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有我在呢。”他微笑。

“厄,虽然这是假话,但是也让我稍微觉得人间自有真情在。”

“是真的。”他有点儿严肃。

“厄…好吧。就算是真的好了。”我心说您昨儿晚上在一声色场所认识我,就算一起吃了碗卤煮,可就能为我拼命么,您要是骑一自行车,我还觉得您是被我的美色折服了,但是您开一宝马,还七系,让我怎么信您。

“给你提个意见成么?”他真正有点儿严肃的说。

“啊?”我为他突如其来的严肃搞得有点儿懵。

“就是,我觉得女孩子,有时候还是相信点儿什么比较好…”

“相信这社会很和谐么?”我有点儿不礼貌的,微笑着打断他。“好啦,我仇家要上门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得逃命去了,咱们短信联系。”

我一方面担心人杰兄迅速上门,伤及无辜。另一方面,天性使然,后天养成,让我实在是不想接这种话题,打心底莫名抵触,人生从来不是侃出来的,总是冷暖自知的理儿,我倒是也想相信童话,可生活给我这机会么?

说罢,我拿起包来,就要走人。

刚起身,就看几个身着华服,人模狗样。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有钱人家惯出来的二世子之类的人,大摇大摆的螃蟹似的走进了园中苑。

领头的那位,戴着一副硕大墨镜,全身的名牌LOGO恨不得印的比衣服还大,至于色彩搭配的大胆前卫程度,更是令人心生敬佩,跟一中了毒的苍蝇似的。

我心说,瞧这恶心劲儿,应该就是那位人杰小开了吧。

眼看人堵门口,我心想要是现在闪人,没准儿就自投罗网了。丫肯定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老娘脸上又没贴身份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实在懒得在学校里跟这伙人正面交锋,于是又坐了下来,想说避开这些傻逼好了,不跟丫们玩儿。

接着低声跟志安大叔说,“我仇家上门了,你别回头。”

他孩子气的看着我笑笑,但很听话的,没有回头。

“赶紧跟我谈笑风声。”我脸上挤出一个十分表演性质的做作笑容。

“谈什么笑?风什么声?”他逗我。

“那就聊聊和谐社会好了,ONE WORLD,ONE DREAM。”虽然貌似大难临头,我依旧改不了贫嘴。

“我怎么觉得你对咱们的社会主义中国有什么不满呢?”

“不敢!”我做一个鹌鹑的姿势,“你这是光天化日的诽谤,我热爱我的祖国,一想到五星红旗我简直可以三秒钟落泪,都成特殊才艺了。”

我一边继续贫,一边斜眼儿看门口站着的那群苍蝇。

苍蝇们貌似正在环视整个园中苑,估计在努力分辨哪个是我,我心想真傻逼,怎么没叫赛宁这污点证人出来指认我啊,我又没长俩头三只手,你凭空看,怎么能认出我来。

我正洋洋得意的笑着,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再次吓了我一跳。

我拿起一看,一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延续了刚刚的洋洋得意,十分优雅的说,“喂,您好,找谁?”

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即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道,“找你”。随即,电话就挂了。

我刚想骂脏话,可斜眼儿往小开方向一看,人正拿着手机,耷拉着脸儿,一脸“让我找到了吧”的表情看着我呢。

我心里先骂了自己一通,又把赛宁的祖宗十八代诅咒了个底儿朝天,怪不得那丫头不跟过来指认我,原来是给人支了这么一招儿,杀我于无形,打死我我也不相信那白痴小开能想出这方法来。

小开仿佛怕我逃跑一般,三步就冲了过来。

我眼看逃跑是无望了,就趁这个空挡,点了一根儿烟,理了理头发,还十分女流氓的吐了几个烟圈儿。

心说待会儿先吓一吓他,就说我震东单,震西单,加震王府井,丫就算给我上夹板儿也不能把猴子的行踪给交待了,

人杰小开刚站到我身边儿,我正仰脸期待着他的登场台词,看看是不是够低能。

结果,他看到宝马大叔,却楞住了,脸上那张扬跋扈的劲儿也霎时给烟消云散了,瞬间变身鹌鹑。

而宝马大叔看到他,也貌似吃了一惊。

俩人脸上的潜台词都是:怎么你也在这里。

时间凝固了一下下。

人杰小开口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儿,二叔。

这下轮到我被雷到了。

虾米?二叔?有没有搞错!又拍电影呢?

人杰小开没再理会我,而是直接侧身在我右手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让我倍感失落,心说我才是您要寻仇的第一对象啊。

丫霎时换上了一副加菲猫样的嘴脸,眼睛里都带星星闪的,那个健康,那个积极,那个向上。

“二叔,你跟莉香小姐也认识啊?”小开温文尔雅的说。

得咧,我成小姐了,要是宝马大叔跟你丫不认识,你是不是得叫我莉香小婊子啊。我心想,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静看接下来事情怎么发展。

宝马大叔点点头,说,“也是刚认识。”

人杰小开阳光灿烂的一笑,那淫贱程度,我看了都一哆嗦,说道。

“我昨天跟莉香小姐的朋友有了点儿误会,我越想越后悔,今天这不专程来跟莉香小姐道歉来了。”

“别…您饶了我,我长这么大还没人叫过我小姐呢,我听着咯硬。再说了,你跟我没什么歉好道,我又不认识你。”我实在是忍不了他这伪善的鬼样儿,出口道。

人杰小开听了这话一笑,没理我,直冲宝马大叔说,“您看,莉香小姐还是不肯原谅我呢,得咧,那我改天再来跟莉香小姐和她朋友赔礼道歉,那二叔,不打扰你们了,我先撤了。”

志安大叔点点头,小开同学便如同得了特赦令一样同他的几位跟班飞速跑了。

不得不承认,我被小开同学的八面玲珑惊着了。

虽然因为猴子的事情我对他有着万般的厌恶,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才是能够在北京城里把日子混的风生水起的那一类人。

像我这种直肠子,俨然跟人家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被人卖了可能还在给人数钱。

志安大叔看一眼人杰小开同学离去的背影,微笑着问说。

“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其实说实话,虽然我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敢于跟一切的恶势力做斗争。

骂过不少低素质路人,跟正直的南城胡同更年期大妈吵过架,还时常路见不平张口相助,但说白了我就是一“窝里横”,用猴子的话说,就是“纸老虎”。

我特清楚自己的德行,知道自己的张扬跋扈,若非是一女的,占点儿性别优势,否则早给人抽回老家去了。

所以,这会儿,人家正暗自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心花怒放的说。

不过,为了少惹事儿,面对宝马大叔的疑问,我还是选择赐予他一个神秘的蒙娜丽莎的微笑,十分恬不知耻的说,“我虽然不是小龙人,但是我依旧有很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

而后,我又拿起筷子,继续风卷残云,纪念我变相摆平了人杰小开。

我胡吃海塞了一通然后拿出纸巾来擦嘴,还一边拿着纸巾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说,“心相印的,没见过吧?”

“还真没见过。”

“那是,这一包能买好几辆宝马呢。”

他笑笑没接话,我知道他是在等我给他讲故事呢。

眼看着糊弄不过去,我也只能半遮半掩的说,“其实也就是屁大点儿事儿,就是你可爱又有礼貌的侄子勾搭了我朋友的女朋友,结果我朋友气急了就说了几句不中听的,他就把我朋友给打了…”

说到这儿我就打住了,把“那厮真他妈犯贱,赚了便宜又找上门来,真是他妈的不要脸”之类的话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宝马大叔对我再怎么慈祥,跟人杰小开也是直系亲属,我在他面前大骂人家家属,估计换谁都接受不了,这年头,没人大义灭亲。

然后我赶紧摆出一幅更苦大仇深的嘴脸说,“当然,最贱的还是那女的,想红想的都把自己的脸皮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了,至于吗?”

“人杰打了你朋友?”

得,千遮万掩我还是又把重点脱口而出了,要不是因为我下不了手,这会儿我肯定就立马就自甩两个大嘴巴子。

这状况,我只得大度淑女状道,“是,不过都过去了,人家都道歉了,对吧。”

我想现在要是猴子在场,他肯定会掐着我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人家?谁是人家?哪个人家?你再叫那傻逼人家我就掐死你。”

我想宝马大叔还是看穿了我一直HOLD住的怒火,就没再往下问了。

只淡淡的说,“我下午还有点儿事情,人杰那事儿你别跟他计较了,那孩子也是个好孩子。”

我心想,就算我杀了人,我妈铁定也说我是好孩子,即便这是一十分不理智的主观论述。

但还是点头含笑说,“那当然,我的外号可是‘心中有爱’。以后随时都可以请你吃狮子头,不然现在就来十个你打包带走?”

他没有接我这个笑点很低的贱话,只是突然伸过手来在我的头上爱怜的轻拍了几下,弄乱了我刚刚整理好不久的头发。

我瞬间被雷到了那里,躲也躲不开,只好微笑状逆来顺受。

只是在心底暗想说我要是赛宁就好了,铁定瞬时就势扑入对方怀中。

还好他这“摸头”的举动,貌似只是跟小朋友表示亲昵的动作,跟摸小狗没什么分别,没有就此摸到脸和胸部之类的,不然真保不齐摸得我兽性大发,奋而跳起一口咬断他的手。

目送着他的车子在阳光下,以及校园里某些路人或鄙夷或羡慕的眼神中远去。

我冲回宿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洗了脸,洗了我被摸过的秀发,还重新画了一个完美的妆。

当我满身香气的,看着镜子里面容光重新焕发的自己,真是忍不住要吟诵“良辰美景奈何天”。

抽了两根烟,然后决定去猴子那边,一来跟他说说今天早晨宝马大叔和小开的事情,二来汇报下关于假条的最新情况,三来顺便羞辱下那孩子的衰样。

出租车在北京正午被太阳烤的失去了性欲的大街上飞奔着,车子里面的冷气开的很大,我懒懒的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叫我,“小姑娘,小姑娘,到了,你都睡了五分钟了…”

我“BIU”一下子就醒过来了,一边向司机师傅道歉一边付钱,还不忘自我批评,竟然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在出租车上死猪样睡着了,最过分的是,自己似乎还做了梦。

下车后,我心说亲爱的司机师傅,您怎么不把我给拐了卖了,让我去云南给娶不上老婆的农民们当小媳妇儿去,要是您这么搞一回,我也就吃一鉴长一智,再也不会没心没肺的在陌生地儿随便睡觉了。

正午的温度高的几乎让人吐血,我踏上马路后差点儿给街头的热浪掀翻,生活啊…

我顶着浴霸似的太阳,摇摇晃晃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踏进电梯飘到了我家门口。

一摸包才想起,自己的钥匙在猴子那儿呢,按了几下门铃后里面毫无反应,于是我开始像土匪一样疯狂砸门。

砸了很久之后猴子终于现身了,他一幅贵妃出浴的样子,带着我的浴帽保护着那颗负伤的头,把我小熊维尼的浴巾围在腰间,脸上还敷着我昂贵的贝佳斯粉泥面膜。

我冲进去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跑里屋把衣服瞬间换成纯棉及膝的大T恤,“啪啪啪”把两个空调调到最低温度,恨不得把也冰箱打开一起降温。

飞速又完美的做完了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随后我飞身跃上我昂贵又舒适的床,在上面尽情翻滚了几圈,冲猴子牛逼的说,“还是你姐姐我有本事,搞定了。”

“搞定什么了?”猴子一头雾水的问。

我马加爵状一脸狰狞,“那小开,弄不死他。”

“说什么呐?你干嘛了你?奸杀他了?”猴子一副放浪形骸的嘴脸,跟他的浴帽搭配的十分好。

我当即一脚飞踢过去,不负众望的正中了目标。猴子被我踢中肚子,疼的咬牙切齿。

眼看着他要上来报仇,我只能求饶说,“猴哥,您坐下,听莉香给你讲过去的故事。”

俨然故事的魅力超过了报仇的快感。猴子乖乖的坐下。期待状。

而后我缓缓的,用我极具感染力的语调,虽然适时的美化了自己,但还是基本上忠于事实的,跟猴子讲了上午发生的事情。

猴子听完后,举手,说,“报告!我有问题!”

我十分豪迈的两手一挥道:“讲!”。

“试问敢问请问宝马大叔是哪一号人物?莉香同学你不简单啊,朋友圈都扩展到上流社会了啊”,这小子一嘴的阴阳怪气。

我一想对了,猴子还不知道这号人呢,可是又懒得多解释,就说,“一朋友。”

“什么朋友,莉香,你不会堕落了吧?快给我解释清楚!”

“放屁,堕落你个头。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改天给你讲,现在特累,我身体超负荷了,像我这样的金枝玉叶,怎么受得了一天之内讲这么多话。”

猴子回赠了我一句“切!”,一脸“懒得理你”的表情,重新回到浴室里洗面膜,我在外面嚷着说,“你那个假条今天我没开成。”

正说着,猴子走出来,不知何时换下了我的维尼熊浴巾,穿上了BAPE的猴子T恤和夏威夷花裤衩,一脸欠揍的表情说,“办事不利,该当何罪!”

“莫愁大妈在校医室坚守阵地,我就是孙悟空也开不来假条呐。”我嚷道。

“那怎么办,英语老太怎么说?”

“那边我已经给你稳住了,当务之急就是去樱桃姑娘那边开个证明什么的。”

“那样好吗?”猴子撒娇说,我看看他,丫正在一边羞红了脸扮纯情林黛玉呢。

苍天在上,那鹌鹑样摆的,我恨不得连前天的饭都吐出来,要是我有劲儿,铁定再一个飞踢就过去,但是这时候,我俨然只能顺手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朝猴子扔过去,大吼一声说,“滚。”

猴子终于在我连踢带骂羞辱加鼓励之下拨通了樱桃姑娘的电话,几秒钟之后我听见猴子用特咯硬的声音说,“喂,樱桃吗?是我,就是昨天半夜英雄救美被打了的那个。”

我一听就在旁边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词儿说的,都快赶上某些一线编剧的剧本了,将不说人话进行到底。

猴子瞪了我一眼,做了个“嘘”的手势,我识趣的闭了嘴。

他继续说,“是这样的,我想找你帮我弄个证明什么的,今天我在家养了半天,没去上课,学校管我要假条,不然就算我逃课,那样我就拿不到奖学金了。”

我心说以您的逃课记录,不开除你就是学校宽宏大量了,还奖学金。

“恩,行,恩,好的,恩,拜拜。”猴子估计怕我又大嘴巴嚷出点儿什么来,迅速的就把电话挂了。

“樱桃同学怎么说?”

“她说没问题。她是晚上的班,让我晚上过去找她。”

我看看表,才下午两点多,我决定先睡一觉。然后起来再跟猴子一起去找樱桃开假条去,正想着,我就在松软的沙发上安稳的睡过去了。

临睡去的前一秒我还在告诫我自己:以后,可再也不能在出租车上就这么四晾大敞的睡了,不然全北京司机都得交口相传我的英雄事迹。

我经过漫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月亮已经隐约浮上天空,天上没有云。

邻居们做饭的声音、电视的声音、训斥孩子的声音,各种家常的声响,混杂在一起,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我伸个懒腰擦干净嘴角摇摇欲坠的口水,深觉这是我活到现在睡的最美满的一觉。

我环顾了四周,看见猴子正一动不动的盘腿坐在沙发上,屋子里很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抽口烟,烟头那小小的火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一个满脸忧伤的猴子,跳进我的眼帘。

黑暗里,我看到烟头的小小火光,闪一次,又闪一次。

我呆住了,凝固着一个姿势,无法动弹。

那烟头每闪一次,我的心,都会略微的疼一下,心里感觉空空的,悲伤感氤氲着浮上心的部分,酸酸的。

一根烟的时间过去。猴子叹口气。把烟头掐掉。

“喂,猴子,干嘛呢?”我缓缓坐起来,拖着慵懒的声音装作刚醒的样子问。

“没干嘛。”他顿了顿,仿佛犹豫了一下,“那个…刚刚…赛宁打电话来了。”

“然后呢?”

“她问我在哪,她说想见我,但是我拒绝了。”

猴子沉默了一会儿。“可是莉香,你知道…挂了电话之后,我还是在想她,我没办法不想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到猴子。房间很静,很黑,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