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颜家为何有莫清疏的医书?”她直接问道。

颜家少年郎未曾想到她听到问题,就能知道出处,不由得也是一愣,随后回答:“家中老祖宗跟莫神医是故交,莫神医一生清冷,独居山林,在她老去之后,老祖宗收了她的尸骨,予以厚葬。”

“厚葬?”

颜家少年郎再未说话。

他怎么会说,老祖宗不顾家人反对,将一个外姓女,厚葬在家族祖坟之中。又在长辈一一故去后,没人再能违背他意愿之时,将莫清疏的名字加入族谱,称位是:颜敬止之妻?

颜敬止说,不愿意让那个女人做孤魂野鬼,却不知道,将这个女人的名字列在其正妻之上,寒了一家后人的心?

以至于,颜家后人,并没有谁会尊敬那位传说中的神医。

今日,若不是这位小姑娘对他的老祖宗有质疑,他也不会拿出莫清疏的问题来问她,他根本不能辩解,他是用了老祖宗兵法中,并不如何厉害的那一局吧?

“莫清疏的整本书我都能背下来,这题没难度,你是否要换一题?”李墨晗问。

“怎么可能,这是绝世孤本里的记载。”严家少年郎不信。

结果,李墨晗答出来了,且答得丝毫不差。

颜家少年郎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随后摇了屋中的铃铛。

锣声一声一声地传到一楼大厅,最后是大厅内的巨大锣响:“一百二十六号,答对全部九十九道题,文会过关。”

第59章 烟火

答对全部题目,撤掉所有屏风,就可以看到,这里原本是一个富丽堂皇房间,能放六张圆桌的大小,怕是贵族宴请时用的房间。

她走到窗口,那里有一处小阳台,外有木制栏杆,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扶着栏杆,踮着脚往外看,就可以看到对面寂静的湖面,以及几处灯光,其他的,全被夜色所掩盖。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本来是要看烟火的,结果,现在到了夜禁的时间,湖中没有亮着灯的画舫,空中没有璀璨的烟火,只有一片寂寥。

入目,便是繁星点缀的夜空,以及绵延到远处,不知尽头的夜。

这个时候,颜家少年郎走过来,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上好的红色锦缎,锦缎上静静地放着一个小巧的金块,被雕刻成了麒麟的模样,很是可爱。

金块旁边还放着她一百二十六号的牌子,只是上面已经吊上了流苏,还有一个挂坠,是紫檀木刻着小字的牌子:聚贤楼文会通关。

最具有震撼力的奖励是一套书籍,说不定是什么孤本,她拿来看了之后,翻开看了看,发现是兵法书,一共三册,作者是颜敬止。

她认得颜敬止的笔迹,发现这居然是颜敬止亲手所书,不由得一怔。

“这是你们老祖宗亲手所书,你们不需要珍藏吗?”她当即问道。

颜家少年郎不由得一怔,她居然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亲笔书写,不由得有些惊讶,心中暗暗思量,这少女怕是知道些颜家的事情,方才才会在听闻颜家一些事情后,突然改变了态度。

只是他并不清楚这名少女是谁,是什么身份,所以一切都无从猜测,只能彬彬有礼地回答:“这份奖品本就是老祖宗亲自准备的,沙盘那题,也是他特意安排的,只是这么多年了,都没有答对九十九题的,姑娘还是第一位,这也是赠与有缘人。”

独孤无影当年也得到过孤本,是一位大家的游记,天南海北,囊括各种知识,她很是珍惜。这一次的兵法,她翻了翻后,还是收了:“多谢颜公子。”

独孤无影需要兵法书,他们不敢送,毕竟她的身份在那里,送游记也是故意的。

李墨晗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得到兵法书也没什么用,怕是这少年郎送她,只是想让她看看颜家老祖兵法的奥妙,刚才的沙盘兵法并不如何厉害,莫要轻瞧了颜家。

真是……唉。

“小生还有一些话想问,不知当讲不当讲?”颜家少年郎客客气气地开口。

“我若拒绝,你会不去调查吗?”她突然笑道,问得颜家少年郎一怔,随后,她回答,“问吧,这样我也算光明磊落,不是?”

“不知姑娘是如何知晓莫神医未曾问世的孤本书籍?”这些书,应当只有家中老祖宗才拥有才对。

“我喜欢研究医术,自然对莫大家的医书有些了解,至于孤本……你们怎么就能断定是孤本呢?”她不好意思称呼自己的前世是神医,只好说莫大家,毕竟这是当年她靠才华得来的称号。

“这……”

“因为没有其他大夫看过,也没有其他大夫用过莫大家的医术,所以断定?未必有些草率。”

“姑娘说得极是,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濠州孝亲王妃教过我不少。”

颜家少年郎并不知道孝亲王妃,看他的年纪,出生后,孝亲王这个名字,就已经淡出京城许多人的记忆了,不知道也不奇怪。

不过,既然是王妃,想必有些能耐,颜家少年郎自然不问这个了。

“不知姑娘,是否对颜家有所偏见?”他又问起了这个。

说起颜家,有些复杂。

颜家并非未国人,而是鲁国人,且在鲁国有些名望,算是书香世家。

到了颜敬止这一辈,名声更旺,颜敬止更是几国闻名的军师。

或许正是因为名声过旺,才会被强行联姻,从颜敬止的孩子开始,就有女子嫁入未国,甚至,是嫡子来未国做驸马,还是那种可以做官、有实权的驸马,为的不过是将颜家人才拨过来一些。

久而久之,颜家在未国也落稳了脚跟。

“并非偏见,而是羡慕吧。”她回答。

“羡慕?”

“嗯,颜家老祖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医学大家,却孤老终身,怎能不羡慕?”

说的竟然是莫清疏跟颜敬止的过往。

“这毕竟是老一辈的事情,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也是。”她将东西都收了,还把金麒麟放进袖袋里,准备离开。

在她跟颜家少年郎说话的时候,然郡王离开了房间,她本想离开,却看到然郡王又走了进来,同时对颜家少年郎说道:“我们还要再待会。”

颜家少年郎自然是不敢得罪然郡王,当即顺从地应了,退出房间。

“还待啊?”李墨晗当即问了一句。

也不知是不是跟然郡王熟了,胆子也比之前大了,说话时也随意了很多。

“嗯。”然郡王随口回答了一句,便走到了窗边,站在那里向外看了看。

她也跟过去向外看,这黑灯瞎火的,没什么可看的啊。

谁知,他突然说了一句:“过来。”

她当即又走近了他一些,突然被他抓住了衣领,带着她跃到了屋顶。

她吓了一跳,在有陡坡的屋顶站不稳,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才算是稳住了身体。

然郡王身体要比她轻盈多了,近乎没有脚步声地到了她身边,跟着坐下,抬头看着天空。

她也跟着抬头看。

夜间潮湿的空气已经开始蔓延,周围散发着一股子凉意,竟然让她不自觉得将身体缩成一团。抬头去看天空中的繁星,只觉得明亮异常。

星河浩瀚,好似一起腾飞而起的萤火虫,浩浩荡荡地飞翔天际,那样壮观,又那样神奇。

忽的,有烟火燃放。

她当即探头看过去,就看到湖面上突然出现了几条小船,正对着他们两个所在的方向,放起了烟火。烟火越来越多,将天空照得明亮,一团光束冲天而起,紧接着炸裂开,那劲道,好似要将整个苍穹都撕裂开。

她指了指下面的小船:“你安排的人?”

“嗯。”

她笑眯眯地抬头看,又去看身边坐着的少年。

烟火将他俊朗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另一侧的脸颊隐藏在阴影之中,更显得他线条分明。

原本的困意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欢喜。

这些烟火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不是为了节日,也不是为了庆祝,只是为了她一个人燃放的。

真好。

就算心里知道这些事不妥,她依旧抑制不住欢喜。

“那位颜公子是你二哥的一位先生。”然郡王突然说道。

“啊?!那么年轻的先生?”

“嗯,毕竟是颜家人,也是有些才华的。”

她不由得一阵长吁短叹,会不会间接地害了二哥?她方才,的确因为想起莫清疏跟颜敬止的事情,变得太情绪化了,现在,也有些后悔。

柳香跟柳衣站在空旷的走廊里,一直十分紧张,到后来,发号码牌的伙计都去休息了,整层楼只留下了她们两个人,以及屋里的两位主子。

柳香不免有些担心,小声问柳衣:“你说这么晚了,小姐跟然郡王两个人单独在一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柳衣的面容有些僵硬,是前些日子,李墨晗帮她的脸做了一次小型的手术造成的,过去了几天,消了些肿,却还没完全好。

“可是我们也毫无办法。”柳衣回答。

然郡王要对李墨晗做什么,就算如今李暮秋在这里,也毫无办法。

曾经,李墨晗险些被李暮秋上级的女儿害死,后来都不了了之了,哪里会为了李墨晗,再去得罪一位王爷?

所以她们只能等候。

柳香又看了看柳衣的脸,忍不住说:“我总觉得你脸被小姐割了两刀后,没毁容,反而好看了。”

李墨晗的手法很奇特,用刀将柳香的脸割开,她还当李墨晗要让她毁容,忍着痛,心中纠结了好一阵,险些昏死过去。后几天脸上包着纱布,她也是心灰意冷的。

没想到,如今纱布拆下去,她不但没丑,反而好看了许多,连刀疤的痕迹都没有。

“我们小姐厉害。”柳衣如此说道,心中自然是感激的。

“可不就是,你说,小姐能把我变好看不?”

“能是能,不过你试试看在脸上被割两刀,削掉一块骨头,再缝合的感觉?”

柳香听了都觉得心惊,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尝试了。

她们正在说话,李墨晗就跟然郡王一块从里面走了出来,柳衣跟柳香看了李墨晗一眼,都是一惊,因为李墨晗腰间的衣带被解开过,原来是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如今只是随意地系着。

这让她们一同看向了然郡王。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然郡王看都没看她们,说了句:“我先回去了。”就离开了。

李墨晗对着他的背影行礼,随后打了一个哈欠,见然郡王走远了,她才跳着脚打柳衣跟柳香的头:“瞎想什么呢,刚才然郡王提着我的衣领带我上房顶看烟火,腰带松了,我就重新弄了一下,想着马上要睡觉了,就没整理,收起你们的眼神,我们去睡觉。”

两名侍女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李墨晗去了后院客房。

然郡王早早就给他们几个定了客房,她已经没力气沐浴了,回到房间里,倒头就睡。

第60章 担忧

第二日,李墨晗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待她醒后,叫来侍女,让她们备水,她要沐浴更衣。这个时候,惠姐儿已经来了她的房里,先是神经兮兮地问她有没有得罪王爷,她自然摇头说没有。

惠姐儿担心了一晚上,后来听侍女说李墨晗回屋了,很快就熄了灯,本是想当天晚上就来问问的,却怕打扰妹妹休息,叫来柳衣去问,却是一问三不知。

如今当面确认没事了,这才放心,扭头就说起了八卦。

“昨个儿聚贤楼可热闹了,你下棋呢,不知道!”惠姐儿兴奋地说起来。

“怎么啦?”

“澜哥儿昨天也来了,还大闹了一场。”

“啊?!”

“他去了文会,十二道题就被难出来了,心中不服气,说聚贤楼的题太偏,他碰到了生僻的题,是他倒霉,非要再试一次。聚贤楼的人肯定是不让的,这是规矩,他居然看到了琴郡王,就上去巴结,纠缠不清,说帮过琴郡王,让琴郡王求情给他一次机会。后来,聚贤楼无奈,取出了他一道门后面八道题,当着众人的面考他,你猜结果如何?”

聚贤楼规矩多,且不买贵族的账,郡王都得亲自去领号码牌。

外加举办文会,使得四楼拥挤,琴郡王也只能坐在角落里等,旁人都会避开位置等,生怕招惹了王爷,偏澜哥儿上去纠缠,当真不识好歹。

“我不知道。”李墨晗笑着回答。

“八道题,只答对了两道,丢死人了,他可是昨天晚上最大的笑柄。”

李墨晗听了一阵无语,这个澜哥儿,还真是没救了。

“后来,二哥也去了,想帮澜哥儿打圆场,谁知澜哥儿不领情,还恼羞成怒了,跟二哥又闹了一通,说什么别以为你去了国子监就了不起,只是个表少爷,抢了他的机会罢了。”惠姐儿说完,还喝了一口茶。

“他这般不识抬举?”

“可不就是,丘泽先生就在旁边听着,听了之后直接冷笑着说:‘我从未看得起过你,也从未想过举荐你,是你想多了。’澜哥儿见丘泽现在来说话了,再无颜面待下去,直接离开了,听说后来澜哥儿也没回家,不知去哪了。”

李墨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当初孝亲王妃跟甄氏都待他不错,是他自己不珍惜,也不领情。他若是不去跟丘泽先生说妹妹的亲事,也不会招惹甄氏。

事发后,孝亲王妃也没准备如何罚他,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错了,没想到他居然顶撞长辈,还说起了孝亲王的不是来,这,就不能怪孝亲王妃也对他放任不管了。

甄氏后来又帮澜哥儿去说亲,还专挑好人家去,为的是自己的名声,让别人不能说她什么,反正,这亲事也说不成。

如今到了京城,他若是好好的,说不定也能有所成就。

可是在聚贤楼,这么多的名人雅仕都在这里,不少贵族也会关注诗会跟文会,他这般一闹,只会留下不好的名声,日后都是他一段难以启齿的丢人历史。

这人,简直就是没救了。

“还有就是,昨天出了两个进八道门的,还有一个回答对全部问题的,出了九道门的,这可一下子惊动了京城,现在杜易青可是名人了,只是另外两个人,身份还不清楚。”惠姐儿再次开口。

李墨晗扬了扬眉,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没有故意隐瞒的意思,是然郡王陪着她去答题的,在那个时间还跟然郡王在一块的小姑娘,除了她还能有谁。

如今身份不明朗,她说了也没用,因为……惠姐儿不会信的。

她有交待过,让然郡王别对外说出这件事情,让知晓这件事情的人,仅仅是李家人、然郡王的人、若茜县主以及丘泽先生的人,就可以了。

不过是个节日的游戏,其实她也没放在心上。

前两世的眼界开阔,使得她心也开阔,并不在意这个。她这一世,又是一个九岁大的小乡巴佬,没什么见识,所以认知,建立在那两位出众的人身上,所以觉得如此举动,玩玩而已。

却不知,一个小小举动,让她开始被许多人暗地里调查。

若茜县主一大早,就到了丘泽先生的府上。

那时,丘泽先生还在睡觉,被人叫醒后一脸的不悦,摇摇晃晃地出了房间,头发没梳好,若茜县主就进来了,气得丘泽先生直跺脚:“你给我滚出去!”

“我不!”她说着,又往他的院里走了一步。

“你这样大清早的跑到我院子来,就不怕传出去什么闲话?我可跟你说,别弄得不清不楚地让我娶你,我可不娶。”

“我还不愿意嫁你呢!”

“谁娶你谁倒霉,你去母亲那边等我,快去,轻功飞过去!”丘泽先生说着,急切地挥手赶人。

“你的事可真多。”若茜县主无奈,只能带着人,去了丘泽先生母亲那里等着。

等了小半个时辰,丘泽先生才梳洗完毕,出来见客。

那时,他已经听到一些禀报了,知道若茜县主风风火火地来寻他的原因,不由得一阵好笑。

进去之后,若茜县主正跟严氏喝茶呢,严氏是大家闺秀出身,乃是文弱女子,有时看到若茜县主这种吵吵嚷嚷,没有规矩的武将之女,都觉得心脏受不了。

此时,也只是勉为其难地待客。

“欸,简柏,李诉柯那个妹妹是怎么回事?”若茜县主竟然当着严氏的面,叫了丘泽先生的本名。

“将死之人。”他随口回答了一句,坐在了若茜县主斜对面。

“哈?!”

“我替她算过一命,她活不过十岁,如今算来,今年九岁了。”

若茜县主完全傻了,毫无形象地问:“真的假的啊,能答对九十九道题的人,居然这么短命。”

“本来是真的。”

“什么叫本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人说话真费劲,怎么老绕圈子啊?”若茜县主干脆急了,嚷嚷起来。

严氏忍不住偷偷揉了揉太阳穴,同时跟着听,她也是一大早就听说,昨日聚贤楼出了大事情,还是几十年没再发生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