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抓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四目交接,她看出了他眼眸里的情绪,烦躁中带着阴戾,像是一个深深的漩涡,带着未知的危险。他的指腹有些粗糙,粗鲁地贴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引得她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栗。

“珑珑是谁的孩子?”他低声问她,心里却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他是我的孩子,他姓叶,叫叶玲珑。”她倔强地对上他的目光。

“我问他的父亲是谁?!”他突然暴怒,钳制她下巴的手猛地下滑,落至她纤细的颈部,骤然合拢,有一种想掐死她的冲动,“你要是撒谎我立刻掐死你。”

她瞬间喘不过气来,脸色泛白,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

他顿生一种愤怒,愤怒是表层的,是被欺骗和隐瞒的愤怒,但愤怒之下隐藏的是一种突如其来,挥之不去的空茫感,像一张网顿时罩住了他,他无法宣泄,下一秒,手指用力,似乎要将她纤细的脖子揉个粉碎。

她闭上了眼睛。

他突然松开了她的脖子,一字一字,刻骨刻肌:“你竟然敢偷偷生下他?你要拿他做什么?纪念你无疾而终的暗恋还是我们欢愉的一夜?或是拿他报复我?我告诉你,如果是后者,你胁迫不了我,我绝对不会承认他的。”

“你想多了,夏先生,我绝对不会拿他胁迫你,你放心,他不会给你造成任何负担,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他是我一个人的。”叶琨眼睛泛红,坚定地回复,“至于为什么要生下他,那是我的权力,不需要向你交代。”

夏臻霖笑了,英俊的脸上却闪过莫名薄怒的神色,冷冷道:“你最好没有存那些坏心思,我还是要再说一遍,我夏臻霖是绝对不会承认他的,你少动那些歪脑筋,如果你想用他来挽回我,或是想给我造成什么羁绊,我趁早告诉你少了那些心机,我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给你任何东西。”

“你别自作多情了。”叶琨瞪大眼睛,反驳,“我…”

还未说完就被夏臻霖打断,他冷笑着讥讽:“你没有自作多情?四年前是谁可怜巴巴地跑到我面前说喜欢我,要我给她一个机会?是谁总跟在我屁股后头,只为了偷看我一眼?是谁将我脱下来的外套抱在怀里只为了闻一闻我身上的味道?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开始迷恋我了吧,啧啧,你表白之前我就看出你的心思了。”

暗恋是卑微的,但被他用如此冷漠嘲弄的语气说出来,更像是一堆过了期的垃圾,用力嫌弃也足不够表示自己的厌恶。

叶琨面色泛白,手指微微发颤,竟说不出一句话。

夏臻霖猛地倾前,双臂将她圈在墙上,眼睛地盯着她,语气很柔,但每一个字都是淬着毒的:“我本以为你至少还有些可爱,没想到你如此不要脸,为了一己私欲将孩子偷偷生下来,你想过孩子的未来生活吗?他的出生注定是没有父亲的,他一辈子要生活在残缺了一角的阴暗地方,你于心何忍?”

叶琨浑身发抖,内心愤怒,难受,内疚,羞愧缠在一起,只觉得胸口像被一块湿热的布闷住,怎么也透不过气来,她使劲力气推开他,双臂抱胸,身体慢慢沿着墙滑下去,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夏臻霖用手轻轻掸了掸西服的衣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微微抬头,看他制裁精良的西服,浆得笔挺如刀锋的衬衣领子以及有宝石蓝的袖口,就是不敢看他的脸,此时此刻,她是害怕他的,她害怕他再说出什么刻薄无情的话,甚至觉得他会一怒之下动手打她。

“我保证珑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我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和珑珑的关系,我绝对不会用他来胁迫你做什么。”她轻轻地说,甚至带了些哽咽,“如果生下他是一个错误,错误的代价由我一个人承担。”

夏臻霖冷笑:“你最好是这样,既然存在了就乖乖地抚养他,别给我造成任何麻烦,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在你肆意作出决定生下他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须承担这一切,还有打消你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最后说一遍,我是绝对不会承认他的。”

“我没有幻想!”叶琨反驳,“我不是四年前的我了,我没有那么傻那么天真会喜欢你一辈子!我也知道你已经有未婚妻了,我再愚蠢也不会再纠缠你!”

夏臻霖冷哼了一记,冰雕似的脸上看不出阴晴,他弯下腰,伸出食指点了点叶琨的额头以示警告:“你知道就好,记住,我不想任何人知道你儿子和我的关系,也不允许任何人知道。”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叶琨轻声道。

夏臻霖转身开了门,快步走出去,正巧碰上珑珑从李婆婆家走出来,他摇着身子,笑着仰起圆圆的脑袋,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

夏臻霖手指微微一曲,忽略这柔柔软软的声音造成内心深处的涟漪,他无表情了看了眼珑珑,没有理会,转身就走。

下了楼,上了车便接到张琳琅的电话,她甜美动人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世界,挂下电话,他缓缓发动车子,松了松领带,徐徐地吸了口气。没错,张琳琅才是他现实世界最重要的女人,他也只会爱着她一个女人,只会和她生下真正属于他的孩子,至于叶琨和珑珑,那是猝不及防闯入他边缘世界的错误,他不能扼杀这个错误但可以抑制这个错误,他不能由着这个错误阻扰了他的生活轨迹。

不要怪他心狠,是那个愚昧无知的女人擅作主张生下了孩子,他并不觉得自己该对此付责任,这个孩子和他没有关系,他也不会让张琳琅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珑珑走进客厅便看见叶琨坐在角落里,立刻跑过去,用手探了探妈妈的额头:“妈妈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叶琨的眼睛湿湿的,终于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伸手紧紧抱住珑珑:“珑珑,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欺骗了你,你爸爸不是旅行家…他…”她发现自己说不下去,她自己也是从小没有父亲的人,深知对一个三岁半的孩子来说,父亲两字如天神般英武重要,可此时此刻,她必须对他说实话,打破他的幻想,打碎他的精神支柱。

“郑铮意说的是真的?”珑珑小声地问,双手紧紧搂住叶琨的脖子。

叶琨点头,眼泪掉下来落在了珑珑的衣领上。

“我没有爸爸?”珑珑的声音更小了,似乎最后一次带着希冀地确认。

叶琨艰难地点了点头:“珑珑,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妈妈保证以后将爸爸的那份爱一起给你,妈妈会更爱你,你不要怪妈妈好不好?”

“嗯。”珑珑小手拍了怕叶琨的背,“妈妈别难过,我有妈妈就够了。”

四年前的那一天她躺在洁白的手术台上,炽热的灯光正照着她的肚子,戴着橡胶手套的护士正在忙碌地收拾冰凉的钳子,镊子和剪子,这些银锃锃的工具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逼人的光泽,让人无法侧目,戴着口罩的医生眼睛淡漠,流露出职业性的疲倦,他快速说了一声:“等会可能会有些恶心,你想吐的话要早点说。”

一切一切都是真实的,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在冰冷的工具进入身体口子的那一刻大声地喊了一句停,医生抬头问你在说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说我要停止手术。

我要停止手术,这个孩子我想要。

不是为了纪念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不是为了缅怀那一夜欢愉的激情,只是在最紧要的当口本能地喊了一声停止,因为她莫名地感受到了肚子里那颗和她连接的小豆芽带来的微妙而巨大的感染力,那种对生命的喜爱,敬重,追求,那种一向是书上写写的一贯被认为无限夸大的神圣感竟然紧紧地驻扎在她的心房,挥之不去。

谁也不能说她的决定是正确的,也不能说她的决定是错误的,只是她必须承担所有决定带来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夏渣是个非常自负的男人

话说啊各位宝贝们~我的宝贝们~小心肝们~你们真舍得霸王我啊!要将我的动力打消是不是?!!!!!!要让我周更是不是?!!!!!!

T T 我的心在滴血…在滴血!既然是你们让我周更的…我…

chapter15

“叶琨,有人找。”顾小愿的脑袋探进换药室。

叶琨停下手上的活,反问:“谁找我?”

“是个女的。”

叶琨走出去一看,空荡荡的科室走廊里只站着一位女人,她正低着头看手机,个子很高,身材曼妙,穿了精致的紫色套装,短裙下黑色的丝袜紧紧包裹着两条纤细的腿,腿下的高跟鞋根细如针,仿佛随时会断了一般,左手拎了一只和衣服同色的包,浑身散发优雅和知性。

“你找我?”叶琨问。

那女人抬头,眼睛看到了叶琨,白皙精致的面孔上划过一丝焦躁,急着走到叶琨面前,看了看她的胸牌,开启红唇:“你就是叶琨?我是裴子淑,是裴蕴的堂姐,麻烦你和我走一趟警局,将裴蕴带出来。”

“裴蕴,他怎么了?”听到警局两字叶琨有不好的预感。

“他昨晚在酒吧酗酒打架,用酒瓶子砸了人家的脑袋被拘留了。”

叶琨向护士长请了假,换下护士服,跟裴子淑去警局。

司机在前面缓缓移动方向盘,这个时间段的车子很堵,堵得简直不像话,可以直接熄火点根烟走到外面休憩一番。

裴子淑和叶琨并肩坐在后座。

“裴蕴将你和他的事情和他老子说了,他老子大发脾气声称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裴子淑风情万种地拨了拨头发,“他老子每隔一段时间就嚷嚷和他断绝关系,他早不拿这句话当真正的威胁了,不过这次他和老头子真的闹得很厉害,他已经住在酒店里近半个月了,前一天他回家收拾东西正好被老头子撞见,老头子气得要发心脏病,他心里自然也不痛快,为排泄郁闷去酒吧酗酒,遇到一个找碴的人就和他打了一架,随后被警方拘留了,他老头子派人去保他出来,他却硬着头皮决定要住在警局。”

叶琨睁大眼睛,听着裴子淑娓娓道来,心里除了震惊就是疑惑,什么叫做“裴蕴将你和他的事情和老头子说了”,裴蕴究竟说了什么。

“裴小姐,我和裴蕴只是普通朋友,裴父会不会误会了什么?”

裴子淑也疑惑地打量叶琨,随即笑了出来:“你们是普通朋友?裴蕴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他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非这个女人不娶,而且这个女人已经有了个三岁半的孩子,他有了充分心理准备当后爹。”

叶琨脸色一阵泛白,赶紧要作解释却被裴子淑笑着打断。

“难不成裴蕴是一厢情愿?”裴子淑摇了摇头,“这可怜的孩子。”而后又认真地看叶琨,不可否认,她觉得叶琨的确是个美人,尤其是刚才看见她穿护士服出来的那一刻,整个气质是温良,和顺,淡然,现在脱下护士服也是个水灵灵的姑娘,眼睛特别漂亮,和雨后青山一般清澈悠远,眼睛边还有一颗很小的痣,墨的一点。

“小叶护士,你为什么不喜欢裴蕴?”裴子淑笑着问她,“在我看来裴蕴还挺不错的,而且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认真过,拗得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爱得天雷地火的。”

“你真的误会了,我和裴蕴真的没什么,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和他父亲说。”叶琨低下头,“我是配不上裴蕴的。”

车子停在警局门口,裴子淑带着叶琨进去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裴蕴。裴蕴清瘦了许多,暖黄色的灯光将他眼睛下的长睫毛影子拉得很长,他转过头来,嘴角还有个似乎是利器划破的口子,当他看见叶琨的那刻,眼睛里闪过惊讶,疑惑,恍然和喜悦。

“叶琨,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很轻,略带疲惫。

“是我带她来的,再不将她带到你面前,你就准备长期住在这里了?”裴子淑不客气地哼了一下,“我怎么有你这么幼稚的弟弟。”

裴蕴嘿嘿笑了笑。

因为裴蕴还没吃过饭,裴子淑强行命令他到警局对面的饭馆子吃点东西,叶琨也跟了去了,期间裴子淑说看见饭馆边上的花店,想买些白茶花,便悠然地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裴蕴没吃多少东西,放下筷子,有些羞愧地看着叶琨:“我姐姐真多事,竟然把你带来了。”

“裴蕴,你和你爸爸说了什么?你是怎么和你爸爸说我们的关系的?”叶琨急着问。

“你听我姐姐说了吧,她真是太多事了。”裴蕴眯了眯眼睛,摸了摸搁在手边的小杯子,笑容温润无害,“我和爸爸说我疯狂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她是个护士,在我住院的时候照顾过我。她很漂亮,很温柔,每次见到她就有春风拂面的感觉,使我从整个骨子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她很完美,即使她有一个三岁半的儿子,即使她那么早就成为了一个母亲,但无损她的完美。”

“裴蕴,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叶琨苦笑,“你何必为了我和你父亲闹得不愉快呢?我并没有给你什么感情的承诺,你不觉得自己很傻吗?”

“我知道我二十七年来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痴傻,最痴傻的是我很清醒自己的痴傻。”裴蕴耸了耸肩膀,“原来爱情小说上写的是真的,爱真的像一团火,可以顷刻焚烧了我。”

“我…”

“叶琨,我每次都不敢和你深谈,因为你下句话很有可能将我打入地狱,所以求你别说了。”裴蕴叹了口气,“我现在受不了你绝情的话。”他的语音竟然带了一丝颤抖,呈现出濒临脆弱的边界。

裴子淑带了白茶花进来,捧在手里如雪得一团,笑眯眯地坐下,看了看裴蕴的碗,又凶道:“怎么吃了这么点?你已经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是想闹绝食?我怎么有你这么幼稚的弟弟?”

“行了,我吃。”裴蕴抓起筷子,低头吃饭。

司机送叶琨回家后,裴子淑侧头带着同情的目光看裴蕴:“裴蕴,感情也是种投资,至少你得有资本基础才能投资吧,搞了半天你是一厢情愿喜欢她,连半点筹码也没有就敢和老头子闹?我都哭笑不得了,还以为你们爱得多深刻多缠绵,最终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诶,我说算了吧,老头子说的话也有道理,你条件也不比别人差,她再好也有个孩子,你知道孩子是什么吗?代表她一段难以忘怀,刻骨铭心的过去,否则哪有一个女孩会那么傻将孩子生出来自己抚养?她将孩子生出来说明她没有勇气忘记过去,你何苦爱得那么艰难呢?”

“道理我都知道。”裴蕴用手摸了摸自己嘴边的伤口,“我比谁都清楚,但道理和实践是有距离的,我的情感早就脱离理智的轨道了。”

“想不到你是个痴情种,还是文艺范的那种。”裴子淑挑眉,“我不是你老妈子,管不了你那么多,随便你吧。”

接近月末是叶琨的生日,她打了个电话给裴蕴问他愿不愿意陪她过生日,裴蕴在电话那头狂喜,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生日那天,裴蕴为了穿什么颜色的西服烦恼了半天,想了想还是稳重为好,于是挑了深灰色的,然后又为配什么领带而发愁,他自己也嘲笑自己,竟然像个初次约会的青涩小女孩一般充满激动,迷惘。

最后裴蕴穿了深灰色的西服,打了浅蓝色的印花领带,一手拿着礼物盒子,一手捧着一束马蹄莲,敲开了叶琨的家门。

叶琨正系着围裙,左手拿着铲子,笑着欢迎他进来,迎接他的还有珑珑甜甜的一声“叔叔!”。

裴蕴立刻抱起珑珑,问他最近好不好,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新画的画。

开饭的时候,桌子上摆了四菜一汤,很朴实家常的菜,当叶琨端着一碗白色鱼汤上来的时候裴蕴的眼睛被她纤细如玉葱的手指吸引住了,他突然联想到自己过世的母亲,心中泛上一阵久违的温暖,这种温暖厚实,质朴,却直击人心。

珑珑吃得满嘴都是,手指头黏上了白白的饭粒,裴蕴看不过去拿起碗和勺子喂他吃了几口,叶琨没说话,默默允许了他的行为。裴蕴心里升腾一阵喜悦,觉得自己可以照顾好珑珑,也可以照顾好这个家,他觉得叶琨的心房终于被他的执着给开启了一条小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