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不敢怠慢,忙正了衣冠迎了出来,苏德安倒是没拿着圣旨,只带来了口谕,传他立时进宫,苏德安这一路都忐忑着,也不敢贸然扫听,苏德安看不过眼儿,也是为了上点好,进了宫低声点拨了他一句:“苏大人莫担心,这一去或是大好事也未可知…”

见到青若之前,苏澈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事上头来,可进了沐雪斋,一见青若,倒勾起了一桩旧事来,那些年科举登科,风华正茂,刚于王氏成亲不久,因为映雪之事,心里厌烦王氏,却碍于王家势头,不能立时纳了表妹,便变着法子的往外跑。

你不是忌讳谁吗?这一下本尊走了,来个一般无二的,若是无身份的男宠,寻个由头发落了还可,若这身份做实了,这位青若姑娘,柳妃想动可难了,不说模样,就是看在和慧公主的情分上,十一爷那还不得好生待承着,倒是没想到这位苏大人,还有这番运气。

自打宛若远嫁,苏澈仿佛也大彻大悟了,这番曲折起落,归咎起来,竟都在映雪母女身上,苏澈想着若自己当初没纳映雪,今番大祸或可避免,承安即便不保,至少宛若还在身边,对宛若这个嫡女,他愧疚难言,倒是真转了性情一般,终日深入简出,本来想依着王氏的话,谋个外官远远避开,却难如愿。

苏澈也明白,宛若远嫁,苏王两家虽得保平安,却也是暂时安泰,若南北再战,苏王两家就是筹码,因此皇上势必要抓在手中,虽在家中,却也有些战战兢兢的不安稳,听到苏德安来了,心里咯噔一下,如今可还有什么好事等着他,说不准就是祸事。

却也不敢怠慢,忙正了衣冠迎了出来,苏德安倒是没拿着圣旨,只带来了口谕,传他立时进宫,苏德安这一路都忐忑着,也不敢贸然扫听,苏德安看不过眼儿,也是为了上点好,进了宫低声点拨了他一句:“苏大人莫担心,这一去或是大好事也未可知…”

见到青若之前,苏澈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事上头来,可进了沐雪斋,一见青若,倒勾起了一桩旧事来,那些年科举登科,风华正茂,刚于王氏成亲不久,因为映雪之事,心里厌烦王氏,却碍于王家势头,不能立时纳了表妹,便变着法子的往外跑。

当时跟着皇上钦点的巡察使,去南城寻查河道,免不了大宴小宴,青若的娘是当时的一个官妓,名唤青儿,既跟王氏眉眼相似,姿色便不能算太出挑,偏才高,尤其琴技,一曲抚来,幽幽渺渺。

苏澈之所以注意到青儿,这还要从男人心里那点莫名的心态作祟,他当时是不喜王氏,可与王氏相似之人,沦落风尘,伺候男人为乐,他也看不过去,因此特意点了她相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她侍他人枕席。

青儿却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儿,眉眼虽似王氏,那性子却实在一个江南女子,温柔婉约,当时苏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反正那几夜,就都是她伺候的,后来回了京,便是纳妾,倒忘了此事。

如今青若这一提,苏澈才记起来,只是这种事儿,虽说在官员之间都免不了,可在皇上面前翻出来,苏澈的老脸也有点挂不住,可这个青若他却不能不认,青若手里还有他当年给青儿的一个鸳鸯青玉佩。

他这一认,柳彦玲脸色颓然,而赵玑却松了口气,目光在青若赵睎身上略一转,划过脸色难看的柳彦玲,落在苏澈身上,闪了闪,笑道:“苏大人倒是好福气,膝下儿女俱都是有才有貌灵慧的孩子,既是苏大人遗珠,便认回苏家宗庙,青若的年纪倒是大一些,朕这么瞧着,比和慧公主还更稳重些,十一这宫里乱糟糟,只王妃一个也难支应妥当,青若极好,就在十一身边当个侧妃吧,也算朕成就了一对有情人,今日你且领了回去,再则吉日成婚…”

皇上一言九鼎,出口便是圣旨,苏澈领了青若前脚回府,后脚圣旨就到了,吉日便定在十日后,亲王侧妃非同寻常,且算起来,这是苏府首次嫁女,宛如为妾,不过匆匆抬过去,宛若倒是嫁的风光,却是公主之尊,与苏家再无干系。

这一番变故,令人眼花缭乱,过去那些事儿,王氏早已无心计较,对青若也淡淡的,即便她跟宛若如此相似,可她毕竟不是她的宛若,跟宛若像,也不知是她的福,还是祸,王氏如今唯一心里念着的事儿就是愿她的宛若能平安祥和。

苏王两家对青若无甚太大反应,倒是柳府,对于青若颇为忌讳,正儿八经皇上下旨的侧妃,那就是皇家玉牒上的人,柳彦玲这个王妃,就是想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还有赵睎的宠爱,还未成礼,辰王爷四处搜罗的稀罕物件,就已源源不断送进苏府,这不吝于,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柳彦玲脸上。

现在都如此,可想而知,以后即位,这皇后之位真难说是谁家的。因为一个青若,北辰京城重新闹热起来,苏府也去了往日冷落光景,变得门庭若市。

嫉火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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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玑之所以下旨赐婚,着实也是为了安抚赵睎,总这么胡闹下去,也不成事儿,另一个原因就是柳府,柳彦玲为王妃可以,当皇后却远远不够格,不够稳重,心机也不够深沉,再说,还有柳府。

现如今北辰的兵权几乎全数握在柳长清手里,以后几年里,这兵戈之事是避免不了的,因此柳长清还得用,可用是用,也绝不能让外戚做大,皇后宗族若兵权在握,这北辰的江山,是她柳家的,还是他赵家的,几乎可以说朝夕可换。

柳长清忠义,可这人谁无贪念,忠义不过是没到时候罢了,时机成熟,忠义不过是个笑话,史里的教训例子历历在目,奴大欺主,官大欺君,因此这厉害关系衡量过来,这个皇后之位,决不能给柳彦玲,当然苏青若更不够格。

虽认进苏家宗庙,她娘贱籍的出身也改不了,侧妃也不过权宜之计,就只一面,赵玑就能看出,那个苏青若,不是个寻常女子,心机,手段,城府,比之柳彦玲厉害太多,说起来也是,一个官妓所出之女,这些年混在小馆馆里,却没被人识破真身,这份心机谨慎,岂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她进宫,柳彦玲势必要处处寻她的不是,两人斗起来,赵睎说不准会冷心,冷心冷情之后,便是一个称职的君主,到时候再另选闺秀入宫为后,便顺理成章。

赵玑这番周折心思,真是为了赵睎,为了北辰的江山。而赵睎,自那夜过后,揭开青若的身份,倒跟重新活过来一样,跟要得偿所愿了一般,欢喜着,也迷糊着,把以前凡是宛若稀罕的物件,一样样找来,不知道她稀不稀罕的,凡是少见的都搜罗来,源源不断送进苏府,就跟一种宣泄一样,从小到大的心思,终寻到了个光明正大的由头,一一使唤出来,竟是入情入性,至真至纯。

苏青若进苏府后,苏澈就把原先承安的皓月轩收拾出来,拨给她落脚,另外把以前宛若跟前伺候的小丫头福儿禄儿,也拨过来给她使唤。

不过匆匆收拾,大多数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儿,苏青若一进来,目光就落在那边墙上的一幅美人图上,梨花似雪簌簌而落,梨花下一位少女,微微仰头,臂膀微微张开,仿佛承接从上而落的花瓣,一身红衣,身上片片梨花,虽仰着头,却能清五官。

不算很美,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韵味,红衣飘飘,梨花胜雪,红白相间,仿佛世间就只剩下那一抹红衣,和她嘴角那弯淡淡甜甜的笑,这就是那位和慧公主,也是自己的妹妹,如今南夏的皇后吧!

身后的福儿见她怔怔望着画发呆,便道:“这是和慧公主的画像,这个时候还未及笄,是少爷亲笔所绘,本来还有好些的,公主远嫁,都收拾收拾带走了,就留下这幅,青若姑娘若是不喜,奴婢这就摘下收起来。”

福儿说话有点小心翼翼,对这位突然蹦出来的小姐,有点不知道怎么侍奉,尤其她跟二姑娘生得真像,刚一打眼,她跟禄儿都吓了一跳。

当初公主远嫁,她们这一众丫头婆子,公主一个都没带,是体恤她们背井离乡,也只如意姐姐追了过去,如意跟她们几个又不同,跟公主是从小的情分,她们都是半路来了,怎么说也远着一些,再说,这边有老子娘,也丢不开,因此便留在了苏府。

如今这位苏青若,不说眉眼儿,就刚才她微微仰头沉吟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公主。苏青若摆摆手:“不用,不过就呆几日罢了,何必如此麻烦”抬手指了指画上的题诗问:“这也是你们少爷题的?”。

画的侧面题了一阙词:“轩锁碧玲珑,好雨初晴三月。放出暖烟迟日,醉风檐香雪。一尊吟远洗妆看,玉笛笑吹裂。留待夜深庭院,伴素娥清绝。”字颇好,骨干虬枝,跟画上的梨花一样,清绝却有力。

福儿摇摇头:“这是是公主所题”福儿话音儿刚落,就听外面的婆子道:“姑娘,宫里送东西来了…”说话儿,跟着婆子进来一个清秀小太监,有些面善,仿佛在宫里照过面的。

小太监也没说什么话儿,把东西放下就匆匆去了,是个很大的盒子,盒子外面雕着缠枝花纹,颇精致,福儿上前打开盖子,不禁咿了一声:“是十八铜人像…”

苏青若瞄过去,真是铜人像,姿态各异,连表情都不尽相同,虽鲜活却也古怪:“你说这是什么东西?”“十八铜人像啊!”福儿买迎,禄儿嘴快的接了下去:“这是以前我们姑娘随口说与十一爷听的,十一爷便让人做了来,当成生辰礼送给我们姑娘,后来十一爷大婚,我们姑娘便让收拾送去了柳府…”

她话没说完,福儿就截住她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这半天不是让你去烹茶了吗?茶呢?”禄儿这才发现自己说这些是不大妥当的,遂住了口嘿嘿一笑道:“灶下的妈妈不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样的茶?没敢擅自做主,奴婢这是来询青若姑娘的示下”

青若淡淡道:“不拘什么都可”禄儿下去了,福儿才道:“禄儿嘴碎,姑娘不要听她胡言乱语。”苏青若笑了:“你也不必如此小心,我本就是凭这张跟你家姑娘相似的脸,才能有这番机遇,我该谢你家姑娘才是。”

“我家姑娘说起来还是青若姑娘的亲妹子呢?”“什么亲妹子?你这下人倒是倒戈的快,主子才走了几日,便巴巴的在新主子面前表忠心了”这从外面传进来的声音,清脆悦耳,话里却句句带着刺儿。

苏青若站了起来,隔扇门边上转进来一个美妇人,人有些清瘦,颜色却依旧艳冠群芳,眼中含着明显的恶意跟嘲讽,正是苏宛如。

福儿脸一红,蹲身行礼:“大姑娘”苏青若虽说名正言顺入了苏府,吃喝穿用上倒是一点没受怠慢,可那位嫡母甚至她那位亲爹,都有些淡淡的,并不热络,府里的事儿,也是路上,一个嬷嬷略跟她说了一些,底细的也没说,就告诉她苏府嫡出的小姐,上面还有一位庶姐,如今是柳府公子的侍妾。

苏青若当时还有几分疑惑的,虽说是庶出,何至于就成了侍妾,自己的亲娘一个贱籍女子,如今自己还不是要嫁给了王爷,虽为侧妃却也算尊贵了,心里虽疑惑,却也没打听,多年风尘混过来,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外头光鲜里面却乱的紧儿。

再说,如今她好容易脱去风尘,且亲娘也入了苏府,剩下的就是求个安生罢了,这些事儿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参与,不过这位大姑娘既是侍妾,怎会随意就回来娘家。

其实苏宛如也知道,现如今娘家这边没人待见她,前面那档子事儿出来,苏府合家下了大牢,是她娘跟外祖母两人全担下的,倒是把她摘楞了一清二楚,即便如此,现如今就连上面的祖母算在内,对她都不怎样理会,冷淡的仿佛她是个外人。

苏宛如也不想回娘家来,可因为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苏青若,柳彦玲在宫里受了气,跑回了柳府,回来柳府就会寻她的不痛快,苏宛如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个小姑子,明明对苏宛若恨之入骨,还非说什么自小的姐妹情分,把对宛若跟这个苏青若的怨愤之气,一股脑发在她身上。

柳彦宏如今是十天有六七日都不在府里,在外面不知鬼混什么,刚成婚时那点温存情意,早就所剩无几,又怎会偏帮她,无奈之下,苏宛如便硬着头皮回了苏府来。

一回来就直奔皓月轩过来,是想亲眼瞅瞅,到底跟宛若怎样像,一进来,真把苏宛如惊了一下,若不是年纪比宛若大上一些,真仿佛一个人,那种淡淡装腔作势的样儿尤其像。

苏宛如目光扫过苏青若,一身白衣襦裙,说不出素净,不禁颇讽刺的笑了笑:“我那位公主妹子,虽也喜欢素净,大多数还是穿的鲜亮,如今可要一一学起来,不然哄不住王爷欢心,这要哪儿哪儿都像,里外一致了才得长远,别弄个皮像肉不像,最后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宛如这几句话说出来,真是句句映射着别的意思,搁在别人身上,真不见得就忍的下去,可苏青若却笑了:“受教了,只要王爷欢心,青若如何?有什么打紧。”

苏宛颇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是啦,我倒是忘了,从那等地方出来,这种本事想来早已修炼深厚,哪用的我操这样没用的心。”

无论苏宛如说什么,苏青若都淡淡应对,不恼,不急,反倒把苏宛如气了个脸红脖子粗的,宛如出了皓月轩的门,脸色还难看非常,偏这么个出身的女子,都比她的运气强。

气上来,也不想在苏府呆了,直接回柳府去了,从侧门进了柳府,忽然就想到一个主意,拐了个弯,直接去了柳彦玲哪里…()

只取一瓢

南夏皇城,春日刚过,初夏即临,未央宫中梨花落去,梨枝上攒出嫩小的梨子,挂在枝头,瞧着甚为喜人,院中挪了几口缠枝莲花粉彩的大鱼缸进来,上面植荷,下面养了几尾锦鲤,花好月圆,夜鱼水和谐,这大概是未央宫如今最恰当的写照了。

三月初一,南夏文帝登基,封后大典一起进行,虽说把礼部忙了个底儿朝天,可如此盛世,却也深深植入南夏群臣百姓心中。

承安要的就是这样,他要名正言顺的昭告天下,他的妻子,他的皇后,只有一个就是若若,是帝后,也是夫妻,如此声势浩大的封后大典,奠定了宛若初至南夏的地位,后历风雨战乱,成就大夏江山,宛若也是理所当然的开国皇后,史称宛后,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宛若本就是个懒散性子,这会儿成了皇后,本该事务繁忙,却更加清闲起来,后宫虽大,主子却只一个,皇上日日留宿未央宫,不止留宿,只要下了朝,处理政事也在未央宫,御房倒空了下来,好在未央宫够大,前殿便辟做了御房,供黄上批阅奏章之用。

宛若平日极少出未央宫,不是在前殿陪着承安勤于政事,便是在后殿绘画弹琴下棋,日子过的分外悠闲。

如意进来时,宛若正在案前画扇面,灼灼莲荷,亭亭出水,扇面上的并蒂莲迎风招展,青莲出水,却也有些许缠绵之意。

“这并蒂莲,姑娘画的真真好,瞧着跟咱们院子里的一般无二呢?”宛若抬头见如意眼中有促狭之意,脸微微红了一下,扫过她手里:“谁的信儿?”

“是北辰府里的家”宛若一愣,几步过去接过来,抽出信纸展开,看着看着眉头略蹙,如意忙问:“可有什么事儿了?”

宛若坐在那边榻上:“我竟不知,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庶姐”“庶姐?”如意一怔,宛若忽然笑了:“青若,苏青若,如今已是十一的侧妃了。”“什么侧妃?若若倒是清闲,难为我在前殿等你这大半天不见人影儿,想着定是你寻了给我画扇面的由头,后面躲懒来了,果然让我抓个正着。”

宛若倒是扑哧笑了,抬手指了指那边的画案:“你自己瞧瞧去,我刚坐在这儿,你就进来了”承安果真走过去看了看,不禁笑了:“这莲花还是并蒂的好。”

如意掩着嘴笑了一声,退了下去,知道两个主子在一起,不喜外人在,承安挤在宛若一边,拿过她手里的信:“北辰的家?”宛若点点头,承安展开略扫了一遍,道:“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倒忘了跟你说这写…”

侧头见宛若歪着头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承安目光闪了闪,抱住她:“如今我们这样很好,北辰远隔千里,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些。”

握着她的手一起放在她心窝处:“若若这里只我一个不好吗?”宛若倒是笑了,略推开他打趣:“如今尽说这些话,小心让下人听见传出去,你的臣民该说你是个昏君了。”

承安叹口气:“我倒乐意当一个苦短日高起,从此不早朝的昏君。”宛若脸一红:“朝中有什么难解的事儿吗?”承安眸光略沉摇摇头:“有若若在身边,什么事都可解,过几日,暑热了,咱门住到山脚下的离宫去,哪里的水面大,凉快儿,你又是最怕热的,哪儿正好。”

宛若叹口气:“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上呢,这种日子过下来,一辈子可都无烦恼了!”承安低笑了一声:“一辈子无忧,这是我以前就想给若若的。”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幽深,脸庞却脱了幼时的清秀,显出一种肃穆庄重的清贵之气,可这双幽深的眸子此时却暖如春水,映在宛若的心湖中,微微荡起圈圈涟漪,白日相契相合,夜晚手足相抵,宛若恍然觉得,或许很早以前,自己就没当他是弟弟了,毕竟她们一开始便不是什么姐弟。

“这样瞧着我,我可要亲你了…”声音低低的,承安的唇已经印在宛若的唇上,辗转,挑动那荡漾而出的情思缠绵悱恻…

“万岁爷,前面定南王候见”窗外周敬的声音传来,宛若脸红的推开他:“快去吧,定南王是你的大恩人,虽如今君臣有别,却也不能怠慢。”

承安蹙了蹙眉站起来,宛若帮他整理身上有些乱的袍服,承安却握着她的手地地道:“等会儿你前面去,就在屏风后面的软榻上,不然,我总往后面跑,这折子总也批不完了。”

宛若笑了一声,微微颔首。

承安刚到前面房,戚忠便躬身告进,刚要跪下,承安已经前一步扶起他:“这不是前朝大殿,忠叔,这大礼就免了吧!”戚忠谢了恩,承安道:“这春日午后,人最易困乏,忠叔不在府里歇晌儿,进宫来何事?”

皇上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戚忠心里叹口气,按理说,这皇上后宫之事不该他管,可太上皇如今避寿昌宫,不理事了,更无太后,后宫虽不至于就皇后一个女子,可有位份的,却只一个皇后,长此下去,像什么话?礼部上了多少折子催着大选,皇上就是没一点搭理的意思,便是在前朝提出来,皇上一不过一句容后再议便拖了下去。

若说不近女色,如今跟皇后那真是蜜里调油一样,皇后再好,皇上再欢喜,可这敌国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儿,将来南夏的太子,难不成要出在她腹中。

南北也不可能长久休战,凭着南夏的强兵,略休憩几年,一举拿下北辰,统一南北,这才是大业,到那时,皇后的家族势必成为北辰君主的护身符,取舍之间难免生死,因此这个敌国的皇后大为不妥。

尤其自皇后入住未央宫,皇上便仿佛万事皆足了一样,这样下去,哪还有心开疆扩土的心,北辰这和亲公主过来,竟是一招好计,软了君王心,安了北辰江山。

戚忠如今真有些悔,当初该坚决反对和亲一事,或在半路上截杀,倒没了后面这些麻烦事:“皇上,如今登基封后已过,该广选秀女充溢后宫才是。”

承安沉默半响道:“忠叔,不妨对你实说,这个皇上我当得也厌烦,当初会回南夏,虽也是为了家仇,可更多的,就是想护我的若若一生平安,只有成为最强的人,才能实现这个愿望,若若不仅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还是我的一心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我对她的承诺,这一生不悔,如果有人想害皇后,朕绝不姑息。”戚忠愕然。

戚忠退出未央宫,回头望了望,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这雕廊画栋的未央宫,竟是铁铸石凿一般,难以撼动,里面的那位女子倒是好造化,虽不是红颜,却真真成了祸水。

从宫廊缓步而出,行到一半就见戚嬷嬷过来行礼:“老奴参见王爷”戚忠抬抬手:“嬷嬷如今可好?”戚嬷嬷忙道:“劳王爷惦记,皇上…”戚中抬手止住她,移步向那边挟翠亭走了过去。

戚忠刚出去,宛若就从后殿过来了,心里着实有点堵,古往今来,后宫三千最是寻常,倒是没听过见过一夫一妻的帝后,虽知早晚要面对的事儿,可这一到了眼前,心里也说不出是酸是涩,若她跟承安之间插进别的女人进来,她是否还有如此这样的心境。这种酸涩绕上心头,宛若忽然顿悟,她或许真喜欢承安了,男女那种喜欢。

“若若站在外面做什么?”承安的声音传来,宛若才迈步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把美人面的团扇,身上的衣裳也换了一身茜红的衣裳,头上却插着碧玉簪,簪头是梨花形状,分外别致。

承安知道宛若平素最烦那些拖拉的衣裳首饰,偏好清爽简单的打扮,即便如此简单,在她身上,也自然有一股雍容之气。

承安拍拍身边的明黄坐垫:“若若坐这儿来”帝后在私下向来不拘规矩,周敬等近身伺候的宫人早已习惯,也暗叹这位宛皇后,真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尤其今儿皇上跟定南王说的那番话,周敬一边听着都惊了,更别说定南王了。

承安仔细端详她半响:“听着我跟定南王刚在的话了?”宛若没点头却叹口气:“当皇上挺好的,当皇后就不大好了,若是你真娶了后宫三千,我这个皇后哪还有清闲可寻?”

仿佛说的玩儿话,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承安,她的心眼一向多,这话拐了弯说出来,他哪会不知她的意思。

想到此,承安笑了:“若若,我应过你的事,天无棱,天地合,都不会失言,任后宫三千,我只取一瓢,若若可放心了。”宛若笑了,笑的异常灿烂,自己这是什么好运气,竟让他摊上这样一个男人,她不矫情,她很自私,点点头,道:“放心了,若有一天,你有别人了,这个皇后我便也让贤。”

十一即位

北辰昭文帝三十三年秋,赵睎刚进养心殿就听见从里面寝殿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赵睎不禁皱皱眉,看来父皇的病又重了。

“臣参见太子爷”昭文帝三十二年废原太子,改立辰王赵睎为太子,三十三年春,昭文帝染疾,虽有国手御医,依旧未见起色,便令太子赵睎监国,却大出群臣意外,原本哪个荒唐的辰王,监国之后却忽然变了个人,励精图治,分外勤勉,于政事上,颇有建树,倒是令上下群臣都信服了。

赵睎微微抬手,迈步进了里面寝殿,明黄帐子拢起,龙榻上赵玑靠卧着,脸色蜡黄,不时就猛烈咳嗽一顿,入了秋越发不好,今日还说好了些,见这情况,也没见好多少。

见赵睎进来,赵玑倒是露出一个笑容来,赵睎到了近前:“父皇今日觉得可好些了?”“好不好的,不过就这样,外头那帮御医平日都能的紧儿,真到了用的时候,没一个中用的,再说朕的病自己知道,不过就拖日子罢了。”

赵睎忙道:“父皇是万岁天子,如今正值鼎盛春秋,说这些晦气的话做甚?”“晦气话?咳…”赵玑咳嗽几声,赵睎急忙接过苏德安递过来的水,服侍赵玑喝了下去,才好了些。赵玑喘了几口气道:“什么万岁?这样的鬼话不过是骗人的,别说万岁,活过百岁的都凤毛麟角,你也不用安慰朕,见到你如今这样,朕心甚慰。”

忽然瞄了眼他身后:“今日青若怎的没跟来?”十一目光微闪:“有些杂事绊住了,便没跟儿臣一起过来。”赵玑点点头:“比起宛若,她倒更似冰月,那摸样儿,那性情…”

赵睎微楞了一下,怪不得父皇每次见到青若脸色都颇柔和,原来记挂着贤妃昔年的情份。“太子妃快生了吧!听御医说就在这几日,她肚子里是个男胎,她倒有些福气…”

赵睎从养心殿出来,小春子审度着主子脸色,试着道:“太子爷是不是该去霜云殿…”话没说完,就被赵睎射过来的目光打断:“收了她多少好处,值得你这般三番两次替她说话儿,你这差事难不成是当腻歪了?”

小春子忙噤声,退后一步,小春子其实暗暗苦笑,这话真是主子冤枉他,太子妃那边的好处是没少给,可他真是一根针儿都没拿过,太子妃从地根儿起,就不得主子的心,可后来不知怎的,就使了个手段出来,只一宿,便得了孩子,又是个男胎,且是正经太子妃所出,这出身地位都在哪儿摆着,赶明儿一落地,不管太子爷稀不稀罕,那都是正经的世子,因此总这么僵着又有什么意思.

再说,如今那想头恐也该没了,南夏帝后之间那都传成了南北美谈,说起来真稀奇,虽说知道苏姑娘不寻常,可也没想到是个这般厉害的女子,到了南夏才多少日子,就把那南夏新帝圈在裙角下,这都快两年了吧,闻说南夏后宫依旧空置,除了和慧公主这位皇后,偌大后宫竟连个嫔妃都没有,真邪门了。

即便当初苏姑娘嫁给自家爷,也到不了如今这般地步,这已经不是宠了,且听说南夏帝后心意相通,日不离,夜不分,若得良人若斯,还有什么不足的,因此,自家太子爷就是惦记也是白惦记。

不过,自跟苏姑娘酷似的苏侧妃进宫后,倒真跟变了个人似的,收敛性情,勤于朝事,夜里留宿侧妃的沐雪斋却也没几回,大多数都在别的侍妾处,却让人猜不透。

赵睎迈步向御书房走去,刚到廊下,就见柳彦玲身边的掌事嬷,嬷匆忙过来扑通跪下:“太子爷,太子妃要生了。”赵睎却皱着眉淡淡道:“既是要生了,该去请宫里管生产的嬷嬷跟太医,上我这儿来有什么用?”

嬷嬷愣了一愣,大着胆子道:“太子爷便是不怜惜太子妃,太子妃肚子里可是世子爷…”话没说完就被赵睎眼中凛冽的冷光吓的噎了回去。赵睎却哼了一声:“世子爷?那就让她好好的生下来吧!”

说完,拂进了御书房,理都没再理那嬷嬷。那嬷嬷叹口气回转了霜云殿,太子妃即便刁蛮些,可她一边瞧着,对太子爷那真是实心实意的,再说,还有小时一起的长大情份呢,按理说,怎样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成婚那么久,还是个清白身子,搁谁不着急,使唤点文手段出来也寻常,尤其在这宫里,为了圣宠,什么招儿没人使过,太子妃不过用了点迷情药罢了,何至于就越发厌烦了,甚至连瞧一眼都不乐意,不是柳府如今正得势,这太子妃的位子,说不准都保不住了。

赵睎进了御书房,从最下面的匣子里抽出一份密报打开,不过寥寥几行字,看在赵睎眼里,却跟一刀一刀割他的心一样疼:“宛后于立秋日病倒未央宫,帝甚忧,速传太医入内,知是喜脉,遂狂喜不禁。”

赵睎三两下撕了那张密报,在灯下燃了,放在那边铜盆子里,忽觉心烦意乱,自己这样日夜惦记着,她倒好,竟在那边生儿育女起来,可曾想过他,可还记得他们旧时的情份,或许早已把他忘了,可他忘不了。现在想来,就是那年深山雪洞里那一夜,虽饥寒交迫,生死难料,却是他最欢喜的时候。

“禀太子爷,太子妃顺利产下世子爷,母子均安,皇上已然得知,赐名衍”赵睎不怎么耐烦的挥挥手,小春子暗叹一声退了出去,刚退到隔扇门外,就见苏侧妃立在那里:“奴才见过苏侧妃。”

苏青若摆摆手,带着身后的福儿走了进去:“青若参见太子爷。”赵睎抬头,琉璃灯影儿里,她稳稳站在哪里,笑颜如花,令赵睎稍怔了一下,才回神:“夜了,秋风甚寒,你身子不好,便好生歇养着才是。”

“好生歇养?”青若不禁微微苦笑,被错认成苏宛若,已经成了习惯,当初那种淡然的心态,如今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样日夜相伴,她便是个泥雕木塑的也已动心动情,更何况,她不过一个血肉之躯的小女子,颠沛流离多年,什么男人没见过,可赵睎却那么不同,他心里惦记着苏宛若,她的妹妹,虽一字之差,却谬之千里。

他在她身上来消磨他胸中的相思之苦,一开始她不过就是个倾听者,还能维系住自己那颗冷静淡然的心,可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越来越厌烦当这个替身,他大概不知道,她的身子向来好,苦里熬过来的,没有一副康健的身子,她早就死了,可他总是这样小心着,这份小心,分外讽刺。

苏青若扭身从福儿手里端过粉彩福寿碗,轻声道:“秋日易生燥火,妾妃剥了莲子和着川贝冰糖熬了汤羹,最是清火润肺,皇上哪儿送去了一盏,这一盏便给太子爷送来了。”

赵睎接过吃了一口,便放下:“你嫡母的病如何了?”苏青若忙道:“劳太子爷惦记了,前日里送了信来说好多了,老太太那边这一卧床,嫡母一急,便勾起了旧疾来,太医去瞧过后,吃了几剂药便无大事了,倒是老太太那边,听说不大好呢?”

赵睎皱皱眉:“小春子,你去把上月里供上的那根参,送去王家,早晚熬上一盏参汤,想来这个年是能过去的。”

小春子忙应了一声,让人去取来,自己带着个小太监亲自去送,心里又不禁叹息一声,这人是走了,可这后情却长。

赵睎瞥眼瞧见苏青若身后的福儿,怔了怔:“你是福儿?”福儿忙跪下道:“奴婢是福儿。”“以前怎的没见你在宫里?”苏青若道:“臣妾出嫁前,便是她近身服侍的,后来进宫倒是忘了带进来,前几日忽然想起,她是个手脚心气儿俱都灵巧的丫头,便让她进宫来服侍,倒更好些。”

赵睎点点头,喃喃道:“手脚心气儿灵巧,她的人哪个不如此?你且回去歇着吧!”苏青若脸色略黯,蹲身退了下去。

这天夜里赵睎心烦意乱辗转难眠,至拂晓才迷迷糊糊要睡去,还未睡踏实,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太子爷,太子爷,您快去瞧瞧,皇上哪儿不好了…”

赵睎吓了一跳,蹭坐起来…好在御书房距养心殿甚近,他到的时候,赵玑的脸色已经有些灰白,一边宫女太监御医齐刷刷跪在地上,赵玑仿佛就为了憋着这口气等赵睎来一样,一看见他,目光陡然一亮,灰白的气色仿佛有了些许生机。

目光在赵睎脸上兜转了一圈:“十一真像,真像云儿…”眼光忽然清明了一下:“睎儿你要记得,南北宜和不宜战,和尚能自保,若战便是灭国之祸,切记切记…”目光散了散,看向赵睎身后不远处跪着的苏青若,颇费力的招招手。

苏青若怔了怔,还是走过来跪在龙榻边上,赵玑目光忽然温柔起来,端详她好久,低喃了一句:“冰月,你也别怨朕了,朕这就去找你好不好…”

说完,便闭上了眼,神态却分外安详,御医急忙近前来,探探鼻息脉搏,扑通一声跪下:“太子爷,皇上殡天了…”

丧钟咚咚响澈京城,北辰昭文帝三十三年十月二十六,昭文帝薨,太子赵睎即位称昭武帝,封太子妃柳氏为贵妃,侧妃苏氏为淑妃,后位虚悬。

78 以柔克刚

78、以柔克刚

漫天大雪飒飒而落,挂满屋檐廊角,偌大的未央宫仿佛披上了一层银装,洁净而肃穆,白昼隐去,暮色降临,廊前灯摇曳映着雪光,剔透晶莹。

入了冬,帝后便移居暖阁中起卧,东暖阁明间檐炕上,宛若身子微斜靠在身后明黄团龙靠背上,手臂撑着如意迎枕,一手执着信纸,眉头微蹙,座旁的铜托牛角灯,氤氲出明亮光线,映在她脸上,有一种淡淡浮动的光影。

“给万岁爷请安”外面小太监一声轻唤,宛若才回神,匆匆便把手里的书信掖在黄纱绣杂宝云龙的坐蓐下。

承安已迈步进了暖阁,卸落外面的紫貂毛斗篷,只穿着里面明紫色云缎织锦当然龙袍,灵芝云纹,海水江崖,前胸后背上的五爪金龙,踏着缭绕祥云,肃穆威严,却也华贵不凡。

金冠下俊美五官初现棱角,清秀的轮廓已一去不返,虽唇角带着个淡淡温润的笑意,却也不失嵯峨天子气,不到两年的时间,承安从初执权柄的新帝,到如今威慑朝野的皇上,他是一个有建树,有能力的君主。

宛若就在他身后,一步步看着他除弊政,立新法,富国强兵,两年的时间,夏都已是最繁华的都城,他是一个称职的君主,常常令人忽略他不过才十七岁而已,泽被天下,扶助苍生,这是一个宛若从来都未想过的宏图大志。

事实上,她就想过自己安生的小日子,可在承安身边,她不由自主就会想这些,百姓,民生,朝政,这些以前对她来说异常陌生的字眼儿,如今日日都在她耳边回荡。

承安是暴君,这是如意偷偷听来告诉她的,都城府尹贪墨两千两银子,就被承安下旨抄家,诛杀,家眷罚没为奴,因为这雷霆狠戾的手段,令承安背上了暴君之名,宛若不懂朝政上的事,但也知晓,新政初行,必然要手段强硬,承安如此杀一儆百,才会立见成效。

这些事,承安大都会瞒着她,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给她打造了一个无忧的世界,在这未央宫里,他不是皇上,她不是皇后,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两心如一,从未改变。

宛若一开始也忐忑过,可将近两年的时间,承安让她的信心激增,宛若甚至开始相信,或许她跟承安能打破一直以来的规矩,皇宫再大,也只装的下他跟她,这样的生活安逸和乐,若说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那就是牵挂。

牵挂着远在北辰的亲人,宛若便是凉薄也非草木,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报,老太太对她这些年的疼宠呵护,教养抚育,又岂是滴水之恩可比,还有王氏…

这些东西让宛若怎么放得下,尤其老太太已界风烛残年,她想回去看看,即便不能侍奉膝下,至少再见一面,可这身份,确如楚河汉界。

宛若如今的身份,已身不由己,南北再远也能到,可国与国中间还掺杂了多少恩怨情仇,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可也是南夏的皇后,尤其南夏群臣,对她这位出身北辰的皇后,本来就多有戒慎,她若此时离宫,不免遭人诟病。

再说,还有孩子…宛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刚刚四个月的身孕,还没有胎动,可她能感觉的出,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她腹中孕育着,这种感觉异常神奇。

宛若的手被握紧一个温暖熟悉的掌中,就着明亮的灯光,承安仔细端详她的气色半响,才展眉道::“瞧着比晨起好多了,他可淘气了吗?”