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并没有过多的沉浸在往事中,她含笑对滕琰说:“妹妹,你也不必再劝我什么情爱的,既然王爷和你都希望我嫁人,那么我就嫁人好了。人选你们定吧,还有很多麻烦的地方,也都得你们操心。”

“你怎么又答应嫁人了呢?”王蓉如此迅速地改变主意让滕琰有些糊涂了。

“本来我是真心想一直做燕王爷的侧妃,一辈子就像这样与你做伴。不过,你说的也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我也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嫁人可不是小事,蓉姐姐,你还是得慎重。”滕琰也不知道自己要劝王蓉什么了,“怎么也得选一个自己满意的。”

说完,滕琰就想到,王蓉认识的青年男子,除外王家的人外,用不了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她如何有挑选的空间呢?

“那就才将军吧,听说他的名气不小呢,再说你和王爷都说好,一定就不会差的。”王蓉向滕琰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地说:“进王府时穿的是品级宫装,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穿不上大红嫁衣了呢。”

王蓉的选择不出滕琰的意料,赵祯没有爵位,生母卑贱,只能依附燕王而生,本人又没有多少能力,况且他还比王蓉要小上三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赵祯毕竟是燕王的弟弟。

将来可能会有不少的尴尬,王蓉是懂得如何避开的。

而才将军虽然是孤儿,但只靠自己年青青的就当上了大将军,将来还有可能封侯,实在是夫婿的好人选。

“那蓉姐姐就好好绣一套嫁衣吧。”滕琰随着她的话题说。

滕琰把事情对燕王说了,燕王只是提醒滕琰将王蓉的新身份准备好,他总不能再像邓钰一样把王蓉嫁出去吧。

几天后,滕琰正在睡梦中,有内侍在门外禀报:“王爷,赵祯想进内院,被当成刺客打伤了。”

滕琰完全清醒过来了,燕王已经穿好了中衣,正在把外袍披在身上,看滕琰要起身,他用手按住了,不让她动,沉声问:“赵祯在哪里?”

“就在殿外。”

燕王俯身对滕琰说:“你别起来了,晚上有些凉。”将薄被给滕琰盖好,转身出去了。

王蓉要嫁出去的事,赵祯并不知道,但自从画像被发现后,他就被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滕琰想燕王管教自己的弟弟她还是不要多问了,再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感情上的事,从来都是理论上能说得一清二楚,实际却难得很。就像她和燕王,虽然相识相知了几年,还是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子。

殿外传来几句模糊的话语,是侍卫们在说话,滕琰侧耳倾听,“翻个墙也翻不过去,你还能做什么!”是燕王的声音。

然后是两声惨叫,滕琰躺不住了,正要穿衣,燕王已经进来了。

“我打了赵祯两鞭子。”燕王脱了衣服重新上床,“为了他连内院的墙都没翻过去。”

“要是翻进去了呢?”

燕王不回答,只是不停地吻了过来,滕琰一下子想起来在从京城回到燕都的路上,燕王都干了些什么,不觉笑出了声,大约燕王也想到了,马上就动作起来。滕琰以为他是害羞了,其实燕王是想到那时只能在夜间看着滕琰的睡颜而不敢动,而现在软玉温香抱在怀,就又动了情。

赵祯晚上跳墙的事被压了下来,可他受了伤又挨了两鞭子却没瞒住,毕竟伤口就在那里摆着,每天还都得请御医上药。

王蓉很快就来找滕琰了,消息虽然瞒着,但她管着王府内院的事,却多少知道些不对的地方。王蓉可能是走得太急了,微微有些气喘,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问:“赵祯怎么受伤的?”

“他被关在院子里,半夜时想跳墙进内院去找你,让侍卫们当成刺客打伤了,后来又让燕王打了两鞭子。”

“伤得重吗?”王蓉连珠炮般地问。

“侍卫们下手狠了些,燕王的两鞭子也不轻,但都没大碍,只是吃点苦头罢了。”

王蓉这才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嫁给赵祯吧。”

滕琰这些日子已经几次遇到不可思议的事了,眼下也很镇静,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知道自己是发晕了,但听说他挨了鞭子,我就想这一辈子有人能为我挨打,我也总应该回报一二吧。”她看了看滕琰又说:“也许我是被妹妹所谓的情爱说动了。”

“蓉姐姐,你想好了吗?”滕琰成了理智的一方。

“想好了,大约是个女人就会被男人的示好打动吧。不过,就算如同我母亲一样,我也不会后悔了,毕竟也曾有人为了我挨打呢。”

好吧,王蓉沉浸到了爱情当中,滕琰就要理智地想怎么办。

王蓉要嫁给赵祯,其中的麻烦很多。

燕王这一关还算是好过,他只叮嘱滕琰一定做好安排,赵祯的夫人将来要出头露面的地方很多。

赵祯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要起身给滕琰行礼,又碰到了伤口,痛得直叫。滕琰看着他说:“王侧妃与我很早就相识了,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子,只是与燕王爷无缘。既然你要娶她,将来一定不要辜负了她。”

赵祯满口答应。

没想到滕琰在王沂这里碰了壁。

滕琰想给王蓉重新安排的身份还是王家女。在犬戎人攻进平阳郡时,王家曾经死了一百多人,其中就有王蓉的好几个堂姐妹,

经过战乱,人口流离,重新认回本家并不少见,只要准备一个合适的说辞就行。当然这得通过王家的族长王沂。

王沂一口回绝了,“王家没有再醮之女,蓉儿只能留在燕王府。”

看着如此狠心的哥哥,宁愿妹妹一辈子守活寡也不愿意家族受一点影响,滕琰觉得自己从来没对王沂生出一点的绮思是无比的正确。“她是你的亲妹妹!”

“那也一样,女子从一而终,既然进了王府,行了大礼,就是燕王的人。”王沂彬彬有礼地说着冷酷的话。

王沂的这种思想也不是他独有的,这些人一贯让女子柔弱的身体承担着礼教的重压。“蓉姐姐应该有幸福的生活,这一点无庸置疑。我只是通知你,你同不同意结果都是一样。”

滕琰扔下这句话就把王沂打发走了。要不是为了让王蓉将来还能与亲人见面,滕琰真想完全把王家甩开。

几天后,燕都不少人都听说一件事,宁北公于征战中所救之义女为王家女,名为王薇,于中秋节前回燕都认亲。犬戎破城当日,她随众人侥幸出城,在一家道观出家,后机缘巧合,认宁北公为义父。

因宁北公身子不好,王薇一直在身边侍疾,宁北公不忍义女一直陪他留在山中,耽误了花期,因此将王薇送回王家。如此曲折的故事,燕都人都慨叹不已。王薇贤良孝顺,在拜见燕王妃时,被燕王妃指给燕王的弟弟赵祯为妻。

只是王家低调,王薇又马上被定为皇家妇,见到她的人并不多,只听人传说王薇生性温和,更兼美貌无双,与王家大房的长女,素有美名的王蓉非常相似。

冬月,本就是成亲高峰的季节,这年的冬月,有几场亲事让燕都人津津乐道了许久,王家是热议的中心。

王家刚回来的王薇嫁给赵祯,排场之大仅次于燕王成亲,燕王和滕琰做为兄长和长嫂主持了婚礼

滕琰看看蒙着盖头的王蓉,使眼色让下人把将在洞房里轻声说着话的女眷们领到了酒席上。

该掀盖头了,屋子里只留下了很少的几个人。虽然见过王蓉的人不多,但滕琰还是非常小心。

成亲三日回门后,赵祯和夫人就起身去燕地与晋地交界处,那里有燕王的几万大军。

燕王本来计划将赵祯陪养成熟读经书的老实人,可现在,王蓉留在燕都有太多的困难,只好将赵祯放了出去。

把赵祯放在陈家和孙家的地盘上,也算得上安全了。更何况燕王又派了两万兵马陪同赵祯一同去那边,赵祯在那里必然生活无忧。

晋地陈孙两家家主非常欢迎赵祯入晋,他们亲到边境相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王家的另一件喜事就是大公子王沂与燕王妃的妹妹成亲,王家自从犬戎之乱王老丞相殉国后就落败了,但王沂这颗新星又升了起来,而且又通过联姻与燕王府成了亲戚,让人不敢小看。

其实做为准新郎的王沂,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从向承平侯府提亲开始,他就一直这样。

外面的人不知道,可他们两家人心里都清楚,他曾经几次向还没有成为燕王妃的滕琰提亲,可滕琰对他就是看不上。好吧,自己是配不上燕王妃,但总能配上她的庶妹吧。

王沂明白,有过去的那些事,按说不应该再向滕家求亲了,以自己现在的情况,燕都多少大户人家都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可是他衡权再三,还是请母亲到承平侯府提亲。

虽说滕珂是庶女,但毕竟是燕王妃的妹妹,谁又敢真的按庶女对待。让王沂最满意的不只是娶了滕珂就与燕王成了姻亲,据姑姑说,滕珂一直在嫡姐的教导下长大,颇有其姐风范。

燕王妃的能力王沂是知道的,并且自愧不如。滕珂能像滕琰再好不过了。

王家现在的乱摊子,必需有一个身份上能压得住,又有管家能力的人做宗妇,滕珂还真适合。

两家的亲事定下来后,王沂的心刚刚稳定下来,可是前些时间王蓉的事情又让他烦乱不已。他做为王蓉的嫡亲哥哥,王蓉始终没有承宠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滕琰的话还是让他震惊了。

怪不得滕琰几次拒绝了自己,原来她就是对燕王也是一样要求,这样的女人还真是让王沂不知说什么好。

但他的回答又惹得燕王妃不满意了。其实他哪里能不心疼自己的妹妹,但理法规矩都不允许。看着燕王妃扔下一句强硬的话就把自己赶走,就算妹妹已经顺利地嫁出去了,成了赵祯夫人,家里也准备得很妥当,知道的只有父母和自己三个人,王沂也一样知道这事没完。

现在离自己成亲没几天了,当王沂看到坐在殿内的燕王妃,议事后燕王和大家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俩人,一定是有话要说。

“蓉姐姐一切都好,我昨天刚接到她的信。”果然燕王妃开口了。

“家里也接到了信。”王沂答道:“她确实很好。”

“蓉姐姐要是不好,我不会开心的。”燕王妃说:“滕珂要嫁给你了,总归是我的妹妹,我也不能免俗,想叮嘱你好好待她。”

“王妃请放心吧,我定会善待妻子。”

“沂表哥,我相信你的话。可是我希望你能认识到女人也是人,也有着七情六欲。希望你以后能多舍身处进地为滕珂想想。就像蓉姐姐这件事,我觉得你不是站在一个哥哥的立场,而是一个站在卫道士的立场。我想无论是蓉姐姐还是滕珂都不希自己的哥哥或丈夫是个卫道士。”

“有些规矩,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坚持,但有些规矩,还是要认真去想想对不对再去坚持。”

“以已及人,每个人都想幸福,自己幸福了还要希望别人幸福。圣贤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愿意一辈子连个孩子也没有,只能困守内院里的一小方天地吗?”

“你负责燕地的学政,我愿意看到燕地的学子们不仅才学出众,还要有一颗关心爱护他人的心。一个拥有的宽广胸襟的人才能不断地前行。”

王沂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多次拒绝了,他的心胸真没有眼前这个女子宽广。想当初,他甚至不如自己的妹妹早早就认识到这位女子的出众。这样一位建立了不亚于男子功勋的奇女子,为自己的亲妹妹做的都要比自己多。

让他这个男子汉真是自愧不如。

王沂羞愧难当,他行礼恭敬地答应了。

滕珂出嫁那天,滕琰郑重其事的回娘家了,有全副的仪仗随行。在燕王和她从洞开的大门进来后,大门又关上了,新郎想进门接走新娘没那么容易。

燕王拉住滕琰低声问:“一会儿不是要迎亲吗?为什么关门呢?”

滕琰笑着说:“这是要为难一下新郎,让他知道娶亲不容易。”

“我成亲时来接王妃,大门可没关。”燕王嘟囔了一句,他也明白自己与别人不同,谁也不敢为难他。

滕琰就在一旁偷偷一笑,对燕王说:“你想来看看热闹,就不许多话了。民间与皇家有很多规矩都是不一样的。”

看着燕王点头答应,滕琰觉得心里甜甜的。燕王知道她不喜欢皇家的规矩,特别注意王府外面的情况,很多王府过去的规矩都改了,让他们俩能像民间夫妻一样相处。她笑着说:“我要进去看看妹妹了。”

滕珂身边陪了不少人,看到滕琰纷纷行礼,并将滕珂身边的位置让给她。

滕珂也站起来行礼,用眼色示意她的贴身丫环,让她把屋子里的人带下去。她眼圈有些发红,又对滕琰行了一礼说:“谢谢姐姐给我添妆了。”

滕琰摆了摆手让她坐下,“王家是上百年老世家,宗妇可不好当,你年纪又小,无论什么事都得三思面后行。给你添妆就是为了你在王家有底气,你只管好好收着。”

滕珂原本的嫁妆不多不少,东西加上现银能有一万两,比起滕琰时差多了,但比起差不多人家的庶女,又好上一些。但缺点是没有一个有进项的铺子、田庄什么的。

滕珙于是买了五百亩地给她添汝。滕琰将自己在顾冰儿投资的股份拿出来五千两的份额,占她所有的股份的十分之一送给滕珂添妆。股份本金看起来不是很多,但实际价值可早就超过了帐面的数额,每年的收益也非常可观,所以滕珂如此的感动。

“我原来总对姐姐不服,觉得我们就是差个身份,小时侯就总是与姐姐别别扭扭的。”滕珂看着其他的人都离开了,低声说:“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我与姐姐差得太远了,想与姐姐亲近,可是又少了与姐姐相处的机会,现在姐姐不念我的不懂事,还对我这样好。”说着掉下了眼泪。

“别哭了,把妆哭花了不好看。”滕琰说,却不肯接滕珂的话,自己的不容易,滕珂哪里能真懂。再说这嫡庶之别,是即有道理也没道理,只看从哪个角度去说。

“姐姐,我也很怕,怕我做不好宗妇。”滕珂低头温顺地说:“姐姐,你能教教我吗?”

滕琰沉吟,自己从来都讨厌跟着一大群女人为了点小事斗来斗去的,原来在开国公府她也从不参与到这些事情中的。

滕珂却误会了,她急忙说:“姐姐,你能在一年多的时间让琳姐姐病死,钰姐姐和亲夷族,听说蓉姐姐也病得很重,王家新认回的王薇成亲时都起不了床,现在燕王府里只剩下毁容了的安宁公主。这这样,燕王对你还如此好,听说今天王爷也过来了,你是怎么做的?”

滕珂如此的急切,一时间连刚刚故意做出的可怜状也忘记了。她能与嫡姐单独见面的机会不多,添妆那天,她就没来得及问,而这个问题,她必须赶紧问出来。

滕珂无疑是极聪明的人,但她的聪明劲用的,还真不是地方。滕琰忍不住笑了,“因为你所说的这几件事都不是我暗地里下手做的,而是同燕王一起商量的。这里有些事,你不知道,等你嫁到王家,蓉姐姐的事早晚会知道。”

滕珂对这样的回答非常的不满,她想听到的可不是这个,嫡姐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原来燕王虽然也到侯府来,但看对嫡姐,也是淡淡的,现在可不一样了,每次都像牛皮糖似的,跟在姐姐后面,自己才一直没机会与嫡姐说话。

这样想着,滕珂就真的露出了乞求的意思,“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告诉我吧,我只是想沂表哥也能对我像燕王对你一样好。”

“我还真是没什么好办法教你,”滕琰说,情况是不一样的,而且现在也没时间给滕珂仔细讲她和燕王的故事了,再说就是讲了,滕珂能领会多少也是个问题。看着滕珂的急切,滕琰安慰她说:“燕王和我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但夫妻和睦要靠两个人共同努力,你只看大哥和嫂子,不也是恩爱异常吗?”

“我和燕王是有个相互了解的过程,中间也有很多波折,但最主要的是彼此坦诚相待,也不知你能不能借鉴。但我想,沂表哥一心求娶你,你又对他情有独钟,你们一定过得很好的。”

“沂表哥求娶我不过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其实,其实他喜欢的是你。”滕珂的眼泪一滴滴地滚了下来,将她擦过一层厚粉的脸上留下了一条条的痕迹,让滕琰就是知道这里有几分是真,还有几分是假,也不禁心生怜意。

是啊,滕珂有这个心结也是正常的,滕琰严肃地说:“沂表哥为什么求娶你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从来没喜欢过我。”

滕珂张着嘴呆住了,再配上她的一张花猫脸,还真有几分喜感。

滕琰憋住笑说:“好象我以前我对你说过吧,这种事我是不会骗你的,以后你也可以去问沂表哥。现在赶紧妆扮一下,一会儿沂表哥就来了。”

滕珂果然放了心,叫了侍侯的人重新洗了脸,再次上了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就要入更了,王沂坐在家中的书房里用功。没出仕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学富五车,有治国安邦之才。真的做了官,有了责任,才知道自己的学问是远远不够的。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把公务之余的时间都用在如何提高自己。

自己不幸地遇上了犬戎之乱,祖父殉国,家族人口凋零,家业尽毁。但自己又幸运地赶上了这个大时代,燕王平定燕地后,很少用原燕国的官员,而是不拘一格地选拔人才,大胆使用年青人。

一时间,燕地风云际会,出现了弱冠之龄的郡守、县令、将军,自己也年轻轻的就成了燕地的学政,在礼部谢侍郎致仕后,更是以在学政时的优秀表现成了礼部侍郎。

想当年,祖父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时候从科举出身,从六品小官做起,年过六旬才登上丞相之位。自己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三品大员。从小就以祖父为目标的自己,决不能松懈,也要象祖父一样,在朝堂和家谱中都留下浓重的一笔。

“夫君,用点宵夜吧。”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沂微微一笑,他的妻子正把一碗燕窝粥放在一边的桌子,回头招呼他。

他眼睛落在妻子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温和地说:“让下人来送就行了,夫人又何必跑一趟呢?小心身子,别累着。”

“就送一碗粥,哪里就累着了。夫君过来吃吧,一会儿凉了。”

王沂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喝了妻子送来的燕窝粥。甜甜热热的粥正对自己的胃口,妻子在一旁笑靥如花,自己应当是幸福而满足的。

可是,王沂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她如今在做什么呢?

王沂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他几岁时就显露了与众不同的聪慧,让祖父对自己另眼相看。在朝中无论多忙碌,祖父也从不忘记查看自己的功课。

自己也知道要努力上进,十多岁时,在燕都已经颇有才名了。与自己的才名同时为人传颂的,就是自己的相貌。貌似潘安,才如子建,是那时燕都人对自己的风评,那时的他真以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子了。

王沂继承了母亲的容颜,俊秀无双,多少人见到自己时都会失神,就是那个人也不例外。

可那时的自己,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面对着那惊艳的神色,自己甚至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得意。无论是公主还是公府里最尊贵的小姐也同别人是一样的。

等自己知道她的不一样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一年,自己中了解元,又正是说亲的年龄。姑母所出的安宁公主一直对自己有意,但自己却没有一点尚公主的想法,祖父也是一样。

安宁公主身份是够了,可是她那不通世事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担起王家的重任,而自己也不想在驸马的光环下渡过一生,自己想要的是如同祖父一样高居庙堂之上。

王沂刚过十五岁,就知道了男女之间的事情。家里的长辈们为自己挑选了漂亮的丫环,在最初的情迷意乱后,他很快就淡然了。

好色而没有任何建树的父亲早就成了反面的例子,王沂知道自己不会沉溺于女色中,他明白自己将来要娶的妻子最重要的不是容貌,而是能担起王家宗妇责任的女子。

娶妻娶德,娶妾娶貌,妻和妾完全不同。出身高贵、贤慧能干是娶妻的最基本条件,这时,那个人悄悄地进入了自己的视线。妹妹的赞誉更让王沂动心,要知道妹妹轻易不会对哪个人这样的认同。

祖父的想法也是一样,为此,老人家还专门对他说了一番话,开国公家的长女已经确定不进宫了,开国公世子面对众多求亲的人,已经放出了话,要在春闱后为长女选婿。老人家激励自己用功,春闱时一举成名,再喜上加喜,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会这样。

姚达的出现让王沂第一次有了担心,燕地除了自己,还有这样的才俊,让人有瑜亮之叹。不过,听妹妹说,那人根本就把姚达当成亲兄弟。不过,自己还没来得及高兴,妹妹也告诉自己,她同样不愿嫁给自己。而开国公世子,对这个元配所出的女儿,爱若珍宝,不经女儿同意,一定不会允婚的。

那人所说出的原因还非常令人不解,说是因为自己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了,王沂觉得好笑。就是有些女人善妒些,也从没听过谁这样直言不悔的。自己一再表态,会尊重妻子,在那人面前就是一场笑话。而且后来,自己也知道了,就是身份如此显赫的人做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只是她一个人的。

就像后来从妹妹那里知道的,善妒,她也那样的理直气壮,而且还让她的丈夫认为这是情深意重。

王沂不得不承认,大约是自己从小就在一个姬妾成群的人家中长大,又早早地通晓男女之事,对于女人,自己早就看淡了,更不用说有什么太深的情谊,就是与未来的妻子间,他觉得一定会举案齐眉,而不是情意绵绵。

所谓妻者,齐也,他们夫妻俩会一个出入庙堂,一个管理后院,共同努力,让王家兴旺发达。这样的打算在那种奇女子的眼中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可笑的是自己,为了拉拢滕家表弟帮自己说话,将他接到王家一同备考;频频去拜访姑母,在她的面前展现自己的才貌;让已经确定入宫的妹妹为自己美言…

当传出开国公世子将长女许配给新科状元陆伯甫后,自己一时间无法接受,陆伯甫除了幸运地因为皇上赏识他的一笔好字而成为状元外,别的哪一点能赶上自己?

京中的人都说开国公世子在为女儿许亲时过于轻忽了,犯了糊涂,可自己却明白,这里面一定有她的推手,真不知她看上姓陆的什么了。

命运是令人无法捉摸的。

犬戎南下,打破了燕都上百年的繁华,一时间,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跟着皇上逃难的路上,开国公府的车队还是引起了祖父和自己的注意。

准备完善、秩序井然,要知道出发前的晚上,开国公世子自家听说边关的噩耗时当时昏了过去,表弟也举止失措,还是自己让人送他们回了开国公府。

没想到,夜间,皇上传了旨意,放弃燕都,御林军、京郊大营护着皇上一起移驾平阳。祖父进了宫,自己帮着父亲将自家安排妥当,几处亲属那里也派了人去通知,包括嫁到开国公府的姑母。

祖父特别嘱咐自己,如果开国公府的人有事来求助,自家一定要热情帮忙,自己心领神会,不仅是因为姑母这一层的关系,还是因为那个人。祖父也同自己一样,知道的越多,对她越感兴趣。

没想到,开国公府并没有求助于自家,他们的准备比自家还要全面,这不可能是昏了过去的世子爷的功劳,也不可能是差不多吓傻了的表弟的所为,更与身怀六甲的姑母无关,只能是大小姐的手笔。

皇上在萧家人的挑拨下,要对开国公府的人开刀的时候,祖父让自己去找开国公世子提亲,自家对开国公府大小姐的婚事进程一清二楚,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下聘,又赶上如此兵荒马乱的时候,重订婚约也没什么不行的。

这一次王沂有十足的把握,就是为了整个开国公府的人,他们的亲事也会成的。祖父是丞相,虽然不可能对抗眼下炙手可热的萧家,但只凭他老人家的面子,保下开国公府人的性命还是有把握的。就是将来,局势平稳了,再替开国公平反也可缓缓图之,自己的诚意足以感动开国公府了。

果然开国公府现在当家的是大小姐,她也没有避讳地听了自己的话,不过,对于局势,她还是有不同的看法。在礼貌地感谢了祖父的好意后,她告诉了自己他们已经觉察出朝廷的恶意了,并且即将离开。那时的自己并没有认识到她的判断有多正确,如果王家也能同时离开,那么祖父不会有事,一百多族人也不会无端送命。

滕琰,这个女人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从来就超出了自己的见识和能力。

再听到她的消息就是零零散散的,她替生母祈福,住进了道观,她给妹妹写信,透露了燕王的一些情况。开国公府所有的人都逃过了犬戎人的劫难,而且还认回了早年进入道观的滕瑾,这颗燕地最耀眼的新星。自己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与她还是有关的。后来自己知道了,那就她本人。

陆伯甫尚了公主的消息,犹如春风一样在燕都迅速地传开,滕家拒绝了陆伯甫双妻并嫡的要求,然后,几乎所有家里有适龄男子的人家都在暗自琢磨,想与滕家联姻。

自己也是一样,现在风雨飘摇的王家更需要成为燕王最赏识的滕真人的姻亲。自己去见了她,当然那时自己并不知道。

后来知情的父母非常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认出她来,毕竟是认识多年的表妹。自己面对这样的质疑,只有苦笑。在燕王府接待自己的少年,一身道袍,气度超卓,谈及政务,见识过人,还带着经过杀伐决断形成的坚毅,谁能想到这会是个女儿身呢。听说就是燕王也被瞒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