都是为他好。如果不是真有道理,他哪里能立刻就听从。我只是在恭维他的时候说了几句言不由衷地话,不过,那也是刘黑子自己先动了心思,我才那样说。”

“燕国真的会灭亡吗?”父亲看着滕琰,艰难地说。

滕琰知道父亲想听到什么,但形势已经这样严峻了,父亲越早认清形势就越好,她肯定地说:“我觉得燕国一定是没希望了。只要想想历朝历代亡国的情况,现在何其相似!”

父亲和大哥也都沉默不语了,这一次逃难,大家都看到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情况,对于燕国的前途,早就没了信心,但从小就培养出来的忠君思想还是不可能一下子改变。

“那么,燕国将来会怎么样呢?”

滕琰说:“我觉得,总会有人站出来,打败犬戎人,收拾燕地山河,到时民心所向,自然就出来新的朝廷了。”

一家人在一起,谈论着国家大事,正是因为国家大事现在直接地影响着他们的生活。但父亲和大哥的眼睛里也只有对家国的担忧,却没有像露出刘黑子那样渴望而执着的目光,他们不是那种能去争夺天下的人,滕琰却觉得很好,她所希望的也是如此,一家人在一起过些平淡的生活。

前面的路是一马平川,逃难的大部队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经过刘黑子的盘剥,路上的流寇更多了。

这天,到了傍晚,该是摆下车阵、安营扎寨的时候了。

现在车阵里不只是开国公府和平国公府两家,还有些路上加入的一些小康之家。这也都是互利互惠的事,这些人家自保的困难很大,出了谷一直跟着开国公府的大部队。而开国公府怎么说也是人手有限,面对大批流民时也是万分紧张。

于是大家组成了一个新的集体,轮流防御。

一匹马还套在车上的马不知怎么惊了,影响了另外的几匹马,府兵们措手不及,平时这时候情况也是最乱的,队伍刚刚停下来,车阵还没组成,所以这些流寇们也是特别选的这个时间把马惊了。

两辆马车跑了出去,好在都是装物品的,当然正是这种车才是流民的目标。

几名府兵出去追,滕珙将他们喊了回来,成群的流寇就在不远处,哪里能追回来,只能引起一场冲突。

滕琰和滕珙站在马车上,清楚地看到那些流寇们聚在一起,马被杀了,车上的米粮早就卸下来,他们把马车拆开烧火烤肉做饭。每辆车上还都装着些布匹和金银,布匹被扯成了一块块的,有的人抢到了就围在身上,只有那些金银锭子,还散落在地上,没人去捡。

现在捡这些东西是一点用都没有,就是拿一个和馒头一样大的金锭去买一个馒头,都买不到。大家都想多留下点粮食,能活着到昌平,到了那里,就有了希望。

“也真是可怜!”滕珙说。

滕琰也是一样的心思,虽然这些人抢去了自家的马车,但滕琰真地恨不起来。自己家还有吃有喝,这些人都不知饿了多久。

当初刚刚从京城逃出来时,还没有人去碰路边田中的庄稼,现在,虽然还都是青苗,但路边一直到很远的地方,已经看不到麦苗了,都进了一张张饥饿的嘴。而这样的行为,又加大了流民的队伍。

田里将颗粒无收的结果使农民们绝望地加入了前往昌平的队伍。

“真不知昌平是什么样子的?”滕琰低声说出心里的担心。

“昌平一定有粮食。”滕珙故做开心地安慰着滕琰,“昌平郡可是燕地收成最好的地方。就说我们宗房吧,上千倾的地,每年收的粮食都堆成了山。”

滕琰不去质疑,虽然她心里并不完全相信。

吃过饭后,滕琰与父亲和滕珙单独坐在一起,她试探地说:“我们的目标只有昌平?”

父亲奇怪地问她:“那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在父亲眼里,只有燕地才是他的家乡。其实整个中国大多了,黄河以南,是更广大的土地。特别是江南,那里就是在过了上千年后还是保持着比北方要强上一些的经济实力,而眼下,与燕地的差距更是巨大。

“我听说江南是鱼米之乡,那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田里能有三次的收成,士民富足,文风斐然。我们剩下的财帛不少,不如穿过昌平,渡黄河,直接到江南去。到了那里,买些田地,做些生意,家里的子弟也可以在那边读书。”

“吴国是我们燕国的仇敌,十多年前,吴国的太子还带兵来攻打燕国。”父亲严肃地说:“幸亏上天保佑,那一年黄河的水势特别的大,又连续刮了很多天的大风,吴国太子无法渡河只好罢兵而去。”

这事情滕琰也知道,“不管燕国和吴国过去有多少的仇恨,但不一样有共同的祖先吗?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说不定什么时候,吴国和燕国又成为一个国家了,就像汉朝和唐朝一样。”

滕琰认为整个中国就是一家,而父亲和大哥显然不这么想。

父亲摇头说:“你怎么能这样想?仇敌就是仇敌,我们断不能去敌国。”

大哥很少反对滕琰的话,此时却说:“妹妹,先不说吴国与燕国的仇恨,我们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而是开国公府,哪能随便去吴国呢?”

“这倒是个问题,”滕琰对自己家的爵位本身就没有根本上的认同,而一路逃难,让她差一点把这个爵位都置之脑后了。“不过,听说吴地政治清明,我们家又只是破落的公府,只要我们奉公守法,应该不会有人与我们为难吧。”

“不管吴国人怎么样,我们家世代在燕地为官,燕地也是我们祖先埋骨的地方,决不能离开。”父亲很是倔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滕琰决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圣旨就会下来,夺了我们家的爵位,到时候我们家就是平民百姓,还有什么顾虑不能离开燕地的呢?”

这是明显的事实,他们从去往平阳的路上逃出来,最可能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事实上,这时候处罚开国公府的旨意已经下发了,只不过在这乱世,并没有传到他们这里而已。而是在又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才在昌平城里得知。

给祖父的罪名就象王沂说的那样“托付不效、专事欺瞒、纵敌不战、谴散援兵。”对开国公府的处罚是“夺爵,家属流放。”只不过那时燕国皇上的旨意已经没有任何效用了。

没想到父亲对滕琰的这几句话反应是这样的大,他一下就晕了过去。

滕珙和滕琰慌了手脚,好不容易才将父亲唤醒。他们虽然带了药材,可并没有医生,生了病是最可怕的事了。

滕琰不敢在父亲面前再提这件事了,只好转而做滕珙的工作,发现一贯温和的滕珙也非常难说话。滕琰慢慢理解了,如果自己也是土生土长的燕地人,也一定会同他们一样吧,这种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他们到了昌平城下,虽然后来又有一些损失,但并没有伤了根本,最主要的是一家老小及同来的下人都平安。

昌平城的城墙确实很高大,远远地就能看到高高的城楼,在一片平原上很是显眼。看到昌平城,就是滕琰也有一时的激动,好像他们真的就有了希望一样。

昌平城外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因为城门就站着一队的军士,所以还没有乱成一团。

原来昌平城从几天前开始不允许随便进城了,想进城的人都排在了城外,经过守城的军士询问,只有城内急需的人,像工匠、身强力壮的才能进去。

想想就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城外乌鸦鸦的人至少有几万,如果都放进城去,城里恐怕都得挤爆了。

滕琰对父亲和滕珙说:“如果,昌平城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就绕过城池,去吴国吧。”

父亲吩咐停下车队,拿出笔墨写了拜贴,让人送到了城门的军士那里。滕琰在一旁看着,原来是给邓将军的拜贴。

很快,送拜贴的人就回来了,跟着两名军士,是来接他们入昌平城的。滕琰再一次领悟到自家出身权贵,是燕国勋贵中排在第一位的开国公,在很多地方都是享有特权的。

父亲和大哥整了整衣冠,骑马带着车队进城。滕琰则被要求换了女装,坐在了车里。她从车帘掀起的一个缝隙向外看,昌平城里虽然不如京城规模宏大,但所经过的街道都是青石铺路,两旁一色的青砖房,饭店、铺子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能体现出战争即将来临的,只有一队队的军士,身着铠甲,武器上闪着冷光,他们穿梭在城里,武器和铠甲碰撞的声音让人们无法忽视他们。城内也有不少的流民,应该是前些时间入城的,但秩序井然。

邓将军正在准备城内的防备,忙得不可开交,他没有亲自来接父亲,而是传了话,过两天有了时间会来亲自祭拜祖父。

父亲就直接带着大家到了宗房。

滕家发达前的老家就在昌平,宗房也一直留在这里,父亲安排人提前送信过去,所以开国公府一行人到了宗房门前时,宗房派的人已经派了大堂伯和五堂叔等在那里,直接接了进去,下人往来通报,还没进正屋,大伯祖父也哭着迎了过来。

祖父战死,滕家宗房的损失也是巨大的,大祖父家除了大堂伯是宗子,五堂叔留在家中外,排行二、三、四位的三个堂叔伯都跟在祖父身边做偏将,其它旁支的就更多了,总计不下几十人,现在全都生死不明。

祖父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昌平,滕家正厅已经布置成灵堂,父亲哭着跪了下去,滕珙、滕琰等在后面赶紧跟着跪倒,哭声一片,还有滕琳也哭着投进了大伯母的怀里。所有的人都穿着孝服,大堂内白茫茫的一片,加上一阵阵的痛哭,凄凄惨惨。

父亲取出抱着的灵位,还是在路上匆匆刻制的,又令滕珙拿出了在家祠中供的灵位,是临行前从家祠中请出,一直带在路上。摆好灵位,又重新祭奠了列祖列宗、祖父和其他家人。因为此次边关失守,只有祖父身亡的消息确切,其他人还没有确定,这样更让人惦念。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伤心不已,滕家几乎每家都有直系的亲属卷入了这场战争。

过了许久,哭声才停,大家正式见礼。大祖父看着有七十多岁,须发皆白,端正严肃,大伯祖母则是一脸的慈祥。大伯父与大祖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年龄上不同罢了,而大伯母看着就很严厉,亏了滕琳不大象她。唯有五堂叔是熟识的,五堂婶是个美人,看着还温柔和气些。二堂伯母、四堂婶因为连日忧心已经病倒了,三堂婶还能支持着出来见人,虽说哭得双眼通红,抽噎难忍,但还勉强上来打了个招呼。还有不少旁支的子弟,滕琰一时也记不清楚,随着五堂叔的介绍一一叫了,因为在孝中,只是简单地见了面,大祖父就让父亲带着家人先沐浴休息,随后轮流守灵不提。

滕家的老宅并不算太小,无奈滕家是大族,人实在太多,因为战乱,不止是开国公府来投奔,同宗的也有几房人家也都住了进来。拨出来给开国公府的两个院子紧挨着,都是四方形的一进院落,进门有差不多一样的倒座,正房和两侧厢房,能有j□j个房间。最后父亲带着家里人和所有的女仆住进了一个院子,父亲、王夫人在正房的东侧,滕琰住在正房西侧,房间是穿堂式的,滕珙在东厢房占了一个小房间,其余的人住得就更挤了,两个姨娘带着孩子住在一间屋子里,下人就更不用说了。有的屋子间没胡门,只好挂了帘子挡着。就是这样也比另一个院子强了不少,那里根本住不下,只好在院子里搭了帐篷。好在经历过比这还困难的时候,比起野外来还是要强得多,大家也就甘之如饴了。

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就是他们带来的大量车马无处安置,走到了这里,还剩下不少的马和车,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勉强堆进屋子里。可宅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安排车马,最后只好在宅子外排成一排,安排人轮流看着。

一路上精神高度紧张,终一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滕琰还是没法赶紧休息。飞珠自从出事后就想寻死,滕琰让刘妈妈和轻霞看着,自己也劝了几回,就是不见她明白过来。现在有了时间,得先解决这个问题。

进了屋子,刘妈妈正守着飞珠,还有好几个同屋住的人正在收拾东西,见了滕琰到下人的屋子里,也不是太吃惊,要是还在开国公府里,这可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路上大家相濡以沫,早就习惯了。滕琰示意大家都离开,给她留出空间。

飞珠趴在炕上,大眼睛里一点光泽都没有,人也瘦得脱了相,滕琰看她想挣扎着起来给自己行礼,知道这段时间多少也缓解了些她的痛苦,刚出事时,她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前世做的就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劝起人来还是有一套的。最初的时时候,她没时间也是一个因素,更主要的是那时的飞珠痛不欲生,什么也听不进去。但时间本身就是最好的良药,现在看飞珠的反应,已经是渡过了最难熬的时节。

不过,这个时代的女性,早就接受了视贞节为性命的观念,就是手被人拉了一下,都有烈女把被碰到的手切掉的,飞珠的经历更是很难让她想得开,滕琰也没什么把握。只是飞珠的性格她还是很了解的,表面温和,实则要强,以前兰芷院的杂事,滕琰交给她管,事无巨细,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说话办事,伶俐聪明,故而出门时也愿意带着她。对于这样的人,不能靠单纯的安慰和许诺。

因此滕琰也不拦着她,看她费力在炕上爬着弓起身,磕了个头,就问她:“你过去总说要待候我一辈子,现在还算不算数?”

飞珠让滕琰问得愣了,迟疑地说“奴婢不配侍候小姐了。”

滕琰严肃地说:“你自从到了我身边,我教你认字、读书,一心培养你,现在开国公府破落了,我身边只剩下你和轻霞两个,轻霞又没你细心,这一路上我吃不好,睡不好,你只顾自己伤心,管也不管我,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吗?”

飞珠嚅嚅地说:“我,我…”

“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好好吃饭,晚上就过来侍候我,这几天我总头痛,你给我好好按按。”

飞珠总算答了声是。

滕琰又说:“我让她们把饭端来,你自己吃吧,别老让刘妈妈喂你,现在家里的事多,我还得让她帮着我收拾东西、安排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