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一看孙儿们这般没出息,当即一拍桌子,叫小子们都立即滚。

本来两家说亲也是长辈说定,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得凑热闹来瞧一眼。老王妃知晓兄弟们是关心唯二的姊妹,便睁只眼闭只眼。如今都瞧过了人,自然都得赶出去。

苏家兄弟们面面相觑,眉飞色舞地交换了眼神,呼啦啦一群人出了屋。

屋里人怎么商议的不清楚,苏家兄弟出了门都忧心忡忡。不为其他,就是忧心自家妹子配不上人家冰肌玉骨的卿玉公子。且不说苏皖相貌只堪堪俏丽,站在人家公子跟前跟个洗脚婢似的。就是这肤色,苏家兄弟深觉自家妹子被人家给衬得仿佛一颗驴屎蛋。

……唉,愁啊,早知如此,当初他们就该给自家妹子多弄些什么珍珠粉抹脸。若不然多拘着妹子别在外瞎跑,否则也不至于如今一白一黑站在一处凭地古怪。

且不论苏家兄弟怎么嘀咕,苏皖从旁偷看着周卿玉。心头仿佛揣了个活兔子似的,跳得她恨不得轮两把板斧,当场来个七七四十九式。

苏皖忸怩的要命,看得老王妃眼皮子抽个不停。实在受不了她,老王妃干脆打发了苏皖领周卿玉去园子里逛一逛。

苏家人虽不懂得搭理花草,但定北王府却还遗留了诸多景致不错的园子。周卿玉与苏皖隔了两步远,却还是被这香粉给熏得有些难受。不过心中再是难受,周卿玉的养气功夫了得,面上是半分都瞧不出来的。

苏皖不知少傅不适,只在意两人间隔如此之远,心中很有几分失落。

这厢周卿玉在随苏皖逛园子,夏淳睡到日晒三竿爬起洗漱,外头早有人来找了。杨秀娥实在是没法子可想,递了好几张纸条给夏淳,三令五申地要求她务必出来与她一见。

夏淳不知她在执着什么,折腾来折腾去有意思?人家安澜郡主那是天潢贵胄,有爵位的皇家子弟,正宗的金枝玉叶。周卿玉与她门当户对,定亲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杨家一个区区五品官家,杨秀娥一个寄人篱下的周家表亲,难不成有资格与安澜郡主一争?这般接连地给她传字条有何用,她又不能左右周卿玉的婚事。

外头急得上火,夏淳倒是趁机与小彩蝶出府了一趟。

那日花灯节,她咨询过京城最大的牙行。后来小彩蝶又托了人去各大牙行问过,夏淳最终决定出府去看一看屋舍。京城寸土寸金,房子虽不至于像后世那般离谱,但也不是那么便宜好买卖的。如今她手里头捏了五万多两雪花银,就打算购置些以作他用。

五万两在古代不是个小数目,这个时代一两银子都够京郊一户人家吃一个月的伙食钱,三四百两便能购置一套院子,可想而知五万两值多少。不过银钱再多也不经大手大脚。夏淳决定亲自实地考察一番,省得被人坑害了无处可说理去。

小彩蝶在这次行程后,终于确定了夏淳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走。她有些难过,想不通夏淳明明是那么勇敢的一个人,为何在争取公子之事上如此胆小。

夏淳翻着白眼不晓得该怎么跟个古人解释,恋爱脑是要下地狱的。她也搞不懂,为何小彩蝶一个古人比她还恋爱脑。但现实又不是琼瑶小说,真爱无敌这等的歪门邪说,在男人即将有正经老婆之时,无论哪个朝代都要被人打死的。

主仆俩跟着牙行的小子跑遍了大半个东城,能看的宅子都看了。

夏淳跑得汗流浃背,最后看中了两套。一个是在梨花巷子,靠书肆的一幢两进两出的小院子。不仅前院有口井,后院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院子贵一点,四百六十两,夏淳觉得这个价位有点偏高,但掌柜的强调附近读书人多,是个好地方,不可降价。另一个则有些偏,三进三出,院子四周种满了梨花。四百三十两,环境清幽,院落格局也好,就是地处偏僻,空进出城不便。两处夏淳都喜欢,实在难以抉择。另外掌柜的说城南城西还有屋子要出手,许是还有更符合夏淳心意的。夏淳再想是继续找屋子还是就此定下。

牙行的伙计知晓生意不是一口吃成的,龇牙一笑,将屋子多留几日等着夏淳的消息。

夏淳戴着帷帽在于满楼吃了午膳,左思右想觉得屋舍还是尽早定下来最好。虽说周卿玉并未限制她出门,但相貌太盛,她这般来来回回走动早晚会被人盯上。这不是现代是古代,貌美的独身女子没有保障,招摇过市就是给自个儿招祸。

想来想去,夏淳干脆当日就与掌柜的签了字,两套屋舍都拿下来。

屋子这边拿到地契,夏淳交了银子回府,正巧没多久周卿玉也回府了。他面上看着冷冷清清,倒是温氏嘴角含笑,似乎亲事谈妥了的模样。

夏淳心口猛地一咯噔,连拿到地契的愉悦都淡了不少。她立在树下,看着仿佛踏莲而来的俊美公子,眼神有些怔忪。霸占了一年多的皎皎明月,今日终于正式成了别人的……

好吧,她需要冷静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唔,有些小天使不喜欢夏淳出府,其实她若不出去,那一辈子顶多就是个妾。毕竟丫头出身,身份限定死了,没可能堂堂正正。

只有出了府才会有无限可能,比如撞狗屎运什么。:)

☆、第五十章

二月一过,乍暖还寒, 京城接连下了几天雨。

今年的雨水似乎颇有些多, 到处湿漉漉的,困得人出不得门。自从夏淳那次夜袭, 玉明轩里别扭了一个多月的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又和好了。少傅接连十多天人在府上,除了处理公务大多都是与夏淳粘在一起。如胶似漆的模样, 颇有一种小别胜新婚的味道。

宋嬷嬷张嬷嬷等贴身伺候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主子好,她们才会好。素来不知愁滋味儿的小彩蝶却笑不出来,因为她清楚夏淳已经在一点点置办东西。

“主子, 真的要离府么?”小彩蝶还是觉得不甘心, “公子不是那等寡恩之人,便是少夫人进府,公子也必定不会亏待于您。可出了府就不一样了。周家门槛是出了名儿的高, 出了府您往后再进府就难了。再说公子那般男子可遇不可求, 您当真舍得?”

夏淳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

她这人虽然荤素不忌, 素来嬉皮笑脸,但本质上还算是个骄傲的人。周卿玉再好,也不过一个男人罢了。说句俗气的话,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 两条腿的男人却遍天下。一棵树上吊死这种事儿她干不出来。

“你可要跟我一起走?”

“那是自然!”小彩蝶瞪大了眼,脚一跺,“奴婢是您的丫头!”

夏淳点点头, 垂眸勾着脚尖摇来晃去,琢磨着什么时候是恰当的时机。

哗啦啦的雨声击打着庭中芭蕉和竹叶,走廊上一根细竹竿似的高挑身影。小厮松二在前头带路,细竹竿走得颇为龙行虎步。近处一看,是申屠渊。约莫大半年没见,这小子跟吃了激素似的拔高了许多。先前看着还一团孩子气,如今眉宇中都已然展露出男子英气。

申屠渊匆匆赶来,是因春闱之事。

今年春闱,主考官的人选隆德帝御旨亲点了周家老爷子。往年春闱的三榜进士虽也称作天子门生,但今岁却有些特别。主考官周老爷子是当朝太师,正经自由教导皇帝的帝师。如此也看出隆德帝对此次春闱的重视,申屠渊自然谨慎。

夏淳看着他堂而皇之地进入少傅主屋,又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火红的身影。

桃花眼,蜜桃唇,鼻梁直挺,面若敷粉。广袖的红袍子,长及脚踝的红发带……这人她在杨秀娥的及笄礼那天见过,似乎是顾家或者谢家的人。

眼睁睁看着两人传堂而过,夏淳好奇地趴在窗口张望。

申屠渊眉眼之中闪着焦急,不知是出了何等急事,并未注意到还有人在张望。倒是那红衣裳的男子悠悠哉哉的,仿佛闲庭看花,东张西望的。这般摇摇晃晃,不意外就注意到伸着脖子往外看的夏淳。

他先是一愣,转而有几分惊喜的模样。远远的冲夏淳眨了一只眼,他一手伸进袖笼,颇为风骚地掏出一朵花掷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在周家顺路薅的,什么时候薅的,花儿看着还挺新鲜。夏淳目光落到草地上那朵花上。

雨水打在花上,与夏淳一同在窗边的小彩蝶暗暗啐一口:“登徒子!”

自从几人来过之后,少傅似乎就繁忙了起来。夜里有时碰到夏淳作怪都没心思配合,将人一把搂进怀中便沉沉睡去。夏淳注意到他眼底青黑,借着窗外的月色浅浅地啄在他殷红的唇瓣上。白日里克制得近乎吝啬的种种不舍,此时多少会流露点儿出来。

夏淳抚摸着他清隽的眉眼,悄悄起身去掏出上次出府,意外淘到的那瓶洗不掉的朱砂。蹲在窗边,小心翼翼地在周卿玉耳垂后头画了一朵梅花。

事实上她其实想画莲花。但莲花要求太高了,画不好会不雅观,只能退而求其次。

朱墨渐渐干涸,一朵红艳艳的梅花仿佛刺青镌刻在少傅的左边耳垂后头。红与白,给清雅出尘的男人平添一股妖娆邪佞。夏淳瞧着心头火热,没忍住又去扑上去亲了少傅数下。惹得少傅无奈地睁开眼:“莫闹,等闲暇了就带你去京郊踏青。”

而后长臂一揽,将不睡作怪的人儿搂进怀里抱紧,翻了个身又睡沉了。

黑暗中夏淳嘻嘻一笑,抬头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闭上眼睛。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三月下旬。周家与苏家商议的婚期在六月份,如今还剩下三个月时间,温氏已然着手布置起新房来。

毕竟是周家长孙媳妇,周氏一族的宗妇,周家上下格外的重视。周老爷子亲自过问,温氏事必躬亲。甚至老夫人怕将来孙媳妇知晓夏淳这个人心头不舒坦,特地将夏淳叫去松和院,恩威并重地敲打了一番。

夏淳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巴交地听着,而后得了一堆安抚性的奖赏回去。

小彩蝶这段时日全程参与了夏淳的挪窝计划,参与的越多,越明白自家姑娘的决心。如今也就不在多提甘心不甘心,就暗戳戳地暗示宋嬷嬷,蛊惑她随夏淳一道走。

宋嬷嬷人精似的一个人,偏偏在这事儿上就听不懂。许是不认为有姑娘家会舍得放下周卿玉这样的男子,无论小彩蝶如何暗示,她都不曾往夏淳潜逃的方向去想。除了觉得这段时日里夏淳缠少傅缠得有些过火,恐会招惹未来少夫人记恨以外,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少傅许是也察觉到夏淳心中不痛快,不擅言辞抚慰,身体力行地配合。

闹了将近大半个月,外头没听闻玉明轩的动静,秋香耐不住性子又给定北王府去了一封信。

苏皖先前未定亲之前虽心中不快却没资格立场指摘,如今定了,自然心中不舒坦。苏家兄弟又是将妹妹捧在手心里的,对夏淳这样一个碍眼的存在自然留心注意着。

所以这段时日,夏淳在府外置产,隐约流露出离开周府意图的种种行为没被周家人给留意到,倒是先被苏家几个兄弟给发觉了。

苏家大兄苏言义摩挲着下巴有些意外,思来想去,觉得这通房丫头倒是挺知情识趣?

苏家二兄苏岳礼觉得不可能。不是他肤浅,以貌取人。周卿玉的出色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作为同辈人,谁也不敢说能与少傅平分秋色。那般男子,除非骨子里特别矜持高傲的姑娘家,否则放手太不合常理。通房丫头能有什么见识?况且即便不是为了人,周家的地位周家的权势,也叫人趋之若鹜……

“不如想法子见一面?”苏家三兄觉得猜来猜去多无趣,不如亲自问,“那丫头这段时日动作挺多的。一个月至少得出府三四趟,不如寻个机会堵一回人。”

苏家其他兄弟觉得可行。虽说他们这身份去堵一个丫鬟有点掉价,但为了妹妹,也没有什么是做不得的。

商议来,商议去,苏家其他兄弟身上都挂着职务,行动起来不大方便。阖府上下就苏云澜苏云飞两人最闲,于是就由他俩去堵夏淳。

三日后,夏淳采买了一堆物品添置好两栋院子后去用午膳,在春燕楼被人给拦下。

苏家虽说是大康唯一的异姓王,实则是武将世家。无论生男生女,自幼都是习武强身的。苏云澜苏云飞两兄弟虽说才十六七,身量上已经是青年男子比肩。尤其苏家祖上还掺杂了一丝西域血统,个个人高马大,轮廓深邃。

夏淳看着眼前俊朗不羁的少年郎,眨了眨眼睛:“找我的?”

苏云澜苏云飞面面相觑,看着只到他们胸口位置的娇小女子有些绷不住凶神恶煞的嘴脸。苏云澜到底年岁大一点,短暂惊愕之后,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楼上定了包厢,姑娘不介意,我们去包厢坐下谈。”

夏淳没说话,小彩蝶跟被威胁了的小狗似的挡在夏淳身前龇牙奶凶道:“你们是谁!拦住我们姑娘是想要做什么!”

苏云澜懒得搭理一个小丫头,就拿眼睛去看夏淳。

夏淳自然不怕几个少年。她混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于是隔着帷帽点了点头,抬腿就随两个少年上了二楼。

进了厢房发现,屋里还有一个青年公子在。苏家也不尽是武当弄枪的粗人,苏家五兄苏哲毅就是那个长歪了的心眼多如马蜂窝的歪脖子树。

一双眼睛跟黑洞似的,黑黝黝的。与人对视一眼,仿佛能将人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不是说生的与苏家人不像,俊是俊,就是透着一股斯文的雅相。

夏淳不知这群人是什么人,但看几个人的衣着打扮便知非富即贵。她便也没矫情,在苏哲毅对面坐下后径自将帷帽摘下来。

帷帽一摘,凶神恶煞的两少年就瞪大了眼,惊得面红耳赤。

苏哲毅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想到周家的通房是如斯绝色。他握着茶杯的手晃了两下,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嗓音低沉如美酒:“夏姑娘是么?久仰大名。”

夏淳:“……客气。”

“夏姑娘莫害怕,我乃定北王府苏家人。今日请夏姑娘前来,是有一事相商。”苏哲毅为夏淳斟了一杯茶水,嘴角含笑道,“夏姑娘不介意,苏某便直言了。”

室内一片静谧,只余袅袅茶香。

夏淳的肚子有点饿,目光在案几中央样式精美的点心上打转:“苏公子请说。”

“夏姑娘近来是有什么打算么?”

他突然开口,夏淳拿点心的手一顿,抬起眼帘看着他。

苏哲毅面上浅淡的笑意不退,由着夏淳打量。须臾,夏淳恍若无辜地移开视线,咬了一口点心不知意味地啧了一声,道:“……苏公子以为?”

苏哲毅浅笑:“夏姑娘当真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周府的话,苏家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苏哲毅:走不掉?不要紧,我来帮你。

☆、第五十一章

从春燕楼出来,小彩蝶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场景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什么苏家人说的话能不能信啊?她狐疑地瞄向靠在车厢的人。

夏淳这日东跑西跑了大半天早就累了, 此时靠着车厢意志便陷入了昏沉。

现在有了苏家相助,逃离周家这件事变得一点转圜的机会都没有?小彩蝶很迷茫。姑娘跟公子的缘分就这样断了么?公子若是知道了会如何?会不会暴怒和不舍?公子发起怒来其实挺吓人的, 她虽没见过却听说过,听说一怒连周老爷子都压不下来。只是公子这人自幼冷静持重, 甚少有人能激怒他便是。

马车晃晃悠悠, 酉时之前到达了周家角门。

周家角门看门的下人跟小彩蝶的兄弟是有几分交情的,夏淳这段时日进进出出,多余的话他不会说。马车是雇来的, 到了主仆下车, 付了银钱再进府。主仆俩避着人从小路回。

周卿玉这段时日忙得很,甚少在府中。夏淳回到玉明轩,宋嬷嬷看两人大包小包, 面露不赞同之色:“姑娘以后出门走动, 还是得禀告公子,叫公子给姑娘配个护卫。外头不似府中安宁, 以姑娘姿色,若是出了事儿可得不偿失。”

夏淳嗯嗯地点了头,递了一包东西给她:“这是杏花铺子的点心, 嬷嬷尝尝。”

宋嬷嬷没想到夏淳出去一趟还不忘记她, 心里有几分感动。接过去嘴角没忍住翘了一下,喋喋不休地道了一句:“奴婢哪里值当主子亲自带点心?”

夏淳偷摸出府之事非特殊情况,宋嬷嬷是不会给周卿玉汇报的。毕竟她虽是少傅指派到夏淳身边, 但主子已经是夏淳。给少傅汇报夏淳的衣食住行,是基于说出来对夏淳有利的情况下。纯粹惹少傅不快的事情,宋嬷嬷自然能瞒则瞒,不给自家姑娘招惹麻烦。

周家迎娶长孙媳妇之事周府上下忙得如火如荼。玉明轩是周卿玉的院子,成亲后也是他独有的院子。苏皖嫁进来并不会与他同住,府上会另置一幢院子以作成亲之用。

温氏与周老夫人这段时日事必躬亲。又是置办彩礼又是修葺新院子,还得安排府中上下广发喜帖,忙得脚不沾地。夏淳在她们眼中,不过一个玩意儿。只要不上蹿下跳给正经主子惹事儿,她乐意出府逛也没什么人会在意。

周卿玉每日忙到很晚,回到府中已是深夜。有时会碰到夏淳人在榻上,有时不会。偶尔精神足便抱着人缠绵,但大多都是上了榻便沉沉睡去。

夏淳不知他公务上出了何事,但有眼睛看得出他很累。睡到半宿她醒来就给人身上画梅花,耳垂后头,锁骨上,指甲盖大小的一朵红艳艳的梅,衬着少傅妖艳得厉害。

说来这朱砂当真有意思,耳垂后头难洗可以看做发觉不了洗不掉,锁骨上的梅花半个月过去也鲜艳如斯,朱砂该不会就是刺青用的材料吧?

皱着眉头摩挲着少傅锁骨上的一点红梅,直搓得黑暗中闭着眼的周卿玉嘴角都翘起来。

他长臂一揽,将偷偷摸摸摸他锁骨的人给搂上来,而后翻身压下。

淅淅沥沥雨声之中忽然响起细碎婉转的女子吟.哦,夹杂着不堪受力的啜泣声。或急促或悠长,断断续续,绵绵不绝。

少傅别看端着一幅翩翩君子目下无尘的模样,实则下手十足狠辣。越是矜持克制的人,夜里撕了伪装,便越显衣冠禽兽的本能。尤其夏淳这不要脸的玩意儿素来没什么羞耻之心,配合外加引导。少傅现如今床榻之上的表现勇猛异常,被她喂养得与山里放出来的野兽无异,怕是一般姑娘都受不住他。

活色生香,一室暧昧。

折腾大半宿,若非明日有要事务必得打足精神,少傅不会轻易放过她。夏淳化成一摊水赖在少傅怀中,两人交颈窝在浴桶之中,身下之景不足为外人道。夏淳无力地攀着他,咬着他的肩膀浑身打颤。两颊醉红,眼神沁水,轻易不敢出声。

少傅嗓音低哑地轻笑,他白日里嗓音清悦,夜里却仿佛过了电般落入人耳廓便一阵酥麻。水波剧烈荡漾,外头是张嬷嬷令人迅速收拾残局,冰火两重天。

再梳洗过后上榻,夏淳的意志都涣散了。少傅吻着她的嘴角语气温柔:“睡吧,等闲暇下来,带你去京郊别庄看桃花。本公子说话算话。”

这话他说过多次,夏淳含糊地应了声,闭眼睡了。

春雨如油,润物细无声。四月初草长莺飞,京城内外萧瑟之景焕然一新,处处春意盎然。春闱一开,京城内外遍布大康学子。周老爷子作为此次主考官,责任重大。周家每日送走的宾客不知凡几依旧挡不住来客的热情,携礼上门拜访之人不减反增,络绎不绝。

遏制不住送礼的这一股歪风邪气,周老爷子干脆闭门谢客。

只是这般大大不方便夏淳。苏家人果然说到做到,且办事十分利索。夏淳先前托苏家人找的看门护卫,苏哲毅已经安排妥当,递了口信儿来说就等着她去亲自挑选。可周家大门关得这般严实,她根本就没机会出府。

苏哲毅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挥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

周家的情况他们心中大致了解,只是再有一个多月便是苏皖的成亲之日,早一点将夏淳送走他们就早一点心安。夏淳那般美丽的女子,见之令人心折。苏家兄弟扪心自问,自家妹妹虽不至于难看,跟她比起来却是一个天一个地。若他们自己怀里抱着这样的美人根本做不到轻易舍弃,以己度人,周卿玉定然也一样。

“五哥怎么说?”苏云澜想起夏淳还有些耳热,“再等几日?”

也只能这样。苏哲毅负手立在窗边,想起那日茶楼之中那女子那狡黠的眸子,眼眸不由有几分深沉。那是个极罕见的美人啊,周卿玉当真是幸运……

夏淳吃着温补的药,某日一觉醒来突然腹痛难忍。那股子刀绞一般的疼痛叫她蜷缩在床榻五六日下不来,少傅也有些慌。请了大夫来瞧无用,喝了止疼的药也无用。宋嬷嬷知夏淳这是后知后觉的服药反应,宽心安慰多日,才发觉夏淳开始正常来葵水了。

这葵水一来就是七八日,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久。夏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把血流干,少傅每日听她危言耸听,被吓唬得不轻,见天儿地弄好东西吩咐小厨房煮给夏淳吃。

吃着好东西,短短小半月就胖了一圈。原本夏淳小日子过得舒坦,可总有人不叫她长久,变故就在五月中旬的一天。周家在宴请宾客,府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这日傍晚夏淳带着小彩蝶在院中溜达,就听闻客居在府上的表姑娘杨秀娥意外落水,被来周家做客的一位书生众目睽睽之下救上岸。

五月的时候衣裳单薄,杨秀娥又好白衣,落水之后自然是里头一目了然。哪怕两人并未行龌龊之事,但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抱在一起,杨秀娥的清白便算舍给了这书生。

杨秀娥哭得半死,她哪里肯?哪里愿?她自小到大一心一意恋慕着她的表兄,如何能看得上外来京城一穷二白的书生?即便这书生得周老爷子看好,前途无量,可比起周卿玉来又能算得了什么?杨秀娥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嚷着有人害她。

周家二夫人没有女儿,嫡亲的侄女当亲女疼爱,立即就要为她讨回公道。

是啊!定然是有人害她们秀娥。否则这满府的人怎地就秀娥落了水?姑娘们那么多,没人出事儿就杨秀娥出事儿?她这么说,眼睛就往温家几个姑娘身上瞥。

温氏也是有外甥女的,温家枝繁叶茂子嗣众多,光姑娘就十来个。就像杨氏曾打过将杨秀娥嫁给周卿玉的心思,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温家这些姑娘为求上位不择手段。温家姑娘之中不乏有打周卿玉主意的人,一时间,好几个目光闪闪烁烁,瞧着令人起疑。

温氏见状大感丢脸,当即下令,务必彻查。

夏淳没能靠近事发地看热闹,在外头听了好一番热闹。原本还想多听几句,就被火急火燎的张嬷嬷给揪回了玉明轩。她才一进屋,身上就覆上来一具滚烫的躯体。少傅此时双目殷红,嘴角红得跟喝了血似的红的鬼魅,抱起夏淳就往榻上压。

动作又急又凶,拼着一股将人撞散架的力度把怀里人抵在床沿上。

屋外的门嘭地一声合起来,夏淳茫然地抓着床柱趴在榻沿上,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烟花一窜一窜地绽放,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卿玉这厮在自家府上又被人给暗戳戳地害了一遭。忆起杨秀娥意外落水,温家姑娘闪烁其词,夏淳将前因后果一联系,大致拼凑了一个故事梗。

屋里热火朝天,屋外同样热火朝天。温氏这厢得了消息知玉明轩这边也出事儿了,自家儿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遭人下药,气得温婉的妇人一连砸了好几个杯盏。

查其实也好查,周家明面上看着是一般勋贵世家,实则几百年的底蕴,暗地里是藏了许多暗卫的。只是平素府上规矩极严,下人行事也张弛有度,自然管得宽松。真正出事儿把暗处的人一调出来,轻易就查到了事情原委。

只是这般一查,就牵扯出玉明轩里头的人来。

说来也是,能给周卿玉下药的,除了玉明轩里的人,外人是极难成功的。玉明轩伺候的人少,除了四个小厮宋嬷嬷张嬷嬷和诸多进不了主屋的粗使,就小楼送来的四个通房。

初春秋香暖冬三人被丢到温氏的面前,温氏当场就发了火:“还有一个呢?!”

这话一出,场面鸦雀无声。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正被公子压在身下,如今人还在屋里,动静闹得惊天动地。只是这话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你看我我看你,安静得跟鹌鹑似的。

最后还是一脸仓皇的暖冬爬出来,磕了三个响头道:“定然是夏淳那个霸占公子的贱婢出的手!她这个人妒心极强,行事又狠辣刁钻,最是见不得旁人沾染公子。奴婢等三人在玉明轩一年多,就是因这小贱人出手阻碍,从未近得公子的身。她定然是记恨公子定亲,想在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毁了公子的亲事,还请夫人明察!”

初春与秋香对视一眼,立即爬出来接上:“正是如此!夫人,此贱婢骄纵难驯,报复心又强。奴婢可以作证,暖冬此言半个字不假。奴婢等曾有幸得公子青眼,她却半夜捉蛤.蟆吓唬奴婢等,驱赶奴婢,不准靠近主屋半步……”

秋香哭泣道:“她曾大放厥词,称公子只爱她一人。旁人不管是谁,不及她一根手指头。”

……

初春暖冬等连忙附和,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一年的委屈愤恨全部倾倒出来。

温氏原本是为查杨秀娥落水之事,听了这些,惊诧之余差点没气了个仰倒:“岂有此理,这贱婢竟敢!她竟敢!!”

☆、第五十二章

夏淳还不知外头天翻地覆,这厢被少傅缠得神魂齐飞。

温氏气得头昏脑涨, 亲自跑来玉明轩, 只是里头人没有停歇的打算。她一面面红耳赤一面在外头越等越怒,只恨不得亲自踹开门将里头的狐媚子给揪出来扔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