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窗口时,秋棠隐隐约约看见楼下有个黑乎乎的人影。

徐南终还没有走吗。

她之前就和他说得很清楚了,他还想怎样。

本来不想管他,可……

秋棠烦躁地摁了摁眉心,陪同女儿一起下楼。

楼下也没有热水,只能现等等。

等待的时间里,秋棠用钥匙打开店门,准备走出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回去拿了一顶帽子。

到现在为止,她还记得当初因为撞见朋友,他对她说话的语气。

【你把帽子戴上,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

时隔多年,她是时候把话奉还给他了。

漆黑冰冷的夜,从店里灯光亮起时,外面的徐南终便注意到了。

他没有自残的打算,站在这里,只不过为了再次赎罪,赎她当年等在他家门口的罪而已。

当看见秋棠手里拿着帽子过来的时候,他唇际勾起弧度,在她来之前,低声笑道:“你是来给我送保暖帽的吗?”

“不是。”秋棠把帽子往他头上一扣,“你把帽子戴上,我不想让女儿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8 22:46:35~2019-11-29 23:1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秋棠x徐南终

清晨六点, 雾气缭绕,五米外看不到人。

猫咖的门店开了。

对面路边支起包子摊, 有蹬三轮卖粥的大爷吆喝路过, 随着晨阳升起, 各家铺子都开张了。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秋棠所待的地方总是充满烟火味,她以前说过她喜欢飘着甜腻腻香味的糕点房,也喜欢五香四溢的小饭馆, 又或者是墨香十足的图书馆。

她没什么理想,生活只需要温馨舒适就行。

半夜起床喝水耽搁半小时睡眠的秋絮,早上起床晚了,洗漱时被秋棠跟着后面催促, 母女两都耽搁好一会儿才下楼。

“妈妈,今天早上吃什么啊,我不想吃糖糕了。”

“那就吃瘦肉粥。”秋棠匆匆忙忙的下楼, 小碎步卖得很快, 语速也快,“但愿卖粥的大叔还没走。”

门一推开, 大量的寒气涌进来。

秋棠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 门口多了两个人。

林燃手里拎着两个长形袋子, 另一只手扶着门,同她对上视线后,薄唇一抿, 笑意毫不掩饰,“姐姐,我来了。”

“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秋棠拧眉。

“秋絮和你不是喜欢喝粥吗?”林燃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喏,一份甜的一份咸的。”

“我不是说这个……”秋棠接过袋子,视线又落在另一个人身上,“我是说他。”

“……”

林燃顺着目光跟在身后的徐南终。

大早上的,他来的时候看见这人一直在外面,以为他是店里的客人,便邀请着进来了,这人也没开口解释,凉凉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后,没和他多客气,跟在后面一同来店门口。

现在看来,这人和秋棠是认识的吗。

“先进来吧。”秋棠只能这样说道。

她本是对林燃说的,徐南终却毫不怠慢地踏入店门。

饶是浇了一夜的风雪,也没影响他的英气,自内而外的气质在摘下那款不合适的帽子之后无一不透露出来,神色内敛,沉默且寡淡。

秋棠自然而然地把他忽视了,连客人都不算,一声招呼都没有,她从茶几上取下刚充好的暖手宝,递给林燃捂手,半责怪地质问他:“大早上的你来干什么。”

林燃:“这不是顺路来看看嘛。”

秋絮:“哪里顺路了?”

大学城和这边一点都不顺路。

不知这孩子都在想什么,总是挑时间帮她照顾秋絮。

小孩的玩具,文具,书籍,都是他买的,秋棠把钱给他,他又不要,美名其曰只是送点小东西而已。

说简单点,他想哄小孩子开心。

说复杂点,他是为以后做准备,万一以后从大哥哥升级为爹爹的话,这些事情都会成为他的加分项。

秋棠不知说什么是好,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年轻气旺,做什么事都铆足了劲,不肯服输,别人要是阻止的话,反而越挫越勇。

暖手宝没捂太久,林燃便放下了,准备起身时,被秋棠拉住胳膊:“你不冷吗?”

“不冷。”

“你穿这么少怎么可能不冷,我不信。”

“那……姐姐试一下就好了。”林燃笑道,一边把手伸过去,握着秋棠的手腕,眼底漫出笑,“冷吗。”

秋棠的脸顿时红了,眼睛微眨两下,满是不知所措。

这一幕,落在徐南终的眼,不由得握紧拳头,指尖泛起冷白。

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女孩会为别人面红。

他之前所以为的,不管她在哪,嫁人与否,只要她活得好好的就行。

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无法接受。

眼前的秋棠和林燃,两人之间没有起伏摩擦,相处在这个不大的咖啡馆里,一个眉眼便流有温情,笑容甜美,那神情是他们刚开始在一起时,他从她脸上看到的。

“听说明天还要降温,你们记得多穿点。”

“路上有积水的地方会结冰,走的时候小心点。”

“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提前准备。”

秋棠松掉林燃的手后,顺其自然地把他和秋絮召集在一起,关切询问,语调自然平常。

快到上学时间,一大一小都忙碌起来。

还没出门口林燃便将秋絮的书包拎起来,这一幕被秋棠看见还没来得及唠叨,林燃突然回过头:“姐姐,你的客人还没招待呢。”

秋棠耸肩,“他还没点单。”

“姐姐和他认识吗。”

“他可能想认识我吧。”

几句话,秋棠简单巧妙地避开询问。

其实她不说,在徐南终握拳的那一刻,林燃是可以猜到一点的。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无声在外面等待那么久呢。

他们走后,店里只来一位早客,点的是热饮。

早客走后,另一杯同款的热饮被秋棠放在徐南终的桌前,她字音清晰:“刚才不小心做多了,你喝完热乎身子后就走吧。”

她大概能猜到他站那一宿是赎罪。

赎的是徐老爷的过错。

“我知道你还会再来的。”秋棠用围巾擦了擦手,指尖撩过碎发,一字一顿,“算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当初,她最后走的时候,求过徐老爷,再让她见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就好。

她不作任何的打扰,只在远方静静观望。

可徐老爷说,她不可能静静观望的,无情拒绝她的要求。

现在,老爷子的过错,由亲孙儿承担。

她这回求的不是见他,是求他放过。

徐南终注视她许久,最终答应她,走了。

那杯热饮没动过,在桌上逐渐变凉。

-

回徐宅的高速路上,徐南终的车速很快。

大脑不断回响他们最后的对话。

“你喜欢林燃吗”

“喜欢。”

“有多喜欢。”

“和当初喜欢你一样喜欢。”

这话有多残忍呢。

她哪怕说个“很喜欢”“超喜欢”,都能被他认为是敷衍。

她怎么可以说,和当初喜欢他一样喜欢呢。

…………

徐宅。

徐南终回来后直接被要求去见的老爷子,若是之前,他肯定不会这么爽快地过去,现在的情绪压抑至极,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和行动。

他过去的时候,看见徐老爷正在逗弄笼中的小鸟,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倒没见怎么衰败,之前偶尔进的几次医院都不是大病,依了过寿时那些人的祝福,确实要长命百岁了,但子孙满堂怕是个笑话。

孙儿过来,徐老爷的注意力从鸟身上转移,把眼前的人浑身上下打量一遍,“你这是刚从雪地里滚出来?”

徐南终:“您找我什么事?”

和老爷子,徐南终向来是有话直说,不磨磨唧唧,俊脸上的不耐烦毫不掩饰。

“听说。”长顿许久,老爷子问,“我有重孙女了?”

“您还没睡醒?”

“……我认真的。”

“我叫人扶你上楼休息吧。”

说着,徐南终叫来佣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叮嘱她们把老头子扶上楼,好好照顾,不然老头子没睡醒的话,总是会说些胡话。

“你这混小子!”老爷子大概被气得不轻,“别和我整虚的,也别想瞒着我,我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那丫头回来了。”

“然后呢。”

“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和您什么关系?”

徐老爷一噎。

千方百计,却让人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叫安妍的女孩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柔弱,人家不仅好好地过来了,还带着孩子,而他的这个孙儿,这几年却如同行尸走肉。

徐南终冷漠如同戏外人的语气,让徐老爷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大概也知道他没资格关心人家的事情,人家的事情也和他们没任何的关系,老脸红一阵白一阵。

得知安妍没死后,徐南终对老人家的态度才缓和,现在她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爷孙两的隔阂按理说应该减弱许多,可减再多,两人之间始终有一个跨不过去的坎儿。

外人眼里,他们三个人都没做错什么,都为别人着想,都自我痛苦,可在对方眼里,三个人就陷入一个互相伤害的死循环里。

如今,秋棠从死循环里逃脱了。

徐家爷孙二人,却还陷入苦难中。

“您有关心别人的时间,不如歇歇吧,睡睡觉玩玩鸟都行,别去打扰她了。”徐南终淡淡陈述,“她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也不会打扰她和孩子。”

“南终,那孩子是你的血脉。”徐老爷不死心,长呼一口气,“也是徐家的血脉。”

“所以呢。”

“你要是不把她带回来的话,我到九泉之下,怎么和你奶奶交代?她会骂死我的。”

“您之前不是被骂习惯了吗?”

“你——!”

爷孙两陷入一阵沉默。

徐老爷经过调查后既然知道秋絮是徐家的血脉,自然也不难发现秋棠现在的情况,他老人家别的不行,暗中观察还是有一手的。

让徐家唯一的孙女流落在外,他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看过那丫头的照片,长得可真俊俏,可惜,一直没有亲眼看过。”徐老爷叹气道,“当初我要是知道安妍怀了你的孩子,是不会让她走的,她这孩子性格太闷,也没和我说。”

徐南终:“那是因为想打掉吧。”

徐老爷哑然。

至于什么原因没能把孩子拿掉,只有秋棠自己知道了,可能是因为舍不得。

“如果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先走了。”徐南终语气淡漠,不打算在家多做逗留。

他的眉眼是清晰可见的疲惫。

饶是之前连续高强度工作好几个月也没见他这般疲惫过。

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当爷爷的再清楚不过。

起初,徐老爷不以为然,认为过段时间不就没事了,可随着时间推移,依然没见他好转。

徐南终走出好一段距离,身后突然响起徐老爷苍老沙哑的嗓音:“南终,是爷爷的错。”

他脚步微顿。

“爷爷替你求情好不好。”徐老爷一闭眼,皱褶的眼角溢出泪水,“只要你不放弃,我做什么都可以,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思想封建传统,是我罪大恶极。”

早在很久以前,徐老爷就后悔了。

可他骄傲前大半辈子,怎么可能轻易地服软,也绝不承认自己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这几年来,徐南终越是倔强地找人,徐老爷的信念越坚定,他没有错,那女孩就是祸水。

可当徐南终放弃的时候,徐老爷也无法再抗衡下去。

“爷爷。”徐南终语调依然不变,“主要是我没能给她安全感。”

他停顿的时间里,徐老爷已经缓步追了上来,神色严肃,“你给其琛打个电话吧。”

“为什么?”

“你问问他,怎么把女孩子追回来。”

“您怎么知道他……会追女孩子?”

“他爷爷不止一次地对我炫耀,说其琛和他媳妇从小就认识,本来是没姻缘的一对,是其琛的坚持不懈才走到现在。”

徐南终不认为和他一样菜鸡的贺其琛有什么办法。

但是老爷子好像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