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上大学后,别人问我名字,我就说,莉香。

这名字源于我小学四年级看过的一部日本连续剧的女主角。那女的爱的十分犯贱,特别对我的脾性,自小培养了我畸形的恋爱观。

日子久了,大家叫习惯了,也忽略了我的本名。

这并不奇怪,在电影学院,大家都有一个代号作为日常称呼,且无奇不有。

某天我还突发奇想说,没准儿赵薇在我们学校的时候,还叫狗蛋呢。

樱桃小医生给猴子包扎完后,猴子十分含蓄的拿着单据去缴费,我就在急诊室等着猴子。

看着樱桃小医生有条不紊的收拾着医疗器械,让人十分感叹认真的女人最美。

越看她我就越喜欢,想说俨然我们猴子能找这样一姑娘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呐。

左思右想,为了猴子,我决定拼了。

我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又特女流氓的说道:“姑娘,留个电话吧!”

樱桃同学大概被前来看病的男人要过无数次电话,被姑娘要,估计这是头一遭。

所以,她停下手中的工作,朝我望来,貌似被雷到了…

时间仿佛瞬时凝固了一下,我仿佛可以看到樱桃脸上的三滴汗滴下来。

急诊室的日光灯管发出的电流声都能清晰可辨,我貌似还听到了墙挂石英钟表指针的“咔嚓”声。

还好被我雷到的樱桃医生,没有就此晕倒,而是迅速就生还了过来,温婉的笑道,“给你是可以啦,可是…我不是蕾丝边哦。”(注:蕾丝边爱上同性的女生)

这下轮到我被雷到,刚刚女流氓的坏笑瞬间凝固在嘴边。

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厄,这个,那个,嗨!我是替我哥们儿要的啦!。”

樱桃小医生问:“哥们?刚刚那个?他么?”

望着樱桃的一脸犹豫,我心想坏了,敢情猴子的头破血流和我的女流氓气质,让纯洁的小樱桃医生以为我们是坏人了,于是赶忙挽回,往猴子脸上贴金。

“你别看他今儿这头破血流的惨样,那是刚见义勇为给坏人拍了一砖头,这年头,这样的好小伙子哪儿找啊。真的,说起我这哥们儿的人品,那不是盖得,我们学校除了我之外,方圆十里,但凡是雌性,但凡身上稍微有点儿雌性荷尔蒙的,都想嫁他。”

樱桃姑娘刚要说点儿什么。可还没等樱桃姑娘开口,猴子缴费回来了,他大剌剌的推开门,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底气足一样,说,“我回来啦!”

我心里暗骂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节骨眼上回来,当年偏偏踩地雷上的日本皇军什么样儿啊。

于是没好气的回他说,“就你会用胸腔说话啊,咱学校哪个人的基本功不比你好呐,早上练晨功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精神抖擞啊,让人一砖头砸傻了你啊。”

猴子被我骂的一头雾水,被我当众数落,又当着樱桃姑娘的面儿,竟然接不上话了。

脸“刷”一下就红了,跟国旗杆子似的杵在那儿,手上捏着缴费单据,说,“我…这个…那个…”

“你这个那个什么啊?赶紧把单据给人樱桃姑娘,等半天了都”,我推这傻小子一把。

猴子这才羞答答的给人把单据递过去,不着四六的跟人樱桃说,“对不起啊。”

我脸上顿时垂下三滴汗,心说您这话让人家怎么接。

还好樱桃姑娘人好,貌似也善于接这种无厘头的话,她接过后,微笑一下,说,“没事儿。”

这微笑,杀伤力可比原子弹,当即把猴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就差流鼻血了。

我赶紧冲上去,握住人樱桃姑娘的手,无赖的用娃娃音道,“樱桃姑娘,赶紧着,给我吧,给我吧。”

樱桃姑娘明显给我的娃娃音刺激到了,被我握着的手瞬时一抖,但还是略带害羞的朱唇轻启说,“待会儿”。

我心想有戏,当即松开樱桃姑娘的手,侧立一旁,做处女状,不再说什么。

倒是猴子这个不长眼的,一个劲儿的问说,“给你什么啊?给你什么啊?”

“给我你的命行不行?”我瞪他一眼,“我跟人樱桃姑娘搁这儿双边会谈,干你什么事儿啊。边儿去!”,我一句话又给猴子特没面子的堵边儿上了。

樱桃姑娘收好单据,拿出几盒消炎药来,给猴子装袋子里,交待了几句服药时间和注意事项。末了,说了一句,下周再来换药。

听了这话,猴子那个心花怒放啊,恨不得即刻头撞桌子,立马换药。

“成了,走吧。”我拍猴子肩膀。

猴子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手放胸前小幅度摆动,跟人樱桃姑娘说,“谢谢医生姐姐。”

我一掌拍过去,差点儿把猴子拍吐血。骂道,“人樱桃姑娘明显长了一张十八的脸,多萝莉,姐姐你个头啊,赶紧给我滚出去!”说罢,我把猴子推出门去。

我转身,还没等说话,樱桃姑娘便主动送上一张便签纸。

“别跟他说是我给的喔,就说是你偷看到的。”说罢,樱桃姑娘脸一红。

得咧,我不仅成一女流氓,女蕾丝边儿,还成一女间谍了,都会偷看别人电话了。

“樱桃姑娘,你真好,我打心眼里喜欢你。”我最后赞美道,这是发自内心的。

“你就别跟我贫了,赶紧休息去吧,这么晚了。”

“那再见”,我上前握住樱桃的手,热情的,十分革命同志的说,“还是社会主义好啊!樱桃姑娘,希望以后能天天见到你,咱们一起实现共产主义。”

“那简单啊,天天晚上搁街上跟流氓PK就成了。”樱桃姑娘最后逗了我这么一句。

出租车上,这一天发生了忒多的事情,我再也没了跟司机师傅臭贫的兴致了,于是安心的跟猴子坐在后排。

猴子做痴呆状,眼睛几乎幻化成桃心儿,自言自语道,“啧啧,那才是姑娘呢,那样貌,那脾气,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范儿。”

“不食人间烟火的那是鬼,聂小倩之类的。”我纠正猴子,“小龙女还吃蜂蜜呢。”

猴子不理我,继续花痴。

“啧啧,同样是爹生父母养的,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就觉得是白活了。”

“那再看看你们家赛宁小朋友呢?”我堵猴子。

猴子顿时脸色变了一变,略带苦涩的笑笑,看着窗外,不讲话了。

糟糕,还真给堵上了。好不容易让樱桃医生复活了的猴子,又给我一句话打回阴间了。

我赶紧从包里拿出那张樱桃姑娘手书的便签条,在猴子面前晃一晃。

“跪下来求我,就给你。”

“什么啊,要是你的银行存款,让我舔你都成。”猴子有气无力道。

“你不要我可丢了。”我按下车窗作投出状,“唉,樱桃姑娘的电话就这样没有咯!”

“什么?!”猴子一把就夺了过去。

“瞧你那重色轻友的样儿,是不是要把我推下车啊。”

“嘿嘿…”猴子没空理我,拿着手机开始存号码,存完还小心翼翼的把那张小条儿叠起来,放到了胸口的口袋里,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出租车很快开到了我家,猴子下车前,我拍拍他的头。

“小子!赶紧展开猛烈的短信攻势。”

“得令!您就瞧好吧。”猴子喜笑颜开道。

“学校那边儿的事儿我帮你搞定,你就安心在家里养着吧。师傅,开车,电影学院。”我十分大姐大的给猴子吃定心丸。

猴子点点头。

车子缓缓开动,我回头望,看到猴子还站在原地,望着我,我笑笑,又挥手。

而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瘫坐在了座位上。

怎么跟拍电影似的?我心想。

“比卡比,比卡丘。”短信铃声吓了我一跳,我一看,是猴子发来的。

猴子说,谢谢你,莉香。

我疲惫的笑笑,没有回。

看了下时间,已然四点半。天却比凌晨的时候更黑一些,黎明前的黑暗么?我心想。

车子过了蓟门桥,走辅道,很快到了学校。

司机在学校门口把车缓缓停下,我递钱给司机师傅,师傅接过钱,顺口说道,“姑娘,你们学校的人怎么都差不多这个点儿回来啊。”

我笑笑,没有回答。

亲爱的司机师傅,没有一个人,真心想在这个点回来。

谁不想醒来后满目阳光,睡去后身披一身星光呢。

可这世间,又哪里有这么多好日子。

一下车,有点儿冷,我下意识的环抱起双臂,向学校走去。

学校里,灯火通明,一片与世无争的安静祥和,草应该刚刚被修过,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

同门口的保安哥哥点头致意了下,他也笑着朝我挥挥手,我们学校的保安哥哥还是很可爱的。

不想回宿舍,于是就在教学主楼的大厅的水池边坐下,想抽根烟,也顺便想想明天怎么帮猴子搞到假条。

刚拿出烟来,短信的铃声又响起,是个陌生号码,“玩儿的开心么?注意安全。”

我看着这号码,想说,谁啊?

想了半天,我对这个号码一点印象也无,刚准备删掉短信时,我忽然一个激灵,难道是那个宝马大叔?

主楼大厅的水池,哗哗的流着水,有几只半死不活可供虐待的鱼儿,在里面没深没浅的游来游去。

我拿着手机,顺手脱下烦人的高跟鞋,脚踩上椅子,头伏在双腿间,考虑要不要回这条短信,我爱这个鹌鹑状的姿势,它让我满是安全感。

上天可鉴,我是多么的憎恨高跟鞋,却又不得不穿,这一定是男人发明,用来悄无声息的虐待女人的。

“不开心。”想了会儿,还是回了,我太无聊了,需要有个人讲讲话。

“不开心那就算了,睡一觉起来,就开心了。”他很快回过来。

竟然不问为什么,我心想,觉得这人有点儿意思。

“睡一觉起来万一更不开心呢?”

“那让我请你吃顿饭就开心了。”

“吃饭会让我长胖,绝对会不开心。”

“那什么会让你开心?”

这问题问到了我,我抿着嘴唇,挠挠头,听小池流水哗啦啦。

“可能一碗卤煮火烧会让我比较开心。”我想了大概三分钟,这样回答。

这是真话,昨晚喝的酒现在起作用了,再加上主动吸入的一手烟和变相吸入的二手烟,让我的胃有点儿疼。

“哈,这比较难办。”他依旧回到很迅速。“回学校了?”

“恩,刚进学校门口,不想吵醒同学,就在校园里坐会儿,等到六点出了晨功,就去吃早饭,直接上课。”

“你什么学校来着?”

“厄,蓟门桥附近的一破学校。”我想保持点儿神秘。

“那好吧,我明儿还有事情,补眠去了,不用回了,安。”

我看着他短信的最后一个字,笑了起来,很少见到中年男人会在短信后加“安”这个字的。

我摇摇头,把手机放到一旁,百无聊赖的抽完一根烟。

校园里很安静,空无一人,晨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氤氲起来,学校的标志建筑金字塔,笼在里面,藏在绿草和树丛中,很有点儿感觉。

我提起高跟鞋,光脚踩过大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沿着学校被雾气打的有些湿润的木板路,很快走到了小金字塔下面。

我仰头看看金字塔,忽然想要爬上去,反正这时间,也不会有人看到,我不用顾忌自己是否淑女,会否被人八卦。

想到便做,我把高跟鞋往草地上一丢,三下两下便爬了上去,俨然小时候在家乡跟男孩子们爬树打栆练下的扎实基本功,来到北京后养尊处优了这两年,也依旧没有退化。

到达顶部后,我如履薄冰的手扶塔尖,虽然坐不下来,可我依旧很豪迈、很古装、很女侠、很做作的大笑了几声。

心想,我这也算站在中国电影的顶峰了吧。啥张艺谋、陈凯歌、巩俐、章子怡的,都给我一边儿去吧。

从金字塔顶的角度望去,旁边那几棵被称为许愿树的树,茂密的长满了翠绿的叶子,一幅巍然不惊的样子,孤零零的,却也好看,学校里的东西,总有一种孤芳自赏的美,笑。

话说这几棵树名字的由来,还是略微有些悲壮色彩的。

每年,电影学院在刚过完年后,都会迎来上万名的少男少女,他们怀揣着自己的梦想,来到北京,来到北三环边这个小小的学校,圆自己的电影梦。

可是面对他们的,却是一百比一的残酷入选几率。

一试二试三试发榜前,这些孩子们便早早来到学校,等着那张可以决定他们未来人生的榜单贴出。其中,有很多人,便坐在这几棵树下,默默的许下心愿。

之后一年一年的过去,曾经在这几棵树下许下心愿的孩子们,有的进入了这所学校,跟身边朋友用戏虐的语调说起当年的故事。

而这些故事,又被传入考生们的耳朵中,在他们之间交口相传,不知不觉中,这几棵树同这所学校一般,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神话了作用,被人叫做了许愿树。

每年有无数的人在这几棵树下看着榜单贴出来,流下或幸福或悲伤的眼泪。

但之后每人的故事,也就只能冷暖自知了,他们的小小人生,才刚刚开始。

电影学院是个造梦的学校,但梦始终是梦,终归要醒来。

那些过关斩将,有幸进入这所学校的少年们,在某个九月信心满满的在同龄人羡慕的眼神中进入这所学校,想要一展宏图。

可面对他们的,却是许多冷酷又无情的现实,以及梦的终结。

你要面对骗去你的剧本署上自己名字的知名编剧,潜了规则却不给戏演的制片主任,以及把所有人当傻逼使的更傻逼的导演。

电影学院每年毕业差不多两百左右的本科毕业生,真正能够坚持留在这个行业的,也许只少少的十分之一。

想到这些,我叹口气。完全没有了刚刚爬上金字塔时的万丈豪情。

略微沮丧的跳下金字塔,我坐在草地上穿上鞋子,口有点儿干,想去标放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瓶水喝。

这时,一辆宝马从校门口缓缓开进来,我心想,这年头,宝马也太多了吧,不知道又是那位美女傍的金龟。

车子顺着路,竟然在食堂下面的空地停了下来。

傻逼,我心想,禁止停车的牌子你看不见呐。

被南城街道大妈传染的正义感从我心底油然升起,我几步走过去,冒着被车主骂神经病的危险要制止他乱停车的可鄙行为。

“哎,这儿不能停车,没看见写着禁止停车么?”我特红色娘子军的嚷。

话音刚落,车门打开,一个略带笑意稍加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宝马也不能停么?”

“甭说宝马了,直升飞机也不让停!你这人…”我话刚说一半,就看到车主笑眯眯的走下来,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