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到了军营,也知道了不少的消息,当初吴国在黄河南集结军队时,是从御林军、吴国的几个郡各处抽调的军士,最高品级的将领只是校尉,燕王练兵几个月后,在这些人中任命了八个将军,每人配两名偏将,将一万人。吴国成名的将军、军中世家、勋贵子弟一个没来!

这样的情况造成了燕王的这支队伍打起仗来没问题,但其它方面就差了些。就说昌平郡尉和下面各县尉的人选吧,自然是都来自军中,可是水平确实是不高,主要是整体的文化素质和政治素质,都很差,唯一的优点就是对燕王十分的忠心。当然滕琰也从中受益,自从她第一次出门视查,郑军师为了给她立威,给了蓟县的叶县尉十分没脸,从此以后,这些军队中出来的老粗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她所推行的政务执行起来就分外顺利。

滕琰并不心虚,她的能力明摆着,在这里,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象她这样专门学过管理的专业人才了。领导着这样听话的一群手下,她的能力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接管了军需的工作还使滕琰见到了邓郡尉,现在应该称他为邓将军的,他被燕王任命为手下的第九个将军,率领原昌平守军改编的一万人。

同他一起来看滕琰的还有他的儿子邓锋。邓锋从京城出来就跟着燕皇到了平阳,平阳城犬戎破的时候,他护卫着周王、安宁、安静两位公主逃了出来,曾经在山中落草,后来遇到燕王的大军,周王和两位公主被送到了昌平,他也回到了昌平的家。自然而然地,又随着邓将军出兵了。燕王也很给邓将军面子,封了邓锋做偏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燕王确实有容人之量。

滕琰想起自己和邓锋还没有谋面就有了两次交集,一次是邓家都不知道的,她那时怕嫁给一个有三妻四妾的男人,就自己暗地里挑了两个本时代的好男人,邓锋光荣入选了,还有一次,邓郡尉看上了她做儿媳,想让她嫁给邓锋,可邓锋不在昌平城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真是山不转水转,他们还是在军营中见面了。

邓锋的外表非常象他的父亲,身高体长,健美壮硕,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浅棕色的皮肤更显出刚阳之气,见了滕琰,亲热地上前拍着她说:“公子的事,我都知道,要不是公子,父亲恐怕未必能守住昌平,现在也不能好好在这儿,今晚天我请你喝酒,好好谢谢你!”

滕琰被他的大手拍得晃了几下,斜眼看邓将军的一脸不自在的表情,明白邓锋别的事都清楚,只除了自己是女子这一条。凭着两家的交情,他自然要与自己交好,不过滕琰当然不会介意邓锋拍了她。只一面,她对邓锋就有了极好的印象,光明磊落,坦荡大气、热情阳光。她同邓锋一样,也想好好地维持两家的世交。

当晚,邓锋果然带了两坛好酒来了滕琰的帐子,见了飞珠,嘴巴半天没合上,好不容易才憋出来一句:“别人说公子带了个侍妾进了军营,我还不信,以为他们是抵毁你!”

见飞珠出去了,又诚恳地说:“公子,听父亲说,你从小就没去过军营,大概是不知道,这军营里带着个女人,是不吉利的。再说,你还小,那种事做多了,身子就亏了,你看你的小体格!你看我们家,家规就不让早娶,也不让纳妾,就怕把身子淘空了,我都二十了,还是童子身,你看看我。”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咚咚作响,“你还是把她送回家里去吧,跟我天天练练拳,我保你过一两年就能长成我这样。”

滕琰不知说什么好,她怎么练也练不成邓锋那样啊,只好笑着转过话题说:“邓偏将押送军粮也很辛苦呀,这一路上能吃好睡好吗?”

邓锋当皇宫里的侍卫也好几年了,虽然是个直脾气,但人聪明,也懂得查颜观色,见滕琰不接这个话,也就不提了,毕竟还不熟,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他才多说几句。马上就接着说:“辛苦也是应该的,就是燕王瞧不起我们燕地的兵将,一直不派我们燕地的兵去打犬戎,只是让我们运粮、打杂。公子,你能不能给我们求个情,让我们去攻城,听说郑军师特别赏识你。”

打仗的事滕琰真不懂,也不想参合进去,也不接他的话,只是热情地让邓锋与自己对坐,喊飞珠去厨房要几个菜,又取了葡萄酒,她可不打算喝邓锋带的烈酒,虽说酒精浓度也不高,但自从她发现了这里有葡萄酒后,就只肯喝这一种酒了。

酒逢知己,几杯下去,他们已经十分投契了。没有犬戎的进犯,邓锋与滕琰恐怕永远也不能相识。话题自然就是这一年多昌平郡和平阳郡的事情。

邓锋是海量,一大坛酒下去了,也只露出一点醉态,借着酒劲,脱去上衣,露出健壮的上身,拔剑起舞,一边高歌,歌词是《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身似矫龙,剑如闪电,滕琰被深深地感染了,邓锋是在宣读他言辞慷慨、情绪激昂的请战书啊!这份渴望战斗的热情,正如作出这首诗的秦人一样。做为后来归降的部队,燕王现在不愿意重用他们,邓将军和邓锋还没打上一仗,邓锋自然是不甘。

在军营里过了几天,滕琰现在也理解了这些热血男儿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情,她拿筷子敲着坛子,也一同吟颂起来。

舞毕,邓锋又倒了一大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惆怅地说:“当日,平阳破城时的惨状,世弟你是没看见啊,犬戎人把咱们燕人当狗一样屠杀。”要不怎么说酒是个好东西,一顿还没喝完,邓锋和滕琰已经是世兄世弟相称了,邓锋很快又打起精神,接着说:“我那时就想,我们居然被蛮夷欺负成这样,总会有一天我们会把帐都讨回来!就冲燕王只靠几万人马,把十万犬戎人打得丢盔弃甲,我誓死追随!非打到犬戎人的老家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

“好!”郑军师站帐篷门前含笑叫好,燕王也站在那里,应该是刚刚进来的。郑军师向邓锋赞赏地一笑,又转过头来对滕琰说:“滕公子和邓偏将很熟?有好酒偷偷地喝,也不请燕王和老夫。”

滕琰和邓锋赶紧起来行礼,滕琰替邓锋高兴,他刚才的一番言语,燕王和郑军师听了,自然是高兴,说不定想上战场的愿望就实现了呢。所以赶紧用眼神示意邓锋,让他上去表决心。

邓锋果然机灵,马上跪在燕王面前请战:“请燕王派我出战,我愿为马前卒!”

滕琰在一旁敲边鼓:“邓家与犬戎人有世代的血海深仇,世兄又亲见犬戎人屠杀燕人,心里一直憋着火,燕王要是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出战,世兄必会不惜肝脑涂地,报效燕王。”

“那好!我给你个机会,攻城时让邓将军负责一面城墙,看你父子能不能第一个破城?!”燕王扶起邓锋,拍着他的肩膀答应了。

邓锋激动不已,马上说:“王爷就看我们父子的吧!”

燕王庄重地鼓励他说:“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邓偏将勉之!我巡营路过,听有人高歌《无衣》,歌声慷慨,故而过来,邓偏将好气魄!不愧为燕地的好男儿。”

于是添酒回灯,重开宴席,燕王滴酒不沾,滕琰来了后就没见他喝过酒,郑军师同滕琰差不多,只是拿着酒杯偶尔喝上一口,邓锋也不敢再豪饮,气氛就不如刚才热闹,滕琰见要冷场,就请邓锋再舞一次剑。

刚刚燕王说他们巡营中听到邓锋的高歌,才循声而来,估计是没看到舞剑,至少是没看全。滕琰虽然不太懂,但也明白邓锋的剑术不错,也算是给他个表现机会。

出乎意料的是,燕王也练过武功,而且不是花架子,他也下场同邓锋一同对舞,从邓锋的神情就能看出来。滕琰在昌平时就知道邓将军一身功夫了得,三五个彪型大汉根本不在话下,也听说过邓锋早得真传,功夫不错,而且正当血气方刚之年,真动起手来,邓将军也未必是自己儿子的对手。

真正的好功夫都是练出来的,不下苦功根本就不用想,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燕王居然喜欢练武。

同邓锋舞了会儿剑后,燕王兴起,嫌帐篷内施展不开,非拉着邓锋、滕琰和郑军师一起去校场骑马演练骑射,滕琰做为观众,跟着大大开了一回眼界。

天色已黑,校场挑起了一圈的灯笼,闻迅而来的将士挤满了校场周围,但又鸦雀无声。邓将军挤到滕琰身旁,小声问了句,“锋儿不会惹祸吧?”

滕琰笑着看了过去,慈父的心肠都是一样的,邓锋不止武艺出众,人也精明,现在与燕王搭上话了,很快就会有出头之日,邓将军也不是没有识人之明,只是关系到自己的儿子,一时看不清。别的也不好多说,滕琰只小声说了一句:“燕王已经答应攻城时让你父子负责一面城墙。”

邓将军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静下心来关心滕琰几句,他是最知道滕琰的底细的,又嘱咐她,要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就找他,还特别加了句:“锋儿是个实心的,你有事也可以叫他做。”

滕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儿媳的心还没灭呢。可是她已经有了陆伯甫,要不邓锋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一旁的郑军师见邓将军与滕琰小声说话,也对邓锋和滕琰的关系非常关心,细问了一回,知道他们今天才见的面之后才罢了。

突然鼓声大作,燕王和邓锋都换了铠甲,骑着战马,从校场的两头进来,燕王还是一身红,手拿长戟,邓锋是一身白,手拿长刀,两人打马相向,马越跑越快,当的一声,戟刀相交,身体具是一晃,两马错身而过,一个回合。拨转马头,马如疾风,又是一个回合,转眼间,十几个回合过去了。

这是古代战争中将对将的打法,滕琰也曾在昌平见过,这次离得近,看得更清楚。这种交锋,比的就是力量,力气小的,武器一下子都能震飞了,当然还有其它因素,比如马就很重要,越是高头大马越好,据高临下,人借马势。另外就是看技巧了,动作一闪而过,小动作不好分辩,她的水平不够,眼力不行,只能看看热闹。

又过了会,燕王就停下马,笑着说:“邓偏将勇猛,承让。”这是说邓锋胜了。

虽说战场上不可能是靠一个人的功夫好就能取得胜利,有多少名将还是文人呢。但有个好身手在军中确实是很有威信的,这一下邓锋就出了名。旁边观战的将领们哪能只看不动手,好几个人就到燕王前面要求与邓锋比一场,。接下来的几场就是真刀真枪地打了,邓锋一连胜了几个将军,最后与燕王卫队的一个叫宋十二的,打成了平手。后来其他将领间又比了几场,校场的灯一直亮到三更天,不用说,滕琰半道就悄悄回了自己的帐篷,再好的戏看几场也就够了,她明天还得早起,要做事情多着呢。

不过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影响就是邓锋和滕琰交情越来越好,三天两头就来她这儿一趟,用邓锋自己的话说,要是没有这个世弟,他还在运粮草呢。对于这话,滕琰明着没反驳,心里并不同意。邓将军和邓锋对于燕王手下的将领不熟,并不了解真实的情况。

邓将军也好,邓锋也好,都是亲身将过兵打过仗的。尤其是邓将军,能带领昌平人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守城一年余,确实是真有本事的。

滕琰看来,邓氏父子总体的军事水平要高于燕王手下的将军,燕王的八个将军是在练兵时从校尉和下面的军官中提拨的,虽然经历的昌平、平阳两郡的战斗,但做战经验并不多,以燕王和郑军师的识人之明,求贤若渴,连滕琰这样的人都能用,邓家父子早晚会得到重用。

在滕琰这里的偶遇就是提前了这个过程,滕琰甚至怀疑这个偶遇是否真的是偶遇,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郑军师的心机可是深不可测的,做为他的学生,燕王也是个有心计的主。要不是这样,燕王也不能在半年时间就拿下了两个郡,而且京城也既将在握了。比武那天,郑军师还仔细问了滕琰和邓锋相识的过程了,他可不是喜欢无事闲聊的人。还有一点证明就是,滕琰事后询问邓锋知道的,燕王的武艺也相当不错,虽说不一定打得过邓锋,但也差不了多少,那天他们都没尽全力,也许燕王就是想通过校场比武给邓锋创造一个时机?

邓锋没等开始攻城就参加了扫平京城周围县城的军事行动,不过,很快他就无事可做了,到了深秋,京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几万犬戎人被彻底与他们的老家分隔开了。在几次出城袭营遭到挫败后,犬戎人彻底龟缩在京城内,摆出了严防死守的架式。

现在只有攻城一件事了,其实,准备工作已经开始进行了一段时间,燕王和郑军师并没有急于动手,他们要把准备工作做得万事俱全。

不得不说,燕王和郑军师战术水平超高,他们指挥军士搭土台,制云梯,安装投石机,准备战车,各式各样的攻城用具,让滕琰大开眼界。

现在滕琰终于明白昌平城当初能够保住是多么的幸运。犬戎人不擅长攻城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差距这样大。只说攻城的器械,拿攻城用的车来说,就有好几种:临车,车上建了十余丈高的塔,兵士站在上面投石、射箭;冲车,很多人推着撞城门;棚车,车上用生牛皮蒙盖木棚,以避矢石,人藏在棚下,挖城墙脚;钩车,车上有大铁钩,逼近城墙后,钩住城楼城墙,系上长缆,用牛拉,促进楼倒墙塌;登城车,高车上有跳板,搭墙形成悬楼云梯,直接可以登城;抛石车,能把大石投入到城中。

不用说,有了这些器械,攻城容易不说,更重要的是减少伤亡。滕琰没事的时候替燕王算了算,从吴国带来的八万人马战争减员不到五千人,可以算是奇迹了。

现在燕王手下去掉派到昌平、平阳的官员和驻兵共有一万人左右,再加上平阳和昌平郡先后投降的两万人,总人马在八万多点,与他当初进入燕地时基本持平。

而城内,犬戎人在昌平郡和平阳郡损失惨众,只有不到五万人。

形势逼人,城里城外两种情绪,城内的人免不了忧心仲仲,可城外正相反,一队队士兵井井有条地干着活,军官们在旁监督指挥,热火朝天中竟有些安闲的感觉。

想起犬戎人曾将昌平围困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而眼下被围在京城,惶惶不可终日,一报还一报,真令经过那场灾难的滕琰开心,也为她增添了无数的工作热情。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有加更噢!

第七十五章

滕琰和燕王、郑军师在燕王的大帐里,商议的不是如何攻城,攻城已经不是问题,攻下城后的工作,才是重点:原来燕国真正掌控土地的只有四郡和京城,等攻下了燕国的京城,加上昌平和平阳,从数量上看是占了燕地的大部分,从经济、人口、文化等诸多方面来看,则更是基本等于拿下了燕国的全部。

燕地是燕王的封地,攻下京城后,应该是成立新的燕国的时候,虽然是吴国的蕃属国,但在管理上却几乎是独立的,要做的事千头万绪。

他们已经商议了好几天,也拟定了不少的章程,滕琰同这两个上司也更熟了。三个有各有特点,燕王从小在皇宫长大,眼界不凡,郑军师满腹经纶,滕琰是见识深远,很快就惺惺相惜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理念虽然时有不同,但都擅于听取接纳各种意见,也很好沟通,这样一来,工作做得很顺利,大家也都心情愉快。

但不可能永远都是和乐的气氛,真的涉及到个人的利益时,矛盾就出来了。

只是郑先生和滕琰都不是为了个人争利益,而是要推。

燕王收起了面上的微笑,目光在郑军师和滕琰身上扫过,还是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那么,将来,先生将隐居山林,公子则一心修道,只留下本王了。”

本来是讨论将来的国相人选,郑军师一力推辞,滕琰当然也不能干,她只是个临时帮忙的,于是燕王就不满了,说出了上面的话。

毕竟是在皇宫中长大的,燕王的表情总是十分端正严肃,其实他也经常露出些微笑,但这种微笑过于程式化,让看到的人并不能从心里感到放松,滕琰觉得还是他面无表情时气场更加温和些。

不过,现在燕王的无表情不再是真的无表情,一种寒意由然而生,还伴着少许的忧怨,确实有一种类似的情绪,好像郑军师和滕琰抛弃了他一样。

比起郑军师的镇定,滕琰却有些坐不住了,燕王对她是礼遇有加,她确实显得有些太没良心了。

想到由于自己爱吃水果让燕王发现了后,从吴国给燕王运来的各种燕地少见的柑橘、香蕉、桂圆、木瓜等都直接进了自己的帐篷,就是以前在开国公府也没吃过这么多的新鲜的南方水果,还有其它种种,滕琰觉得有些话应该说明了。

“燕王,郑军师和我都不能为您做国相是有原因的,我是…”

“与其强调这些原因,还不如等我们进了京城再定国相的事。”郑军师截断了滕琰的话。

滕琰明白郑军师的想法,这是让她等打下京城后再说明郑军师病了而自己是个女子,既然郑军师反对,滕琰也不勉强,又接下来说:“治好燕地,也不是非设国相不可。”

当初明朝朱元璋改革政治体制,废辙消宰相一职,在中央设置吏、户、礼、工、刑、兵六部。分掌天下事务,直接向皇帝汇报。这样就直接加强了中央集权,明朝后期昏君相当的多,几十年不上朝理事的都有,但朝政却大体不差,根源就在此了。当时朱元璋惟恐后世子孙不理解自己的苦心,特意在《祖训》中明文规定不许变乱旧章,他是明白这样的制度对皇权的重要性的。

所以滕琰就提议,“燕国可分吏、户、礼、工、刑、兵六个部门,分相国之责,各定典章制度,处理分管事宜,如有不决之事,直接上报燕王,如此,也能避免相国不贤之害。”

燕王和郑军师都沉默了,他们被镇住了,从秦始皇创立的君主之下设宰相辅政的框架,历朝沿用,已经过了几百上千年,大家对些早就习惯了,滕琰不经意的说出撤消相国这一职务,对他们就是一个巨大的震动,恐怕得消化一阵。

正好,滕琰也有事,你们先慢慢想吧,“今天邓世兄同我约好在一起喝酒,我就先回去了。”邓锋去打仗,有些日子没见着了,昨天才回来,今天一早,亲自堵到滕琰的帐蓬前,约好了晚上喝酒。

滕琰早就知道与同事处好关系的必要性,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很快就成了熟人,再做什么事都方便得多。现在她在军中的朋友就不少,当然邓锋是最亲近的一个。

“上次我就说了,滕公子有好酒,也想着请燕王和老夫,燕王,我们也跟着去。”郑先生----现在滕琰也这样称呼他了,也总是给滕琰和燕王创造多接触的机会,他希望滕琰能够代替自己辅佐燕王。

“我是求之不得,只是委屈燕王和先生了。”滕琰也不拒绝,工作之余,大家一起放松一下也是应该的。

到了滕琰的帐篷,邓锋已经等在那里了,飞珠领着侍卫们们正在布置酒席,郑军师坐了没多久就回去休息了,滕琰知道他的身体支持不住,并不多留。

只剩下他们三个年青人,却更热闹了。邓锋初见了燕王,还是有些拘紧,但过不了多久,跟着滕琰也随意起来,他从小在军营长大,又在皇宫中当了几年侍卫,性格豪爽,最擅交友,一时间,席间谈笑风生。

这些日子的密切接触,滕琰对燕王有些了解了,燕王看起来十分的严正,不苟言笑,其实不是难相处的人。他只是执行军法相当严格,但若是你不犯什么错误,燕王也不会找麻烦,还真与滕琰一见面的感觉差不多。

而且,滕琰也承认,燕王待自己尤其的和善,主要是因为自己是燕王和郑军师从山中请来的世外之人,再加上自己再注意收敛,也要流露出几分对燕王与别人平等的感觉来,这是滕琰从前世带到今生的,无论如何也不可完全改掉。

燕王以前与外人接触太少,听说他在来燕地之前,每年只在几个大的节日才出门到皇宫拜见皇上,其余的日子只是在府里读书、练功,连个朋友都没有。他其实很喜欢与自己、邓锋这样的年青人多来往,喜欢大家在一起时欢乐随便的气氛。

军中的将领都害怕燕王,不敢随意和他说话,而且就是能说上话,也都没有共同语言,无怪郑先生总是希望滕琰能多和他在一起,这样燕王也能开朗高兴些。

飞珠在眼前出现了几回后,就在滕琰的示意下不再出来了。邓锋最初见了飞珠,吃惊之后,也同其他人一样,对飞珠还是很客气的,有时还同她说笑两句,在军中遇见个漂亮的女人,哪一个男子不多看两眼,飞珠也适应了。

现在需要回避的是燕王,他对飞珠的厌恶越来越掩盖不住,滕琰估计是觉得飞珠打破了军中无女人的古训,让他有些没面子。燕王这人特别地讲规矩。

虽说燕王的军中是真的没有女人,但不等于军营附近就没有,这样一支大军住扎那里,周围就会形成一定依附的商业,

燕王驭下甚严,决不允许手下有欺压百姓的行为,所以,军营外的买卖还算好做。

在离主营南大约一里多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集市,饭店、杂货铺卖什么都有,还有缝补、浆洗衣服的生意,也很受军士的欢迎,当然也有特殊的生意,只要双方你情我愿,自然谁也管不着。

所以,有时滕琰觉得燕王对飞珠的不满就是掩耳盗铃。

但她也不想因为这事直接与燕王对上,平时尽量回避。

不料,燕王开口说:“军师说滕公子在练双修,必得带侍女才肯来辅佐本王。”

燕王大约是在给邓锋一个解释,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也许他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滕琰只能保持沉默,心里想,原来郑军师用的是这样的借口!

邓锋语重心长的劝滕琰:“《黄帝内经》云,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精气溢写,阴阳和,故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故而我家规定年二十后娶妻,你才十七,实不宜习什么双修。”

滕琰打扮成男子,怎么看也不象十六七的小伙子,倒象个少年。听着邓锋的话,滕琰就只是笑,心中暗想如果现在就告诉这两个人她是个女子,不知他们的表情得有多精彩。

“公子,你们道观都得习双修之术吗?”燕王还开始八卦。

“是啊,入了道观,必须习双修之术。”反正也是胡言乱语,还不如搞笑呢。

燕王却真的信了,还问:“那军师也常常修道,怎么不习双修?”

“军师和我并不是一个门派的,故修道的方法不同。”滕琰继续瞎说。

“我就不信什么修道,有谁见过真的修成仙的。”邓锋不以为然。

“不过,置身深山,不问世事,就是不能成仙,也是好的。”燕王又流露出一些向往。

滕琰和邓锋都不再接话,皇家的秘事谁能知道,燕王不用说一定有着他的原因,要不,年纪青青的怎么会这样想?

还好,燕王自己先略了过去,到底是在军中的酒宴,说着说着又谈到了武艺,燕王就又问滕琰,“公子可练过武艺?”

这个年头,皇族、勋贵、世家的男子基本都习过武艺,就是道观里的道士,也有不少武艺不错的,为了是出门行走方便,做为开国公家的子弟,即使从小在道观长大,不会一点功夫有点说不过去,但事实就是这样,滕琰说:“没练过,我只会骑马。”

“那天我们在校场,燕王还叫你去演武呢,后来才知道你先走了。开国公弓马娴熟,我就不信世弟一点也没练过?”

“饭也吃完了,走吧,我们去校场。”燕王是行动派,起身带头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

滕琰不想去,说是喝酒,只有邓锋喝了几杯,燕王和她其实就是吃饭,刚吃过了没多久,就又要去校场,她可一点也不想动。看邓锋一脸雀跃的样子,这就是军中男儿的本色?男女毕竟是不同的,性别不同本身就是巨大的差异。

但是这个差异她也不想弥补,也弥补不了,就直接请假,:“我刚刚吃多了,不想动,你们去吧。”

燕王和邓锋哪里能让她偷懒,要是没有滕琰跟着这两个人,他们之间哪有那么多可聊的,这位滕公子极有亲和力,才智又高,言语爽利,还能时不时地发出些惊人之语,想不佩服都难。再说了,燕王那里是郑军师一直在唠叨,邓锋那是邓将军在督促,都是让他们多与滕琰来往,当然他们自己也愿意和这个滕公子相交。

于是,滕琰被邓锋大手一拉,说什么都没用,在武力面前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就到了校场,上了马。

马战用的武器滕琰说什么也没拿,这两个人也没勉强她,看她的体格,也真拿不动,一只长刀长枪什么的,都有几十斤重,就是拿起来了,也挥不动。

没奈何,滕琰还是拿了弓箭,在这两位面前,滕琰的那点功夫就是班门弄斧,不过不弄也不行,滕琰只好射了几箭。

看着滕琰的成绩,这两个才相信滕琰先前的话,是真的没习过武。邓锋赶紧收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安慰说:“没什么,世弟要是武艺超群,我这个世兄也就不用活了。”

滕琰得了这个下台阶,只好想也是这样,她的才能现在已经是人人称赞,总有一样不如别人的也能让大家开心点吧,回头看燕王,嘴角也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不过还是指点了一下滕琰说:“我看滕公子力量不够,但身体还很灵活,而且年纪还小,从现在开始练起,两三年的功夫,也能有小成。”

邓锋更热心,说:“上次我就说要带你练武,你还不听,燕王也说了,明天起,早晨我去叫你,先从剑术上练起。”

“每天再射一百箭。”燕王在一旁又加了点功课。

滕琰知道这两个人是好意,在军中,她的安全虽然有保障,但怎么也不如自己会点功夫,能应付个特殊情况,更主要的是还能强身键体。

要是早几年能认识这两个尽职尽责的师傅就好了,当初她要学些武术,父亲、大哥还有窦师傅一起反对,最后也没学成。

现在,她想习武的心已经淡了,但有这么个好机会…滕琰思索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接受他们的一部分建议。每天她也得锻炼身体,改成练武也是一样的,至于学武的师傅嘛,就不麻烦邓锋了。

邓锋本来也是个忙人,再说,与滕琰间的差距又太大了,她还是找个水平一般的侍卫教就行了。

滕琰本来就是勤奋的人,既然想好了,就每天练上一会儿,学成了一套剑术,射箭的水平也提高了不少。但比起真的习武者,还差得远了,就是想有什么成就也是不可能了,但滕琰明显觉得身体强健了不少。

初刚刚到来,在准备两个月后,攻城终于开始了,这一天的早晨,所有将领齐聚燕王的帅帐,燕王坐在正中,郑军师各滕琰陪坐在一侧,几十个人的帐篷里鸦雀无声,空气里弥漫着紧张而肃穆的气氛。燕王用庄重的声音下达了一道道军令,接到军令的将领们陆续出帐,负责各种攻城器械的将领们先用这些武器对城内进行攻击,接着由四位将军各带本部兵马攻城,还安排了人守护军营,城破后追击逃敌等。

一切布置妥当后,滕琰就随着燕王和郑军师到阵前观看战局。震天的鼓声和喊杀声传出很远,令大地都在颤抖,四面城墙同时开始进攻,先是用投石车、临车持续向城内投石、射箭,过了半个多时辰,郑军师对燕王和滕琰说:“我们一同登巢车看一看城内的情况。”

燕王点了点头,带头向一边的一辆车走过去。滕琰跟在郑军师后也上了这辆巢车,车上有一个木头做的小屋,只有四尺见方,外面蒙着牛皮,上面留出了几个小孔。待他们三人站定后,有军士在下面拉着绳索,原来车边竖着木竿,顶端有滑轮,就象手工升旗似的,将小木屋拉到高处,从留出来的小孔里就能看到外面,原来这种巢车就是为了侦察敌情的。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随着小木屋不断升高,滕琰的视野变了,脚下一队队的士兵就象玩具里的人偶,井然有序地运送箭支、石头,而操纵着投石机的士兵把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抛入城中,临车上的士兵把箭向雨一样射入城中。

隔着厚厚的城墙,城内的人亦如外面一样忙碌,只是与外面正相反,场面有些混乱,巨大的石头造成了多处的乱局,如蝗般的箭雨也造成了大量的伤害,面对这些攻城的方法,犬戎人好象有点不知所措,他们是游牧民族,不擅长攻城更不擅长守城。

空气中混着一种血腥的味道,使滕琰又想到了在昌平守城的时候,那时她在城中,犬戎人地城外,如今,犬戎人被围在了城里,而她在城外,不过犬戎人不会象她们在昌平时那样幸运。

滕琰不再去看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而是把心思放在分辨城内的建筑,皇宫是最明显地标志,在皇宫东南方向的那块地方应该就是开国公府,距离实在太远了,又没有望远镜,根本看不太清。莫名的,一种伤感弥漫在滕琰的心里,到底她已经把那里当成了她的家了。

噗噗的几声响打断了滕琰的思绪,有东西打在了小木屋上,震动得小屋轻晃了起来,滕琰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原来是城墙上的犬戎人在向小屋射箭。从水平距离看,她们现在距离城墙就在射程的边缘,强弓射的箭可以到达,但有牛皮的遮盖,不能对他们产生真正的威协。

燕王和郑军师一直在仔细地观察,郑军师开口了:“城里已经乱了,可以准备攻城。”

燕王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好,三天内拿下燕都。”

滕琰听着二人对开攻下京城非常有把握,不由得将信将疑,郑军师看出她的不解,就指出一些情况让她来看,又给她讲解。小屋本来就没多大,三人的距离都很近,滕琰再看郑军师,觉得他的身体更坏了,病态一览无余,什么高超的方法也遮盖不住他的憔悴。

这阵子她为着郑军师的身体平添了一段心事,有一次,郑军师在她面前晕倒了,还好当时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滕琰在他的坚持下也没有把此事说出去。

滕琰对郑军师的一些意见早就消失了,多日的接触,她感到郑军师对她浓浓的关怀,生活上的小细节,都为她想到了,虽然是身在军营,但她过的日子比在昌平还舒适,她有专门的小厨房,有自己的侍卫,一切待遇比郑军师还要好。

仔细回想,郑军师关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的不满主要是因为过去站在不同的立场所所造成的,至于逼着她出仕,实在也算不了什么,最初看她是被逼的,但后来她就是乐在其中了,她现在每天的日子过得都很充实。

对郑先生,她应该回报一二,打下京城后,她必须对燕王说明郑先生的身体状况,滕琰默默下决心。

没等滕琰对燕王多嘴,燕王也知道了,郑军师又昏了过去,而且是在大厅广众之下。当攻城持续到第二天下午时,邓将军父子不负众望,在他们负责的东城墙首先攻破犬戎人的防线。进城的消息传过来时,郑军师听了,也许是太高兴了,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几天后,郑军师是被抬进城里的,滕琰自然是同他一起进的城,这时城内犬戎残余人马也都清理干净,居民也稳定了。

他们直接进了原来燕国皇宫的一个偏殿,这里破坏还不严重,燕王就选取来做他暂时下塌的地方,郑先生的滕琰分别在不远的两个小跨院里,滕琰住的院子原来叫静园,滕琰觉得不错,没有改。

院子都收拾得很整齐了,燕王带着手下的将军们比她们早一天进了城,那天是有一个盛大的仪式的,城门洞开,一路张灯结彩,军容整齐的吴军被迎入城中,百姓箪食壶浆劳军。

按燕王的想法,本来是要郑先生的滕琰分别在他的左右一同进城的,可郑先生自然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成行,而滕琰呢,据郑先生说,滕公子要用道术为他治病,也没法参加。

两人不顾燕王愤怒而无奈的目光,倒是在城外悠闲地过了一天。

郑先生的病确实很重,这个滕琰也承认,不过经过休息,参加入城的仪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郑先生自从病倒了就又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基本不再过问公务,专心休养。

把滕琰留下来陪他也是为了交待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