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贝顿时崩溃了。

她跑过来,冲着我喊:“你是谁啊?鬼刀哥为什么要拉你的手?”她说着,便伸手要扯我的口罩。

我可不想明天又报纸的头条,赶紧死死地护住口罩。

“够了!”鬼刀忽然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西贝,说,“你别再无理取闹了,我对小女孩没兴趣。”

西贝愣住了,瞪大眼无法接受地摇头:“你骗我,你明明说过会照顾我的!”

“那是因为我把你当妹妹。”鬼刀回答得很平静。

“我不要做你妹妹!”西贝哭着喊,“你永远都只会嫌我小,我都已经十七了!别的女人可以做的事,我也能做!为什么你就不能看我一眼?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她哭得很大声,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她。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在大家面前哭成泪人的西贝,忽然有些同情起这个任性的女孩来。

我也曾经历过十七岁,也曾疯狂的爱过一个男人,也曾为了向父亲争取自己的爱情,在手腕上划下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那一年,我爱着黎耀凡,就像此刻阿珂爱着西贝,西贝爱着鬼刀一样。

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甘愿卑微到尘埃里。

西贝是哭着跑开的,那个叫阿珂的男孩一直追着他,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离开了酒吧。

随着两人的离开,原本围观的男男女女也都纷纷散开了,就好像刚才在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或许在他们眼里,这只不过是习以为常的闹剧罢了,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我甩开鬼刀的手,愤愤地质问:“你有必要那么冷酷无情吗?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就算要拒绝,也不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吧?”

“我没你那么有爱心,连情敌都愿意同情。”鬼刀转过身面对我,目光穿过酒吧闪烁的灯光,颇有深意地停留在我身上。

我当时心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急忙往后退了步,说:“你认错人了吧,什么情敌?我怎么听不懂呢?”

“与其装傻,不如来讨论一下我们之间的事?”他朝我走近了一步。

“你别乱来啊!”我说,“你那几个小弟可都在,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崇拜的偶像连孤儿寡母都欺负,他们会失望的。”

“你倒是很替我着想。”

“那是,我同情心泛滥,喜欢关爱失足青年嘛……”我边说边寻找时机,终于找准了逃跑的线路,趁鬼刀不注意,以极快的速度飞身跃过吧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过人群,逃离了酒吧。

事实证明,我虽然硬碰硬不行,但逃跑的功力还是比较深厚的,毕竟很少人会像我这样有着丰富的躲债经验。以至于当我一鼓作气离开酒吧,跑到大街上的时候,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

我虽松了口气,却仍感到有些惊魂未定,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竟然前后两次遇到鬼刀这颗煞星。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声,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西贝和阿珂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街上发生了争执。

我好奇地凑过去,躲在灯柱后面听他俩的对话。

“我都说了不要你跟着,你走啊!”西贝已经哭完了,不过脸上还有泪痕。

“你要是嫌我烦,可以把我当空气,但我绝对不会走。”

“你每天像跟屁虫一样的跟着我,让我怎么把你当空气啊?我已经叫人来接我了,你走啊!我不想看到你!”

“我答应了伯父看好你,绝对不会走。”阿珂虽然看上去很瘦弱,但却异常执着,任西贝怎么骂他,始终无动于衷。

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越来越好奇这样一心一意爱着鬼刀的西贝,怎么会和黎耀凡传出绯闻?难道是那些狗仔队乱编的?

就在我开始怀疑绯闻真实性的时候,黎耀凡的车却突然出现,打消了我的念头。我心头一惊,急忙转过身缩到灯柱后面,生怕会被发现。

这时,西贝和阿珂又开始争执。

“你别上车,快跟我回去!”这是阿珂的声音。

“你管我那么多,你是我谁啊?走开啦!”

西贝的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了车门关闭的声音,与此同时,我终于忍不住转过身,从灯柱后面探出了脑袋。

果然,西贝已经上了车,而此刻坐在驾驶位上的,正是黎耀凡无疑。

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恨不得现在就搞清楚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就在这时黎耀凡已经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引擎,将站在车外的阿珂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那一刻,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然飞快地跑出去,一把抓住了准备闯红灯追车的阿珂。

“别拦我!”阿珂愤愤地回头,大概是认出了我的口罩,惊讶地说,“你……你不是刚才那个……”

“别这个那个了!赶紧上车!”我飞快拦下路过的一辆TAXI,将一脸惊讶的阿珂推进了车里,并果断地朝司机道,“师傅,跟着前面那辆尾号813的路虎!”

“看这架势,你不会是去捉奸吧?”司机打趣地问。

“对,去捉奸!你别跟太紧,免得被发现!”我干脆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

“好嘞!捉奸我最有经验了,看我的!”司机大叔像打了鸡血似地踩下油门,稳稳地跟在了黎耀凡的车后。

“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帮我?”路上,阿珂忍不住问我。

“我是谁不重要。”我回答他,“重要的是,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在一辆车里,难道你不担心?”

“我当然担心啦,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上次她来找西贝,还被人拍了呢!”阿珂被我说得急了,脸都憋得通红。

“那你知道他找西贝什么事吗?”我趁机打探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家伙是一个多月前出现的,他经常来酒吧找西贝,出手还很大方。我提醒过西贝好几次,说那家伙可能别有用心,但她不听我的,还说我多管闲事。”阿珂说到这儿显然有些难受,忍不住喃喃了句,“她就是这样,从来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我很同情这个痴情的男孩,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感动的。”

“真的吗?”阿珂抬头看我,眼里充满了希望。

我有些不敢直视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因为我知道,爱情不是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回报的,他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对待西贝,到头来可能还是一无所有。

好在这个时候,黎耀凡的车突然停下来。

“快,快下车,别让他们发现!”我赶紧扯开话题,拉着阿珂下车,躲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那边,黎耀凡已经将车交给服务生,自己带着西贝进入了酒店。

“我就知道那个畜生不安好心!”阿珂捏着拳头,一副准备冲出去找黎耀凡拼命的模样。

我赶紧拉住他:“你别激动,我们先跟进去看看。”

“我们……能进去吗?”阿珂有些胆怯。

“放心吧,这里又不是私人会所,没那么多规矩。不过进去以后,你一定要跟着我,千万别打草惊蛇知道了吗?”我嘱咐。

“知道了。”阿珂点了点头。

我这才放心地带着他,走进了酒店。

这家五星级的酒店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就在三个月前,我曾衣衫不整地从这里走出来,到对街的药店给自己买了一盒毓婷。

当时我在心里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踏进这家酒店了,可没想到时隔数月,我竟会,故地重游,还直奔那间令我产生阴影的916号房。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或许是因为那天听了黎耀凡在医院自言自语的那番话吧。

他说,他不甘心。

而我一样也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甘心被他挑动心弦,不甘心重新堕入十年前的感情漩涡中。

我要搞清楚他的目的,究竟是爱我,还是想玩我。

虽然我很确定黎耀凡带着西贝进了916号房,但是要接近他却并不容易。毕竟这是酒店的贵宾层,主客本来就不多,我和阿珂假装客人上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一直逗留,很容易引起保安的注意。

就在我考虑下一步行动的时候,阿珂却按耐不住了。

“他们都进去十几分钟了,怎么还不出来?那个混蛋一定对西贝有图谋,我要进去看看!”阿珂说完,就要往里冲。

“等一下!”我赶紧拦住他,“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去,万一他们什么都没做,你准备怎么解释?”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一直站在这里,等他们出来吗?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定要进去!”

“你给我站住!”

就在这时,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我们的举动产生了怀疑:“不好意思两位,打扰一下,请问你们这一层的住客吗?”

“不是。”阿珂条件反射地回答了一句。

我怕他露馅,赶紧补上一句:“我们是来找人的。”

“请问两位是要找哪一间的住客呢?”对方的态度虽然很恭敬,却一直盯着我看,警惕地说,“最近我们酒店发生了几起盗窃事件,为了能撇清两位的嫌疑,能否麻烦小姐您把口罩摘下来呢?”

虽然我这张脸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多少也算有些知名度了,我可不想在这儿被人认出来。

见我迟迟没有行动,保安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如果两位不肯配合,又说不出上来找谁的话,我只能请你们下去协助调查了。”

我知道他绝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也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很有可能被当成疑犯扭送警局,无奈之下,我只好咬牙指了指916旁边的另一间房道:“我找的人住这间。”

那人还不死心,追问:“请问您找的是哪位呢?”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我也干脆豁出去了,我说:“我找我大舅,不信我敲门给你看。”说完,在那人和阿珂无比惊讶的目光中,我开始狂敲918号的房门,一边敲一边喊,“大舅,你在吗?大舅,你快出来啊!”

门终于开了,但里面站的竟是黎耀凡。

当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根木头似地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光想象一下就知道那样子有多蠢。

相比之下,黎耀凡则显得平静很多,他看着我,一言不发。

情况忽然变得很尴尬,我按耐不住地想要拔腿就跑,刚往后退了步,就看到黎耀凡的嘴角突然勾了勾。

我在心中大惊之余,听到值班经理在一旁好奇地问:“黎先生,请问这位真是您的……外甥女吗?”

这家伙也够单蠢的,你有见过这么大个的外甥女吗?

但是黎耀凡竟然注视着我,大言不惭地点了点头:“对,她是我外甥女。”

“什么,原来你是这个混蛋的外甥女!”阿珂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

那一刻,我简直快要风中凌乱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隔壁916的房门忽然打了开来,西贝冲出来,怒气冲冲地指着我,朝黎耀凡告状:“哥,就是你这个外甥女抢了我的男朋友!”

苍天啊,大地啊!

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一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了,要不是因为故事还得继续,我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就这样含恨而终算了!

☆、第33章chapter33

我在酒店莫名其妙地成了黎耀凡的外甥女,阿珂和西贝这两个单纯的小孩竟然对此深信不疑,实在让我非常崩溃。

可更过分的是黎耀凡,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非但不替我解围,还饶有趣味地看着我出糗。

“有没有搞错,原来你辈分比我小,凭什么跟我抢男人,我要告诉鬼刀哥去,你才是小女孩,”西贝说完,很不屑地哼了声,斗志昂然地离开了。

阿珂赶忙跟上,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一走,值班经理显然呆不下去了,赔笑道:“不好意思黎先生,没想到您外甥女都这么大了,打扰到你们真是抱歉,我先走了。”

看着保安迅速离开的背影,我第一次那么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唯有无语问苍天,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你不会也打算走吧,外甥女?”黎耀凡略带笑意的声音,将我从崩溃的边缘毫不留情地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我回过头,一脸杀气地威胁:“你要再敢说这三个字,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好吧。”他耸了耸肩,“我不说就是了,外甥女。”

“你!”我真是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碍于杀人犯法,活生生地给忍住了,咬着牙,憋出几个字,“算你狠,咱们走着瞧!”说完,扭头便走。

“就这么走了,甘心吗?”他不失时机地问了句。

我心中一动,脚步停住了。

他说的没错,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追到这里,无非就是想一解心中的不甘,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如果就这样放弃,实在太可惜。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门开着,进不进来随便你。”

我终于还是经不住诱惑,把心一横,转身跟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刚摆了我一道,让黎公子的心情很好吧,总之他今天看上去很不一样,非但不像过去那样冷冰冰的,还主动问我要喝什么。

这让我立刻有了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危机感,果断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倒点水就行了。”说完,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杯子。

几乎是同时,他也伸出手。

两手相触的那一刹那,我条件反射地想要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抓在了手里。

他的力气很大,目光肆无忌惮地停留在我的脸上,让我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慌,急忙卯足力气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沙发上。

“你疯了啊?大晚上的发什么春!”我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骂他,因为太过激动,还忍不住咳了两声。

身边的沙发突然往下一陷,他往我身边坐下,将一杯倒好的水递到了我的面前。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我感到身子有些僵,盯着水杯愣了好久,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接。接吧,总觉得像在示弱;不接,又怕气氛太僵,不好说话。

为了完成来这儿的目的,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伸手接过水杯,摘下口罩,喝了一口。

温水犹如甘露,滑过我的喉间,瞬间让我感到舒服了不少,与此同时,刚才紧张的心情也得到了些许缓解。

我又喝了口水,感到时机已成熟,便抬头故作镇定地问:“刚才我听西贝一直叫你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出来?”

“你吃醋了?”他莫名其妙地回答了我一句。

我一口水没咽下去,呛到了。

“你……咳咳……开什么玩笑……咳咳咳……谁吃醋了……咳咳……咳咳咳……”我越说越难受,都快把肺咳出来了。

忽然,黎耀凡伸出手,轻轻地拍打起我的背。

我猛地怔住了,抬头茫然地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在那一刹那忽然变得极度温柔,剑眉星眸在水晶灯的光芒下熠熠生辉,柔和的灯影冲淡了平日里逼人的气势,笑容甘冽得像一潭清泉,直教人溺死在里面。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似地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伸出手,用手指细细地拭去我嘴角的水渍,心中不免又因为这样似曾相识的温柔,而回想起许多被遗忘的过往。

但这样的温情在我们之间终究只能存在片刻,当他替我擦完水渍,作势想要吻我的时候,我终于回过神,狠狠地推开了他。

“你这一套,对付小妹妹还可以,对我已经没用了。”我说。

他退开身,背靠着沙发冷笑了一声,刚才的温柔瞬间在他的脸上荡然无存:“那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得了你呢?”他问。

“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继续这样拖拖拉拉下去,把话说清楚真的有那么难吗?如果你不肯说,我说!”我直视他,“那天在医院,我假睡骗你的,其实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知道什么叫做‘本来不该把我牵扯进来’,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等着黎耀凡的回答。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却还是淡淡道:“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

“既然把我牵扯进来,为什么我不能知道?”我怒了,“你要我陪你演戏可以,起码给我个原因吧?我不想被你牵着鼻子走,你的那些爱情游戏,我真的已经玩够了!”

“你觉得我在和你玩游戏?”他直起身,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难道不是吗?你一会儿说要跟我打赌,一会儿又说让我陪你演戏,想方设法地勾起我对你的回忆,等我问起又说我没必要知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对我坦诚一点,你会死吗?”

“要我坦诚一点是吗?”他忽然凑近我。

我感到有些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对,我只想听实话。”

“实话就是,我忘不了你,我还喜欢你,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时间那一刹那仿佛被凝固了,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灯光在我们之间流动,墙角的挂钟滴滴答答的响着,喝了一半的水在玻璃杯里微微晃荡。

我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停止了,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反反复复地回响着他的话:

“我忘不了你,我还喜欢你。”

“我忘不了你,我还喜欢你。”

“我忘不了你,我还喜欢你。”

……

“你开什么玩笑?”我愤然站起来,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整个人就是无法克制地微微颤抖。

“不坦诚的是你吧?”他也跟着我站了起来,“明明听到我在医院说的那番话,却假装没听见;其实心里在吃醋,却不肯承认;嘴上说想听实话,听完又不愿相信。你说的,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到底在怕什么,不如告诉我。”

“……”我被他说愣了。

我,到底在怕什么?

我一直认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经历过那样的深仇大恨,就算我放得下,他放得下吗?就算他现在放得下,以后放得下吗?就算我们都放下了,可又经得住内心的拷问吗?

爱得深,所以伤的深;伤的深,所以惧怕再爱,这大概就是深埋在我心底最无法面对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