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被寂惊云看出来了?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道:“之前我中了采花贼玉蝶儿的迷香,他救过我,虽然他是认错了人,但也算对我有恩,此际算还个人情给他。”我站起来,对寂惊云施了一礼,道:“破坏了将军的部署,小女子难辞其咎,将军若要追究,我甘愿受罚。”

“姑娘有情有义,叫惊云怎么罚?”寂惊云站起来扶我,苦笑道,“罢了罢了,皇上要是追究,也是惊云办事不力,与姑娘无关。”

“将军…”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竟肯帮我背下这个黑锅?为什么?一时心中百味杂陈,不知如何回答。

“罢了,姑娘好生休息。惊云告辞。”寂惊云蹙眉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我怔怔地望着他出门,竟然忘了行礼。

他走后不久,狱卒带了个老者进来,对我道:“卡门姑娘,寂将军请了大夫来看你脸上的伤。”我怔了怔,寂惊云见到我时,一个字也没提过我脸上的伤,没想到不动声色地将所有情况看在眼里,想不到他那个直率人,也有这份心思。

大夫检查了我的伤口,道:“本来不是很严重,但一直没有好生上药,现在即使是伤口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

我笑笑不语。大夫给我清洁了伤口,敷上药,道:“老夫明日再来给姑娘换药。”大概是我没上药的举动被寂惊云发现了,所以才让大夫每日来为我上药吧?我一时竟有些怔忡,不知道这到底是寂惊云的意思,还是宇公子的意思。

下午又有人来看我,我看到她,吃了一惊,竟是红叶。

赶紧迎她进来,我诧异地道:“姐姐怎么能来看我?”

“九爷差人把我保出来了。”红叶笑道,“听说外面闹得可凶,那些‘超级花魁’的粉丝们天天围在府衙大门外示威抗议,官府查不到什么证据,也不能老把人关着,好些姑娘都已经放出去了。”

这么快?我倒有些惊讶,这件案子要查的话,应该也不是这几天就能搞掂的,除非之前,倚红楼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暗中查探了不少时日,我想起宇公子放到倚红楼的“粽子”,心中已经有些明白,倚红楼应该是朝廷早就想下手的对象,此番说倚红楼勾结楚殇,不过是朝廷一个顺水推舟的借口,一则可以早早清除掉有异象的民间势力,二则敲山震虎,警告一下与倚红楼过从甚密的朝中高官吧?现在官府肯先行放掉的这些姑娘,大概是早就查清楚没有跟月娘勾在一起做坏事的。

我笑着牵起红叶的手:“那我要恭喜姐姐了。”

“妹妹也别忧心,你应该很快能出去。”红叶笑了笑,转而又蹙起眉道:“我原想请九爷也把妹妹保出去的。可是府衙大人说寂将军交待过,妹妹谁都不能保,也不知道寂将军是怎么想的,以他和妹妹的关系,本应由他保妹妹出去的,这会子倒跟你撇得开净,我看他也不像是没情没义的人啊!”

“将军有将军的难处,他是这案子的主审官,自然要注意一下影响的,何况将军也很关照我,我呆在这里没吃什么苦。”我笑道,心中明白蔚彤枫为何冒险而来了,就是寂将军那一句“谁都不能保”,才把他引到牢里来的吧?

“那倒是。”红叶看了一眼这单间,调笑道:“寂将军对妹妹也颇上心。”

我笑推他一下:“姐姐出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倚红楼被封了,就算以后月娘能出去,朝廷也不会允许闹出这么大风波的青楼重开,这些姑娘们的去处,倒是个难题。却听红叶笑道:“九爷给我安排了住处,我这些年也存了点私房钱,以后不用过卖笑的生活也能度日。”

“那其他姑娘…”我迟疑地道,这是我当初没有想到的,倚红楼一封,相当了断掉了别人的生路,不是个个姑娘都像红叶一样存有私房钱的。红叶笑道:“你还担心她们?从‘超级花魁’大赛一开始,百花楼、迎春院这些与倚红楼齐名的青楼老板,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肥肉,这会子倚红楼落了魄,还不疯抢?听说香香、落霜、彩霞她们一出府衙大门,就被其他青楼的轿子接走了。她们现在是自由身挂牌,不高兴随时都可以走人,比当初在倚红楼时强多了。”

我放下心来,红叶看着我的脸,蹙起眉道:“你呀,整天替这个担心替那个担心,也不多操心操心自个儿,你的脸现在这样子,可怎么好?”

“会好的。”我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寂将军请了大夫,天天给我上药。”

“那还好。”红叶笑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道,“对了,寂将军知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我的心一凛,摇了摇头,红叶诧异地道:“你还没有告诉他你怀了他的孩子?他知道了说不定就会马上放你出去了…”

“姐姐,这件事你别张扬好吗?”我笑了笑,原来红叶以为我怀的是寂惊云的孩子,怪不得那天一脸喜色,以为我可以母凭子贵、脱离苦海了吧?我握着她的手,轻声道:“这件事,我会寻机会跟他说,你现在不要告诉别人。”

红叶想了想,笑道:“也是,这是喜事,自然要你亲自跟他说比较好。”

我在心中苦笑,若这孩子是寂惊云的,我还用这般苦恼吗?送走红叶,我坐到床上发呆,寂惊云不放我走,大概是为了引黑衣人出来,眼下我跟他说了不认识黑衣人,不知道他会信几分,也不知道他还会关我多久?抱过吉他,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琴弦,一时有些心神恍惚。

牢门响了一下,我回过头,迎上来人的黑眸,这么久,他都不肯来看我,现在黑衣人出现了,他终于来了。我望着他温雅出尘的俊逸脸庞,一时有些怔忡,不知道门口伫立那高贵清华的身影,是不是我思念太久产生的幻觉。

他看到我脸上的伤,怔了怔,语气中带上一丝怒意:“脸怎么了?”

“没事。”我淡淡地道,转过脸,避开他的目光,看来上药之事不是他的意思了。不知道为何,隔了这许久不见他,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明明牵着他挂着他,可是此时见了,又觉得他离我那么远,远到我根本触摸不到。

我放下吉他,站起来行礼:“卡门见过宇公子。”

“坐吧。”他自己坐到凳子上,懒懒的目光扫过来,我坐回床沿,微微侧过脸,不让他看到我脸上的伤。

见我半晌不语,他忍不住开口道:“丫头,你怨我么?”

“公子指什么?”我轻轻地笑了笑,是指你用我作饵,引黑衣人出来?还是你故意躲我这么久,不闻不问?

“你知道我指什么!”他默默地看着我,沉吟道,“决赛那日,我不是存心丢下你不管…”

“公子说笑了。”我打断他,淡淡地道,“公子乃千金之躯,不容有失,卡门绝不敢怪责公子。”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我不是不想来看你…”

“公子和寂将军公务繁忙,卡门不敢作非分之想,劳公子挂记。”我再次打断他,冷淡的语气令他挑了挑眉,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似乎在说,还说不怨我,语气这么不满?

我咬了咬唇,垂下眼睑,心中也对自己一阵气恨,我刚刚那番话,怎么听,都像是受了委屈心怀不满的小媳妇儿。

“听惊云说,你不认得那黑衣人。”他换了话题,懒懒地道。

“是。”我抬眼看他,眼中一片坦然。宇公子眼里闪过惊慑的目光,我心中一凉,他不信我,他不信我,我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公子不信吗?”

“抓到那人才知道,我不能单听你一面之词。”他淡淡地道。

“是啊,那就再设计抓他就是了,反正我不像那些花魁姑娘有那么多拥护者,关多久都没关系。”我冷笑道,“不过那黑衣人已经知道他认错人,他来不来,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没那些姑娘那么多拥护者?”他轻笑起来,“你的拥护者,可比她们都要厉害。”

我怔了怔,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她们的拥护者也就是一些平民百姓,你的拥护者就不简单了,全是寂平安这些千金娇女,这几日听说罗太师和苏大人在家里也被两位千金烦着呢。”宇公子唇角噙起意味不明的浅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丫头,你可真不简单哪。”

还有这一茬?想起那些千金娇女之前对我的刁难,心中不觉感到有些可笑,看来古人还真是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就那么两首诗,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她们对我的偏见,这些丫头们也未免太单纯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吧?我抬眼望着宇公子,以他的心思,自然不会像那帮丫头那么容易轻信我。我扬起唇角,嘲弄地道:“公子想说什么?”

“倚红楼今次牵涉到无极门一案,朝廷对楼里的每一个人都作了彻底调查,每个人的身世来历都一清二楚,唯有你,朝廷查不到半纸资料。”宇公子收了笑容,眼里的惊慑之光更盛,“丫头,你的神秘,真是让人深感兴趣。”

我心中一凛,他什么意思?是想问我的来历吗?我既已决定与蔚家撇清关系,之前的说辞是断然不能告诉他的了,那我要怎么做?编出一套身世来吗?总不能说我是借尸还魂来的吧?还不把人吓死?

我还在寻思算计,却听到宇公子接着道:“之前你说你是自愿在倚红楼挂牌的,朝廷却查到你是楚殇交给月晚池的人,丫头,你倒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他今晚来的目的吧?我望着他,几乎大笑出声,原来,原来他以为我是楚殇的人,原来他以为我也是无极门的孽匪,我费尽心思设计楚殇,没想到算来算去,换来的却是把我自己套进去这个结果!这世上的事,原来真的这般荒谬滑稽。

“公子既然查得到是楚殇把我交给月娘的,自然也该查得到其他的。”我冷嘲地笑起来,心中万念俱灰,他对我,真的是一点信任都没有啊,我还指望什么,“你去问月娘和楚殇,不是比问我更清楚吗?”

“问他们?”他笑了笑,淡淡地望着我:“你想知道楚殇现在怎么样了吗?”

“他怎么样了?”我下意识地问,却发现宇公子听到我这句问话之后,眼中闪过的一抹怒色。我心中一紧,你傻啊,你既想申明与楚殇无任何关系,这么关心他的状况作什么?不是自己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吗?那句话,是宇公子故意这么问的吧?这下子,他更不会相信我了。

我咬了咬唇,费力地道:“如果我告诉你,楚殇是我的仇人,是他把我囚到倚红楼,逼我卖身,公子会信吗?”

“是吗?”他淡淡地道,突然拍了两下手掌,牢门被推开,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放到桌上,躬身退出牢房,带上门。

“喝了它,我就信。”他的表情淡淡的,眼中却带上一丝寒意。

“是什么?”我看了那碗汤药一眼,毒药吗?

“红花汤。”他冷冷地道,“喝了它,我就信你,信你和无极门,和楚殇没有任何关系。”

他最后这句话加重了语气,我浑身一震。看向那碗汤药,红花汤?是什么?药碗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麝香味,我心中一惊:“你…,这是堕胎药?”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否认我的问话。我的心渐渐凉下来,纵然我不想要这个宝宝,可是,也绝不想是他来逼我拿掉,也绝不想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拿掉!我浑身冰冷,宇、宇,你好狠的心,你竟然带着堕胎药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怀了孩子,这也是你不肯来看我的原因吧?是了,连落霜都知道楚殇每次到倚红楼来都是暗中来找我,你的“粽子”更不可能不知道,怕是早就汇报给你知晓了吧?

我死死地盯着他,惨笑起来:“为什么要逼我证明我与无极门无关?就算有关,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那么在乎干什么?无极门只是一个江湖门派,你会放在眼里吗?”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惊慑的目光直直地抓紧我:“你想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我想说什么?”我惨笑,口不择言地道,“我想说,无极门再厉害也没用,你是天子,是一国之君,就算这无极门有什么重要,也自有你的手下来处理,黑衣人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亲自来逼我?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我?”这是否表示?你有一点点在乎我?可是你的手段如此狠绝,你非要逼我把对你最后那点情意抹杀掉吗?

“你…”他站起来,面色灰白,眼里盛满震惊,“你何时知晓我的身份?”

“皇上下次上青楼找姑娘,记得不要带寂将军那种身份的跟班。”我冷声嘲讽道,“否则一样会被人家猜出。”

他跌坐到凳子上,眼里的震惊渐渐退去,面如深潭,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半晌,才冷冷地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为什么容不下他。这药,你喝?还是不喝?”

是了,只要是个男人,要说不在乎这种事,那是虚伪。何况他是天子,皇帝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不赐死我,只是取走我腹中的孽种,我就该庆幸了,不是吗?

“公子…”我凄楚地唤他,他身子微微颤了颤,我惨笑道,“喝下这碗药,你就不再是卡门心中的宇公子了,你…,一定要逼我吗?”我的语气无比凄凉,看到他脸色一变,面上涌出复杂的神情,却沉默不语。我咬了咬牙,站起来,走到桌前端起药碗,眼泪顺着脸颊滴到黑色的汤碗里,一滴、两滴,药汤溅起微弱的涟漪。我的左手滑向小腹,宝宝,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药碗端到唇边,被他一掌拂落,汤碗跌到地上,碎成万千碎片。抬眼看他铁青的脸,他的声音寒冷得令人颤抖:“罢了,喝与不喝,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站起来,惨笑两声,拂袖而去。我的泪滑了下来,我知道,我与他之间已经结束了。不管是我的怀孕还是我的迟疑,都深深地刺伤了他作为一个帝王无比尊贵的自尊,纵然我的迟疑不是为了这个孩子的去留,也无法挽回什么了。

失神地坐回床榻,碰到放在床上的吉他,我像个溺水的人抱住漂在海上的浮木,笑起来。吉他吉他,我这次是真的失恋了,真糗啊,每次失恋都是你陪在我身边呢。这下子,心不用锁了,情不用锁了,心都死了,情还不能绝吗?吉他吉他,还是你最好,这辈子只要有你陪我就够了,我轻笑起来,抱着吉他,轻轻哼唱起来: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栖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月华如水,清冷地从窗外倾泄而下,我坐在月光中,面带微笑,轻声哼唱,在凄柔的歌声中,眼泪,缓缓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第五十六章 嫁祸

我脸上的伤渐渐好了,皮肤愈合了,新鲜的皮肉长出来,脸颊上有一道浅粉色的长疤。倚红楼的姑娘一个一个地,渐渐都放了出去,就连月娘,这个嫌疑最大的人,交了十万两银子的保金之后,也被凤歌保了出去。但倚红楼是彻底关门大吉,官府不准再开了。终于,我也从府衙大牢里被放了出来。

看来,宇公子是要放弃我这个诱饵了。他对我,是真的死心了吧?他本来给我机会,只要我喝下那碗红花汤,代表着和过去一刀两断,而我的迟疑刺伤了他,伤了他的心,而他对我的不信任和猜忌也刺伤了我,我与他,心中都充满了犹疑忐忑的不确定与欲言又止的矜持,所以任何一个小小的变数,就可以完全改变选择的方向。

罢了,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我抬头望向天空,重见天日的欣喜冲淡了心底的哀伤,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人活着,何其简单,就是为了活着。

“姑娘。”小红被带了出来,见到我,哭着冲过来,抱着我抽泣。这丫头被关了这么些天,恐怕被吓惨了,人也瘦了一圈儿。我笑着拍拍她:“傻孩子,哭什么,这不都好好的。”

她小声地呜咽着,我牵着她往外走,出了府衙大门,看到长台阶下有将军府的轿子,寂平安抱着双臂,来回张望着踱步。我急忙拉着小红躲开,从石狮后绕到侧巷,再从后街转出去,才吐出一口气。小红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姑娘怎么躲着寂小姐?”

“我不想去将军府。”我知道平安的好意,知道我今日出狱,肯定会来接我去将军府,但如今我与宇公子已经决裂,住在将军府只怕会给寂将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们去哪儿?”小红犹豫地道。

是了,是哪儿?倚红楼被封了,等于没有了落脚的地方,将军府去不得,凤歌那里我不想去,月娘此际想必与他住在一起。想了想,笑道:“我们有钱啊,想去哪里不行?”现在应该找家全京城最好的客栈,开两间房,洗去一身晦气,换身漂亮衣服才是。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我全身都放松下来,有钱真好,到哪里都能享受五星级的待遇,想到我打赏了小二一点碎银子,他立即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真是舒心啊。在大牢里关了这么多天,身上又脏又臭,得好生洗洗才行。我搓着脖子上的污泥,不经意触到那块黑玉,怔了怔,握住黑玉,心里浮起一丝温暖的情绪,冥焰、冥焰,我终于得到自由了,从今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可以过我想我的日子了,冥焰,你高不高兴?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当黑雾笼罩我的时候,我从没有像今次这刻这样欣喜,这样期待与冥焰的会面。等了很久,不见冥焰的到来,我狐疑地抓紧黑玉,大声叫道:“冥焰!冥焰!我来了,你在哪里?”

没有那束华丽的光束,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空洞地回响着我呼唤他的回音。为什么冥焰没有来?我心中一慌,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吗?我又惊又慌,大声叫他:“冥焰!冥焰!你在哪里?你出来!冥焰!”

黑暗中出现一道光束,一个人影伫立在光束里,我又惊又喜地冲过去:“冥焰…”

叫声戛然而止,光束里是一个戴着牛头面具的人,他不是冥焰,他是谁?牛头面具人看了我一眼,无奈地道:“你不用再叫了,小冥王大人不会来了。”

“什么?”我怔了怔,“为什么?”

“他犯了个大错,被冥王惩罚了,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的梦中。”牛头人叹道,“我受他所托,来告诉你一声。”

“你是说我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他?”我惊声道,“他犯了什么大错?他会受到什么惩罚?他是冥王的儿子,难道冥王就不能开恩吗?”

“他为了改变你的命运,偷偷修改了凡人的生死簿,触犯了天条。”牛头人道:“我也不能泄露太多天机,至于你以后能不能再见他,只能看你二人的缘份造化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骤然消失在光束中。我惊慌地拉他:“不要走…”你说清楚,什么是改变我的命运?什么偷偷修改了凡人的生死簿?什么触犯天条?冥焰到底怎么了?我以后到底能不能见到他?不要走,你说清楚!

“不要走!”我伸手在空中抓了抓,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左手立即被人握住,我迎上那双狭长的凤眼,心中一惊:“玉蝶儿?”

“卡门姑娘,好久不见。”他俯身蹲下来,唇角噙起一抹邪邪的笑容,“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姑娘芙蓉出水的娇态…”

我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泡在浴桶里,这色胚!在心中暗骂一声,我挤出一个媚笑,伸出右手手指勾了勾,“玉公子,你过来…”

“姑娘美意,玉某自当…”他笑着凑过头来,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给了他左眼一拳,他“啊”地一声,捂着眼睛惨叫倒地,我趁机从浴桶里站起来,一把拉过屏风上的袍子,三下两下把自己套了个严实,转身望着倒在地上捂着眼睛哀叫的玉蝶儿,笑道:“玉公子,这是警告你,不请自入姑娘的闺房是要付出代价的。”

“姑娘好狠的心肠,这张脸可是玉某风流的本钱啊。”他半真半假地哀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我冷笑着坐到椅榻上,轻哼道,“你就算没那张脸,就不会出去祸害人了?”

“自从玉某见过姑娘之后,可再没干过采花的风流事儿了。”玉蝶儿也坐到倚榻上,隔着矮几,轻笑道,“玉某对姑娘可谓一见倾心。”

“得了吧玉公子。”我冷笑一声,“你是被无极门追杀,没功夫再去犯案而已。怎么,现在没被人追杀了?”

“玉某此番来,就是多谢姑娘指点迷津,自从得了姑娘那消息,经过玉某一番部署,事成之后,果真没有无极门的杀手再追杀玉某。”玉蝶儿收了嘻笑之态,面露得色。

若真如此,那楚殇果真是无极门的门主?我也没冤枉他,既然现在门主都自顾不暇,那追杀玉蝶儿的命令想必也取消了。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他竟然会为了玉蝶儿对我下迷香一事就下令追杀他,为什么?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对这样的小人物和小事费心,蓦然想起楚殇那晚压着我的肩膀说那句话:“那个游戏,你赢了。”心中一紧,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脑子有点蒙,我甩开这团乱麻般的思绪,抬眼见玉蝶儿面露得色,嗤笑道:“玉公子既然事成,你我之间交易也到此为止,此番来找小女子,不知所为何事?”

“我实施了这么完美的计划,当然得找个知情人倾诉倾诉。”玉蝶儿眯起了眼,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姑娘出狱,第一时间来找你呢。”

这个自恋狂,敢情他很得意自己成功实施了这个计划,前来邀功的?看他这样子,不讲完是不准备走了,我笑了笑,道:“我也很想知道,堂堂无极门门主,是怎样被一个采花小贼放倒的。”

玉蝶儿不为我的讽刺所动,嗔了我一眼,笑道:“姑娘知道寿王么?”

“不知,你讲就是了。”我倒了杯茶,拿在手里把玩。

“寿王是当今天子的皇叔爷,是如今皇族里年纪最长、辈份最高的一位老王爷,虽说现下不管事儿,只是在京中养老,可是地位还是很高的。”玉蝶儿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轻笑道:“可是这位老王爷有个嗜好,跟玉某一样,就是风流,以前倚红楼没停业时,一直是倚红楼的常客,倚红楼停业期间,这位王爷又迷上百花楼里的一个红牌姑娘玉堂春。”

我白了他一眼,他识相地没接着发挥,笑道:“之前我被无极门追杀,见过他们的装束,所以照做了一套。然后选了一日专等寿王在百花楼与他那相好玉堂春欢好时,假意行刺他,你不知道那老色鬼,当时赤裸着身子,吓得屁滚尿流,我故意等他的护卫冲进来,装作不敌顺手夺了他身上挂的血玉逃跑。然后潜入楚家,将那套杀手服与血玉埋到楚家的花园里。”

“楚家由得你说进就进,说出就出?”我淡淡地道,“你冒无极门的名头犯案,无极门不会有所警觉?”

“当时那种情况,我断定那好面子的老色鬼不会把这种丑事宣扬出去,但毕竟很丢脸,寿王肯定会给官府施加压力暗中追查。官府没有宣扬出去,无极门一时半会儿不会知道这件事,所以做这件事动作要快,不要给无极门有所发现。”玉蝶儿笑道:“所以我办完这件事立即就通知了官府,楚殇就是行刺寿王爷的无极门孽匪。至于楚家,还真是怪,那家伙那么大的一副身家,家里居然没有几个奴仆,而且他本人好像也经常不在府内,我之前探查过,他几乎晚晚都不在府上过夜。”

我冷冷一笑,是呵,他晚晚来陪我过夜了,自然府中无人。没想到倒给了玉蝶儿这么多机会作案,这玉蝶儿,倒也算是个心思缜密的,我提供一个计策,换个人来未必能考虑得如此周详。以楚殇的心思,自然不会在自己府上留下任何无极门的蛛丝马迹,但他千算万算,又怎么能想到有人嫁祸给他?楚殇,你精明一世,没想到最后会败在一个采花小贼和一个青楼女子手里,真是荒谬啊。

我在心里思考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楚殇不是傻子,又是有点势力的,即使玉蝶儿真的嫁祸栽赃,也未必摆不平这件事,玉蝶儿的栽赃骗骗一般人可以,又如何骗得了聪明人?朝廷会有那么傻吗?除非,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蓦然想起宇公子那晚逼我喝红花汤时,提到楚殇那铁青的表情,心中有丝了然,如果是他插手,事情的性质就不同了,他只要一个看得上去的借口,就可以置楚殇于死地,玉蝶儿的栽赃只不过正好顺了他的意。

宇,这是你对楚殇的报复吗?没想到到最后,我和玉蝶儿,都只不过成了你手中的一只棋子。我苦笑起来,罢了罢了,反正我要的只是结果,过程是怎么样的,有什么关系。

“那我要恭喜玉公子摆脱无极门的追杀了。”我笑着举了一下茶盏,对玉蝶儿道。

“如今玉某再无羁绊,正好陪伴姑娘左右…”他微笑着凑过来,我娇笑着,看他离我越来越近的脸,一拳挥出,把他的右眼也补成熊猫眼,笑道:“这一拳,算是你害我坐了这么多天牢,赏你的。”

玉蝶儿苦笑着捂着眼圈儿,摇摇头,叹道:“玉某谢姑娘赏。”

我笑着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玉公子,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要是无极门的余孽继续追杀你,看你还能怎么办?”

“以前朝廷没有线索可查,现在既然知道楚殇这条线,顺着查下去,无极门被铲平只是时间的问题。”玉蝶儿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再说他们门主都死了,余孽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我怔了怔,转过头:“你说谁死了?”

“无极门的门主楚殇啊!”玉蝶儿道,“朝廷围剿他的时候已经将他杀死了。”

茶盏从手里滑出去,跌到矮几上,转了几个滑稽的圈儿,戛然而止。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第五十七章 滑胎

他死了?

他终于死了!

他真的死了?

我“哈哈”地笑起来,一时不知道是高兴、是解脱、是空虚,还是失落,仿佛这么久以来,一直支撑我的一个目标,突然就这么失去了,各种复杂的感觉涌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卡门姑娘…”玉蝶儿被我疯癫的样子骇住了,我笑着看他被吓倒的滑稽表情,更是止不住笑意。楚殇,你这么容易就死了吗?我设那计的时候,想过你会吃亏,你会失势,你会无法再掌控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么容易死,是我高估了你,还是你又在耍手段?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他那个人,那么喜欢找替身,谁知道是不是金蝉脱壳,诈死脱身。我好不容易止住笑,寒声道:“朝廷不是封锁了消息吗?”

“没抓到人当然封锁消息了。抓到人了还用封锁吗?他的人头被砍下来挂在城楼上,现在全城的人都应该知道了。”玉蝶儿望着我的表情,忐忑地道。

“现在还挂着?”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点点头,我站起来:“带我去看。”

“姑娘要去看?”玉蝶儿吃了一惊,“没有女子敢去看那场面的,太恐怖血腥…”

“我曾经听人说过,要确定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最好是亲眼看到他的人头被割下来。”我冷冷地看着他,“既然他的头已经被人割下来了,我就去看看他的头。”

玉蝶儿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半晌才苦笑道:“姑娘与楚殇有仇?”

“这与你无关。”我淡淡地道。玉蝶儿怔怔地看着我,有些恍然,苦笑道:“无关么?原来我玉蝶儿自诩聪明,却不过是姑娘手中的一颗棋子。”

“有这么不甘么?”我冷笑一声道,“这世上的人,无非都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你被我利用,却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有什么好不甘的。”

他望着我,半晌大笑两声:“即使是被姑娘利用,玉某也认了,我在门外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