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在周家见过姑娘,公子却是没机会见的。虽说周卿玉一人足矣抵过在座所有,但美男子谁不乐意看?多看一个也不妨碍她看旁人。再说各花入个眼。周卿玉是那山间雪崖上莲, 眼前这红衣公子便是人间富贵花, 浊世佳公子。苏皖捂着怦怦跳的心,只觉得眼前这公子当真是每一个眼神都骚得恰到好处。

“没,”苏皖嗓音飘飘的, 眼睛不离谢西楼,“第一次见,他长得真好看。”

夏淳:“……”周卿玉,你老婆叛变了。

公子们加入,诗会才渐渐有点比拼才学的样子。方才急着找夏淳麻烦的顾长楹,这会儿也没闲心分给夏淳。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自认是名副其实。人多的时候自然少不了要一展才情。王娇见她又来这一套,白眼恨不得都翻到天上去。

夏淳云里雾里听着,低头一个劲儿地吃东西。彩云怕夏淳用得不好,方才特地去后厨亲自给夏淳做了一份易克化的吃食。这会儿大家都忙着争奇斗艳,也没人关注。夏淳吃了一小碗热汤,又用了一笼蒸饺一叠点心,总算吃饱了。

王娇一伙儿跟顾长楹一帮子人已经掐得白热化,针锋相对得半分都不遮掩。就是顾城易在,都止不住顾长楹的好胜之心。

夏淳耐着性子坐了会儿,与苏皖打了声招呼,带着下人悄无声息地从角落出去。

苏皖见夏淳面上有些疲惫的样子便也挽留,帮着遮掩周旋了一二。谢西楼顾城易倒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姑娘们眼睛都盯着他们很快就收回了关注。

下了楼,夏一夏二夏三夏四等人还在吃。

夏淳没叫他们,只吩咐小彩蝶将车夫唤来驾车回去。想着彩云方才跟上楼没用吃食,夏淳只带走小彩蝶,命她也去用些。彩云不放心,但夏淳心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她就一个小小的平民,再貌美也用不着旁人冒着风险在京城内对她动手。于是便一口拒绝了。

真就有这么凑巧,夏淳的马车在刚进巷子就被人给拦住。

夏淳掀开车帘瞥了一眼,拦车的人手里头都拿着家伙。一个个身强体壮的,看起来就不像一般的街头地痞。

小彩蝶慌得厉害,用她那小身板战战兢兢地挡在夏淳的身前。

老车夫倒是有几分胆气,但经不住人打,被人一棍子就打昏在车下。

“小娘子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老子拉?快点!”状似领头的黑脸汉子单腿跨在车椽子上,满是横肉的脸凶神恶煞,“老子动起手来可是没轻没重,一不小心拉断小娘子你那细软的胳膊。到时可就怪不得咱们心狠了!”

夏淳卷缩在车厢最里头,头上被小彩蝶盖上了帷帽。

她隔着帷幔看了一眼脸小彩蝶,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彩蝶愣愣地不明白夏淳何意,等被夏淳拨到一边才脸色刷白:“姑娘!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出去!”

不能也得能,现在不是她能躲的时候。就像外头那人说的,要是他们真对她动手,她这情况只有死的份儿。不想死,就识时务为俊杰。

夏淳掀开车帘,踏出车厢。

小彩蝶反应过来赶紧抢先一步下车,然后伸着胳膊在车下接夏淳。

车厢外的地痞们见下来一个黄毛小丫头,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等小彩蝶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夏淳下车,不知是不是错觉,夏淳感觉这群人动作更僵硬了。

“银两都在车厢里,”夏淳怯怯的声音从帷帽里溢出来,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你们若是要拿便都拿去吧!请千万别伤害我们。”

地痞们面面相觑,一个细长的人轻轻一跃跳上车。

乒铃乓啷的,很快就捧着一个黑匣子出来。打开来,里头是一百多两银锭。领头的捡起一个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蓦地一声冷哼。他黑着脸,邪笑着走到夏淳跟前:“哟,听着声儿,是个美娇娘呀……”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掀夏淳的帷帽。

夏淳:“……”大肚婆也调戏,古代的地痞恶到这个程度?

那人手还没伸到夏淳的帽檐跟前就被小狗似的小彩蝶一巴掌打掉。小彩蝶脸蛋惨白,但还是龇牙咧嘴地瞪着这群人:“放肆!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谁吗敢对她动手?碰掉了我家姑娘一根汗毛,信不信我家少傅扒了你们的皮!”

“少傅?”这群人是收钱办事,但出钱的人并未说夏淳的身份。他们只当是大家族后宅的阴司,陡然一听少傅,心里都是一咯噔,“哪个少傅?”

“自然是太子少傅!”小彩蝶很会狐假虎威,一见威吓起作用,胆气立即就上来了,“当朝还有几个少傅?”

“我可告诉你,少傅大人最最爱重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肚子里的是少傅的长子,唯一的子嗣!”小彩蝶插着腰,杏核眼瞪得圆溜溜,“你们今儿要是不长眼惊着了小公子,少傅大人必定不会轻易绕过你们!识相的话,拿了银子赶紧走人。今日之事,我家姑娘权当没这件事,否则,你们等着少傅和周家的报复吧!”

夏淳眯着眼睛很满意小彩蝶会说话,端着架子在一旁附和。

还别说,这些话真将这些人唬住。

京城没人不知道太子少傅,周家嫡长孙周卿玉。坊间市井对周卿玉的印象,那是跟天上的神仙比也差不多。这群地痞便是没听过周卿玉的凶名,以为这位公子温文尔雅,但是对庞然大物的贵族世家周家却是敬畏慎重。

几人暗中眉眼来回,又瞥了一眼夏淳,心里很是犹豫。

他们收了银子,就是冲着夏淳的肚子来的。甚至出银子的人都说过,切莫伤人性命。这会儿知晓这肚子的分量,他们哪里还敢下手?银子再好,能比命重要?

就在他们犹豫这一会儿,暗中跟着夏淳的暗卫动手了。

形状怪异的武器从暗处投掷过来,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惨叫,令人头皮发麻。得亏这些人没真动手,否则他们就不止是伤了这么简单,暗卫当场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眨眼的功夫,十几个人就捂着各自的伤处蜷缩在地。

夏淳眨了眨眼睛,冲墙壁说了一句:“车夫伤了,来人送他去就医。”

黑暗中走出来两个人,那种脸丢进人潮里找不出来那种长相的。夏淳根据多年看电视的经验迅速就断定了两人的身份。恍然大悟的同时又震惊于周家的势力和胆大。这么明目张胆地养暗卫,看来周家确实是厉害。

一个人扛起车夫,几个跳跃就离开了这里。另一人代替车夫,驾车送夏淳主仆回去。

夏淳回宅,这边刚沐浴更衣准备跟宋嬷嬷说一说这事儿,另一头周卿玉就已经知道了夏淳遇险的整件事。他彼时还在处理手头之事,闻言当即大怒。他顾不得手头事务收尾还没做,骑了马匆匆就赶来夏宅。

宋嬷嬷这会儿已经知晓夏淳遇险,后怕得一个劲地念佛。小彩蝶倒是还好,只是知晓了周卿玉居然暗中安排了人护着夏淳,那颗CP魂又熊熊燃烧起来。

少傅进屋之时夏淳正捧着一碗汤面吃得香,那没心没肺的狗样子,跟下午遇险的人不是她似的。少傅这一腔焦心没得以发挥,差点没被她噎得吐血。夏淳看他铁青着一张脸走过来,还仰头冲他笑:“面味道很好,公子要不要来一碗?”

周卿玉没忍住,走过来猝不及防地捏住她耳朵,狠狠地就是一个圈儿。

夏淳蓦地一声惨叫,简直日狗?

“周卿玉你她娘的要死啊!我又找你惹你了?家暴男无耻!”

少傅听她的惨叫声儿砰砰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他黑着脸一掀衣摆,大敞着长腿就在夏淳的身边坐下。夏淳揉了揉火辣辣的耳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少傅冷脸以对。她无奈,抓起筷子又悉悉索索唆起了面条。

少傅沉默须臾,道了一句:“给我也下一碗。”

宋嬷嬷知晓两人有话要说,忙不迭去安排,出去还顺便带上了门。

就像夏淳看出堵她的那群人古怪,暗卫只会比她更老道。当日傍晚,周卿玉就差不多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周卿玉黑着脸冷笑数次,捏断了手里的笔。苏家这个五公子太上不得台面。若是对他有什么不满,直接冲着他来便是。背地里使这些后宅妇人才用的腌臜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当真是令人不齿!

退亲之事,看来不必太顾忌苏家的颜面。

作者有话要说:夏淳:操蛋感谢在2020-01-18 02:02:38~2020-01-19 02: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夏淳在经历今天遇险之前,虽有过预设, 却不曾真的以为有人会对她的肚子下手。一来她早已离府, 打心底不再将自己看作周家的附庸;二来古代人注重子嗣传承。尤其贵族更在意子嗣血统。她腹中孩子,说句大实话, 其实就是私生子。

私生子在现代上层社会都是见不得人的存在,更别提古代。便是这个孩子生下来, 长成, 除非特别出色,除非周卿玉没有嫡出的孩子,否则绝不会妨碍到嫡出孩子。

居然真有人忌惮她腹中孩子到不允许它生下来!夏淳面上恍若没所谓, 夜里睡下后却止不住心生愤怒。

上辈子是个混世魔王, 中二时期日天日地,夏淳不是个好打发的人。这辈子难得夹紧尾巴做人,偏偏有人把她当病猫, 压在地上碾。夏淳越想越觉得如鲠在喉, 会对她出手的人,不是周家人就是苏家人。夏淳心里不住地冷笑, 原本她没打算与周卿玉有长久的牵扯。经过这一遭她突然想通了,她偏要把周卿玉攥在手心里!

心思辗转,夏淳抬起头, 忽地揪着周卿玉的领口将人给拉下来。

少傅将将有些朦胧睡意眯着眼不明所以地看她。

夏淳轻咬他红唇, 一手掐着他的下巴一手勾住他的脖颈,缠绵地就吻了上去。少傅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满打满算也五个月没碰过她了。这会儿轻易就被夏淳给勾出了火气, 装模作样地推拒了两下,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

没人守夜,宋嬷嬷怕夏淳夜里出事都是睡在隔壁。

屋里的暧昧声不断,浅眠的宋嬷嬷很快就被动静惊醒。她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披了衣裳起身。少傅一面沉醉其中不可自拔一面又胆战心惊束手束脚。夏淳见他这般束缚索性解了头上的发带,将人的胳膊按到头顶,三下五除二给绑起来。

少傅迷迷糊糊睁开眼,夏淳却勾唇又是一个笑,翻身骑在了他的腰腹之中。

这般刺激,激得少傅差点没失去理智。夏淳鼓起的肚子抑制住了少傅的激动,两人许久未亲热,束缚着缠绵,倒也别有一番食髓知味。

婉转的低吟与粗重的喘息连续不断,宋嬷嬷在外头愣是等了一个时辰才硬着头皮上前。她单手拄唇重重咳了一声,道:“公子,姑娘腹中孩子月份还小,闹一两回就够了。您千万悠着点,别过了火。”

话音一落,里头脸红心跳的声响静了一静。而后又是一阵激烈的动静,约莫一炷香,里头方归于平静。宋嬷嬷只觉得自己这块老脸皮被揭下来放在火上烤,她抿着嘴不敢吭声。就听到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

少傅披着皱巴巴的亵衣,寻常一丝不苟的乌发凌乱地披在身后。嘴唇红似鲜血,仿佛一只吃人的夜间鬼魅。白皙的皮肤上斑斑点点,泛着淡淡的粉。鬓角微湿,素来清冷无澜的眼睛里残留着令人心慌的水色。

他冷冷地扫了宋嬷嬷一眼,宋嬷嬷这一刻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备水。”沙哑的嗓音仿佛过了电,落入人耳中便激起一阵酥麻,“一刻钟后再进来收拾。”

丢下这一句,少傅转身回了内室。

折腾这一回,少傅今儿憋了一天的闷火可算是消散了。此时端坐在桌边饮着微凉的茶水,眉眼舒展,神清气爽。夏淳被宋嬷嬷扶到一边收拾。

宋嬷嬷有些怕两人不知轻重伤了孩子,一面替夏淳洗漱一面又替她把了个脉。虽说宋嬷嬷称不上正经医女,对妇科一事上却是十分有经验的。这会儿摸了脉没见伤到孩子,到嘴边嘱咐夏淳的话就省了。

一番洗漱收拾后,两人重新躺倒一起,少傅后知后觉意识到夏淳心里不平静。

他抚摸着夏淳的脑袋,难得温情地安抚道:“莫怕,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你且安心睡吧。那些背地里意图伤你的人,我亦不会轻易放过。”

“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夏淳窝在少傅的怀里,双眼水润润的,难得乖巧。

少傅心软得厉害,面上却不露分毫:“睡吧,我会处理妥当。”

夏淳也没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周卿玉这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她也知道。这人在某些方面,当真是君子得过分。她倒不怀疑周卿玉不替她报仇,他话既然说到便会做到。想想,夏淳忽地抬头啄了一下他的下巴,闭上眼准备睡。

少傅心里一动,低头再看,夏淳已经睡熟了。

怀孕之中,这气死人的丫头已经乖巧了许多。少傅圈在夏淳腰上的手摩挲着她的腹部,反倒睁了一夜的眼睛。

次日一早,周卿玉便不见了踪影。

宋嬷嬷直说少傅留了话下来,叫夏淳安心呆在夏宅,这段时日不要出门。

夏淳想起昨夜他说的那番话,知道他怕是有动作,于是原本要出门的打算就搁置下来。奶茶之事,铺子既然盘下来,修缮雇人都得安排。说来也多亏了夏爸夏妈的殷殷栽培,夏淳即便是个学渣纨绔,也是个多才多艺的学渣纨绔。刚好,她国画就十分擅长。

于是将画好的设计图交给彩云彩月,修缮铺子之事就交给了她俩。夏一夏二则被夏淳打发去了城外,这年头牛奶少,羊奶多。夏淳是吩咐两人尽量收牛奶,若实在凑不足分量,多收些羊奶也使得。

八月到了,接下来就是九月,转眼天儿就冷了。届时热乎乎香甜甜的奶茶一上市,夏淳就不信卖不出好市场。想想,夏淳把小彩蝶叫来:“糖可买够了。”

这年头糖算是紧俏货。虽称不上多金贵,却总比盐块等一般调味品要贵上一些。夏淳原本虽打算走平民路线,但定价却也不会太低。毕竟能匀得出银钱吃喝的人家,至少得温饱无碍,略微殷实些的。

“糖块够了,”小彩蝶自从出了周府,就跟突然松了缰绳的野狗似的,满大街的乱窜,“姑娘,您前些时候叨念的辣椒,花椒,香辛料,是不是西域商人烤肉用的那些?”

夏淳因为辣椒暂时没调制好火锅底料,这一听,立即道:“是,怎么?你在哪发现有了?”

小彩蝶嘿嘿一笑:“不是奴婢,是奴婢家里兄弟发现的。前些时候奴婢二哥去京城最大的瓦子找木材,家里添了小侄儿,要打一个小摇床。二哥正好在瓦子西边场地碰到一些西域番邦来的商人在卖香料。那不是家里听说奴婢等都在替姑娘您寻特殊香料么?就想到这一茬,今儿一早二哥就来跟奴婢提了这一嘴。”

“可有买点回来?”

“这个没有,家里也不晓得是不是姑娘您要找的,就没买。”小彩蝶嘟了一下嘴,“不过主子你要的话,二哥可以再去瞧瞧。”

“寻个机会把那番邦商人叫来宅子,我亲自问一问。”峰回路转。香辛料夏淳记得就是从西域番邦传到东边大陆的,她就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有西域商人来京城做买卖了。不过辣椒她不记得是哪个国家传的了,估计也是西域?

“奴婢这就去找二哥。”小彩蝶一口气应下,蹦蹦跳跳就出门了。

与此同时,少傅回了周家便去了蒹葭院。温氏从上回自夏宅无功而返就在等着周卿玉找她,等亲眼看着少傅一脸冷意上门,她哼地一声放下了杯盏。

少傅也不跟她绕弯,单刀直入说明了来意。

温氏那日回府也心中一直后悔。只是一巴掌打下去覆水难收,说再多也无用。苏家姑娘再好,儿子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退亲便也算不上自家人。为了外人与儿子置气不值当,温氏心里别扭许久,冷冷道:“这事儿还得与你祖母商议,去松和院说吧。”

做母亲的软下态度,周卿玉便也不会揪着不放,顺势也下了台阶。

母子俩去到松和院,老夫人一看两人来就猜到了来意。

那日温氏自夏宅无功而返,周老夫人便看到了结局。倒不是说恼恨夏淳坏事儿,这丫头也算识趣,让走就走了,也没纠缠。是玉哥儿自己放不下,回头去找。至于苏家那边,退亲是早晚,就是可惜了苏皖这个不错的姑娘。

“罢了,玉哥儿当真不喜这桩婚事,硬将两人凑在一处将来也是怨偶。”周老夫人叹气,“只是玉哥儿,苏家那边怕是不会好说话,你得做好被刁难的准备。”

少傅不必老夫人提点,自然知晓,闻言颔了颔首。关于苏哲毅背地里对夏淳下手之事,周卿玉想了想,还是说出来。

周老夫人和温氏俱是一愣,有些不愿相信。但对上少傅沉静幽沉的眼眸,心里陡然一咯噔,渐渐往下沉。温氏与周老夫人默默对视一眼,她翕了翕嘴角,哑着嗓子问道:“那丫头可有事?孩子还好?”

“没伤到,儿子派了人暗中跟着她。”

温氏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有戚戚:“可受了惊吓?”

少傅摇了头,并未说话。

温氏还是有些不放心,扭头与老夫人嘀咕,商议这是不是请个大夫上门去请个平安脉。少傅听着有些膈应,先前还亲自上门落夏淳的胎,这会儿亲事不成就把那孩子当个宝,实在有些太过。不过这话少傅也没当面说,淡淡应了声,商议起上门退亲之事。

没了儿媳妇夹在中间,温氏如今看夏淳就顺眼了,尤其夏淳肚子里还揣着她第一个孙子。原先不好给夏宅送东西,这会儿已经琢磨起该给夏宅送些补身子的好东西。

商议的结果,退亲之事宜早不宜迟,三日后是个好时机。少傅将手头事务处理清楚,空出三日,周老夫人亲自领周卿玉上门请罪。

作者有话要说:少傅:退亲吧。

☆、第六十六章

转眼三日,一大早周老夫人便携温氏少傅去了。

定北老王妃亲自出来迎, 周老夫人有些赧然。双方寒暄着去了老王妃的院子, 苏家的二儿媳妇亲自下去张罗。苏皖听说周家人上门就激动得静不下来心。不想显得不矜持,哪怕心里急得跟猫爪似的, 也没打发人来探一探。

虽说上门退亲有些不地道,但事已至此也避免不了。周老夫人犹豫几息, 便委婉地提了出来。老王妃笑容一顿, 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话说得再委婉,退亲本质上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说出口就戳了人心肺。尤其周卿玉是苏家上下都中意的孙女婿, 哪怕通房之事有些小瑕疵, 但瑕不掩瑜,不枉费苏家人觉得少傅人中龙凤。老王妃前些时候还嘴上骂两句嚷嚷着上门讨公道,心里其实是十分认可他的。此时见周家人面色坚决, 一颗心陡然就沉下去。

“老身想知道原因, 是我苏家哪里做的不妥?”两家结亲并非结仇,好好的一桩亲, 若没有缘由轻易不会退。老王妃压住心里的不快,克制着询问原因。

周家自然不会说苏家的不是,将错处揽在自家身上:“哪里, 是卿玉这孩子。”再是说周卿玉的不是, 也不能实话实说。周老夫人只含糊地说周家因通房有孕之事觉得对不住苏皖,自家有错在先,这张亲事还是算了, 莫耽搁了苏皖。

话说到这事,老王妃反倒心里好受许多。夏淳怀孕之事苏家人早就知晓,甚至还特地上了周家说道过此事。至于温氏私下去过夏宅,老王妃也打听了。周家人能毫不避讳地提及此事,足以见态度诚恳。

老王妃的脸色柔和下来。

周家人态度诚恳,她也不介意做个好人,于是道:“若是为那通房之事,亲家老姐姐也莫要太心烦。不过一个通房而已,哪家公子屋里没个伺候的?皖皖是个大度的孩子,且等她进了门,做主将这有孕的通房提了妾便是。”

“这……”这不是纳妾的事儿,她总不能说玉哥儿如今连妻都不乐意娶了。

“老姐姐你有所不知。”周老夫人料到了苏家人不会轻易断了这门亲,看着芝兰玉树的长孙,心里既骄傲又头疼,于是将来时准备的借口说给老王妃听。

这话半真半假,自然是令人信服。

老王妃见周家婆媳俱是一脸肯定,略缓和的态度也冷了下来。

她抬起头,满头的银发在窗外阳光的映照下泛着白。她眯眼看着同样半边身子沐浴在光照之下清隽出尘,凛冽不可侵犯的周卿玉,心里蓦地涌出一股不甘心。这太子少傅周家卿玉,无论是才学相貌还是品性家世,哪一样都是卓然于众。她家皖皖虽说差了些,但品性家世却是不虚的。这么好的孙女婿人选,不能说飞了就飞了……

她默了默,打发了一个婆子去找苏皖过来。

周家人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此时自然是等着。约莫一炷香,苏皖顶着一脸浓妆匆匆赶来。她如今总算是寻到了何时的上妆方法,此时仔细打扮过后瞧着不像往日那般不伦不类了。只是她扶着丫鬟,走姿还是有些粗狂。

远远看到周卿玉端坐屋中,苏皖那颗不争气的心又失了序。若是心跳的声音能被人听见,她此时怕是能震聋屋里人的耳朵。苏皖微微低着头,娇羞地别过脸小碎步走过来。

周家人和老王妃都在看着,不得不说,单论相貌,两人同处一屋都觉得格格不入。周卿玉的容色太盛了,旁人跟他在一起被衬得跟米粒尘埃似的毫不起眼。温氏原先只觉得苏皖相貌上不算上层却也娇俏可人,此时真真切切看到两人战在一起方看出了差距。

这不是儿媳妇,这是洗脚婢啊!

温氏心里一梗,默默与周老夫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着后知后觉的震惊。

老王妃一直留意着周家人的脸色,自然将这点小变色看在眼中。她握着玉杖的手紧了紧,僵着脸看着苏皖从门口走进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苏皖经过周卿玉身边,矜持沉静的少傅没忍住,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苏皖脚步一顿,扭头看过去,老王妃脸色瞬间铁青。

少傅并非是故意,方才一阵香风经过,香粉吹进了鼻子方打了喷嚏。他一手哪怕掩住唇鼻,立即致了歉。苏皖这才明白少傅是被她的香粉给熏着了,脸蓦地涨红。

老王妃看着局促粗黑的孙女,又看了沉静洁白如天上雪的少傅,再说不出挽留的话。不是她妄自菲薄,自家孙女这皮相就算是嫁入周家,怕是也要吃不少苦头。尤其看到苏皖在少傅身侧坐下,少傅脸上又白了一个度。

周家婆媳一声不吭地看着,两方僵持了许久,老王妃低了头:“罢了,这桩亲事就此作罢。只是老身在此事先说清楚,这桩亲事是你周家有错在先,并非我苏家背信弃义。若是外边人说道,别怪我苏家。”

“自然。”退亲一事自然是男方承担恶名,况且本就是周家之错。周卿玉没辩驳就认下了这恶名。

苏家也算通情达理,事情说清楚,信物交还,这桩亲事便算是了了。

苏皖来这一趟还没弄清楚什么缘由呢,到嘴边的美人儿就飞了?她慌张地看看祖母又看看周卿玉,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周卿玉在临走之前,掏出了一样东西交到老王妃手中,道了一句:“希望老王妃查一查。”,转身便走。

等着周家人离开,苏皖才扑到老王妃怀里,惊慌地哭了起来。

老王妃摸着她的脑袋,捏着手里的玉牌眉头拧得老高。苏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亲事就这么没了,一颗待嫁的心摔得细碎。老王妃虽疼她,却也没那么多纤细心思,当下就原原本本将事情始末给苏皖说了一遍。

苏皖听完许久反应不过来,对什么生辰八字更是嗤之以鼻。但想起那日在诗会上见到的绝艳女子,哭泣都湮在了喉咙里:“说那么多,他其实就是看不上我罢了。”

说罢,不必老王妃打发,她郁郁寡欢地回了院子。

老王妃看她这个模样心里直叹气。别说她贬低自家孙女,方才两人站在一处,确实有些不相配。不过再不相配,也轮不到旁人来嫌弃她苏家的姑娘。老王妃兀自气了半天,捏着玉牌又看起来。周卿玉说了那话是何意?难道退亲之事还有隐情?

有了这个疑问,她自然得去查。

且不说老王妃再查出这中间还有苏哲毅动的几次小动作如何震怒,如何恼恨自己最得意的孙子行这等后宅妇人之举,就说苏皖再府中闷了许久,某天突然溜出府寻到了夏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