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却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个喧嚣的节日,不是因为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逛花市,不是因为被皇上禁足不能出府,而是因为,元宵节,正好是正月十五,而每月的十五,都是云峥受苦受难的日子。

入夜,云峥又进了例诊室,我坚持进去陪他。看着云峥被锁在铜架床上受折磨,我心都要碎了。手移在脖子上,死死握着那块黑龙玉,冥焰,如果这玉真能辟邪,真有神力,请你帮我,请你帮我救救云峥。自从知道这块玉是辟邪的神器,我每天都会握着它祈祷一次,最近这玉也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变化,每次我握着它祈祷的时候,它都散发出淡淡的温热,仿佛在回应我一般,不知道是不是玉起了作用,云峥也没有再提前发作过蛊毒。冥焰,你听到我的祈求了,是吗?冥焰!

我的身子越来越笨重,这样一夜不睡地守在例诊室,觉得万分疲惫。云峥例诊完的净身,我是再也没有力气为他做了,只得放手,让云泽为他净身,好在云泽虽然是个男孩子,手脚却温柔细致,我在一旁看下来,略微放心。云泽为他更了衣,退出房去,云峥唤我躺到床上去,轻声责备道:“你如今身子不方便,怎么还这么固执,如果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好?再没下次了,以后例诊你不准去!”

“云峥…”我噘起嘴。他第一次这么坚持:“我说了不准。”我心里无比委屈,我不也是担心你么?一晚上又累又疲的,你不领情也罢了,还这么凶。把被子拉到身上,不忘给他也盖上,侧过身,闷声道:“知道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半晌,云峥轻轻地从身后抱住我:“叶儿…”

“我睡着了。”我没好气地道。他低低地笑着,将我揽紧:“傻瓜…”我哼了哼,听到他轻笑道:“叶儿,等我休息两天,咱们一起去玉雪山的别院里住,好不好?”

“呃?”我顿时忘了在跟在闹脾气,翻过身看他,“玉雪山?”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玉雪山的梅花很美么,现在去,正是漫山雪、漫山梅的时候。”云峥温柔地抚摸我的脸,柔声道:“好不好?”

“好,可是,我不是还被皇上禁着足么?”我蹙眉道,三个月的禁足期才过了一半呢,云峥为什么突然这样提议,难道是看我跟安远兮两人相处别扭?

“我跟皇上请旨,说让你去山上安胎,去玉雪山应该无碍。”云峥温柔地道,“我很想陪你,去看那里的梅花。”

云峥,是怕自己时日无多了吧?我心中一酸,顿时为刚才跟他闹别扭自责不已。抬眼微笑着看他,我揽住云峥的脖子,柔声道:“好。”让云峥在解蛊之前,就我们两个清清静静地过一段时间,不让他操劳别的事也好。

老爷子对我们要住到山上去没什么意见,皇上也同意了,这些日子云峥在房里静养,我则指挥着下人们收拾东西。金莎本来要跟上山去,我没有同意,一则我希望和云峥多一些独处的时间,二则也不想耽误几个孩子的功课。我跟她说福生正需要她这个朋友的陪伴,金莎听了,倒也不再坚持。安生如今也和金莎、福生一起读书,之前我寻了个机会找安远兮提了这件事,他很轻松地就同意了。他对我的态度疏淡有礼,虽然我对安远兮的性格变得这样冷漠感到有些古怪,但我如今却不知道拿什么立场对他表示关心。朋友?只怕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大嫂?这个身份更是尴尬。搬去山上,正好解了这个难题,希望等时间长了,我们之间的相处会渐渐自然一些。

天曌元景四年正月二十,我与云峥带着傅先生、云德、宁儿、馨儿、云泽和四个铁卫,住到了云家在玉雪山的别院“傲雪山庄”。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整个玉雪山都是云家的私产,平日里根本没有外人出入,山路并不难走,因为从山脚到山顶,云家修筑了一条之字形的两米宽的整齐石阶,可以让轿夫把轿子径直抬进山庄。傲雪山庄隐在半山之中,没有我想像中大,但比我想像中精致。亭台楼阁,无不奇巧雅丽,错落有致、若隐若现地隐藏在白雪梅林之中,幽静如诗、恬淡如画,空气中有暗香浮动,皑皑的白雪纯净而透明,这里果真如云峥所言,美得令人心动,令人足以“咏歌之不足,不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在美丽的事物面前,可以目睹、可以倾听、可以触摸、可以感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记得上山那天,在半山看到遍地晶莹的雪和漫山盛开的梅,浩如烟海,世俗烦扰的心瞬间安静下来,我顿时明白了云峥何以如此钟爱这里,世俗的一切,在这宁静飘香的雪山面前,已经逐渐远去,我们回归成生命中最本质的自己,那样的,忘乎所以。

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天了,这几天的日子过得极逍遥,每日里不用处理云家那些事务,我与云峥只需听风望月、踏雪寻梅、围炉煮酒、焚香抚琴、吟诗作画…。如同此刻,我俩坐在隐藏在重重梅林中的八角木亭中,四周的草帘子垂下来,只余了正前方的那一角高高卷着,天气晴朗无风,亭子里燃着红红的炭火,让人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寒意。云峥站在桌前作画,我左手握住右手的衣袖,给他研墨,看着他在宣纸上逐渐绘出亭外的梅雪风姿,一枝寒梅占了纸上大幅的空间,远处的木桥,结着薄冰的小溪,若隐若现。不由笑道:“老公,你喜欢这里雪和梅,画出来的景也格外传神。”

云峥换了支笔递给我,柔声道:“叶儿替我题首诗如何?”

“我?”我扬了扬眉,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诗都是抄别人的。别糗我了!”

“也要你记得才可以呀。”云峥笑了笑,将笔递到我手上,“契题就好。”

我接过笔,望着云峥那幅画,想了想,提笔写下一首《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一边写,云峥一边轻声念出来,写完不待他出声,我已经接着开口解释:“这是我家乡古代一位名叫陆游的诗人作的词,词与诗有所不同,词句是按词牌来填的,所以长短不一,因为要配乐歌唱,所以与诗相比在声韵上的差别也很大,用韵的规则也比诗要复杂…”抬眼见云峥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笑道:“细讲下去就深了,我其实也不太懂,只是随便说说。”

“那改天叶儿要给我好好说说这词的妙处。”云峥将我的手合在他的掌心里,眉眼里满载着温柔:“叶儿,你喜欢这里吗?住得开心吗?”

“喜欢,这里的雪和梅,都那么美。”我倚到他怀中去,笑道,“有你在,我住哪里都开心。”

云峥看着我温柔地笑,他的掌心其实还没有我的手热乎,我让宁儿收了他的画,笑道:“出来好一会儿了,回去吧,到时间吃药了。”

他点点头,牵着我的手回房。在路上遇到傅先生在摘梅花,见我们过来,欠了欠身,眼睛在我脸上看了看:“少夫人怎么气色不太好?”

云峥诧异地看着我:“叶儿?”我赶紧笑道:“没什么的,只是最近晚上经常做梦。”我没有告诉云峥,我最近晚上老是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是黑蒙蒙的一团,我在迷雾中,找不到出路,每次醒来,黑龙玉隐隐发烫,不知道是想告诉我什么。

“让老夫为少夫人把把脉。”傅先生道。我把手伸给他,他扣着我的脉门,垂睫诊脉,半晌,缩回手,点点头:“的确是睡得不好,老夫让人给你煎点安神的药服。”

晚膳后,我拿起针线,继续缝宝宝的衣服。这些日子我断断续续的,也给宝宝缝了好几件小衣裳了。其实云家根本不用我亲自准备这些东西,老爷子早就让人准备了几箱,不过我觉得,还是妈妈缝的衣服,穿在宝宝身上最温馨。云峥坐在一边看我缝衣服,笑道:“你怎么都是准备的男孩儿的衣服?万一是女儿怎么办?”

“不会,我有很强烈的预感,我一定会生男孩儿。”我抬起头对他笑,“老公,你喜欢儿子是女儿?”

“儿子女儿我都会疼如珠宝。”云峥温柔地看着我,“叶儿,不用为生男丁的事强求,相信爷爷也不会强求。”他是觉得,自己中了情蛊,能有子嗣,已经是老天的恩赐了吧?我放下针线,握住他的手:“老公,你的病一定会好的,相信我,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

他浅笑,望着我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我的脸红了红,转开话题:“对了,咱们还没有给宝宝想好名字呢?”

“我想过了。”云峥见我讶异地看着他,笑道,“从知道你有喜那天,我就一直在想,想了无数个名字,都定不下来,最后只觉得还有一个不错。”

才高如云峥,竟然为宝宝的名字这般为难,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我抿嘴笑道:“你想的什么名字?”

“云逸。”云峥的表情很幸福,“我希望他能一生平稳安逸。”这是云峥对孩子最大的愿望了吧,一生平安、健康、顺利。我想了想,笑道:“名字倒是好名字,只是跟父亲的名字音同了呢。”

“我也觉得不妥,所以没有定下来。”云峥点点头:“叶儿有想好的名字么?”

想了想,我笑道:“我家乡有位诗人在诗里写‘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表达自己无心入仕、归隐山林的心愿,所以我很喜欢云岫这个名字,不过,跟你的峥字同旁,倒像平辈儿似的,也不好。”

“云岫?”云峥想了想,没说什么,笑道,“反正还早,我们再好好想想,以后再定也不迟。”

我点点头,宁儿端了安胎药进来,服了药,我有些犯困,云峥便陪我早早地睡了。睡前我照常握住黑龙玉,为云峥祈祷。冥焰,这些日子这块玉经常变暖,是不是你感应到了我的呼唤?你到底在哪里啊冥焰?

第五十章 早产

迷迷糊糊地沉睡过去,我仍旧陷在这段日子的梦魇当中,黑茫茫的迷雾,无边无际,潮水一般涌来。一团萤光如幽幽的鬼火,在我眼前飘浮,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指引我跟着它一起走。我不由自去地追随着那团萤光,迈入未知的黑暗当中。不知道走了多远,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光束,像漆黑的舞台上蓦然打出一道白色的射灯。一个蓝发少年沉睡在光束当中,粉嫩的小脸上有恬静的微笑。我的心骤然一扯,狂喜地冲上前去:“冥焰…”

却发现我怎么也冲不过去,我的身前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墙,把我隔挡在光束之外。我大声地叫他,撞打着仿若结界般无形的墙,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可是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黑暗的寂静中空荡荡地回响我呼叫的回声。

我手足无措看着他,光束里的少年甜美的睡容让我热泪盈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冥焰,我的冥焰,真的是你呵?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受了什么惩罚?你吃了多少苦?睁开眼看看我吧,冥焰…

少年的睫毛轻轻一颤,像是感应到我的呼唤,缓缓地睁开眼睛。我欣喜地看着他,冥焰,冥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看看我,冥焰…。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缓缓地坐起来,四下张望。冥焰…,我大声叫他,拍打着隔绝我和他的墙,他的眼睛扫过来,落到我身上,我欣喜地笑起来,可转眼他的目光又落到别处去了,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一样。我怔了怔,不死心地继续大声唤他,大力拍墙,光束里的少年站了起来,四下打量,眼神中有一丝迷惑和茫然。他无数次地转头到我的方向,可是又无数次地转过去,就像这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我心里发冷,难道他在里面根本看不到我么?

少年站立的地面突然荡漾了一下,像是沙漠里的流沙,猛地将他的双腿吞噬。我惊叫出声,看见他在流沙里挣扎,可是越挣扎,那些流沙将他的身体吞噬得更迅速,转瞬之间,他已经齐腰陷进流沙里。冥焰…,我疯了似地叫,眼泪汹涌地流出来,拼命地拍打着、抓刨着无形的厚墙,指甲被掀飞,血顺着手指流到肘上。少年越沉越深,他的脸扭曲变形,眼中满是恐惧,我只觉得心都要裂开了,冥焰…

流沙淹没了少年,绝望同时将我淹没,光束中的地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地面上,却有一滴血迹,慢慢浸染开来,越来越深、越来越宽,我死死地瞪着那不断扩散的血迹,感觉它将我的双目也染得鲜红,那血红张牙舞牙地向我扑过来,天地间顿时一片恐怖的、妖异的血红色…

我猛地睁开眼睛,全身冰凉,额头冷汗直冒,掌心一片刺痛,我举起手,见到手心已经被指甲割破。脖子上蓦然一阵火烫,黑龙玉不安地震动着,我坐起身,那玉仍在我胸前微微地跳动。捏住那块玉,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梦中那血腥的红色如同在向我示警,冥焰,冥焰出事了…

转头看向云峥,他仍在沉睡,这两天服了傅先生的药,他的睡眠比以前好得多,没那么容易惊醒。我也不想叫醒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穿上衣服,取了锦裘披上,也没有惊醒睡在外面的宁儿和馨儿,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玉雪山的月很亮,我能清楚地看到庭院的假山、池塘和铺着石板的行道。黑龙玉一直在震动,我着了魔似地往庭院外走去,仿佛冥冥之中,它在指引着我什么,只要跟着它,我梦里的一切都能找到答案。我瞪大眼,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虚空,如同我梦里一般,迷雾在四周散开。冥焰,你不要怕,我来救你,我来救你…

“少夫人,您去哪里?”一个声音响在耳边,我打了个寒颤,如同梦游一般惊醒过来,迷雾层层散开,周遭的景物飞快地还原,我茫然地看着提着灯笼的云乾和云坤,怔怔地道:“我要出去!”

“少夫人,这么晚了,您想去哪里?”云乾看概看出我神色不宁,劝道,“夜里太黑,什么都看不清,少夫人明早再去吧!”

“我要出去!”我固执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召唤我,黑龙玉不安的颤动一直没有停止,我拿过云乾手中的灯笼,“你们不放心,跟我一起去!”

两个铁卫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言,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我闭了闭眼睛,握紧黑龙玉,举步往前走,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黑龙玉会带路的。出了傲雪山庄,我沿着石阶往山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前面根本没有路,两个铁卫企图阻止我,可是黑龙玉在我掌手里蓦地烫得灼人,我眼睛瞪大了:“就在前面,就快到了!”

转出梅林,前面豁然开朗,明亮的月光下,有一幅诡异的画面,一个黑衣人举着细长的弯刀,冷冷地指着体力不支跌倒在地的两个人影。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那两个人的长相,只听到其中一个男子又惊又怕地道:“你,你要我这书僮,就给你好了,你饶了我…”

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蓦地,另一个声音响起:“别杀我家公子…”

冥焰?我全身一颤,见那男人已经将他猛地推向黑衣人的刀口,翻身拔腿就跑。“不要…”我惊得大呼出声。那黑衣人似乎很忌惮被男人推过来的人,侧身避开撞来的人影,怒哼一声,足尖一点,已经追上逃跑的男子,银光一闪,那男子闷哼一声,顿时栽倒在地。“公子…”冥焰扑过去,与此同时,云乾和云坤如箭般疾飞过去,与黑衣人缠斗起来,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瞪着那个伏在男子身上呜呜痛哭的人:“冥焰…”

他抬起脸,我的眼睛顿时一阵刺痛。月光下,少年含泪的眼怔怔地看着我:“叶姑娘…”

黑龙玉那令人不安的颤动在这一刻彻底地停止。我看着被黑衣人杀死的那个男子,不正是以前在我绣庄当账房先生的莫修齐?莫桑,你真的是冥焰?你可以不记得我,可是黑龙玉却认得你!我定定地看着他,眼泪滑了出来。冥焰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软倒在地。“冥焰…”我心胆俱裂,扑去过抱着他:“冥焰,你不要死,你不要离开我…”我的声音又尖又凄厉,连缠斗激烈的三个人也被我的尖叫分了神。那黑衣人回过神来,挑开两个铁卫的剑,毫不恋战,抛下一个烟雾弹,身形立即消失在白雾当中。

两个铁卫围到我面前,挥散烟雾。我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云乾试了试莫修齐的鼻息,再拭了拭冥焰的,沉声道:“少夫人,他还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晕了?我赶紧将手放到冥焰鼻下,果然有微弱的呼吸,我松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泪:“快送他回山庄!”

云乾将冥焰背到身后,顺着原路回去。云坤扶我起来,我的身子却没了一丝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不禁苦笑道:“云坤,你扶我去那边坐一会儿,我现在走不动。”

他将我扶到一棵梅树下,然后去检查莫修齐的尸身:“少夫人,这人是您认识的吗?”我看了莫修齐一眼:“他以前是我绣庄的账房先生。”想了想,又道:“明天你带人来帮他殓尸吧,客死异乡已是可怜,总算是相识一场,又是死在咱们家的地盘,不能弃之不顾。”不知道莫修齐和冥焰惹上了什么麻烦,竟然会被人追杀。云坤检查完他的尸身,皱着眉头走过来,我见他表情怪异,轻声道:“什么事?”

“刚刚与那黑衣人交手我就觉得奇怪,那人的武功和使用兵器像是红日国的流派,再看这人身上的伤口,越发肯定,那黑衣人一定是红日国的忍者。”云坤狐疑道,“怎么会有红日国的忍者在我天曌国京师犯案?这事太蹊跷了…”

我打了个寒颤,他的身后蓦地又闪出一个黑影:“云坤小心…”话音未落,云坤已经倒地抽搐,月光下,眼睛恐怖地瞪起来,一张脸顿时变得漆黑,显然是中了剧毒,转瞬身子便僵硬了。我又惊又怒,抬头瞪着那个黑衣人,这个黑衣人与刚才那个明显不是同一个,刚才那个黑衣人偏矮偏瘦,这个明显比高才那个要胖一些。他冷冷地瞪着我,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我靠着梅树站起来,声音有一丝发颤:“你,你想干什么…”

他一言不发,手里握着一把寒光耀眼的匕首,向着我疾冲过来。我魂飞魄散,一步步向后退,脚下越来越斜,我身后竟然是个斜坡,眼前那人快要逼到身前,只听到“当”的一声,匕首被人用剑挑开,我瞪大眼,豁然见到那张熟悉的银色面具,脚下蓦地一空,我尖叫出声,身子向后倒去。鬼面人扑过来,抱住我的身子,下坠的重力一缓。黑衣人见来了帮手,转身就跑,鬼面人已经无暇顾及他了。他没能稳住我,两个人一起往斜坡下滚去,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鬼面人抱住我,护住我的头,我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肚子,宝宝,我的宝宝,不要,你千万不要出事…

痛,好痛,全身都痛,但最痛的是我的肚子。鬼面人不知道抓住了什么,翻滚的身子才停止下来。他稳住身形,俯身看我,嘶哑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焦灼:“你怎么样?”

“好痛…”我的眼泪流出来,腹部热烘烘的,疼痛的感觉迅速席卷而上。一股仿佛要将我撕裂的剧痛从腹部曼延至全身,我喘着气,额上流下大滴大滴的汗水。温热的液体像洪水一样从腿间奔涌出来,有什么东西从腹中往下身坠去,我恐惧得尖叫:“我的宝宝,救我的宝宝…”

鬼面人手足无措地看着我。疼痛越来越剧烈,腹部的下坠感越来越强,我感到一阵剧烈的宫缩,蓦地抓住他的手腕:“好像,好像是要生了…”鬼面人身子一震,哑声道:“我送你回山庄…”

“来…,不及了…”我摇摇头,宫缩的频率越来越快,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强烈,我感觉孩子的头部已经冲出子宫,逼近了子宫口,身子痛得轻颤起来,手脚仿佛都被禁锢住,“你,你帮我…”

“哦…”他慌乱地应着,却六神无主,大概从来没有面对过生孩子的女人,所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身子发冷,五脏六腑缩成了一团,神智却异常清醒,清醒到我能感觉到每一股痛楚在我全身流窜,由血液传送到四肢百骸。我没生过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不能慌,也不能睡,如果我不能平安生下孩子,云峥也活不了。仿佛是一种生命的本能,我咬了咬牙,抓紧完全不知所措的鬼面人,颤声道:“帮我接生,把裤子帮我脱下来…”

“啊?”鬼面人失声叫起来,大概是过于震惊,连声音听起来也没那么嘶哑了。孩子的头在子宫颈乱撞,我痛得直冒冷汗,厉声道:“快脱!”

他的身子一颤,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把撩开我的裙子,帮我把裤子脱下来,分开我的腿,孩子的头又往前挤出一点,我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冷汗打湿了头发,黏乎乎地粘在我的额头。孩子停止了前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次又一次地使力,他就是不肯出来,力气一分一分地消失,我觉得全身发冷,颤抖得厉害。鬼面人沉声道:“吸气,再用力!”

我想用力,可是根本没有力气,头有些昏了,意识也有些飘散,我全身已经冷得麻木,痛得麻木,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是不是要死了?迷迷糊糊间,一股暖暖的热流,贴着我的心窝,缓缓地通过血液流向四肢,我恢复了一点神智,看到鬼面人的右手贴在我的胸口上,源源不断的热流正是从他的掌心里平缓地传出来,即使我不懂武功,也晓得他是在给我灌输内力。我的身子没那么冷了,力气也回复了些,喘息道:“谢谢你…”

“用力,再试!”他见我清醒了,立即出声。身体的感觉一恢复,痛感又不可避免地传来,我拼命用力,将肚子里那块肉往外挤。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一寸寸啃噬着我向来坚韧的意志。腹中那块肉,如同禁锢在笼子里数月的野兽,终于耐不住被关押的寂寞,暴戾地咆哮着寻找出路,它冲破了狭窄的子品颈,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冲出栏栅,冲出阴道口,撕裂般的剧痛令我窒息,我的手茫然地乱抓,企图寻找一根傍身的浮木,手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坚硬有力,心略为一定,那野兽已经冲出山洞。“啊…”我惨叫起来,指甲陷进抓紧那东西里面,发觉是鬼面人的右手。鬼面人语声颤抖地道:“孩子的头出来了,再用力,快!”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用力,疼痛又将我粉碎:“啊…”我痛得将鬼面人的衣袖扯破了,孩子也在同时钻出我的身体。一声嘹亮的儿啼响彻夜空,我骤然松了一口气,终于生下来了,宝宝哭得好大声,一点也不像个早产儿。鬼面人割断了孩子的脐带,脱了他的黑色披风,将孩子包裹起来,递到我面前:“是个儿子!”

我无法动弹,身体瘫软得好像不属于自己,甚至无法抬起胳膊抱一抱他。孩子的小脸竟然很干净,没有什么血污,皱着鼻子不安地呜咽着。我虚弱地笑了笑,打量着孩子的眉眼,他好小,好娇嫩,我真怕碰一碰它就会碎掉,可是刚刚在我肚子里却像头小野兽。眼神一转,落在鬼面人被我扯破了衣袖的右手小臂上,豁然看到臂上有一道淡淡的旧伤疤,像是被灼烫后留下的白色的橘皮疤痕。鬼面人注意到我的视线,将孩子放到我身侧,抓住破袖子把疤痕裹起来。我猛地回神,也不好意思再作窥探,对鬼面人道:“麻烦你,帮我撕块裙摆,将胎衣包起来。”见他抬脸看我,又补充了一句:“它对我很重要。”

他戴着面具的脸定定地看着我,没有问什么,只按我说的做了,将胎衣包在撕下的裙摆里,打成包袱。我望着他脸上的鬼面具,轻声道:“你是谁?为什么每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我认识你吗?还是谁让你来保护我?”

他静默不语,远处却隐隐传来纷杂的声音。“叶儿…”“少夫人…,你在哪里…”

“你的家人找来了。”他蹲下身,将包着胎衣的包袱放到我手里。我抓住他缩回去的手:“大侠,你多次救我,如今又救了我的孩子,大侠对妾身的大恩,妾身感念在心,请大侠留下姓名,妾身日后定作报答。”

他定定地看着我,寻找的声音渐渐大起来,渐行渐近。“不必了。”他抽回手,在宝宝屁股上拍了一下,宝宝惊天动地地哭起来,吸引了寻找我的人,纷乱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听到有人在说:“那边有孩子的哭声…”“快去看看…”黑衣人站起来,不再看我,身形迅速地消失在月夜当中。

“是少夫人,少夫人在这里!”我听到云乾的呼叫声。然后是云峥又惊又喜的声音:“叶儿…”我瞬间被人群包围了,云峥看着我狼狈地躺在雪地上,仿佛呆住了,表情又惊又惧。把他吓着了呢,我虚弱地笑了笑:“老公,你做爸爸了,是个儿子…”

云峥身子一震,扑上前来,将我从雪地上扶起来,慌乱地道:“快送少夫人回去!”

“宝宝…”我提醒着,见云德抱起了孩子,才转眼看着云峥,“老公,胎衣…”见他的眼睛蓦地睁大,我笑了笑,倦意一点点席卷全身。“让人请沉谙上山吧…”我低低地道,在他的怀里沉睡过去。

第五十一章 昏睡

意识浮浮沉沉的,耳边似乎很喧闹。我的眼皮很重,重得无论我怎么用力,都睁不开。我的身子却很轻,轻飘飘的,如同躺在云絮里,飘浮在天上。耳边有奇奇怪怪的声音,我却听不真切。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过了短短的一瞬间,我听到一声尖厉的儿啼,心脏仿佛被锤子重重一击,宝宝?浮沉的意识慢慢沉淀。我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云峥在哪里?耳边奇奇怪怪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他们在说什么?

“出血不止,快,快拿棉布…”

“为什么会这样?快帮她止血,快帮她止血…”

“峥少爷,你冷静一点儿…”

“傅先生,你一定要救她,你一定要救活她…”

出血不止?是我么?怪不得我一点力气都没有。还以为蔚蓝雪这副纤弱的身子这些日子已经养好了,原来还是负荷不了产子的重任。应该是早产带来的恶果吧?现代医院都经常救不活大出血的产妇,何况古代的医疗水平如此落后。大出血,一定会死吧?

云峥惊惧的叫声让我心痛。我要死了吗?这么累,这么累,一定是要死了吧?云峥,不要难过,我不会死,我听得到你说话呢,不要担心,我才刚刚生下宝宝,我还没有看着他长大成人,我还没有看着你恢复健康,我们还有那么多的好日子要过,我不会死!

“傅先生,叶丫头的情况怎么样?”

“是体内一些残留的血肉块引起的,少夫人在野地产子,身子处理得不干净,再加上受了寒,所以血流不止,现在要作清宫处理,还要止血…”

“不论用多少药,一定要把她给我救醒…”

连老爷子也赶来了,我有些想笑,这长曾孙好大的面子。手被人紧紧地握住,我听到云峥压抑的呜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云峥,你在哭吗?我大惊!不要哭,不要激动,不要引发你身上的蛊毒,你的蛊解了没有?我着起急来,拼命地睁眼,可是我怎么也挣不开,我想动一动手指,告诉云峥我没事,我好好的,可是我使不出半分力气。我急得喉咙一甜,一口血从唇角逸出,云峥破碎的凄叫和傅先生微颤的吼声都湮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喉咙里滑进一丝甘甜,意识又浮浮沉沉地回来了。耳边有人在喃喃低语,我努力地分辨那个声音,那人在念什么?

“老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你好懒,睡了这么久都不肯起床,老婆,起来吧,起来看看宝宝,他见娘亲睡觉不理他,一直在哭…”

我的心痛得一阵阵抓扯。云峥,云峥,我醒了,我已经醒了,我只是睁不开眼睛,我只是动不了。云峥,你别担心,别难过,你的蛊毒解了没有?宝宝有没有奶吃?告诉我,快告诉我…

“少爷,宁儿求您了,您歇歇吧,少夫人睡了三天,你跟着不眠不休三天,铁打的人儿也受不住…”

三天?云峥守了我三天么?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了?我急得不行,拼命地睁眼,还是睁不开,身子更像是被人抽了骨头,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我想开口说话,可是我的嘴唇仿佛被粘住了,根本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成了植物人?心中一阵惊怕,云峥怎么办?宝宝怎么办?我无法可想,又急又怕,顿时又陷入昏迷状态中。

就这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我断断续续了解到一些信息。我生产那晚老爷子连夜找了七八个奶娘,带到傲雪山庄,也不知道最后定了哪个。宝宝在我昏迷的这些天老是在哭,云峥整日守在我床边,无暇理他。老爷子怕这个金孙在山上照顾不周,已经把宝宝接下山住回侯府去了。了解到这个信息,我稍稍放心,有老爷子在,会好好照顾宝宝的,山上很冷,宝宝是早产儿容易受寒,再加上我和云峥一个无力一个无心照顾他,让他住回侯府也好。

老爷子本来想把我和云峥一起接回侯府去,可是傅先生说我的身子现在还不宜搬动。老爷子加派了傲雪山庄的警卫,除了老爷子来看过我,安远兮似乎也来过,不过我没听到他说话,只是听宁儿和馨儿交谈时提到的,还听她们提到冥焰似乎早就醒了,云峥让他住在山庄里。此外,玉蝶儿多日没收到我的飞鸽传书汇报身体状况,也上山来看过我。

我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应该也有七八天了吧,因为一直昏昏沉沉的,所以也不知道具体的时日。云峥仍是日日守着我,他的蛊毒应该解得差不多了吧?因为我有次醒来听到过沉谙的声音。生产那晚我大出血,云峥派人请了易沉谙来,和傅先生一起忙了一昼夜,把保住我这条小命。云峥已经知道了我曾经求过沉谙帮我催生,他那样超然淡定的一个人,听沉谙说起的时候,握着我的手竟然一直在颤抖。这些天他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虽然仍是不停地在我耳边说话,可不再是开始几天那样恐惧的语气,就像是平时与我正常的说话一样。

“叶儿,宁儿端了雪耳羹,我只加了一点点儿冰糖,不会很甜,我喂你吃好不好?”云峥在我耳边轻声道。我想应他一声“好”,可是我还是发不出声音。云峥的唇落到我的唇上,封紧,将甜美的雪耳羹哺喂给我。我的喉咙仿佛也不像是自己的,无力吞咽,这些天无论是苦涩的药汁还是补身的汤水,都是云峥以口哺给我,滑进喉咙里。

“云兄。”易沉谙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知道他是给我端药过来了。解蛊的事是傅先生在负责,沉谙只是负责诊治我的身体。“你对傅先生说明天不用再煎药,是吗?”易沉谙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不煎药?不煎什么药?

“嗯。”云峥淡淡地应了声。易沉谙吸了口气,有些嗔怒:“你明知道解蛊药要服足半个月,一天都断不得,否则前功尽弃,为什么要停药?”

停药?停解蛊的药?我心中一个激灵。云峥,你想干什么?沉默片刻,只听到云峥轻声道:“沉谙,你说过,如果叶儿今天不醒,她就永远不会醒了,是不是?”

我傻住,空气仿佛不再流淌,死一般的沉寂。半晌,听到易沉谙的声音:“我是这样说过,不过…”

“如果叶儿今天不醒,我何需再用什么药?”云峥打断他的话,低声道,“我要给她喂药了,沉谙,你出去吧。”

他在说什么?如果我不醒?他就不用药?他要陪我一起死吗?我心中顿时冒出一股邪火,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宝宝,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胎衣,他就这样给我浪费掉?我不是跟他说过吗?人活着就有希望,我这不是还没死吗?他就敢给我停药?云峥,你这个混蛋!我气得发昏,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乱窜,消失已久的力气仿佛一丝丝地回来了,我的手指动了动,努力试着睁眼。

“叶儿,今天外面又下雪了,你听到落雪的声音没有?他们说,眼睛看不到的人听觉就会比别人灵敏。”床上的重量一轻,云峥似乎走过去端药了。我努力睁眼,眼睛终于睁开一丝细缝,骤然看到亮光让我的眼睛一酸,然后浮起了水雾。我闭了闭眼,随即感觉床沿又陷了陷,云峥又坐了回来。待眼中的水雾消融散去,我缓缓地睁开眼睛,见云峥坐在床边,手里端着药碗,拿着调羹低头搅着药汁。这些天没见到他的样子,我知道他肯定过得不好,但没想到他这样不好,他本就瘦,如今更是瘦了一圈儿,脸色又憔悴又苍白,不带一丝血色。我的心重重地一抽,一颗心又酸又软,眼睛涩起来,刚刚将我激醒的怒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云峥低头搅着碗中的药汁,没注意我醒了,嘴里却仍在对我说话:“你不是最喜欢看梅花裹在冰里么?现在窗外就有一枝裹着冰挂的梅花。你听不听得到?听不到就睁眼看看,是雪美,还是梅更美?”

“不一样的事物,怎么比?‘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我温柔地看着他,这么长时间没有说话,我的声音有一丝嘶哑。见他全身蓦然一震,搅药的手也僵硬了,柔声道:“是雪衬了梅,也是梅映了雪。”

药碗从他手中跌落到地上,碎成瓷花。他怔怔地坐着,没有转头,迟疑地、小心翼翼地确认:“叶儿…?”

我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他的手:“傻瓜,我说过,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永远不要放弃希望,你都忘了吗?”

他转过头看我,握着我的手蹲下来,没有回应我的话,唇角带着一丝喜悦的微笑。我突然有一丝了悟,也许他是故意说那番话的吧?云峥,你其实知道我一直都能听见你说话,是不是?我握紧他的手,微笑道:“我回来了,老公。”

他将我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深幽如海的黑眸深深地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铭刻到心里去:“欢迎回来。”

呵,我的云峥…

我身子一日日好起来,每天端来的不管是药还是补品,我都吃得干干净净,我想快些坐完月子,下山去看宝宝。老爷子又上山看过我几次,但都没有带宝宝来,说怕宝宝受寒,我虽然很想宝宝,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把想念压在心里,不过老爷子每次来都带了金莎他们三个小鬼,我就在他们嘴里掏问着宝宝的情况。睡得好不好?奶娘的奶水够不够?奶娘的性格好不好?做事细不细致?宝宝一天吃几次奶?吃了奶打不打嗝?尿几次床?屙的屎是干的还是稀的?…,每次都问得几个小鬼脸色发青,以前他们都爱黏我,现在却看到我就跑,后来干脆不上山了。永乐侯新添曾孙的事已经传开了,听说老爷子在侯府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还包了戏班子在侯府唱足三天,送礼的人又在侯府排起了长队,太后和皇上的贺礼也送到了侯府,所以,平安、苏灵、罗裳儿这帮千金都来看过我,还带了很多给宝宝玩的小玩具。日子就这么幸福而平淡地流逝着,宝宝平安,我平安,云峥的蛊毒也解了,我再没有什么事忧心,没等坐完月子,我已经胖了一圈,身上长了不少肉,云峥很开心。

“老公,你让我出去走走嘛。”我拉着云峥的手撒娇,我在房间已经关了快一个月了,每天云峥只准我在房内活动活动,不准踏出房间一步,说怕我吹风。我不但身子快发霉了,还全身发臭,因为我不能洗澡,不能洗头,连梳头都不行,只是每天用温湿毛巾擦擦身子。所有我要经手的东西,都必须是暖的,云峥和两个小丫鬟把我盯得无微不至,只要我稍有越轨行为,就会遭到声讨,快憋死我了。

“不行,再忍几天,等坐完月子就好了。”云峥拥着我轻声哄道,也不嫌我全身馊臭。我经过无数次失败后仍不折不挠地准备说服他:“其实,在我们家乡,产妇生完孩子,不是完全不能洗澡的,也不是完全不能出房间…”

“入乡随俗,你现在得按咱们这儿的规矩来。”云峥丝毫不为所动,我有些气结。宁儿走进来,笑道:“少爷,冥少爷来看少夫人。”

冥焰来了?我赶紧道:“快让他进来。”冥焰一直住在傲雪山庄,之前我昏睡不醒,他每天都来看我。但他却没有冥焰的记忆,他对我的认知,仅仅是沧都“天锦绣”的叶姑娘。云峥是知道冥焰的事的,也许是发生在我身上的诡异事件,让他对这个少年是一个“神仙”也没觉得有太大的不可思议。我醒来之后,将他认为义弟,云峥一点也没反对,从此让全府上下都叫他冥少爷。

“姐姐…”他进来了,见云峥也在,有些不自在。云峥站起来,笑道:“你们姐弟俩聊聊,冥焰,帮我看着她,别让你姐姐出去。”

我对着云峥做了个鬼脸,云峥装作没看见,转身出去了。我笑着招冥焰过来,握住他的手:“告诉姐姐,今儿做了些什么?”

他的脸微微有些泛红,腼腆地道:“姐夫帮我找了几本书看。”他对我的碰触和对我叫他“冥焰”这个名字,不似最初那样抗拒了。莫修齐死后,他完全不知所措,仿佛失去人生目标一般的茫然。我对他伸出的手,对他来说等于一块救命的浮木吧?但做了这么久的下人,他性格中的自卑却没有办法在一时半刻中消除。我不知道冥王为什么要给他灌输当了十几年下人的记忆,就算是要惩罚他,把他本身的记忆抹去了,也没必要强行灌给他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啊?难道这才是惩罚?

“看得懂么?”我见他仍戴着帽子,知道他不想别人用诧异的眼光打量他的满头白发,有些心疼。他的性格完全不似我梦中那般开朗阳光,冥焰,我要怎么帮你才能让你早日结束这个惩罚?是帮你恢复记忆吗?他对为什么有黑衣人追杀他们主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当日离开沧都,莫修齐辗转带他走了些地方,最后到京城谋生,没想到才到京城没多久,就遇到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想杀他们,他和莫修齐一路逃到玉雪山,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我。我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是黑龙玉认定的冥焰。云峥对那晚的事已经着了隐执事去查,那两个黑衣人到底是想做什么,云家怎么着也不能让云坤死得不明不白。

“看得懂一些。”冥焰点点头。我想了想,捻起脖子上的黑龙玉,柔声道:“冥焰,你还记得这块玉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怎么失望,认不出是预料之中的事,反正日子还长,我以后再慢慢想法子开启他的记忆。

第五十二章 云逝

我的身子渐好,云峥却又病了。

云峥又经过了一个月中,这一夜,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老爷子带着安远兮也专程上了山。我在房间里不知道云峥的情况,更是心急如焚,冥焰一直在房间里陪着我。好不容易等到天明,云峥回房时,是自己走回来,不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回来的,我激动得难以自己,抱着他流下了喜悦的泪水,他的蛊毒解了,他的蛊毒终于解了。

老爷子也很高兴。我见云峥身子大好,我的月子也坐完了,准备收拾东西回侯府,我实在是很挂念宝宝。老爷子却说我刚刚坐完月子,身子还虚,云峥身子也刚刚才好,还是再在山上休养一段时间,免得回去侯府人来人往还要分神应酬。

我心里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也不好太忤逆老爷子。没想到还真被老爷子说准了,云峥第二日便开始有点发低烧,还一直咳嗽,这回侯府的事儿便耽搁下来了。傅先生说云峥长年被蛊毒所苦,体内的器官和精神一直都处于警戒状态,如果蛊毒乍一解除,那些长年处于高度紧张期的器官蓦地松懈下来,反倒容易生病。他这解释我觉得没什么不妥,想起前世工作也是经常加班,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结果每次到放长假的时候,身体和精神一松弛下来,立即就感冒发烧,仿佛是把病囤积起来就专门留在放假的时候来养似的。

前段时间是云峥照顾我,现在又变成了我照顾他。我处处细心,照顾周到,云峥的病情却反反复复,今儿才见着好一些,不烧不咳,也有精神起来走走,明儿又昏昏沉沉地睡一天。我心里担心着急,又没法可想,只得按傅先生的交待细心料理他。老爷子差人送来了千年人参、鹿茸、天麻、血燕等补药补品,连沉谙下山后,也差人给云峥送来一些药丸,说是他制的一些补身药,看来他们都知道云峥解完蛊会生一场病。

云峥服了药,又昏沉沉地睡了。这些日子他胃口也极差,吃得很少,我让厨房将饭菜也改成了药膳,那些虽然补身,可是味道却不怎么好。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尽量把味道弄得可口一点。走进厨房的院子,见云泽蹲在井边打水,地上摆了个木盆里,不知道在洗什么东西。近了一看,见盆里似乎是云峥的手巾,沾着可疑的红渍,云泽打了水看见我,吓了一跳,赶紧抓起盆里的手巾,背到身后,惊慌地道:“少夫人…”

“你手里拿的什么?”我静静地看着他,“给我看看。”

“少,少夫人,不行…”云泽的脸涨得通红。我伸出手:“给我!”

他咬着唇,看着我半天也不动,我也不缩手,眼睛一着盯着他,他局促不安地嗫嚅道:“少夫人,少爷说不能让您知道…”

“给我!”我淡淡地打断他,“你要我自己过来拿吗?”

他迟疑着,把手伸出来,我拿过他手里的手巾,展开一看,倒抽了一口气,那巾子上豁然有一块污红的血渍。我的心里升出不祥的预感,抬头看着云泽,目光有一丝冷:“少爷的手巾上怎么会有血?是少爷咳的?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我!”

他被我凌厉的目光吓住,结结巴巴地道:“少夫人,是,是少爷让我们别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