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面对着她心中如月一般明亮优雅的大少爷的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够出身于名门旺族,贯着贵族的姓氏,笑意盈盈的站在他的面前,站在与他相等的地位上,那样她就可以跟他说话了,那样她就可以不用再那么卑微的、用一种仰望的奢求的目光看着他了。

今天,凤姨娘的一番话,将她的人生全部颠覆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个拖累人的扫把星!”

“我看见你就先生!我这一辈子和这个家都是你给毁了!”

“哭!哭!就知道哭!跟你那个没脸的娘一样!她不知从哪抱来个你这么个丧门星!”

“放屁!你是谁的亲生骨肉?”

“看看你这张脸,长得像我吗?像我吗?”

沈清弦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好像又挨了爹的巴掌。关于童年的一幕一幕又重新展现在眼前,她感觉到胸口好闷,那些对于她而言过于沉重和忧郁的童年经历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不愿再想起的!她不愿再回首的!

“你这个下作的小扫把星!”

“…你砍了我的手,你以为这样就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吗?哈哈,我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赶快给我一百个大洋,不然我就让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你的儿子是哪来的!”

突然,爹临死前的一句话如同惊雷一样闪过沈清弦的脑海里。当时自己和阿来还当他是疯言疯语,根本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现在想来,竟与凤姨娘的话这样吻合的!

沈清弦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和惊骇。

“闺女,娘对不起你,让你吃这么多的苦,你本不该…本不该这么苦啊!”

“清弦…你要好好的,娘…娘对不起你…”

娘临终时的话语又响在耳边,她迷离的眼神和欲言又目的神情都在暗示着沈清弦去联想到什么。

不,不是的!

沈清弦用力的摇了摇头,娘,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就是你的亲生女儿,是我对不起你啊!

可是,如果,如果凤姨娘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哪里是娘对不起自己来的呢?明明…明明是自己对不起娘啊。

如果不是娘收养了自己,那么爹的手,或许就不会残,他们现在可能还过着幸福的日子,生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爹从前是多么的儒雅和温和,即使是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对自己也是那么的好,可是,那次的灾难让爹的性格完全变了,他的人生也完全变了,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那副样子,人生,也就成终结。

这都是自己的错啊!

而娘,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也选择了保持沉默,她没有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她不想让自己痛苦,娘,是宁愿自己当自己是一个下人,守着自己的本分生活下去的罢?

与其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不如就这样认命,好好的,做为一个下人,生活下去…

第一百二十章或许是原谅

程太太。

是的,她依然是程太太。

她抬起头来,环视着这个宽敞而又明亮的房子,这间房子曾经摆着各种檀香木的家具,檀香木的八仙桌、檀香木的八仙椅,檀香木的古董柜上,摆放着各种古色古香的古董和古玩。

后来,她爱的那个男人回来了,站在房间中间,皱着眉,嫌弃这些深色的家具给家中带来的沉闷,他说还是西洋式的好,颜色明快,还干净,让人看了心生愉悦。于是,她便将整个房间的布局改了,请了人帮忙设计,购进了一批颜色明快、风格奢华的家具。她以为他会因为这些明快的色彩而留在这个家里。

她为他做出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大半生的等待和期待,大半生的盼望,到头来,换来的,依然是这长长的寂寞与无奈。

她唉了一口气,头又开始疼了,她伸出手来,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她早已经告之了程世英,让他去江南管理那一带的茶叶生意,并且告诉他,江南的那所精致宅院也划给了他,由他和楚锦然居住,不明真相的程世英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兴奋。其实她知道,程世英在凤姨娘的怂恿下,心里是不满自己没有在公司里给他安排一个真正有实权的职位的。身为程家二少爷的程世英,整日游手好闲,只知道打牌来消磨时间,根本不是管理生意的料,却像他母亲一样,眼睛里只盯着程家若大的财产。心愤愤不平地想着自己应该获得些什么。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人都是希望自己获得地更多,却怎么不想想。自己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几分?

她得承认,程世雄并不是她亲生的,可是,就是这个并不是她亲生地儿子,她为了他能成为一个程家真正的、合格的承继人,花了多大的心血去培养他?那不是“含辛茹苦”四个字可以形容的。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这个与爱情搭不上边儿地“功劳”,那个男人在临终前可以放心的把整个程家交给了她,并且在离开人世前日日拉着她的手,浑浑噩噩的跟她说着话儿。

她只能苦笑,可惜,她所期待和守候的爱情,来得太晚了…

凤姨娘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赶她出程家了。她恨恨的看着自己。却只能收拾好行李跟程世英一道上路了。

凤姨娘本是想用锦然肚子里的孩子来要挟自己,企图多要一份财产的,可是,她告诉她。孩子地一份,还要看孩子到底是不是男孩。是不是程家得以后续香火之人。

她的冷酷和她的傲慢都让凤姨娘恨之入骨。

可是,她却在心里,感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是呵,如果不是这个狐狸精,自己深爱地人也不会长年在外,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个寂寞空旷的地方,独自守候着,看青春年华地流逝。如果不是这个狐狸精,自己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掉?如果不是这个狐狸精,又怎么会破坏掉自己想要认回女儿的机会?

可是,现在那个狐狸精走了,他们都走了,程家,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站起身来,太静了,这个宅子太静了,静得让她感觉到害怕。

世雄每日都要忙着公司的事务,下人们要忙着打扫宅子,闲着的人,就只剩下她了。可怜一个堂堂的程府太太,竟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苦涩的想着,想到了一张婉如自己年轻时美丽清瘦的脸庞,那张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微笑,话语温和。此刻,她是多么的需要她,她多么想见一见那张脸的主人,跟她说声她对不起她,可是,那张美丽的脸庞是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也一定不会见自己的了吧?

这,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呵…

她摇摇头,扶着桌子,想要转身离开。

正在这时,管家快步的走了进来。

“大太太,”管家老李微微的欠了欠身,恭敬的说道:“有一位姑娘想要见您,说是您的一个朋友。人我带来了。”

她回过头,却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老李所说的那位姑娘,梳着齐耳的短发,一张玲珑精致的脸庞,点缀着精巧的五官,一双秋水莹莹的眸子闪动着水样的波纹,俏生生的立在那里。浅蓝色的旗袍衬着她温和的气质,倒如一朵微微绽放的茉莉花儿,让人感觉到心旷神怡。

“清弦?”她惊喜的笑道,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管家老李见两个人看上去的确熟络,便转身上去备茶了。

沈清弦站在程太太的对面,温和而又平静的笑着,看着她。

才几日没见,她的确是苍老、疲惫了许多。原本只有些斑白的两鬓,又增添了许多的白发,一双原本透着沉稳与温和的眼睛看上去似乎混浊了起来,就连脸上原本光洁的皮肤,看上去也失去了些许神采。

沈清弦的心,微微的疼起来。

她原本是不想来看来的,她也想干脆不要理她,不要原谅她。可是,沈清弦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楚府的这些太太和小姐们,她们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对下人们更是呼来喝去,花钱如流水一般。可是,她们哪一个又曾快乐过呢?

太太们争宠,却依然得不到楚老爷的关注,在长长的无尽的等待中,她们日益衰老。耐不住寂寞的,去寻找片刻的温存,却因此而丢了性命;小姐们的生活也是寂寞的,她们年轻的脸上何曾有过年轻女子应有的笑容?每个人都想要去争夺一些什么,可是每个人到最后都是失败者。她们活得好累,有时候甚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使用一切手段,哪怕是…痛下杀手。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为了守护自己的爱情,那个人,应该也付出了许多吧?

很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怨恨与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爹已经走了,娘也走了,即便是恨她、骂她、怨她,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生活在大户人家的苦,或许也只有那个人自己明白吧。

其实,早在茶馆里,凤姨娘急切的盯着自己,想要知道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她心里是有怨气的,她想要恨那个人,想要去诘问她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当沈清弦转过身去,看着那个人正在挣扎着的、充满了愧疚的眼神的时候,她便明白了,凤姨娘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她沈清弦不是傻瓜,也不是笨蛋,她知道凤姨娘所劝说的,让程太太认回自己做女儿,给自己一个真正的身份这类话,统统都是放屁,那凤姨娘只不过是在套她们的话罢了,如果沈清弦和程太太其中的任何一个承认了这件事,那么等待她们的结果可想而知。

一个大户人家,怎么可能会容忍这样败坏门风、丢尽了程家脸的事情出现?他们怎么可能会给沈清弦一个身份?沈清弦猜想,最后的结局,只能是程太太被赶出程家罢了。

而程太太在那一刻的神情,确实是有种想要把真相说出来的犹豫与挣扎,程太太又怎么会不知道凤姨娘的奸计?可是,她仍是想要认自己的,这一点,沈清弦看得出来。

然而,麻雀既然已经成了麻雀,就已经习惯了麻雀的生活,即便是飞上枝头,也做不成凤凰。

沈清弦看着眼前的程太太,微微的笑着。

程太太激动得走上前去,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沈清弦的胳膊,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眼睛里转动着泪水,视线模糊得快要让自己看不清她的脸了。

她到底还是来了,是不是?她到底还是个懂事和乖巧的孩子,是不是?她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是不是?

“清弦…”程太太哽咽着,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沈清弦到底也没有叫程太太一声“娘”,只是略略的坐了坐,叮嘱她好生的养身子,又说了些关切的话,便起身要告辞。

“清弦!”程太太急切的站起身来,焦急的盯着她的眼睛看,怯怯的问道:“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我只是希望,你有空了,就来看我,能让我看你一眼,我就知足了…”

沈清弦的心在轻轻的颤动着,她看着眼前这个日渐苍老的女人,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时高高在上的光芒,而是一种卑微的、乞求着原谅的愧疚目光。

她点了点头,说了声保重,便转身离开。

“清弦,”程太太又在她身后轻声唤道。她的声音有着和娘一样的温柔与亲切,沈清弦停了脚步,没有回头,她害怕,怕回了头,眼泪会止不住的掉下来。

“我会等着,用后半辈子的时间等着你,等你肯原谅我,等你肯叫我一声娘…”身后那充满了悲伤的温柔的声音,悲切的说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动荡的开始

汉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多起了一些奇怪的人。

这些人,女的通常都穿着一身古里古怪的长袍子,大得离谱的袖子,开着对襟的衣领,束着宽宽的腰带,撑一把纸伞,迈着小方步,煞有介事的在汉口的街道上慢慢的走着。她们的头发都高高的挽起,别着簪子,小小的眼睛,微微上挑。男的,则大部分穿着军装,有的也穿西服,也有的穿着跟女人差不多的衣服,只在外面再套上一个外套。

他们说着中国人听不懂的语言,相貌却与中国人无异,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总是一板一眼的。

听二小姐楚星朔说,这些人,是东洋来的,应该称他们为日本人。二小姐说起这些人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厌恶的神情,沈清弦问起,才知道,他们和那些英国人、法国人一样,是在汉口划了租界的。

可是,沈清弦却明显的感觉到,整个城市的气氛,不一样了。

晚上上课的时候,课堂的气氛果真气氛又如先前一般,产生了异常激烈的讨论。

大致的意思,沈清弦这一回算是比较明白了,原来是日本人打着租界的旗号将一支支部队开进了汉口,原本就被英、法、俄诸多租界盘踞的汉口,此刻变得更不像中国人自己的国家了。

“而且!”一个女学生用力的拍着桌子,愤慨道,“据说,在上海,日本帝国主义的资本家们无理殴打中国工人,而且无端端的就会开除工人,在工人举行合理罢工时,还大肆的殴打工人代表。居然还开枪抢杀工人代表。打伤了工人代表十多人!这种野蛮的行径,简直到了无法无天地地步!”

沈清弦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个激愤的女学生,她由于气愤而涨红了脸蛋,眼睛里闪着愤慨与不平的光芒,她慷慨激昂的说着,反倒给她原本并不出众的相貌增加了一种格外有魅力的神采。这女生所说的一切,都是沈清弦不知道的,无端的殴打工人,还要开枪枪杀工人代表,这些日本人做得也太过份了!明明不是这个国土上的人。为什么要如此地对待本是属于这个国土的人们呢?难道那个国家的人都可以宾主不分的么?

沈清弦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也有一股愤慨和不平在游走。

“而且,日本人的野蛮行径不止于此!”一个长发披肩,穿着淡雅的白色绣花儿旗袍地女生站了起来,这女生叫周萍,是平素里,沈清弦格外欣赏的一个女生,她的成绩总是很优秀。而且对于很多事物都有着她不同的见解,为人也很冷静客观,是教员也颇为欣赏的学生。此时,周萍站了起来,用她一向温柔而沉稳的语调不紧不慢的说道:“在其他的很多城市里,日本人借着租界的名义入侵进去,在期间为非作歹,有地甚至完全以侵略的目的开进了军队,对中国的老百姓更是完全地不当人看。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做为新青年的我们,是不可以看着这个不管的!”又一个女学生拍着桌子吼道,“上海已经有学生们和工人们进行了罢工和游行,我们也不能落后。要加入其中!”

这女生的话,引起了全班的一致同意,她们愤愤不平的争论着,都坚决赞同游行,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游行的方式和日期。

周萍立刻便决定由班里几个代表来拟定游行路线,她和张原原负责联络其他几个学校的代表。张原原是一个戴着眼睛的胖胖地女生,她索性将桌布掀起,拿到大家面前,让赞成并且参加游行的学生们都在上面签名。这些里看上去虽然都很瘦弱,但是对于此次游行的决心却是格外地坚定。她们纷纷在布上签名。毫无犹豫之色。沈清弦被这些外貌看起来柔弱,立场却坚定无比的女学生们所感染,也毫不犹豫的在布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游行举行的这一天。当沈清弦来到指定的集合地点。立刻被这巨大的声势吓了一跳。她还从来不知道汉口有这么多的学生!穿着各种校服的男生女生聚在一起,还有很多看上去是工人样子的中年人,大家手里都拿着条幅和各色的标语、旗帜,由一个人在前面代头喊着:“打倒帝国主义!”、“罢工有理!”、“还我河山”、“废除不平等条约”、“撤退外国驻华的海陆空军”、“为死难同胞报仇”等口号,后面的人如海浪一般汹涌的前行着,喊声也有如惊涛骇浪一般声势惊人。沈清弦被这些人感染的,顿时感觉到豪情万千,她也举起手中的旗帜,跟着队伍大声的喊着,一步步前行。

队伍浩浩荡荡的前行着,突然,前方似乎引起了什么骚动,学生们立刻向前拥去,似乎是情绪格外激动的要进行一场什么战斗,但是还没等沈清弦明白过来,又顿时像是一块巨石投在了海面,惊起了层层波澜一般,学生们都向四周散开。沈清弦被挤得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人太多了,她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冲进来许多穿着巡捕衣服的人,举起手中的警棍,对准这些学生们劈头就打,他们像是疯了眼的野兽,根本不看方向也不看人,只是疯狂的举着警棍打着、砸着,有很多学生被打,也有很多学生大喊着:“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的向他们涌过去,企图夺下他们手中的警棍。

的确有几个学生抢下了巡捕的警棍,对准他们也是一顿暴打,沈清弦被这阵势吓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想要去夺那些巡捕的警棍是不可能了,便只得随着那些女生们向旁边退去,由男生们涌上来对付那些巡捕。

就在这时候,沈清弦突然听得枪声响了起来,然后顿时,这枪声响成了片,前面大片大片的学生和工人倒下去,人群里顿时又乱了套。

“英国士兵杀人啦!”

“竟敢在我中华国土上撒野!”

“竟敢开枪杀人!”

愤怒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的、,人们不仅没有四下逃窜,反而是更加愤慨的冲上了前去。

沈清弦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她亲眼看着几个和她同班的女生们倒在了她的脚下,头上、胸前都绽开了一朵朵血红的花朵,血,从那花心里涌出来,染得地面也是通红。沈清弦的身子微微的晃动了一下,她差一点晕厥过去,血腥味儿和火药的味道刹时间弥漫了整个汉口的街道上。

正在沈清弦发愣的当儿,突然一记重击,直打在了沈清弦的头顶。沈清弦顿时感觉到脑袋“嗡”的一声,似乎有无数的金星在眼前飞舞,不由得感觉到晕晕乎乎的,连脚也站个不稳。

突然,沈清弦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也重重的挨了一下,她实在是站不住了,头晕得可以,眼前的金星也被一片黑暗所代替。她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注定的相逢(上)

一股发霉的腐臭味道钻进了沈清弦的鼻孔,身下潮湿的打一般将寒气一丝一丝的渗透进她的体内。耳边的嗡嗡的说话声,七嘴八舌的,有的愤怒不已,有的则是慷慨激昂,还有的则是轻声细语。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说话声?

沈清弦浓密的睫毛动了动。

突然,一阵猛烈的拍打声传过来,一个人高喝着:“你们凭什么关压我们?你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快放我们出去!”

于是便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阵敲打金属的声音,和一声闷哼,一个阴狠的声音高声喊道:“你们这帮小王八羔子,你们就等着吃苦头吧!还敢在这里叫嚣?都给我老实点!”

然后又有人惊呼着,询问着“怎么样?”,“疼不疼?”,诸如此类的话。

发生了什么吗?

沈清弦想要睁开眼睛去看,但是她觉得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额头火辣辣的疼着,脸上也好像沾着什么粘乎乎的东西,令她感觉到好难受。

“清弦、清弦?”有声音在呼唤着她,那是一个很轻柔的女子的声音,一只温暖的手,也同时搭上了她的肩膀。

是谁呢?

沈清弦迷迷糊糊的猜想着,是娘吗?娘的手,就曾经是这样温暖的吧?

“清弦?”那声音还在呼唤着她,这声音很年轻,不像娘的声音啊。难道会是二小姐?记忆里,除了娘,这世上就只有二小姐会心疼自己了罢?

“二小姐…”沈清弦张了张嘴,声音模糊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清弦!你醒一醒!”那声音显然是有些着急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微微地用了力,轻轻地摇着她。

好冷,好想睡啊,沈清弦闭着眼睛,不愿意去睁开,她好想就这么着闭着眼睛,沉沉的睡去,不用再睁开眼睛,也不用去想明天的事情。她连思考都不想,这种迷迷糊糊而又浑浑噩噩的状态倒她让觉得好舒服。

“清弦!”那声音又唤了一次。随着几声“啪”、“啪”的脆响,沈清弦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由得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四周有些阴暗,沈清弦待了那么两、三秒,才完全的看清了周围。

眼前,是一张关切的脸。看到自己醒来,对方松了一口气。

“周萍?”当沈清弦看到这张清秀中透着一股子坚韧与冷静的脸。沈清弦才略略地有了些许知觉,方才起想先前所发生的一幕一幕。

“清弦,你可吓死我了!你都昏睡了好几个钟头了,我真怕你醒不过来!”周萍皱着眉,埋怨着她。

可是。这是哪里呢?

沈清弦没有回答周萍的话。只将视线从周萍的脸上,移开,打量起四周。

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片阴暗。便也可以将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楚。可是,映入沈清弦眼睛里的,也无非是巨大地墙壁,唯一可以感受到这里的空间不是封闭地,便是那一排排铁铸的栏杆,相隔几公分便立上那么一个,笼子一样关压着许多个穿着校服的年轻学生。

有一个人倒在栏杆边儿上,被几名学生扶着,头部受了伤,正在汨汩的流出血来,学生们有的撕着自己身上地衣服为他包扎,有地则气愤的拍打着栏杆,怒骂不止。

“周萍,我们这是…”沈清弦问周萍。

却见周萍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皱着眉,眼睛里焰着怒火,道:“清弦,我们被捕了。在游行地时候,那些公共租界上的英国水兵突然开了枪,我们好多同学和一些工人师傅们都牺牲了。接着,那些巡捕们便冲上来用警棍打我们,你晕倒了,我和几个女人抱着你,被巡捕抓进了牢里。”

沈清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那些英国人会公然开枪?难道他们拿中国人的性命如此的轻视么?

被捕…

沈清弦慢慢的抬起头来,又重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么说,自己现在是在大牢里了?

她叹了口气,退到了一边,靠在墙角。

墙也是潮湿的,地面也是,只在墙边摞着一堆干草,也被这潮湿的地面弄得满是潮气。

沈清弦坐在那,伸出双臂,抱住了双腿。

沈清弦不知道自己和这些学生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或许,就被关在这里一辈子了?眼前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很多都是家境优厚的,他们的家人如果知道了他们现在正在这里受苦,会不会很快来救他们呢?那么,谁会来救自己呢?她今天没有告诉二小姐和王妈她今天所做的事情,没有找到她,她们是不是会着急呢?野猪说阿来也快从上海回来了,如果找不到自己,阿来会不会着急呢?

她将头枕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张英俊的脸庞,那张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明月一样向她散发着清辉。

是呢,那一轮如满月一般俊美的大少爷,会想念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