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捂着肚子,忽然间大哭起来:“羊水……破了”

江达琳傻眼了,正扶着林娜的卫哲却突然间松了手,她迅速反应过来,赶紧接住林娜:“你干吗?”

明明江达琳就在眼前,可偏偏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卫哲忽然间觉得眩晕,回过神的时候江达琳正在着急得吼他。他立刻安排:“你现在立刻跑出去,接上急救人员,这栋楼有好几条消防通道,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一条,你要指给他们看。”

江达琳飞快地冲出楼,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甚至还撞到了沈英杰。她赶紧道歉离开,四处张望。

沈英杰站在原地被撞了也毫无反应。袁肃坐在车上,胳膊肘撑着车窗:“走啊,你等谁呢?”

沈英杰整齐的西装有了褶皱,他神态焦灼:“我有个朋友……”

袁肃不解:“朋友?那你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沈英杰望着大楼门口,直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才如释重负,重新坐回车里,驾车离开。

舒晴和杜威廉看到舒晴后走了过去,江达琳回答他们的问题:“斯黛拉在后面,救护车来了吗?”

舒晴只觉得困惑:“什么救护车。”

这时一辆救护车亮着灯赶到,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江达琳赶紧带着医护人员往安全通道跑。目送医护人员往上面走,江达琳才脱了力一样靠着墙站着,缓了两分钟才继续爬着楼梯。

消防通道里,林娜紧紧抱着围着的大腿。

卫哲还在喘气,刚才眩晕的感觉还在,他眯着眼:“你抱着我的腿干吗?我们俩没那么亲……”

他靠着墙,慢慢调整呼吸,心跳声随着林娜的叫喊变得更加缭乱。

林娜疼得哭出声:“好疼啊!我不要生了……”

卫哲把手机拿在手里:“喂,你老公电话多少?”

林娜满头大汗:“我老公……1、3……”

“嗯,然后呢?”

“我背不出来……”

……

卫哲也汗如雨下,晕眩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只觉得两眼发黑,好在医护人员及时赶来,迅速把林娜挪到了担架上。

卫哲看着医生离开后,脚步发虚,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呼吸。他胳膊摸到手环,试图放松皮手环,然而手上无力,他手一抖,手环就掉下去了,顺着台阶滚下去。

江达琳走上来的时候,已经彻底筋疲力尽,她手扶着腰,捡起来掉落在脚边的手环,抬头就看到四肢瘫软在墙壁上的男人。

是卫哲。

两双疲惫的眼睛,无声对视。

通道里再无人经过,只剩下无人的寂静。

斯黛拉跑下去之后,随舒晴上车坐到了后排,她看了看脏兮兮的双脚,摇了摇头:“真是,从来也没这么狼狈过。”

舒晴抽出来两张纸巾递给她:“火警前,你和江达琳去哪里了?”

斯黛拉随便擦了擦,穿上了鞋子:“就在会场外面。也不知道她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卫哲拒绝让她颁奖,要把颁奖人换成我。她来找我谈,说她才是DL的总裁,无论如何也应该由她当这个颁奖人。”

舒晴惊讶道:“就这么直截了当跟你说的吗?”

“可不是嘛。”斯黛拉想到她的语气也笑起来:“好久没见到这样单刀直入的风格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你是没看见她瞪着我全神戒备的样子,好像我是要吃人的狼外婆!”

舒晴哈哈大笑:“听起来还挺单纯,如果她就是这种性格,倒也好相处。”

“前一秒还跟我要翻脸的样子,火警一响立刻抓着我就跑,这性格……不像江总,更不像她那个妈,当同事是不错,当老板……可就未必了。”斯黛拉躺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慢慢看吧,反正相处的日子长着呢!我今天可累坏了,缺乏锻炼啊……”

舒晴闻言望着她的侧脸,嘴唇微动,若有所思。

江达琳回到家后就瘫在了沙发上,过了许久才起身洗澡吃饭。邦尼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说:“看见新闻差点吓死我,幸好没出事……哎呀你慢点儿吃,别噎着。”

江达琳还在猛吃:“本来为了把自己塞进那条裙子,我今天都没怎么敢吃饭,后来又一口气跑了好几十层楼,快把我给饿死了!”

邦尼往前凑了凑:“不过你真的陪着那个到你们家逼宫的那个……女魔头一层层往下跑?”

江达琳喝了一口水:“是啊,要不是为了陪她,我下来的速度能快一倍。”

邦尼给她倒水:“你良心也太好了……”

江达琳吃饱了停下来:“谈不上良心,这可是火警,就算是生死仇人也应该暂时放下屠刀。从明天起我就要去公司正式上班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希望她看在共同逃生的情分上,可以不要太为难我。”

邦尼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以我对人性的了解,我建议你不要想得太美。人可都是很健忘的。”

江达琳不予理会:“对了,我今天下来的时候遇到了卫哲,我还帮他救了个孕妇。”

“就是那个国内非常有名的独立公关专家,本来我今天是要给他颁奖的。”

邦尼感兴趣了:“听起来不错,感觉你可以去勾搭一下啊。”

“得了吧。”江达琳白了一眼,“这个人……不太行”

“哪里不行?”

江达琳嘿的一声:“光天化日的,你说什么呢?”

邦尼爽朗大笑。

卫哲正和路易斯正坐在产科外面。

产房门被打开,护士从产房里抱出来一个小襁褓,两人凑过去看。婴儿哇哇大哭,如同宣示着对降生陌生人间的不满。

卫哲望着小婴儿皱巴巴的脸,他的神色不杂,令人分辨不出心情。刚想伸手去触碰,就被护士躲开了:“你们不是家属,不能碰。”

等到林娜老公赶来,卫哲和路易斯终于可以离开,从转角处出来,卫哲颇为狼狈地走在医院走廊里。

“老大你这回这危机公关已经来到巅峰阶段了,连生孩子都给你搞定了!”

卫哲无语。

路易斯忽地想起来一件事,哈哈大笑起来:“我在脑补,她的羊水……爆开……哈哈哈哈我怎么居然错过了,应该录下来才对!”

卫哲见她笑不停,再看周围走过的病人,皱眉道:“闭嘴。”

他低头瞥见白色手环,发现已经被自己扣到了最后一格。

聂灵子看到卫哲来的时候并不经验,她泡好一杯茶端给卫哲:“你已经有决定了?”

卫哲还在捏着白色手环:“从此退休肯定不可能,我打算找一家公司,大一点的,去当个合伙人,这样既可以保证不脱离这个行业,也不用像独立公关那样,一个人承担一切。”

聂灵子也认同他这个决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希望你能记住,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

“我明白,我会控制好的。”

走出疗养中心,卫哲抬眼看了一眼天空。碧蓝天空,挂着几朵白云,微风吹动,绿叶飒飒作响,他舒了一口气,心底的郁结仿佛散去一些。

回到家,卫哲把写着“PR-Daily年度最有价值独立公关人”的奖杯放到架子上,在江北的左侧,已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奖杯。

他随意地说:“这组委会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我是不是应该要求他们明年换一个奖杯样式?”

助理路易斯说:“明年你就不做独立公关了,这些是你仅有的个人名誉了,好好珍惜吧。”

卫哲对自己的自信倒是丝毫没有改变,他转身离开:“但他们别的奖杯也是这个样式的。”

路易斯把一早打印好的纸拿出来:“全市年销售额在1个亿以上、3个亿以下,规模在50到200人之间、实行合伙人制度的传播公关类公司,全都在这里了。我稍微往外放了点风,已经好几家闻风而动。”

卫哲弹了下手中的纸,勾唇笑:“嗯,这下我可得好好选选,把自己卖个好人家。”

DL传播写字楼外,上班的人群匆匆忙忙。公司前台也依然忙碌,江达琳坐在大会议室里,一手拿着客户资料,一手打电话。

她的脚边是一根长长的电话线,一直连到会议室外邻近办公桌上的电话插孔,她看着资料上,负责合伙人一栏目里,原本江远鹏的名字已经被涂掉,变成了斯黛拉或者舒晴。

江达琳正在和邦尼打电话:“邦尼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本来我还想直接接手我爸的客户呢,刚发现原来我爸手上的这些客户,早就被瓜分完毕了。所以就像你上次说的,我肯定得先招自己的人,有了自己的团队,才会有属于我的客户。哎你认不认识好的猎头啊,推荐我几个。”

邦尼连忙说:“还用你说,我已经在帮你留意了。”

江达琳边说边看向玻璃门外,大办公室依然很热闹,似乎并没有人想起来有她这个新任总裁的出现,也没人因为她的到来而有所收敛。

舒晴袅袅婷婷地走进办公室,带着一贯的温柔微笑,每个人都主动和她打招呼。

艾米正在和安东斗嘴,电梯门打开,斯黛拉身着一身完美套装走进来,发型妆容干净利落,脸上的神情不怒自威。

艾米脸部表情不变,捧着咖啡和斯黛拉打了个招呼,手指却在电脑网页版微信上飞快的摁下了LL两个字母。

杜威廉看着电脑上蹦出来的“来了”两个字,立刻咳嗽一声,办公室的人为之一振,迅速回归到原位。

大家的变化都被江达琳看在眼里,她站在玻璃门前,目送斯黛拉威风八面的经过,嘴角有一丝不满。

邦尼在电话里说:“我给你朋友圈问一遍,再问问我们班上那些老外学生,你别急啊!中午有时间一起吃饭呗,你跟我说说你的要求。”

江达琳望着斯黛拉的背影:“行啊!反正再找不到人帮我,我这光杆司令就要被人生吞活剥了!”

公司附近的咖啡简餐馆内,江达琳和扎着蓬松大辫子的邦尼排在收银台前的队伍里,一点点往前移。

江达琳还在诉苦:“我们明年的销售目标还差五千万,其中有三千三百万需要我来完成,三千三百万哪……我上哪儿找这么些客户啊!呜呜呜……”

邦尼给她出主意:“我看你要不回家当股东算了,每年躺着还能分点钱,别自己亲力亲为了。”

“那不行。”江达琳挺直腰杆,“先不说到底是能盈利还是亏钱。我可是答应我妈一定会好好干的,一切清零,从头开始,这才几天呢,怎么能退缩呢!再说了,这可是达琳传播,是用我名字命名的公司,我可不想交给别人管!”

站在收银台前,江达琳看着菜单:“给我一个意大利肉酱面,一个卡布奇诺,再来一块红丝绒蛋糕,我得吃点儿甜的,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邦尼跟着说:“我要一个沙拉。”

江达琳:“你吃这么少?”

“月底有个试镜。”

服务员端上菜后,两人面对面吃饭。邦尼吃着沙拉:“我班上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外企高管,你想找的人有什么要求,我让他们去想办法。”

江达琳毫不客气:“首先呢,专业要好,就算不能秒杀斯黛拉,也得能让她挑不出错来;第二,要有能力,能创造业绩,我必须要有自己的业绩,自己的客户,才能在公司站住脚。第三,要能带团队,懂管理,顺便能给我当老师,教教我;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要对我忠诚,绝对的忠诚。”

邦尼停下来吃饭:“您这是招大内总管的吧?还是九十岁的那种。我尽量帮你看看,等会我去学校问一下,顺便帮你找猎头。”

正说着,邦尼突然间低下头用手捂着脸。

江达琳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邦尼小声说:“那个老外……哎呀你别回头……我正准备泡他。”

江达琳回头看:“那个沙滩裤?他谁啊?你学生吗?”

邦尼点了点头。

“你搞师生恋啊?”

邦尼还在捂着脸:“师生恋怎么了,我们都是成年人!这老外是波士顿的,刚来上海不久,在一家外企当人力资源总监,你看那牙,又白又齐,皮肤晒得黑黑的,一看就是有钱人。”

江达琳啧一声:“那你还捂着脸做什么?”

邦尼眨了眨眼,是很完美的一张脸,长长的睫毛忽闪:“我不能让他看见我,我没化妆!不行不行,我还是先走吧。”

“哎,你……你别忘了帮我招人的事情啊!”

帮你比了一个OK的手势,悄悄从李斯特旁边溜走了。

邦尼是对外汉语培训中心的老师,她溜回学校之后在办公室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站在讲台上,她微微笑着,巧笑倩兮。

“李斯特,我问你答。”

李斯特便是刚才简餐馆的老外,他立刻站起来,顺着邦尼的体温回答:“鸡蛋……柜子……太阳……蓝天……警察局……大便馆……”

其他学生已经笑喷了,邦尼憋着笑问:“你问念一遍。”

“大便馆!”

邦尼看着他,又拿出来一张卡片,写着“便利店”。

“那这个呢?”

李斯特一脸懵圈,摇了摇头。

下课时间,教室里的人逐渐走光,邦尼叫住了李斯特,李斯特站起身:“邦尼老师。”

邦尼想起上课时候的事情,正色道:“刚才你说错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虽然不是嘲笑,但还是对不起啊。”

但她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自己可能没救了,竟然会觉得李斯特很可爱。她记得有人说过,当你觉得一个人很可爱的时候,你差不多就栽了。

那她可能……正在栽倒的途中。

李斯特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是can’t help。”

邦尼道完歉还是没忘记正事,她随意地问:“对了,李斯特,我记得,你是做HR的?”

“Sure.”

邦尼笑道:“正好我有件事想麻烦你,我请你喝咖啡去。”

李斯特不解:“为什么?我是男人,应该我请你!”

邦尼一脸正经:“因为我要向你道歉,顺便还有求于你,所以应该我请。”

李斯特跟在邦尼身后,一脸意外而惊喜:“You are so special!”

邦尼从李斯特那里问完问题后,便直接去了DL传播大楼。江达琳领着邦尼往办公室走,邦尼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们公司人还挺多啊!”

“是啊,所以我到现在还没认全。”

“哎,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太后娘娘的办公室吧?”经过斯黛拉的办公室时,邦尼轻声说,“不过人呢?”

江达琳也不了解:“不知道干吗去了,她一下午都不在。”

邦尼好奇:“不向你汇报吗?”

江达琳摊手:“我这个总裁现在就是假的,别说是她了,连个实习生大概都不会向我汇报行踪。”

“哦,我可怜的孩子。”邦尼带着一股美剧的腔调,同情地说。

见到传说中的会议室,邦尼再次惊讶:“你还真在会议室办公啊?”

江达琳尴尬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反正过两天我爸的办公室收拾好,我就可以搬进去了!”

邦尼扯过一个椅子坐下,打量会议室:“你可真够能忍的。”

江达琳无奈:“这公司里一个我的人都没有,吵架也吵不赢啊!”

邦尼又用同情的眼神望着她:“说正经的,你不是让我帮你找人吗,我问了,李斯特、就我那学生,我不是说他是HR吗?给我推荐了个猎头,我跟他通了个电话,跟着立刻就赶过来找你,是这样,猎头说,你要招的人档次太高,在企业里至少也是总监以上的级别,要不就是超牛的独立公关;这样的人,肯定不愁找工作,一般的条件,根本不可能吸引到他们。”

江达琳等她继续说。

“猎头说,你得先想好,打算开什么条件给对方。想挖这样的人,给出的条件必须有足够的诱惑力,不仅仅是给钱、给抬头、给期权,你还得给梦想。说的文艺点儿,就是要许别人一个美好的未来。”

江达琳泄气:“那不就是给别人画大饼吗?”

邦尼点了点头:“就是画大饼,反正你想好了,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然后根据你给的条件,猎头再去找人。哦对了,猎头还说了,谈这种人,必须老板亲自上,你绝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员工,你得拿出交朋友的姿态,必要的时候还得声情并茂,声泪俱下,死缠烂打。”

“那我岂不是要去求人家?”江达琳脑袋挨着办公桌,“做总裁好难,我突然觉得太后娘娘这几个人还挺厉害的。”

“不然你以为人家是怎么当上总裁的?难道是靠脸啊!”

而“太后娘娘”斯黛拉此刻正在医院的妇科里。她表情隐忍,偶尔蹙眉。微微凝起的眉眼其实非常美丽,此时闪着复杂又坚定地光芒。

医生正在给斯黛拉做阴超检查,显示仪上是卵巢。斯黛拉躺在检查床上,身上穿着粉红色的检查罩衫。

医生看着显示仪,回头说:“左侧卵巢有点小。”

斯黛拉皱眉:“小是什么意思?”

医生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手指在电脑上输入病历:“你的左侧卵巢有点早衰的迹象,要引起注意了,去测一下激素水平。”

斯黛拉一脸茫然:“我才35岁啊,怎么可能就早衰了……”

“就是因为35才叫早衰,40以后出现那都正常了,想要孩子吗?”

斯黛拉措手不及,显然还没正是思考过这个问题:“啊?”

医生把病历单给她:“想要孩子的话,你要抓紧了。”

斯黛拉面无表情地走进地库,坐上自己的车。她发呆一会儿,忽地趴在了方向盘上,小声的抽泣声响起。她捂住眼睛,就哭了几秒钟,就抹抹眼睛,拉上安全带,启动车子,开出地库。

斯达拉回到家,摁亮了公寓里的灯。高级的公寓里,墙上挂着她和老公崔英俊的结婚照片。公寓里一尘不染,明明是正常夫妻的房间,却因为两人工作繁忙,少有人生活的气息、崔英俊走进家门,应酬时喝得少许酒让他有些微醺,他看到斯黛拉正在看肥皂剧,有些意外:“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