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微微愕然,自己明明没用这么大的力气,不禁看着自己的手发呆,苏澈那边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喝道:

“宛若,宛如是亲姐姐,即便她有什么不当之处,你怎能用这么大力推搡她,小小年纪,怎的心肠如此歹毒。”

宛若一愣,还没说话,王氏却冷冷一笑:“老爷这话说的是,就该让宛如这一下撞掉我肚子里孩子,就都顺心如意了,宛若刚才若不护我,说不准现在栽倒的就是我,歹毒心肠?我们母女何曾比得过她,这远近亲疏老爷心里可真分的明明白白。”

按着肚子,喘了口气,苏澈这才自悔失言,伸手来扶王氏,王氏抬了抬手,让过去:“宛若,咱们娘俩回去,在这里不知道碍着谁的眼了,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宛若应了一声,扶着王氏进去了,大杨氏在一边看了个真真的,心里也不禁扑腾了好几下,仔细盯着宛如瞧了一大会儿,这些年竟是差点看走眼,这丫头的心思的确不正,目光一冷,挥挥手:

“还傻愣着作甚?扶着你家姑娘回去,预备预备,过两日宫里就要来接人了”

“不,不,我不进宫,我不去,都是宛若哪个贱丫头使得坏,她恨我坏了她的姻缘,这才使坏让我进宫,爹爹我不去,我不进宫,那个太子不是好人…”

见她越说不像话,苏老太爷忙道:

“赶紧捂着她的嘴拖进里面去,这样胡说八道,可不是给苏家招灭门的祸事呢。”

宛如呜呜几声,被婆子拖了下去,苏澈有些怔愣,他只是怪宛若推的太狠了,毫不顾念姐妹之情,怎的最后成了这样,大杨氏瞟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儿子有时候真不精明,扭身回转内府去了。

宛若扶着王氏进了院子,才发现承安一直在后头不远处跟着,宛若冲他使了个眼色,承安才微微点头,拐个弯,去了那边宛若的院子。

进了屋,王氏坐在炕上才道:“承安倒是真心实意和你好,竟没顾念他亲姐姐那边,比你爹都强些,不过,横竖隔着肚皮就是隔层山,以后也要防着些才好,别一味的护着他。”

“可不是怎的”王嬷嬷捧了茶上来道:“这些年,我还说大姑娘的性情真个变了样儿,却忘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时候那么个歹毒心肠,长大了,怎会变得和善有礼起来,这底下的心思可真真难料,明明是她坏了二姑娘的姻缘,现如今得了恶报,却又怪在咱们二姑娘头上,不过,说来也奇怪,怎的太子爷巴巴想起咱们家这位大姑娘来了,难道名声都传进了宫里头,或许是咱们贤妃娘娘听着了退亲这起子事,给二姑娘出气呢…”

王氏忙道:“这话可不许瞎说,如今贤妃娘娘哪还有这样的心思,罢了,我原是想着把她远远的打发了,可也没想到这一层去。”

王嬷嬷道:“太太就是心太善了。”“不是我心善,你没瞧见。今儿咱们老爷那意思,嘴上虽不说,心里头还是偏着他大姑娘的,可怜我的宛若…”

说着,眼泪却又落了下来,宛若急忙用帕子按在娘亲脸上道:

“娘亲放心,宛如害不到我的…”

安慰了王氏一通,宛若才出来,回了自己院子,一进屋就见承安歪在炕上,手里拿着她昨日闲时写的一篇大字瞧的别样认真,不禁嗤一声笑道:

“人都说我心大,我瞧着,承安的心倒更比我大上十分去的”

承安放下手里的大字望着她:“若若这话从何处说起的”

宛若抿抿嘴笑了,却没应答他,福儿端茶进来,嘴快的接道:“承安少爷难道真一点不顾念一母同胞的姐弟之情?”

“一母同胞?”

承安凉薄的笑了笑,心里想着,便是真个的一母同胞,她若来害他的若若,他有何必顾念,从以前他就知道,他的生命里重要的就是若若,正因这个缘故,他现在才如此放不下,丢不开,离不得。

若他此时走了,即便知道总有重逢之日,可他的心总是悬着挂着,就如若若的婚事,从小定亲,还不说没就没了。

只是若若说过人定胜天,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住,早晚一天,两人能长长久久在一起,正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必须变强,他变得越强,若若才能越有保障,这个道理是那年若若被绑了之后,他悟出来的,而要想变得最强,就必须复仇。

宛若扫了眼承安,回身瞪了福儿一眼:“就你喜欢胡说八道。”

福儿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退了下去,承安拉着宛若的手坐下,认真望着她:“若若信不信我?”

说着,把她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我发誓,这里只有若若,此生此世都不会有旁人”

宛若一愣,不禁被他蛊惑,直愣愣盯着他,此时的承安异常认真,黝暗的眸光深邃却也澄澈,隐约有两团火焰仿佛要跳跃而出,这火焰到底是什么,宛若猜不透,或许她根本不想去猜。

宛若抽回手,脸有些淡淡的绯红:“越大越喜欢胡说了,你是我弟弟啊,这辈子都是。”

承安目光微暗,宛若把茶盏塞到他手里,嘟囔了一句:“太子妻妾众多,怎会好端端想起宛如来…”

忽然想起,虽说承安心大,可这件事也不好总在他跟前提,便住了嘴。

承安暗暗冷笑,给太子为妾还算造化了,虽说亲事宛若不稀罕,他也巴不得不成,可宛如折辱了若若是不争的事实,若是他…

“承安想什么呢?脸都阴沉了,跟外面的天似的,要下雨了呢…”

话音儿刚落,一个闪就划了过去,呼噜噜的闷雷响过,大雨倾盆而落。宛若反倒来了兴致:“如意把这窗子支起来,我和承安观雨下棋岂不好”

如意扑哧一声笑道:“真亏了姑娘倒还有这等闲心思。”

嘴里说着,还是过来支起了碧纱窗,宛若趴在窗子上瞧了一会儿,她瞧着雨出神,承安却看着她发呆,如意怕雨气进了屋,潮的慌,便抓了把香,添在对面案上的青玉香炉里,一回头正巧看见承安定定望着姑娘出神,那个模样,如意瞧着心里咯噔一下,脸撑不住都有些红起来。

“十一爷,外头下雨了,你在廊子里立着,一会儿打湿了衣裳,不如进去吧!”

小春子站在赵睎身边不住嘴的劝他,他们这位爷听风就是雨,这不传旨的太监都去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得立在外头等着,皇上的旨意既下了,那苏家大姑娘就是不嫁也得嫁了,不,应该算不得嫁,入了太子宫,那可真算是九死一生。

不提别人,就是宫里的宫女一听说太子宫的差事,那腿肚子都打颤儿,要说他们这位太子爷也闹的太过了,前些年还藏着掖着,这几年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说也是,皇上的意思,谁还瞧不出来呢,圣心属意谁,如今却都明明白白了。

咱们这位十一爷哪儿哪儿都好,可就平生一大孽障就是苏府里那位二姑娘,小春子越想心里越觉得不是啥好事,瞧皇上那意思,定会给十一爷娶一门得意的正妃,可这得意的正妃,说到哪儿,也不可能是那位苏府的二姑娘。

这还罢了,若二姑娘是位甘心为侧的女子还好,大不了,十一爷娶了正妃,再纳二姑娘这个侧室,可那位二姑娘,小春子是真真知道的,面上瞧着挺大度,眼里却是个不揉沙子的主儿,莫说为侧,说句大不敬的话儿,即便十一爷将来有那么一天,得登大宝,立她为后,说不准人家愿不愿意呢。

横着竖着都如意不得,可让这位爷放下,小春子觉得,比娶二姑娘还难上十分去,眼瞅着,前面一个小太监进了霜云殿,才算松了口气。

小太监满身都是水,也顾不得了,到了廊下,急忙跪下磕头,赵睎摆摆手:“旨意可到了苏府?见着了苏家众人没有?是怎样的情景?你跟我细细说说…”

那小太监其实就跟着大太监去宣了一趟旨意,一回来就被差来霜云殿回话,心里也直打颤,宫里谁不知道,两个地方需绕着走,一个是太子宫,一个便是十一爷的霜云殿。

太子宫还好,横竖他不过是小太监,不会怎样,霜云殿要是碰上十一爷不痛快,这顿打要是挨上了,说不准小命就没了。

偏偏他们这位十一爷是有了名的喜怒无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痛快,因此,来这里回话的小太监,都打着十二万分的警醒。

好在这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素来听说十一爷待见苏府那位二姑娘,便变着法子的赞了宛若一通,果然赵睎大喜,不禁没发脾气,还赏了几颗金瓜子给他。

小太监出了霜云殿,不禁抹了把汗,心里算彻底有了主心骨,那位苏府的二姑娘即便成不了十一王妃,说不准也是这宫里最金贵的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一天,累死鸟,今天不能双更了,抱歉啊,明天争取补上今天的,晚一天,亲们会放过我的吧!!!飘走…

宛如丑事

大雨下了半宿,至第二日天亮,转成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却也没有歇止的迹象,承安过来的时候,宛若刚梳洗停当。

姐弟俩个撑着伞,先去前面大杨氏的院子里请安,进了祖母的院子,刚到廊下,就见婆子丫头一个个规规矩矩,都在廊下立着,均战战兢兢的样儿。

宛若和承安一进屋,就见大杨氏,老太爷,苏澈,就连有孕的王氏,都坐在一边,脸色都肃穆非常,下面当屋跪着的正是宛如身边的大丫头翠柳,还有一个眼生的小厮,两人浑身都被雨水打湿,衣裳黏在身上,想来时候不短了,身上虽湿漉漉的,底下却没什么水渍,只是一阵阵止不住的打哆嗦。

翠柳尤其狼狈些,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头发蓬乱乱的,不知道是雨浇的还是怎样。屋里就几个心腹的婆子,剩下的都支去了外头,宛若和承安行过礼,大杨氏脸色稍缓道:

“知道你们两个是好孩子,这样的天儿,还知道过来给祖母请安,祖母知道你们的心,这就去吧,回你们自己屋里,看书写字弹琴画画都好,外面的路湿滑,小心些才是…”

三言两语就把宛若和承安打发了回来,两人刚进了宛若的院子,外面就传进来话儿,说宫里的十一爷寻承安少爷过去有事呢?承安便也没耽搁,跟宛若略说了两句,扭身走了。

宛若进了自己屋,就低声道:“如意,你寻个人去祖母院里打听打听,这一大早的,可出了什么大事?”

如意刚应了想去,却被一脚迈进来的奶娘阻住:“这事儿,姑娘还是不要扫听的好,横竖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知道了,也脏了姑娘的耳朵。”

如意却道:“妈妈这话说出来,我们岂不更想知道了,咱们家姑娘也不是那寻常人家不理事的千金小姐,妈妈说给我们听,想来也不妨事的,若藏着掖着,积在心里,回头成了件心事儿,便不好了。”

奶娘点点她:

“可是如意这张嘴,平日里不念语,瞧着挺大方的性儿,若真刁钻起来,比的上外头几个嘴厉的小丫头了,我也知道的不底细,只姑娘是知道的,咱们府后花园角门上夜的刘婆子,跟我沾着些远亲,平日便有些来往,影绰绰听见她说,昨个半夜里下那么大雨,大姑娘屋里的翠柳,鬼祟祟跑到园子里去,跟封二私会,不想惊动了上夜的婆子,逮了个正着,天没亮就送到了老太太院里了”

如意道:“翠柳倒是胆子大,只平日没见她和外头的小厮说过几句话,怎会半夜私会起来。”

奶娘哼一声:“还能作甚?狗急跳墙呗,说不准是怕跟着她家姑娘一块进了太子宫,便再也出不来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趁着半夜还下着雨,就打算寻了封二私逃了,也未可知”

宛若问道:“可随身带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成?”

奶娘摇摇头:“这倒不曾听说。”

宛若笑道:“那就是了,若是有心私逃,哪有不挟带财物的道理,一定是有别个缘由…”

他们这边胡乱猜的热闹,大杨氏那边却正是三堂会审,翠柳半夜偷偷跑出去私会小厮,被角门上夜的婆子逮了个正着,送到老太太这边,翠柳和封二在廊下一直跪到了天亮,老太太起身,底下的婆子才回了。

老太唬了一跳,知道这不是件小事,便把老太爷,苏澈,王氏都叫了过来,信也已搜检了出来,就在封二怀里藏着,怕雨打湿了,用个油纸包着。

显见是匆忙之间写的信,有些潦草,却正是宛如的笔迹,只说两日后要去山寺里上香,必要见上一面再叙前情,这信怎么送,送到何处,何人接应,根本没用动刑,翠柳和封二就一股脑全招了。

原来自第一次宛如和柳彦宏在郊外山寺见过面后,两人便私下里通了消息,这边宛如让翠柳用两根簪子,买通了园子里侍弄花草的小厮封二,若有私信,翠柳便偷偷交给封二,封二再寻个机会出去,赵柳府里叫钱四的小厮,那钱四再转给柳彦宏。

如此这般,两人来往,竟达半年之久,至今日才被发现,这可真是件大大的丑事,大杨氏本来还纳罕,接圣旨的时候,宛如哪个疯魔的样儿,可过了午晌儿,却打扮的干干净净过来跟她说,进宫之前想去寺庙里上上香,愿能得佛祖庇佑,也给祖父祖母爹娘祈福…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恳切非常,倒说的大杨氏心里酸酸瑟瑟有些难过,虽觉得她心思有些阴毒,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又是自己身边教养大的,杨氏心一软,就应了。

想着,总不过就这一次罢了,等进了宫是祸是福,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哪知道,杨氏这边刚应了,到了半夜就出了这么档子事,真亏老天长眼,发现的早,若让她把这信儿送出去,去,山寺里上香便定要私会,私会之后说不准就敢私奔。

宛如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什么事儿是她干不出来了,大杨氏就不明白,自己这些年的教导,女则,女训,女戒,可都读到哪里去了。

若说大杨氏对宛如还有些祖孙的情分,苏澈更是顾念亲女,可苏老太爷可是个明白的人,这事儿若是以前出来,大不了是件丑事,传的难听些罢了。

可如今宛如已是太子妾,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她就是死也是太子的人,进了宫,再跟别的男子有染,苏府还能勉强脱出去,如今这还在府里,若是跟男子私会甚或私奔,一个有辱皇家体面的帽子扣下来,就是灭门的罪过。

苏老太爷脸上又惊又后怕,亏了没成事儿,不然,整个苏府说不准就毁在个丫头手里了,这哪是孙女?简直是灭门的灾星。

听大杨氏让人去叫宛如,苏老太爷一挥手道:

“如今已经清楚明白,还唤她来作甚,李福,你去多寻几个强壮有力气的婆子,给我守在你家大姑娘院子外头,每日里茶饭专人送进去,不许她出院门半步,若有闪失,守着的婆子连带你的一家老小,今后就不用在府里当差了,苏府即便宽泛,也不养这等没用的奴才。”

李福忙应了,瞥了地上跪的翠柳和封二一眼,匆匆出去了,心里话说,这可真是什么娘什么闺女,随了个实打实。

老太爷见李福出去,瞧了眼地上跪着的两人,厌憎之情更胜:“这两个各打一顿板子,寻了人牙子来,远远的卖了去。”

苏老太爷处理了这档子乌糟事,心里有些烦不胜烦,也不乐意再多呆,站起来走了,老太爷走了,老太太也挥挥手,让苏澈跟王氏下去。

苏澈跟着王氏没去前头,却直接进了王氏的屋里,一进来,苏澈便道:“怎的好端端,太子就想起宛如来?说起来,常进宫走动的是宛若啊!”

王氏一听,心都冷了半截:“爷这话的意思,太子该把宛若抬起进去才是真,可惜我的宛若生的太过平常,不若大姑娘艳名远播,若我是太子爷,也不会舍宛如而选宛若的”

说着,叹口气:“都这么多年了,爷的心还这样偏,我就不明白,宛若到底哪儿不得爷的意,竟处处恨不得她落个不好的下场去,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外头带来了,不是爷亲生的闺女呢!”

王氏这话说的灰心非常,苏澈一愣,忙道:“这可越发胡说了,宛若自是我亲闺女,我这不是心理疑惑,来询太太说个闲话罢了,怎的太太就如此多心了”

“多心?”

王氏哼了一声:“哪是妾身多心,爷这话问出来,可不就是说,宛如这事儿是疑着我私下里使得坏吗?爷可是高看妾身了,别说我,便是宫里的贤妃娘娘,贵为皇上妃嫔,那太子宫里的事儿,也是插不上半句话的,说起来,还是宛如行为言谈不检点,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咱们这位太子爷,又都知道有这个偏好,瞧上宛如有甚奇怪…”

待苏澈走了,王氏才叹了口气道:

“嬷嬷,你去知会宛若一声,明日里雨一停,仍就回老太太跟前去吧!这府里上下哪有真心实意待承的,我这会儿一想起爷刚才的话,心里都一阵阵发凉,这么些年了,他到底还是偏着周映雪母女的,”

王嬷嬷见她有些郁郁,忙劝道:“太太想开些吧!如今就是再难,比那时在冀州也强远了呢,再说,如今太太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自当宽心保重为上,横竖大姑娘这件丑事做出来,老爷即便心再偏,也护不住她了,进了太子宫,就凭她的性子,哪有她的好去,只是咱们二姑娘的一场姻缘,却被她生生误了。”

谋事在人

宛若和柳彦宏的亲事退了,却因为这档子事,两边府里生分了不少,柳彦玲和宛若也不像过去那样亲近。

彦玲的心机,着实有点惊到了宛若,细细想来,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哪里有如此复杂的心思呢,如意说的在理儿,即便她压根不想嫁,可经此一事,对彦玲真需防备着些,毕竟人心难测。

宛若回了王家府里,倒是深居简出起来,除了承安隔三差五过来,姐弟两个说会儿子体己话,平常就在屋子里猫着,看书,写字,画画,弹琴,倒也别样悠闲。

只可惜悠闲的时日不长,这日,宫里贤妃身边的崔嬷嬷便来接,说是娘娘那里惦记了几日,今儿瞅着天气正好,便让来接宛若进宫去住上一两日。

老太太心里着实不想让宛若去趟这摊子浑水,虽说都是自己亲生的儿女,孙子孙女也都是亲的己的,可就宛若一个是她心尖子上的丫头,许是对老闺女那点儿未尽的怜爱,全部倾注到了宛若身上,是丁点儿委屈都不舍得她受的。

也因此,柳府这档子事,把老太太恨坏了,虽不至于断了来往,可也不如那时亲近了,更别提宫里。

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深知道兴衰成败除了人为,还在天意,天意不让你顺当,你也顺当不起来,就如同四皇子。

前些年皇上可不瞧着哪哪都是好的,这几年不知怎了,隔几日寻个由头便申斥一顿,宫里的贤妃,宠眷也薄了很多,王家的恩典,也渐渐稀疏,一来二去,竟是露出了些许后力不济的光景来。

不然,柳家也不至于在宛若还没进门的时候,就明目张胆往柳彦宏屋子里放人,这便也罢了,亲事不成倒更好,若是嫁了这么个丈夫,以后宛若这委屈可是一辈子,倒不如及早看清断了干净。

老太太那边早就想好了,别管如何,在自己有生之年,给宛若寻一门靠谱的亲事,至少,若真有祸事了,能护她周全,柳家绝不是上上之选,最不济,二闺女家,宛若的二表兄和宛若一般年纪,明年,后年的亲上加亲,也不至于委屈了宛若。

因此退了亲事,老太太心里倒不着急,可宫里贤妃和宛若舅舅的主意,老太太是不怎么乐意的,十一皇子是好,可瞧这势头,说不准将来是什么光景,再说,皇家的规矩大,当初大闺女进去了,实在是无奈之举,这些年,明面上风光,那底下的苦处,别人不知,老太太又怎会不知。

再加上王家这样的家族,前头还有个四皇子呢,今后从哪儿说,也不能帮着,说不准,还能坏事,因此,老太太心里着实不乐意十一,虽十一对宛若实心实意,可如今才多大,谁又能保的住一辈子去,倒不如亲戚更好些。

老太太真是为宛若操碎了心,事事都恨不得周全,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宛若的命运如何,谁又知道呢?有人惦记着总是好事,可惦记的人多了,说不准就成了坏事。

宛若跟着崔嬷嬷刚下了车,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立在宫门口的赵睎,一身紫色蟒袍,腰束玉带,头上金冠在阳光下灿灿发光,金冠下一张脸妖孽的可以,真是比女人都好看,可惜白瞎了,裂开嘴,笑的傻不拉几的样儿。

见着宛若,几步就迎过来,伸手就要来拉她的手,却被崔嬷嬷一下子挡在前面,蹲身施礼:“请十一爷安。”

宛若也只能跟着意思意思的福了福,赵睎不怎么耐烦的挥挥手:“罢了,你闪开,让我跟宛若说句话儿,老挡在我跟前碍事。”

崔嬷嬷忙道:“不是老奴要讨嫌,只是娘娘特意吩咐了,如今姑娘和十一爷都大了,姑娘明明年都该及笄了,纵是从小一处长大,情分不同,可这男女大了,还要守着些规矩的好,省的传出去,十一爷倒没什么,姑娘赶明儿的婆家可不耽搁了”

“婆家?什么婆家?不都退了柳府的亲事吗?那还有什么婆家?”

赵睎眉头一竖,眸中利光闪了闪,崔嬷嬷脚都有点软,这位十一爷可惹不起,勉强笑道:“娘娘说了,虽说柳府的亲事退了,好在姑娘还小不妨事,以后自然还要寻门当户对的人家,难不成姑娘大了,养在府里一辈子不成?”

赵睎忽然笑了:“这个娘娘便不用再费事了,我跟父皇说了,将来必然娶了宛若,我两人便能日夜都在一处了,也省的这样,成日里见个面都难。”

他这话说的异常顺畅,仿佛理所当然,即便宛若两世为人,脸皮都厚到了一定程度,也不禁红了起来:“谁要嫁你,胡说八道,崔嬷嬷,咱们快进去,省的娘娘惦记。”

说完,瞪了赵睎一眼,跟着崔嬷嬷进了宫门,赵睎吃了她一瞪,不禁不恼,反而愣了好大一会儿神,宛若都走远了,他还直眉瞪眼的望着那边。

身边的小春子叫了他两声,都没听见一样,小春子大着胆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爷,爷,您看什么呢?”

赵睎回神,眨眨眼,脸上有丝可疑的暗红,轻轻嘟囔了一句,虽说声音儿不大,可小春子还是听了真真的,他说:“宛若脸红的模样真好看。”

小春子心里更是愁的不行了,这样的光景,将来若如了心意,自是千好万好,若一个不顺心,可不要闹到怎样呢。

崔嬷嬷引着宛若却没进藏月宫,而是直接向御花园行去,正是好时节,又兼一场春雨过后,仿佛甘霖洒下,催发的那水边的柳叶湛绿如裁,桃李落了,一阵风过,却有悠远的花香飘来,沁人心脾。

宛若一抬头,那边墙边搭着一架酴醾,如今开得正好,隔着曲折回廊,前面临水的水榭里,花团锦簇的热闹,间或几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宛若脚步一滞:“崔嬷嬷,娘娘有客?”

崔嬷嬷目光一闪:“算起来不算客,也是姑娘的熟人,柳府的小姐,今儿一早进宫来,如今正在水榭里头,就等着姑娘来了,陪着娘娘一起逛逛园子,人多也热闹些。”

宛若微微点头,这个水榭,旧年宛若在宫里住的时候,被十一拉着来过这里,曾荡舟湖里采过菱角,因为水下植的菱角而得名菱荇榭,如今春日,菱角自然没有,却有不少菱花,映着碧色苇杆,白色芦花,别有一番景致。

贤妃娘娘坐在水榭临水一侧的鹅颈椅上,笑眯眯瞧着柳彦玲探着身子去够那水上的芦花,显然彦玲来了一会儿了,左手已经一大把芦花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还去够那稍远一些的,够到了,回头笑着嚷嚷:

“贤妃娘娘您瞧,我够到了…”

蓝天,碧水,芦花,红颜,这一刻,宛若不禁惊艳了,论五官,彦玲自然不比宛如,却也有股子少见的明丽,加上性子活泼爱笑,若是跟宛如站在一起,一时之间,还真难分上下,相比之下,自己在她身边就失色多了。

柳彦玲显然瞄见了宛若,手里的芦花一抬手塞到边上一个宫女手里,几步跑过来:“宛若,你真来了,我还说娘娘是骗我的呢,这些日子,我去你们府里找你,不是说你身上不好,就是精神不济,倒有十来天没见着面了”

说着,围着宛若转了两圈,上下左右端详一遍道:“我瞧着挺好的啊!怎么就不好了?”

宛若先给贤妃娘娘见过礼,才道:“前些日子是不大好的,昨个才好些了。”

贤妃笑着对彦玲道:“宛若这话不假,前几日我闷了,想让她进宫陪陪我,去接了,也没接来的,今儿瞧着气色倒好了很多,宛若胎里带的身子弱,比不得你这丫头,身子壮实,倒是你娘有福了。”

彦玲笑道:“才不是呢,娘娘这可是偏心了,可见是宛若的亲姨母,宛如哪里身子弱了,骑马射箭,从小到大,我就赢过她几次而已”

“切,那是你耍赖,才赢了宛若,不耍赖,你哪次赢过宛若了,还好意思说嘴,我都替你臊得慌。”

赵睎一脚迈进来,毫不留情的吐槽,柳彦玲待要张嘴回过去几句,忽然想起这是宫里,赵睎是皇子,还有贤妃娘娘在一边,遂不敢顶撞,心里着实憋得难过,脸都气的通红通红的,就用眼睛死死瞪着赵睎,像个青蛙一样。

“哈哈,这丫头有趣,两腮鼓鼓的,瞧着倒分外喜人,可是谁家的丫头?朕怎的瞧着甚为眼生?”

皇上笑着走了进来,宛若急忙过去扶着贤妃站起来,挨个行礼过后,赵玑才看着柳彦玲道:

“我说是谁,原来是柳家的小丫头,别瞧你祖父是科举出仕的翰林,你这丫头却是真正的将门虎女,倒是听说过,你和宛若丫头的骑射都好,正好,过几日朕要去南苑涉猎,南夏的太子随行,倒是该让南夏的人也瞧瞧,我们北辰,即便女子,也是上得马,拉的开弓…”

成事在天

到了晚上,柳彦玲即便依依不舍,也被崔嬷嬷送出了宫,宛若却被贤妃留在了沐雪斋里,说这两日精神好些,姨甥儿两个也能说说话儿解闷,别人还罢了,只赵睎欢喜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跟前伺候的宫女出去了,如意才小声道:“皇上跟娘娘可是怎么个意思,奴婢怎么越瞧着越不对劲儿呢,不是皇上看上了柳府,要给十一爷配姻缘吧!”

宛若抿抿嘴笑了:“他俩倒正合适”

“什么合适?”如意撇撇嘴:“明明白白就是一对冤家罢了。”宛若扑哧笑了:“你怎的忘了那句老话,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