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轩,说是一栋院子,实则更像名人隐士的住处。前院中了主竹子,后院还是竹子。遮天蔽日的竹林,高耸入云端。夏淳穿着统一发放的丫鬟衣裙,慢悠悠地在其中穿行。刺目的太阳透过竹叶在草木上落下光斑。晃眼又明媚。

说来也奇怪,他们这位主子明明说是周家未来的继承人,院子却冷清得仿佛一桩废院。主子不在的这些日子,除了花匠和洒扫的下人,甚少看到其他人。如今主子回来倒是好那么一点点,但还是冷清。

夏淳赶到时,初春秋香等几人已经在屋里了。

只是不知为何,屋里静悄悄的。夏淳探头探脑地在外头瞄了几眼,就看到排列整齐的木质地板和有点汉唐时期的矮腿的茶具摆设,眨了眨眼。难道屋里没人?不会吧?

犹豫了下,夏淳拎着刚洗好的樱桃,一脸老实巴交地登上了台阶。

正对门一尊四四方方的四足香炉,半人高,骏马齐奔的炉顶。夏淳抬手掀了半遮的竹帘,从门的右侧进去。刚踏进脚,抬头就看到初春秋香暖冬三人并排跪在外间儿。低着头,一声不敢发。镂空的隔间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青年。

两人俱是一身黑,一个眉眼清秀一个棱角分明,都是满脸冷漠的模样。

夏淳有些奇怪,举了举手里头还滴着水的樱桃咧嘴笑:“庄子上送来的最红最大的樱桃,奴婢洗好了,特特送来与主子吃着玩儿。”

说完小碎步上前,一手扒拉着小挎篮,一溜手将其挂到俩大门神其中一个人的胳膊上。然后迅速后退,站到角落去。

墙角的冰釜冷气缓慢地扑灭夏日的燥热,屋里静悄悄的。除却屋外沙沙的竹叶声,就只剩下内室那人翻动竹简的声音。夏淳眉头一动,悄悄抬了眼睛。透过镂空的隔墙,她清晰地看到内室靠窗的案桌边,端坐着一个极其清雅的身影。

半遮的竹帘垂下来,挡住了外头的暑气。然而明媚的光依旧给那人披了一层光,夏淳不敢动作太大,只看到那人握着泛黄竹简的手指。

皙白修长,骨骼雅致且根根均匀,像是最上等的白玉雕成。修剪的十分仔细的手指,指甲透着健康的粉。夏淳心口猛地一跳,不受控制地顺着这双手看过去。因为坐姿而微微褶皱的衣裳,只露出一小节手腕,往上是极挺直的后背,宽肩,修长的脖颈,以及墨缎一般的乌发……

是她那日在院子凉亭看到的人!原来这位就是那个大公子?

夏淳懒散的眼睛这一刻迸发出强烈的光,她略有些激动地盯着那人的侧脸。盘腿端坐在窗边软垫上的周卿玉垂着眼帘,鼻梁与额头之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如朱墨描画的唇,红仿佛染了水墨,油里至外地晕染开,夏淳痴痴地盯着,目光在他完美的唇珠上挪不开眼。

夏淳:“……”

……他妈原来这就是周老夫人叫她睡的人吗?!

他妈这真的就是周老夫人和周大夫人联手叫她一定要睡的人?!

睡啊!必须睡!懒懒散散打诨度日的夏淳这一刻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她心口怦怦跳,只觉得待机的大脑突然高速运转起来!搞事!必须搞事!就算死缠烂打,他妈的她也会保证完成任务,绝对不辜负两位夫人对她殷切的期望!!

燃烧起熊熊野心,夏淳瞄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三位同事。

不,应该说三位敌人。

在她没有决定下手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但是既然她要下手,那抱着与她同样目的的另外三个人,不可置否地就成了敌人。

果不其然,另外三个人也是这样想的。

三人跪在地上,盯着内室的眼神同样的火热。秋香捂着快要从胸口跳出来的心,只觉得仿佛置身于云端。一面觉得能跪在此处都三生有幸一面又恨不得冲进去,向那位主子摇尾乞怜。只要里头那位看她一眼,叫她去死她也甘愿。

秋香眼中闪过野心,抬手摸了摸鬓上插着的翡翠簪子,露出一股志在必得的笑。

正巧,初春也是。

暖冬不敢抬头,脑袋低垂得快要缩进衣裳里去。只是仔细瞧,就看到她爆红的脸颊耳尖,热度至今没有消退下去。

……

屋里静悄悄,不是那种死寂,而是叫人心生安宁的安静。胳膊上挂着樱桃篮子的是凌云,另一个清秀长相的则是凌风。两人是自幼在周卿玉身边伺候,既是小厮,也是护卫。凌云瞧了一眼夏淳,犹豫了下,将樱桃拎进了内室。

周卿玉正在查阅山河志,一面看一面注解。

凌云进来,轻手轻脚地在他桌案边垫了张纸,而后将那一篮子鲜红欲滴地樱桃放下去。周卿玉眼睫微动,侧目瞥了一眼,并未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批注的周卿玉搁下了笔。他捻了一颗红彤彤的樱桃放进嘴里,扭头就看向了外间。唇上沾了汁水,极艳,他眉眼却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淡,扫了外头站着的四个姑娘,清凌凌的嗓音仿佛山涧清泉:“谁叫你们来的?”

初春下意识地想要抢话,夏淳却先一步开口:“奴婢是老夫人指派过来的。说是公子身边无人伺候,腾不开手脚,指派奴婢四个过来替主子分忧。”

初春见里头人的目光全落在夏淳身上,一口气堵到了胸口。

于是不甘落后,赶紧补充道:“奴婢初春,是老夫人亲自指派过来的。会做点心,插花,煮茶,样样都会一些。主子若是嘴里淡了,只管唤奴婢。”

“奴婢秋香,也是老夫人指派过来伺候主子的。”秋香平日里不爱表现争抢,此时却显得急迫,“奴婢读书识字,会弹琵琶,吟几首诗……”

“奴婢暖冬,会刺绣。奴婢可给公子缝制衣裳。”

夏淳:“……”几个人里,就她忘记加名字。

周卿玉仿佛觉得樱桃滋味儿不错,又捻了一个放进嘴里。四个姑娘争相抢答的模样他全然无动于衷,只看了一眼凌风。凌风于是又站出来,黑着脸道:“四位姑娘都请回吧。公子喜静,你们太闹腾了!”

这话一出,三个人怒目而视道:“老夫人吩咐奴婢贴身伺候……”

凌风眉眼不动,铁面无情:“请回。”

初春几个磨磨蹭蹭地不愿走,夏淳站在门前,犹豫地回头。内室周卿玉不声不响的,将那堆出篮子口一点儿的尖尖吃得凹进去,十分干脆地行礼告退。

她走,另外三个人却还是不甘心。

直到周卿玉不耐烦,凌风凌云直接动手将三人丢出主屋。

一天眨眼就过去,夜里天还没黑,初春抱着心口就在那痴痴地笑。夏淳透过屏风看她不知想到什么满脸娇羞地打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下榻趿了鞋子,夏淳捡起搭在架子上的外衫,就要开门出去。

另一边初春立马警戒:“你去哪儿?”

夏淳套上衣裳,理都不想理。

初春鞋子都不穿,从榻上跳下来就一把拉住夏淳,不让她走:“你要去哪儿?这么晚了,你该不会是想去主屋那边?”

“我去撒尿。”

初春不信,狐疑地打量夏淳。

夏淳摊着一张脸,任由她看。看来看去看不出花样,初春警告她:“主子性子淡漠,最不喜欢旁人打扰。你可莫仗着自己长相就去深夜骚扰主子,别叫凌云凌风给你丢出来!”

“真的去撒尿,你要不然跟我一道儿?”

初春一僵,信了她。

夏淳面无表情地出了屋,不疾不徐地往恭房的方向走。初春伸着脖子看她确实没骗她,终于放了心,哼了一声关门回屋。

然而走出小楼的夏淳抬头看了眼二楼,拎起还剩的一小碗樱桃,撒欢地就向主屋的方向奔了过去。他妈的她去上个鬼的恭房!好东西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同台竞争当然是技高者得,谁他妈跟你讲规矩道理!

狂奔的夏淳:本姑娘去也!

作者有话要说:夏淳的性格会在后文一点一点的丰富,现在先不要觉得她奇怪,爱你们!

又来求撒花!!求收!!

☆、第六章

戌时刚到,周卿玉洗漱完毕,穿着单薄的中衣坐于窗边。身为当朝太子少傅,兼少师一职。周卿玉年纪轻轻便官居正二品,掌奉太子以观三公之道德而教谕焉。平日里多在东宫,难得回府中歇息,也放不下手中的事务。

凌风凌云守在外间,安静得仿佛两个影子。只在周卿玉要水时,递上一杯茶。

夏日的夜里不似白日的燥热,林间间或一阵凉风。拂得屋中纱幔轻摇,烛光摇曳。影子影影绰绰。屋里熏了驱虫的草药,倒也不怕蚊虫叨扰。周卿玉半合着窗子,伏案正捏着一本游记杂书在读。

忽地嘟嘟两声,窗子被轻轻扣了两下,周卿玉微微抬起眼帘。

就见半合的窗子吱呀一声,一只手从外头缓慢地推开。夏淳巴着窗户,举着手里的小篮子,冲里头面色冷清的公子哥儿灿烂地笑:“公子~又大又甜的樱桃,比下午你尝的那个更饱满多汁,来点儿?”

周卿玉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淳。

夏淳睁着大大的桃花眼,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一脸的理直气壮。

周卿玉:“……”大半夜来爬主子的窗,狗胆包天!

狗胆包天的夏淳没有半分自觉,除了觉得周卿玉这主屋的窗户委实有点高。夏淳就不太明白,明明是官宦府邸,为何周卿玉的屋子搞得像个像吊脚楼?窗子按得这么高,她爬都废了老鼻子劲儿。

夏淳一脚蹬在墙壁上一手巴着窗棱,艰难地举着樱桃,费力地往上爬。

周卿玉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这奇怪女人的行动。哼哧哼哧往上蹬脚的人丁点儿没感受到屋里人的不可思议,小心地将樱桃篮子放到窗台。然后两脚并用,发挥曾经逃学翻围墙的劲头,一个上袭,一条腿搭上了窗台。

周卿玉平缓的眉头蹙起来,眉心渐渐拧出几道浅浅的折痕。

“公子,樱桃哟~”夏淳跨坐在窗子上,气喘吁吁。

外间听到动静的凌云凌风冲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艰难挂在窗棱上的姑娘,半截身体已经伸进窗内,正准备往屋里跳。

两人:“!!!”

……这姑娘到底懂不懂规矩?大半夜爬主子的窗?凌云凌风因为太震惊,突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两人小心地瞄向自家公子,只等这周卿玉一句话,把人扔出去。

周卿玉果然不负所望,把夏淳扔了出去。

一屁股坐在地上,夏淳看着空空如也的窗户,不禁撇撇嘴。喜欢樱桃就直说,吃了别人东西还不待见人,真无情。揉着屁股,夏淳爬起来。扭头又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的窗,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主屋。

凌云凌风看着夏淳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冒出了个疑问:那姑娘缺根筋吗?

……

出师未捷身先死,夏淳垂头丧气地回了小楼。刚到二楼,迎头就遇上一脸嘲讽站在走廊尽头的秋香。秋香穿着单薄的亵衣,头发拆了披肩上,脸上的妆容却没卸:“你去哪儿了?从外头回来?”

夏淳没理她,绕过她就想进屋。

“如花,你是不是去主屋碰运气被主子扔出来了?”秋香伸手拦住她,她追上来,紧紧盯着夏淳的眼睛,“你去了对吧?”

“我去哪,关你什么事?”

“你就是去主屋了!”秋香肯定道,“你见到主子了?主子是不是不准你靠近他?凌风凌云是不是将你丢出来?”

夏淳绕过她,准备从另一边走。

“是的对吧?”秋香忽然大声,“主子才不会因为你生得好看些就另眼相待。你是不是被凌风凌云扔出来的?”

他妈的怎么就这么执着她有没有被扔出来,“下午难道你往主子跟前凑被主子嫌弃了?被凌风凌云扔出去了?”夏淳觉得这秋香跟初春是不是神经病?老盯着她做什么?想了想,夏淳忽然玩味一笑,“该不会下午你们仨都跪着,就我站着,你怕主子对我另眼相待?”

秋香仿佛被戳中了心事,脸都气红了:“那是因为初春那个蠢货!要不是她莽莽撞撞冲上去,惹了主子烦,我如何会被连累!”

“况且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到的晚,没被波及罢了!”秋香低吼。

夏淳挑了挑眉。

“我们联手怎么样?”秋香提议道,“你虽然不会弹琴读书,但你胜在颜色不错。咱们联手,把另外两个赶走如何?”

夏淳看着他。

“其实你也注意到了对吧?”秋香凑过来,“老夫人赏赐咱俩的东西,明显跟另外两个不一样。显然,老夫人更看重你我。若是你我二人能联手,院里的女人少些,咱们的日子也能轻省些。主子喜静,没了初春闹腾,主子自然就待见咱们了。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

才第一天就搞宅斗?玩得太早了吧!夏淳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直接绕过她开门:“我困了,睡了。”

吱呀一声响,夏淳啪嗒关上了门。

秋香看着熄灯的屋子,狠狠地一跺脚,扭头回了自己屋。

次日天还没亮,夏淳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淅沥沥的水声儿。迷迷糊糊睁开眼,屏风另一头的初春已经在梳妆打扮。昨日的第一次见主子,显然给了这位姑娘飞蛾扑火的勇气,悉心的一阵打扮后,她垫着脚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

夏淳眯着眼看她出去,脑袋一沉,又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已经日晒三竿。

昨日的情形再一次上演,夏淳抵达主屋。她的室友以及另外两位同事,再一次整齐划一地跪在了主屋的门外。似乎吸取上次夏淳的经验,这回三个人,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份吃食。只是比起夏淳成功送出去,三人的吃食还整整齐齐留在自己手上。

凌风凌云一左一右地守着门口,仿佛两尊石狮子。

夏淳这回双手空空,想了想,凑到凌云的身边:“公子可用过早膳?”

凌云立即怪异地瞥了她一眼。这下子真的肯定,这个姑娘不是没眼力劲儿就是头颅里头确实缺根弦儿。三个姑娘跪在这里,吃食都拎在手上,有眼睛的都瞧得见还问这问题?况且这艳阳大天的都快巳时了,她如何就问得出这么不自觉的话?

夏淳并没有因为问出这样没常识的话而感到羞愧,只是很平淡地‘哦’了一声,又问:“公子如今一个人在屋里?他身边可需要人伺候?你俩都站在门外站门神,若是公子口渴了,端茶送水可来得及?”

凌云低头看着她。

夏淳眨巴眨眼,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凌云:“如花姑娘,你别想了。公子喜静,且自幼不喜女子近身。你莫要耍小心思,省得惹恼了主子,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靠近,就在一边候着也不行?”

“不行。”没看到他们俩都站到门外来,这人怎地不自觉?

夏淳哦了一声。

凌云凌风:“……”

一行人,相顾无言地在正屋门外站了一天的岗。

……

这日夜里,夏淳又一次对初春说了要去恭房。初春自从上次疑心,这日就不再相信这个奇怪的女人。她趿着鞋子,非要跟夏淳一道儿。夏淳幽幽地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你既然想跟,那就跟着吧。不过,不准叫。”

说完这句,夏淳就揣着她的小竹篓子,颠颠儿地下了楼。

两人出了小楼,耳边一片蛙鸣声。

黑洞洞的树影在夜里月光照射下,有种惨败又翠绿的阴森感。夏淳将小竹篓子挂在腰间,带着疑神疑鬼的初春,直奔后院的竹林。

初春既怕又不解,抓着夏淳的衣裳就哆哆嗦嗦:“你大半夜的来这破地方做什么?”

“捉青蛙啊!”夏淳头也不回,“你不是听到青蛙叫了?现如今这个季节,正是蛙繁殖的时候。似这种夜里,捉起来最便宜。”

初春:“……”

初春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捉,捉青蛙?大晚上你来这儿捉青蛙?”

夏淳:“昂。”不然咧?

这么理所当然,这么理直气壮,初春差点没被她给噎死。梗着喉咙,初春觉得夏淳在耍她,肯定在故意地戏耍她!否则这么离谱的理由,她如何就说得出口?初春当即破口大骂:“先不管你捉这些蛙要干什么,你捉蛙为什么不白天去?非夜里上来?”

“夜里太阳才不晒啊!”更加的理所当然,夏淳站起身,仿佛看一个傻子一般扭头看着初春,眼神里还带着那么点小谴责:“大夏天的太阳多晒啊!你可知我这身雪白的皮子养起来有多金贵?一不小心晒黑了得多可惜!”

初春这一口气噎的,差点没口吐白沫。

她看着真的蹲下身,撅着屁股在草丛里翻找的夏淳,只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一个纯粹的蠢货。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居然盯着这样一个脑子有泡的女人,且还真的跟这脑子有泡的女人出来喂蚊子,果真,果真是睡糊涂了。

初春又气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前头夏淳捉到一只娃,兴奋地哇哦一声装进小竹篓子,焦躁地原地跺了几下脚。

丢下一句,你自个儿抓吧,她扭头就跑了。

夏淳回头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一口气抓了三只小青蛙装进小竹篓子。她拍拍屁股站起来,看了眼天色,掉转头,又一次兴奋地往主屋狂奔而去。

本姑娘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皮膏药女主,非常人脑回路

☆、第七章

夜色凉如水,袭袭夜风穿过竹林送来一片蛙声。玉明轩的草木多,即便是夏日,夜里也会比其他院子凉爽许多。屋里都熏了驱虫的香,开着窗也不怕蚊虫。徐徐凉风送进屋内,散一散暑气,也好入睡。

周卿玉这次回来只休整三日,明日下午便又得启程回宫。凌风凌云不在,屋内就周卿玉一人。难得清闲,他此时正一身亵衣散发在作画。

窗外响起一阵悉索声。

周卿玉正勾勒的手一顿,微微抬眼,就见洞开的窗户窗棱上忽地多出了一只手。一刻钟,又多出一只。两只手手指纤细白皙,不知在哪儿抓了什么指甲缝里有些黑乎乎的。此时那两只手正死死扒着他的窗,仿佛用了吃奶的力气,指尖都抠得发白了。

“……”

与此同时窗外的夏淳背着她的小竹篓子,一脚勾着墙一脚弓着,正艰难地往上攀。周卿玉提着笔就这么冷眼看着倒想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夏淳脚下忽然滑了一下,脑袋向上仰着,一只脚茫然地寻找支点。东踢西蹭的,终于给她找到了个搭脚的地儿。她一只手翻到自个儿的后腰,伸进从小竹篓子里掏啊掏,抓了个青蛙颤颤巍巍地往上举。

周卿玉一声不吭地看着,就看到那搭在窗子上刚离开不久的手忽然又颤巍巍地冒出来,然后,在他的窗棱上放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蛙。

小蛙爪蹼原地转了个圈,正对着周卿玉:“呱呱。”

周少傅:“……”

一炷香,那只手作孽一般地又举高出了窗棱,再放一只。

三只指甲盖大小的蛙排成一排,鼓着肚皮呱呱叫两声,然后噗地一下跳进了屋里。周卿玉额头的青筋跳了两下:“凌云凌风。”

角落里站着的两个侍卫打开了门,绕到屋后,将攀在墙上的人给提溜了进来。

“等下!等下!大哥我没干坏事!我真的没有!好吧,大哥我错了!你放我下去啊!要断气了,衣服勒我脖子了!锁喉锁喉!咳咳咳……”

夏淳一屁股坐地上,抬头就看到长身玉立在桌案后头的男人。男人狭长的眸子在烛光中尤为深邃,他微蹙着眉头,冷冷俯视着地上的人。摇曳的烛光仿佛碎在他眼睛里,目若寒星。夏淳摸摸脖子,仰脸冲他灿烂一笑:“公子,奴婢方才发现有几个小东西溜进你屋里了,奴婢这就来帮你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