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林不置可否的伸伸舌头,说了句,“要我,就不考了”,就开始埋头吃他的饭了。

“哎…”不想这些了,我长长的舒口气。“每次想到现实生活,我都觉得人生无望,就让我做一辈子童话里的公主吧。”我大叫。

“神经病。”他白我一眼。拿起我和他餐盘。“赶紧着,你又一宿没睡吧。回宿舍补眠去吧。九点半英语课,下午可是台词课,记得别迟到了。”

“啊…”我再次大叫。“哥,我求你了,能别一次次的无情的把我拉回现实么?活着不容易。”

“赶紧着。”他一把扭住我的手,“你这人,不逼不成器。”

我大呼冤枉,试图讲点儿什么,但依旧被晓林不由分说的押回了宿舍。

九点半英语课,我订了九点的手机闹铃。

我得拿出半小时的时间,给猴子去校医那里搞假条。

时间规划的很好,可是当九点钟,手机闹铃准时响起的时候,我几乎想从十五楼把手机丢下去。

上帝救我,宿醉想要小睡一会儿再迅速醒来是多么的难,难过上刀山。

我天人交战了大约五分钟,尚未泯灭的那一丝责任心,最终还是让我起来了。

照照镜子,还好,昨晚的妆还没有掉,不用重新化妆。

于是随便梳梳头发,穿好衣服。

我就赶紧朝留学生公寓那边的医务室奔去。

一边跑一边祈祷说,千万不要让我遇到校医室的那个李莫愁。

但是,当我缓缓的推开校医室的门,发现搁那儿悠闲的看报纸的,正是令所有电影学院学生闻风丧胆、惶恐不安、梦中哭醒,人送外号吃屎仙子李莫愁的李校医。

莫愁医生年纪不大,约莫不到三十岁的光景,根据当代的年龄层构成,勉强也能归类于年轻人的范围。

但是,不幸的,也许是因为生物的多样性,也许是吃了被辐射过的东西,莫愁医生的对于前来看病的学生,向来是横眉冷对的。

态度没有一次不是冷冰冰,药方则没有一次是管用的。

感冒就丢给银翘片,肚子疼就甩出吗丁啉。

有一次,我们班某个男生,在她这里拿到了一瓶止咳糖浆,激动的差点儿眼泪掉下来。

至于假条,传闻说,每年从莫愁医生手上开出的假条不超十个,几率大概跟买彩票差不多。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为了哥们儿,我拼了。

我悄悄来了个深呼吸,鼓足勇气坐在了莫愁医生面前的小板凳上。

“什么病?”莫愁医生眼皮都没抬,继续看她的报纸。

“厄,没病…”,我实话实说。

“嘿!”我这二百五的回答俨然雷到了莫愁医生,也点燃了她的斗志,引爆了她的小宇宙。只见她冷笑一声,把报纸往边上一放,脸上满是讥讽的说,“那同学你是来医务室观光的么?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猴子大象的。”

我心说有您坐镇,这儿俨然就是一鬼屋呐,多惊心动魄,您可比猴子大象牛逼多了。

但是依旧脸上堆满笑容,十分谄媚且下贱的,拿出一副要舔莫愁医生的架势说,“李老师,我是来帮我同学请假的。”

“他人呢?”莫愁医生的声调瞬间降到冰点。再次拿起手边的报纸。

“他头破了,在宿舍躺着呢。”

“那我管不着,见不到人,就是死了,我也没法开假条。”

我心说要是死了开假条给你用啊。

可我还是HOLD住怒火,咬了咬牙,继续哀求道,“李老师,您就通融通融吧,他真的是没办法来,才托我来找您开假条的。”

“我给你通融,谁给我通融啊。”莫愁医生冷笑一声,“都来找我通融,咱们全校学生都甭上课了。”

“李老师,我求您了,他要是再旷课,英语就得挂科了。”

“终于说实话了吧,不就是逃课了想从我这里糊弄一假条么?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多了。这假条我没法开,谁让他不上的,我开了成助纣为虐了。”

我心说您要生在商朝何止助纣为虐啊,姜子牙也得给您老绑柱子上炮烙了,历史都得给您颠覆了。但嘴上还是依旧求情道,“李老师…。”

“得了,你甭跟我废话了。”她打断我。“赶紧走!你不要打扰其他同学看病,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同学呢。”

“我哪样了我?!这儿哪儿有‘其他’同学!”这话把我惹的有点儿急,我招谁惹谁了,打从早上就开始倍受各路人马欺凌,老娘又不是真人版小白菜,不待这样的。

“你哪样问你自己!赶紧走!!不走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了!!”,莫愁医生比我易怒多了。

毛主席说的没错,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听到彪悍的莫愁校医放出这话,我这纸老虎就给捅破了,蔫了。

我只能楚楚动人的飘离了医务室,假条没开成,还给憋屈的受了内伤。

我们英语课老师是一位十分平易近人的老太太,慈祥的一塌糊涂。

每次看到她笑眯眯的看着我们,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觉得自己是一罪人。

但是,相对的,老太太什么都好商量,就是在出勤这码子事儿上,她是绝对的不含糊。

唉…怎么办啊,我坐在二楼的英语教室,望着老太太发愁。

最后眼看着快上课了,我一急,忽然就生智了。樱桃小医生的光辉形象霎时跳进了我澎湃的脑海,我一拍脑袋,心说,亲爱的小莉香,你的聪明伶俐到哪儿去了,去无比好说话的樱桃小医生那儿搞一假条来不就成了,积水潭医院的假条不比破烂校医院的好使么。

眼下看来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看看能不能先把假请了,再把假条补上。

我整理下形象,做出一幅十分朝气蓬勃的样子来,三步冲上前去。

也许是因为冲劲儿太足了,当我闪到老太太面前的时候,明显看到她脸一白,大概是被我吓到,以为是来寻仇的。

“什么事儿啊,同学。”老太太很快恢复了正常脸色,笑眯眯的问我,声音好听的我都要融化了,这在刚刚遭受过莫愁校医非人虐待的我来说,真是如沐春风。

我转换成娃娃音,眯起眼睛,很傻很天真状,跟老太太说,“老师,我们班有一男生,受伤了,又没办法直接去校医室请假,我能帮他在您这儿先请一假,下周上课的时候,再交假条给您,成么?”

“这个…”老太太略微沉吟了一下。

也许是被我大好青年的精神面貌所骗,也许是被我的娃娃音魔音贯耳所蛊惑,她旋即微笑着跟我说,“好吧!”。

这一声‘好吧’。几乎让我当众飙泪和撒花。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我心满意足的回到座位上,看谁觉得谁顺眼。

教室的冷气缓缓吹着,把北京的炎夏隔绝在房外。

窗外校园里的阳光一片明媚,鸟语花香,绿树葱葱。

老太太用标准的伦敦音读着课文,仿佛催眠曲。

我看着怎么看都看不懂的英语课本。心想,真是和谐社会啊,我们社会主义中国就是很好很强大!耶!!

继而迅速的、旁若无人的睡了过去。

“哎…同学,起来了,下课了。”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让我的梦想照进了现实。

“恩…”我不情愿的睁开眼。

视网膜上逐渐由模糊到清晰的,投影出了英语老师慈祥的脸。

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霎时清醒了过来,尴尬的要死。

“下课了,大家都走了。”英语老师没有讲别的,只是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拿起手上的教案,走了。

厄,几点了,我摸出手机想看下时间。

首先看到的,却是志安大叔的几条短信和未接来电。

糟糕,忘记跟志安大叔的狮子头之约了!

我看了下短信时间,最早的一条是半小时前。说,“我到了,没想到来早了,在园中苑等你。”

我顾不上看别的,拿起包就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冲出教学楼的时候,我几乎给外面强烈的阳光晃瞎眼睛,老娘简直就是翻版聂小倩,怎么经得起这么毒辣的阳光。

北京万恶的夏天真是伤天害理,罄竹难书。

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了园中苑,一桌桌找,却没发现志安大叔的半个影子。

站在园中苑门口,看着熙攘的人流,我心想他不会是生气走了吧,拜托,你是一位中年男子诶。

这才想起来我拥有一种叫做电话的先进通讯工具,可以利用它直接联系到当事人。

我铁定是睡得一根筋了,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铁定直接一个电话就打过去了,那有像我一样,傻乎乎的直奔案发地点的。

赶紧拿出手机来拨给志安大叔。嘟嘟嘟。三声过后,志安大叔厚实的声音响起。

“失踪了么?”

“厄…”我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起来。“我上课睡着了,你哪儿呢?不会生我气走了吧。”

“我推测就是睡着了,一宿没合眼呢”,他仿佛自言自语的说,“我在一号学生公寓的大厅呢,咱们在园中苑门口见好了。”

然后人咣当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这行为倒是十分狮子座哈,我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心想。

而后从园中苑,往一号学生公寓那边望去。

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电影学院这部分的布局,园中苑和二楼食堂、三楼呱呱食街,以及一楼的回民饭馆是在一栋楼的,而这栋楼,跟一号学生公寓是紧挨着的。

并且,在各自的二楼,还有一条相连的道通着,像一个比较畸形的连体婴。

志安大叔就那样踏着阳光走来了。

谢天谢地他脱下了他的西装,换了一身青春洋溢的休闲装。甭说,肯定不便宜。

等等,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我站在阳光下,眯着双眼,做吃亲亲果冻状望着志安大叔缓缓的,顺着一号学生公寓和园中苑相连的那条通道,向我走来。

天地良心,我这可不是在装可爱,实在是阳光太刺眼了。

继而,我被他手上的冰激凌雷到了。竟然是花脸冰激凌。有钱人的嗜好真是非常奇怪。

正想着,他已经走到了我身边,伸手递了一个冰激凌给我,十分不中年的略微害羞道。

“我刚在一号公寓等你,刚好看到卖这个,就买了,我上学的时候吃的,你们现在都不吃这个了吧。”

“吃,怎么不吃,我就爱吃这个和老冰棒。”我接过来,因为口渴和炎热,一口就咬了下去,因为咬得面积太大,牙都差点儿给冰下来。

还好我这人在学校里是没什么淑女形象可言的,不用跟某些同学一样,一舌头一舌头的舔,搞得那么假纯情加真色情。

“走,吃饭去,我都饿了。”

他侧身过去推开门,而后小声的在我耳边说,“你的头发…赶紧去洗手间整理下,我在里边儿等你。”

我这才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大熊猫貌似都没我珍贵。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哪儿丢脸了,偷偷搁边儿上拿出小镜子来照了一下,瞬间就被自己雷到了。

当年的梅超风什么样儿啊,我现在的样子真是行为艺术极了,头发被睡得一部分高高竖起,另一部分则给压趴下了,再结合上我手上拿着的雪人冰激凌,那简直绝了。

我先把冰激凌给几口吞下,而后,再次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十分刘翔的冲向食堂的洗手间。

三分钟后,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出现在了镜子里。

真美好啊,简直就是花仙子。我自恋的看着自己。心说,这位姑娘,你也就是二了点儿,没别的缺点。

当我回到园中苑的时候,菜已经给上来了,我再次佩服了园中苑师傅们的上菜速度。

说实在的,园中苑在物价水平整体偏高,农夫山泉都要卖两块钱的电影学院是十分难得的,菜不仅便宜且分量大,竟然也还有几个不错的、远近驰名的招牌菜。

当然了,这份特例,自然与本校老师会经常来这里就餐分不开,所以我们这些做学生的,也就捎带着沾光了。

我一看他点的菜,嘿,还真是个明白人儿。

基本上园中苑的师傅们拿手的菜,他都给点了,红烧狮子头、宫爆鸡丁、还有我最爱的,铁板烧茄子。

他给我倒杯茶,说,“来,尝尝我带来的茶叶。”

我尝一口,吐吐舌头。“我只知道是铁观音,别的就尝不出来了。”

他笑笑,不说什么。递一双掰好了的卫生筷给我。说,“吃吧。”

我的食欲再次燃烧起来,但还是深觉自己的迟到不对,于是再次道歉道,“刚刚的事儿对不起哈,我迟到了不说,还跟个疯子一样吓你一跳。”

他又笑笑。说,“赶紧着,再不吃菜就凉了。”

话音刚落,我的筷子便伸出去了,继而便充分展现了我大胃王的风姿。

他虽然刚刚说饿,但是依旧吃的不多。

只吃了半个狮子头,动了几筷子宫爆鸡丁,夹了一两块儿铁板烧茄子,就在一旁喝着茶,笑眯眯的看着我吃。

“你吃啊,老看我干嘛,我还没丑到能减肥或者美到秀色可餐的程度吧。”我笑说。

“不是,好久没吃了,觉得没我上学时候那味儿了。”

“换厨师了?可我吃着挺好的啊”,想了想,旋即我就笑了,“明白了,当年你吃的时候,还跟我一样是学生,哪儿吃过什么好东西啊,菜没变,是你口味变了。”我做语重心长道。

“也许吧”,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在他的脸上,他瞬时绽开的笑容,忽然让我觉得有种前所未有温暖。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把埋头苦吃的我吓了一条,我这人特别容易投入某种情景,且出神入化的,所以经常给自己的手机吓的心惊肉跳。

我一看号码,是赛宁打来的。心说是来问猴子情况的吧,算你丫还有点儿良心。

但是一接起来,就听到赛宁用她特有的委屈音说,“是莉香咩?”

我心说咩你个头啊咩,差点儿把电话丢地上。

于是就没好气的说,“不是我是谁啊?鬼啊?”

“莉香,你在哪儿呢?”聪明的赛宁同学肯定又自动过滤了我话里不中听的部分,这属于她的特殊技能之一,让我不得不佩服且没脾气。

“园中苑。干嘛啊?”

“莉香,许人杰要过去找你。”

“许人杰?谁啊?不认识。”我心说神经病吧,找我的多了,要是一杀手您也往我这儿领啊。刚想挂电话。就听赛宁说,“就是昨晚上我的那个朋友。”

然后‘啪’一声,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势,主动把电话挂了。

我心里陡然一惊,心说也来的太快了吧,东厂啊?FBI啊?国际刑警组织啊?

不过转念又一想,有赛宁小姐这敬业的卧底眼线搁学校里潜伏着,我就算躲地下,人也能掘地三尺找到我吧,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不过,晚来不如早来,早死早托生,光天化日的,他还能搁学校里枪杀我不成,又不是美国。

于是我把心一横,想说赶紧把志安大叔打发了,让我一人会会那傻逼小开,牵扯到人家可不好。

时间差不多是十二点半,园中苑的人已经不多,只剩下三四桌的人,零落的散布在各个位置,跟老鼠会一样窃窃私语着什么,服务员们则无趣的侧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百无聊赖状。

“有事儿?”他问我。

“恩,有一仇家要来寻仇,想杀我全家,强奸我的狗。”我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